大醫生小醫院

(第一部—佛教醫學倫理)

 

川田洋一著

圓明譯

 

前言

第一章 東方醫聖耆婆

第二章 耆婆的高明醫術

第三章 世尊與提婆達多

第四章 龍樹菩薩小傳

第五章 持水和流水

第六章 人生的苦痛

 

前言

 

醫者的初心

 

俗稱佛經為「八萬法藏」,其中不乏醫學的書。

 

依照西醫的分類,可從解剖學、生理學、藥物學、病理學,直到外科、內科、婦產科、小兒科、皮膚泌尿科、眼科、耳鼻喉科和營養科等,遍及各個領域。更重要的是,在世尊領導下,一群佛弟子都在實踐慈悲,才能形成佛教倫理學。

 

本書也介紹各個領域的知見,例如《四分律》、《五分律》、《摩訶僧祇律》等戒律佛經,以及大乘方面的《法華經》、《涅槃經》、《華嚴經》、《金光明經》等。另外,從龍樹的《大智度論》、天台的《摩訶止觀》裡也吸收不少佛教的醫學知見。

 

佛教醫學除了以佛教的生死觀、生命觀為基礎,還一面吸取印度吠陀醫學,一面融合中醫藥學,此外也攝取日本日蓮大聖人的佛法,才綜合成一部紮實的佛教醫學書。

 

遺憾的是,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佛教醫學的光彩似乎只停留在佛教史和佛經裡,佛教醫學的知見,不能跟佛教與人類的需求並駕齊驅。

 

近代西醫引起的課題,例如成人病、神經症、精神衰弱等諸多相關症狀,甚至包括醫療倫理及人類的生死倫理課題,紛紛從新觀點來探討,而佛教醫學也很重視這些。

 

縱使世尊和龍樹當初遇到的問題,跟今天的腦死、植物人、內臟移植、人工受精等無關,殊不知佛教如何解決生老病死等人類苦惱的智慧和慈悲行為,對我們依然扮演指示的角色,不能等閒視之。

 

川田洋一 

 

第一部  佛教醫學倫理

 

第一章  東方醫聖耆婆

 

投師學醫

 

如果不提到耆婆,佛教醫學簡直談不下去。長期以來,耆婆的大名一直響遍東方社會,人稱「醫聖」,比起西洋的名醫希波克拉底,毫無遜色。

 

日本的日蓮大聖人在《御書》裡,處處提到耆婆這位佛教史上的名醫。耆婆也以醫生的身分,常常讚嘆世尊這位人類的導師。在耆婆眼裡,世尊實在是各方面的導師。耆婆之所以能夠稱為名醫,無疑是一輩子得力於世尊,所以他對佛教的真理十分恭敬。

 

有一次,阿闍世王因為業障而患了一場大病,幸虧世尊救了他。

 

佛教醫學因為得到當代第一名醫耆婆的協助,才形成世尊的醫學。所以,世尊也是佛教醫學的始祖,佛經上始終稱世尊為「大醫王」。

 

佛經裡,到處出現世尊與耆婆的治療事跡。佛經堪稱醫學的智慧寶庫,隨著現代西醫的發展,亮光也愈來愈強勁有力。

 

關於這位東方醫聖耆婆的出身和經歷,一直沒有完整和確實的資料,但他的功績在許多佛經裡都被寫得很詳盡。

 

佛經的記載有若干差異,現在,不妨以《四分律》為中心,逐步探究耆婆的成長過程。

 

事實上,耆婆是一個妓女的次子。因為王舍城有一個妓女名叫「婆羅跋提」,一直被世人看作耆婆的親生母親。

 

至於耆婆的父親,倒有許多不同說法。依照《奈女祇域因果經》上說,他的父親是瓶沙王(頻婆舍羅王),而《四分律》記載這位國王的兒子叫「無畏」。

 

《四分律》上有一段話寫得很清楚:當時,王舍城有一個女孩叫作婆羅跋提,端莊無比。……瓶沙王的兒子,取名無畏,跟他同居的妓女,後來懷孕了。……滿月生下一個男孩,相貌端莊。

 

總之,婆羅跋提跟瓶沙王的兒子無畏,共宿一夜,不久生下這個男孩。

 

依照那時的印度風俗,凡是妓女生下的男嬰都會被遺棄,這個男嬰呱呱墜地時,就被人用一件白衣包著丟在路邊。次晨,王子無畏正在趕路,途中發現一堆白衣物。停車後,命車夫前去調查,原來是被人丟棄的男嬰。王子問是生是死?車夫說還活著,王子無畏就帶這個孩子回宮,叫奶媽好好扶育他。

 

這個棄嬰就是耆婆了。後來,耆婆平安地長大,有一天,無畏問他將來要從事哪一行?

 

無畏與耆婆說話形同父子,父親問他:「如果你無特殊才藝,到哪裡郡不可能成就事業,你總要有一技之長。」

 

孩子覺得父親的話頗有道理,自己總要有一技之長,只是不知該學哪些技能才好?他百般思慮的結果,才決定去學習醫術。可見他學醫的動機很平凡,不過,他後來成為名醫,千古流芳。

 

也許當時一般人都習慣做醫生,耆婆也不例外,以當時的情況來看,他跟其他年輕人完全一樣,平平凡凡。

 

且說年輕的耆婆,為了學醫到處找尋名師,當時,得叉尸羅國是印度文化最發達的地方,耆婆也動身去那裡。據稱得叉尸羅國是醫學中心,醫學教育很發達,而且,世尊和一群弟子也在該地被尊稱為「大醫生。」

 

耆婆到了得叉尸羅國,探悉有一位醫師名叫「賓迦羅」,醫術首屈一匙。他來到對方的寓所央求:「我想拜你為師,學習醫術,請你教我好嗎?」羅迦一口承諾。之後,耆婆在他那裡學醫七年,最後才通過老師的面試,那是一種畢業考試。

 

當時的情景,佛經上也有記載。

 

他來到老師的住所坦述:「我想向您學醫術,請指點我。」當時,老師遞給他一個籠子和掘草的工具。說道:「你要在得叉尸羅國一由旬的地方找尋各種草,還要把非藥草拿回來。」

 

那時候,耆婆好像接到大王的命令,即刻在得叉尸羅國面積一由旬處,找尋非藥草,但是,周圍一帶始終沒有非藥草,因為他所看見的一切草木,只要好好分辨,了解它的用處特質,全部都能當藥物。

 

於是,他空手回到老師的住處,很為難地向老師說:「我現在才知道在得叉尸羅國要找尋非藥草根本不可能。因為我看見的所有草木,只要能夠分辨它的性質,全部都有用處。」

 

這項考試實在有趣。佛教醫學裡,食物與藥物之間,並沒有嚴格區別。一切食物全靠用法來決定,有些屬於食物,有些只要善用它的特質,照樣能當妙藥用,相反地,如果誤用草木的性質,它就變成了毒藥;所有醫師都得懂它的用法與份量多少。耆婆的醫術遭到老師這樣嚴格的質問,才算通過資格考試。由此可見.佛教醫學的藥物全是生藥,也就是自然的草木。老實說,這些自然界的草木,到目前仍然受到相當重視,都有利用價值。

 

賓迦羅吩咐耆婆,調查全國生長茂盛草木的特性、功能,命令他從中挑選不能當藥物用的花草樹木,意思是,如果不懂一切草木的成份與使用法,就不算通過這項醫生的資格考試了。

 

結果,耆婆過關了。因為「找不到非藥的草木」,足以表現他的卓越能力。的確,他成了一位醫術非常優秀的醫生。

 

老師目睹這位弟子的成就,有一天,他把耆婆叫來:「你已經學成可以離開。目前你算是閻浮提最有成就的醫生,我死後,就由你來接棒了,」耆婆聽了暗中尋思:「從現在開始,我要丟行醫救人,這個國家太小,沒有什麼好作為,不如回國去。」

 

耆婆向師父保證,自己將會成為舉世間名的醫生。不久就回去了。

 

這就是佛教名醫耆婆的求學經過。不過,他若要具備醫學、醫術和醫道等三方面的更大成就,成為當今醫聖,非得等到後來結識世尊不可。

 

耆婆學成回國

 

且說耆婆在賓迦羅處已學醫七年,接受嚴格的畢業考試,終於順利過關了,老師稱讚他以後會成為世上首屈一指的醫生,之後,他離開得叉尸羅國了。據說告別時,老師問耆婆說:「你有生活費嗎?」接著遞給他一些路費,才送他離去。

 

根據《國譯大品》的記載,那筆路費在回到王舍城路上(也就是在沙計多這個小鎮上)花光了。耆婆只好下定決心:「以後的路程困難重重,既無水、又無糧,得找些路費了。」

 

結果,耆婆就在這裡大顯身手,開始行醫了。

 

根據《四分律》的記述,有一位長者的妻子頭痛十二年了,始終醫不好,十分煩惱,雖然看過許多位醫生,但都沒有效果。

 

耆婆聽到這項消息,立刻自告奮勇找到長者的住址。

 

他跟守衛說:「煩你轉告主人,門外有一位醫生。」守衛不敢怠慢,進去稟告:「門外有一位醫生。」長者的妻子問道:「醫生的形貌怎樣?」守衛答道:「只是一個年輕醫生。」她失望地暗忖:「連經驗老到的醫生們都醫不好,何況是年經醫生呢?」她轉向守衛表示:「我現在不醫了。」守衛出來向耆婆說:「我進去問過女主人,她說:『我現在不醫了。』

 

總之,長者的妻子疑心耆婆年輕,缺少臨床經驗,才拒絕他來診治。事實上也不能怪她,因為她被一群經驗豐富的醫生看過都無效,怎敢放心年輕的醫生呢?

 

縱使困難重重,耆婆也不氣餒。因為他對自己的醫術有信心,便對守衛表示:「如果我能醫好牠的痛,固然要索取費用,如果醫不好,就不取分文。」

 

長者的妻子聽了,心裡暗想:「既然這樣,我也沒有損失。」耆婆才跟著守衛進去看病。

 

接著,問診開始了:

 

耆婆問她:「哪裡不舒服?」她指著頭說:「這裡痛,」他又問:「從哪兒開始的?」她答說:「從這兒引起的。」他再問:「痛多久啦?」她答說:「病痛一段時間了。」他問明白後,立即表示:「我會醫好妳的痛。」

 

這個女患者說明自己的症狀,因為問診相當仔細。

 

當然,頭痛的原因很多,有時高血壓成腎臟病也會引起頭痛,有時頭痛也受到精神影響。另外如頭蓋內壓的變化等頭痛,常常會引發嚴重的疾病——腦腫瘤、腦膜炎、網狀膜下的出血等。

 

耆婆找到女患者的頭痛原因,才敢很快地吐露:「我會醫好妳的病。」

 

他取出妙藥來,用酥煮溫,灌入女患者的鼻孔。讓酥與唾液均從女患者的口中流出來。只見病人用器物裝起來,收下酥,另外丟掉唾液。他這樣醫治,不久就把疾病醫癒。

 

由此判斷,長者妻子的頭痛原因,可能是慢性副鼻腔炎,也就是慢性的蓄膿症吧!

 

耆婆用妙藥跟煉乳一塊煎溫,再把藥汁從病人的鼻孔灌入,這種方法等於灌鼻法。結果,總算治癒患者長年難治的頭痛。

 

由鼻孔灌入藥汁,現代醫學也應用這種方法,可見耆婆的醫術非比尋常。

 

女患者用棉花將治療後的煉乳吸收起來,耆婆正在懷疑時,她說這些以後可用做證明。治療慢性的蓄膿症,無疑是耆婆當醫生後初露身手,堪稱現代的耳鼻喉科。長者的妻子以厚禮相贈,耆婆收下後,繼續趕路,準備回國去。

 

耆婆收下長者太太的重金以後,順利回到王舍城。他來到無畏王子面前,央求守衛:「你快進去稟告大王,耆婆在門外。」守衛進去據實稟告王子。

 

父子七年不見,一旦相逢,自然喜出望外。關於相見的情形,可從《國譯大品》裡窺知一二。

 

耆婆說:「請你收下這份養育的報酬吧。」王子回答:「耆婆啊,不必給我,你自己儲蓄起來,以後就跟我住在內殿裡吧。」耆婆一口答應。

 

嗜婆跟無畏王子一起住在王舍城,而那裡也住著一位世尊的虔誠信徒——頻婆舍羅王。

 

手術頻婆舍羅王

 

頻婆舍羅王相當於耆婆的祖父,因為他是無畏的父親。許多佛經指出這位摩竭陀國王早已皈依世尊,也是虔誠的大護法之一。

 

據《國譯大品》上說,世尊率領一千名比丘來到王舍城郊外,暫時在一所寺廟歇息。那時,該國的頻婆舍羅王聽說出身釋迦族的沙門——喬達摩成了佛陀,目前住在城外,他趕緊率領群臣來到世尊歇息的地方,很恭敬地問候,表示歡迎。

 

世尊明白國王心中所想,就依國王的央求,有次序地為他們說法,講解四聖諦的法門。當年,世尊剛剛出家,初次光臨王舍城時,曾經跟國王見過面,國王那時央求世尊如果覺悟成佛,要先回來引度自己,如今,國王聽說世尊實踐諾言,來到王舍城外,他大喜過望,很快成了一位在家佛教徒。那所著名的竹林精舍,正是他好心捐贈給佛陀的。

 

有一次,頻婆舍羅王患了痔廔,呻吟不已。宮女目睹國王的衣服沾有血跡,忍不住開玩笑問道:「難道大王成了女人,來了月經嗎?」國王聽了不好意思,把無畏王子叫過來問話:「世上有沒有良醫能夠醫好我的病痛?」

 

無畏王子答道:「叫耆婆來醫治好了。他雖然年紀輕輕,但精通醫術。他一定能把大王的病醫好。」於是,國王喚耆婆進來,按照往例,開始問診了。

 

《四分律》上記載:耆婆問:「哪裡不舒服啊?」國王回答:「這裡痛得很。」耆婆又問:「病從哪兒發起?」答說:「病從這兒引起。」又問:「病了多久?」這樣問下去,最後回答:「我會幫您醫好。」

 

可見問診屬於公式化,跟現代醫生的問診完全一樣。

 

冶療經過來自《國大品》,他用擦藥治療法,但在《四分律》上記載,耆婆曾經替國王動手術。

 

痔疾大體上分成痔核、痔裂和痔廔等項。通常,用生藥或軟膏等擦藥冶療法就相當有效,但患痔廔的情況一定得用手術治療。因此,國王的痔疾應該屬於痔廔,耆婆才會採用手術醫治。

 

這種醫治法的確是他的獨創,非常了不起。

 

當時,耆婆拿出鐵桶,盛滿熱水,告訴瓶沙王(頻婆舍羅王)說:「進去水裡。」國王果然進入水裡,他吩咐國王:「坐在水裡。」國王立即坐下。他要國王「臥在水裡」,國王也聽命臥好。那時,耆婆用水灑在國王身上,念起咒語,國王逐漸睡著了。

 

總之,耆婆拿來一個大鐵桶,注入溫熱的水,再讓國王躺在水裡。之後,耆婆一面要國王浸在溫水裡,一面替他念唱咒語。很快地,國王呼呼入睡了。

 

顯然,這是一種催眠治療法。催眠病人像全身麻醉,恐怕耆婆是全世界的始作俑者。現在,心理學與醫學都普遍採用催眠治療法。

 

世人普認為催眠太重視咒術,不斷排斥它。西方社會從十八世紀末起。開始重視和研究催眠法,今天,許多人已改正觀念,認為催眠不失為適當的科學方法。

 

耆婆吩咐國王慢慢躺在鐵桶裡,灌入溫水,讓他身心舒暢時才念誦咒語。

 

不知他當時念了什麼咒語,也許相當於現行的暗示法,盡量讓病人「心情輕鬆」,「身體疲倦睡覺」,或「手腕沈重」起來。

 

也許類似時鐘或節拍器那樣,反覆唱起單調聲音與說話。反正耆婆以醫生的身分、態度與人格,取得國王的信任,便於催眠,藉此建立病人與醫生的關係。

 

他慢慢放出水,迅速取出利刀,劃破國王的患處,將瘡口洗淨,再用妙藥擦上,塗上藥後,無異病除瘡癒,完全跟不長毛、沒患瘡的地方一樣。接著,他放水到桶裡,用水灑在國王身上念起咒語,國王便慢慢醒過來。

 

反正他迅速擦乾水,用手術解剖的小刀切開痔廔,然後擦上妙藥,才完成手術。國王醒來後,卻吩咐耆婆快替自己手術。原因是,在催眠中的國王,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術經過。

 

顯然,這是善用催眠治病而成功的佳例。

 

最後,頻婆舍羅王央求耆婆:「你要醫治我的痛,以及佛、比丘和宮裡所有人的痛。」因為那時的國王早已皈依世尊了。

 

耆婆結識世尊

 

到底耆婆何時見過世尊呢?僅就頻婆舍羅王很早皈依世尊這一點來判斷,時間可能稍微晚些。

 

世尊跟一群弟子在王舍城附近弘法以來,耆婆一定聽過這個消息。在此之前,他也許曾經跟祖父——頻婆舍羅王一起拜見過世尊,耆婆聽過世尊說法後,也成了在家佛教徒。關於這些經過,可見《五分律》的記載:

 

世尊住在王舍城時期,有一次,奶媽正在給耆婆洗澡,凝視他的身體,眼裡露出憎恨的神惰。耆婆好奇地問她:「為什麼以憎恨的神情看我?」奶媽答說:「你的身體雖然健美,可惜還沒有親近佛法僧,我才會憎恨你。」耆婆聽了讚嘆說:「善哉善哉,我正要好好聽聞這個教義。」

 

的確,耆婆已經成了當代名醫,尤其在外科技術方面,簡直無人出其右。但在他的生命中,還無心親近佛法,也許那位奶媽獨具慧眼,才看穿他這個缺陷。

 

事實上,不論一位醫生的醫術多麼高明,站在醫生的立場,必須懂得患者的心態,以慈愛心腸體諒患者的身心苦痛。這份慈愛除了親近世尊、領悟佛法以外,自己簡直無法培養出來。

 

耆婆不愧是有善根的名醫,立刻向奶媽道謝:「謝謝您指點我這件事。」之後,他迅速跑去拜訪世尊。

 

不消說,世尊也為耆婆說法開導。

 

佛陀先教示各種妙法,讓他得生法喜,例如先說施論、戒論和生天論,展現這些助道法義,讓他明白在家人生活受盡煩惱的羈絆,以及出家可以脫離煩惱的執著。接著談到諸佛說的法,即苦集滅道的內涵。這樣,人才能遠離紅塵苦惱,得到清淨法眼,看得見法果。

 

所謂施、戒、生天等三論,在當時印度的學術界裡,無疑是最穩當的學說,世尊為了讓他明白佛法的正確性,才說些淺近的導論。

 

第一項「施論」,屬於布施與慈善的話題,意指常常本著慈悲心,布施一些衣服、食物和住屋等給所有窮人。

 

第二項「戒論」,屬於不殺害生靈、不偷竊別人財物、不撒謊、不犯邪淫等,有關怎樣守持戒律與道德。

 

第三項「生天論」,談到世人如果肯把施論與戒論落實在生活裡,自然會有善報,來世得以出生天國,生活也會幸福。

 

其中,當然也包括相反的因果:凡因貪慾而殺人或說妄語時,下輩子會墮入地獄,受盡苦楚,惡有惡報。

 

世尊向耆婆談到因果律,當作佛法的入門常識。

 

之後又提到在家與出家眾的生活差別,前者會受到許多苦惱,後者可以擺脫煩惱,接著,才漸漸論及「四諦法門」。

 

那就是關於苦、集、滅、道等四諦說法,可參照《俱舍論》的記述:

 

修行者最先要觀苦;苦即是苦諦。其次,要觀照何以致苦的原因,便是觀照苦因也;因即是集諦。再其次是,觀照如何滅息苦惱;滅即是滅諦也,最後,才觀照滅苦之途徑,也就是滅道,亦是道諦。

 

彷彿醫生看病時,先要查患病原因,再想怎樣治癒病狀,然後才找尋良藥醫療。

 

總之,任何佛法修行者,首先必須觀察苦惱的事情。所謂苦諦者,具體地說,就是察看生老病死等四苦,再加上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五盛陰苦,總共要觀照以上八苦。

 

集諦的意思是,觀察苦惱生起的原因,表示人生有諸多煩惱,不能等閒視之。

 

滅諦的意思是,指佛法的理想境界——涅槃。道諦是指一套修行法,即怎樣到達佛法境界。

 

這四項聖諦,正是醫治人生八項苦惱的法門。世尊為耆婆說法時,活用醫學的例子,實在適得其人,非常恰當。

 

脫離六道輪迴

 

四聖諦跟醫生看病的原理完全一樣。

 

例如:苦諦,相當於實際的痛苦。集諦相當於患病原因,滅諦是怎樣克服疾病的狀態,而道諦純粹表示各種治療法。這些相當於服藥、手術、食物冶療法、保持安靜,以及睡眠等。

 

醫生如果看見病人,首先應該正確地診斷對方的症狀。其次,一定要正確掌握病因。

 

然後,要真正明白患者的健康狀況或病情,再朝那個目標展開各項治療。《良醫經》的記述是這樣的:「果能夠成就四法,便可以稱為偉大的醫生。醫生所應該具備的條件,即是醫生的職責。分成四項:第一是正確地懂得病因,第二是正確地明白病情,第三是確實懂得治療,第四是真正醫病,不讓病情復發。」

 

換句話說,任何一位良醫,不外是懂得病況與病源,治癒後不讓病情復發,可以一勞永逸。

 

事實上,世間的所有醫生,恐怕都不能洞察人類生老病死的根源,也無法冶療人的煩惱與業障的本源。佛陀才是真正偉大的醫生,原因是,他能擊破世人生老病死的根源——煩惱與業障,引導世人得到身心愉快的生活。

 

耆婆側耳恭聽世尊的說法,當場獲得清淨無垢的法眼,足以擊潰煩惱,超越苦惱的羈絆與執著。於是,耆婆終於皈依世尊,成為一位虔誠的在家居士。

 

話說世尊帶著者婆走到墳場時,世尊對他說:「你不妨敲敲這些骷髏,聽它的聲音,好好判斷他前輩子為人怎樣、下輩子會怎樣?」之後,世尊手指五個死人的骷髏,吩咐耆婆不妨一試。

 

耆婆果然依序敲打那五個骷髏,根據發出的聲音,說道:「第一個敲打的是生活在地獄:第二個敲打的是投生畜生界;第三個敲打的是正在餓鬼界:第四個是出生人道;第五個上生天堂。」

 

世尊點頭說:「對。」又指著一具骷髏,問耆婆有關這個骷髏的來龍去脈。

 

耆婆連敲三次,都不知它的出處,只好向佛說:「我不知道他的出身來歷。」佛陀說:「你不會知道的,因為這是一具羅漢的骷髏。」

 

據說耆婆敲了頭蓋骨,根據聲音,就能知曉他下輩子的情況,意思是耆婆目睹人們的死狀,就判斷得出他死後的生命狀態。總之,耆婆這位蓋世名醫有本事洞悉每個人生前死後的情況。

 

不過,這位名醫只知道六道輪迴,生死流轉,而不能超越苦惱的境界。難怪世尊問起那個羅漢的死後狀況時,他回答不出來,因為他還不懂佛法。世尊教導他說,阿羅漢算是二乘最高的果位,滅盡煩惱,灰身滅智。這時的耆婆,才知道一種脫離六道輪迴的羅漢境界,總算邁向佛法的初步了。

 

有一次,世尊身體稍有疾疼,便告訴阿難說:「我生病了,應該服用藥。」阿難向佛陀說:「我去告訴耆婆。」

 

耆婆從阿難口中獲悉世尊的身體不舒服,趕緊調配藥物遞給阿難。耆婆心想:「讓世尊服用粗糙的藥不太好,我不妨調配一種轉輪聖王服用的高級藥品。」

 

於是,他開始熏烤三朵青蓮花,世人把它當作止瀉妙藥,因為只要聞一下它的香氣就能止瀉。之後,再混雜各種藥物才送去給世尊服用。

 

耆婆說:「請您嗅一下第一朵青蓮花的香。這樣,也許會瀉肚十次。之後,不妨再嗅第二朵胃蓮花,這樣也許會瀉肚十次。最後才嗅第三朵青蓮花,瀉肚十次。如此病症才會痊癒。」

 

耆婆又勸世尊補吃營養品。耆婆煮些稀粥,放入栴檀的果子,拿去供養世尊。在佛教醫學來說,這是一種營養食物,對病人極有效。

 

世尊向耆婆指點佛法,而耆婆醫治世尊的病——這是雙方初次見面的因緣。

 

耆婆與修利槃特

 

在佛陀的弟子說,修利槃特算是一位愚蠢的代表。關於修利槃特有兩種說法,一種說他們兄弟都是愚人;另一種說哥哥很聰明,弟弟則很笨。據《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破憎事》和《增一阿含經》、《出曜經》等記載,可獲悉哥哥名叫「摩訶槃特」,真是聰明人,而弟弟名叫「修利槃特」,生來十分愚笨。

 

且說修利槃特與耆婆的結識經過。事實上,他們兩人並非在醫療狀況下認識,而是以世尊為中心,引出一段有趣的場面。佛經上的記載總有苦干差異,但可以上述諸經,與《南傳大藏經》的小部經做根據。

 

某年,佛陀住在羅閱城竹園迦蘭陀。有一天,藥王耆婆邀請佛陀和一群比丘到家裡,只有槃特(修利槃特)一個人沒來,因為槃特四個月裡連掃帚的名稱也背不起來,愚笨無比。

 

不久,如來和一群弟子來到耆婆家裡,各人依次坐下。耆婆端著清淨水,不料,如來不肯接受清淨水。

 

耆婆問如來:「奇怪,如來為何不接受清淨水呢?」

 

佛告訴耆婆說:「在大群比丘眾裡沒有看見槃特來,我不要你的清淨水。」

 

耆婆稟告佛說:「這個槃特在整整四個月裡,連掃帚的名稱都背不起來,連路上放牛的牧羊人都背得出偈。我為什麼要邀請這個笨蛋?」(《出曜經》)

 

根據《增一阿含經》記載,當時,槃特的哥哥勸告他:「你再努力修行,最後也不能成就聖者,你乾脆回家算了。」槃特聽從哥哥的勸告,站祇園精舍的門外哭泣。世尊看見才把他叫進房來,特別教導他。

 

世尊教他手執掃帚,「你要好好背誦這個字……」那時,修利槃特背得出「掃」字,又忘了「帚」字,背好「帚」字,又忘記「掃」字。

 

耆婆聽到槃特的故事只到這裡。之後,據說槃特一面拚命背誦,一面暗自尋思:「帚就是除掉塵垢的東西。難道世尊的教誡,就像自己背誦的情形嗎?我得好好想一想。」

 

最後,他忽然覺悟了。「原來我身上有塵垢。」這些塵垢即是煩惱。他猛叫起來:「縛結(煩惱)就是垢,智慧就是除,我現在要用智慧的帚,除這些縛結。」槃特獲得深奧的智慧,最後證得羅漢果。耆婆不知道這段經過,世尊又同耆婆說:

 

「你若不肯把槃特也請來,我就不要你的清淨水。」耆婆果然接受佛的教誡,馬上派人去叫槃特來。(《出曜經》)

 

修利槃特終於踏進耆婆的家門了,當時的情況可以看《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記載:

 

當時,耆婆看見槃特來到,就逐次布施食物,先從佛陀和憎眾開始,來到槃特面前時,動作很隨便,沒有信敬心,世尊看在眼裡:心想:「耆婆嫌他愚笨,有損自己的身價,我現在應該彰顯槃特的勝德。」

 

後來,佛經記載槃特頗有神通,那就是阿羅漢所具有的六神通之頭。

 

據說耆婆看見聖者的神通示現,不禁仰天長嘆。他因為心裡羞愧交集,而暈倒在地上。親人趕快用冷水噴在牠的臉上,讓他醒過來。之後,他特別向槃特懺悔道謝。

 

不料,槃特反而毫不在意說:「耆婆,我經常懷著忍字,毫無恨心。」

 

最後,世尊開口說話了:「耆婆還不清楚槃特的勝德,便起了傲慢心,等到他發現對方德行俱佳,才跺腳致歉。所以,諸位弟子應該學習的是,凡夫若沒有慧眼,就不要馬上對別人表現輕視怠慢。應該用智慧到處觀察才對。」

 

對於耆婆來說,這次算是很辛酸的體驗,可見耆婆也是一位凡夫。一聽到對方愚鈍就心存傲慢。對於醫生來說,這種心態非常要不得。聽說對方德行好,就立刻湧起恭敬心,聽說對方很愚蠢,就起了傲慢心——這位醫生的心態,總算被世尊的大慈大悲粉碎了。

 

身為一位醫生,一定要具有平等與慈愛心——正因為耆婆屢次接受世尊的指點,才成為名符其實的醫聖。

 

第二章  耆婆的高明醫術

 

頭部開刀

 

近代西醫在一八八四年,進行過腦的外科手術,首先取出腦腫瘍。

 

殊不知關於腦部手術,直到最近二、三十年才比較安全可靠,但是,目前的腦部開刀不一定百分之百成功,留下後遺症的情形時有耳聞。

 

然而,耆婆採用的方法,跟現代腦科手術幾乎一樣,卻能順利完成。此事令人驚嘆,也許現代人很難相信,其實,佛經上記載得很清楚。

 

根據《四分律》上說,王舍城內有一位長者常常頭痛,十分苦惱。他去看過許多醫生,但醫生束手無策。

 

有一位醫生警告,七年,必死無疑。另一位醫生說,他只能再活五年,還有別的醫生嘆息,他只有七個月生命了。甚至有些醫生絕望地表示,生命只剩一個月或七天而已。總之,根據《國譯大品》上說,的確有過多位醫生來探病,但都紛紛嘆息離開,顯然他們都放棄這位患者了。

 

在這種情況下,長者有一天來訪耆婆,希望他龍醫治自己的病。起初,他不抱什麼希望,但是在頻婆舍羅王再三苦勸之下,耆婆診察一下長者,結果毅然表示:「我能把您醫好。」

 

照理說,耆婆對於頭部開刀的難處,一清二楚。不過,他決定拿起手術刀,可見他充滿信心要向艱難挑戰。

 

手術開始了,詳情請看《四分律》的記載:

 

耆婆先給病人吃鹹的食物,讓他口渴,又給病人喝酒,讓他大醉後呼呼入睡。接著,把牠的身體綁在床上,固定位置,準備動手術了。他聚集附近親人,拿出銳利小刀,劃破病人的頭,開剖頭頂骨,展示給那些親人看,說道:「滿頭顱都是小蟲,這就是病痛的原因了。」

 

從這裡可發現一個有趣的盲點。事實上,世尊逢人便說起勸酒戒,深知酒的害處。告誡世人不要酒醉。不過,世尊也懂得酒在醫學上的用處。因為世尊也曾經釀造藥酒,勸病人服用。

 

耆婆皈依世尊,深知酒的性質,酒在醫術上很有用。利用喝酒來麻醉全身,也就是善用酒精進行身體的麻醉作用。

 

全世界恐怕是耆婆最先想出這個點子同時,在醫學手術史上,也可能是他最先使用全身麻醉,以方便進行無痛手術。

 

耆婆懂得毒的特性,敢將毒物當作良藥使用。

 

只見他用利刀剖開長者的頭皮,深入頭頂骨,還說「滿頭顱都是小蟲」,是真的有小蟲嗎?我們不敢確定,然而,那就像腦腫瘍一樣。

 

耆婆告訴在場的人們說,有些醫生表示「七年會死」,也有些透露「七年後,頭腦被蟲侵蝕殆盡,必死無疑」,這些意見都不對。另外,有些醫生診斷五年、一年或一個月後會死也是錯誤。有些醫生指出只有七天壽命,才是正確的診斷。

 

耆婆說:「倘若現在不醫治,過了七天,腦袋被小蟲蝕盡,必死無疑。」

 

此時,耆婆手腳靈活地除淨腦裡的病蟲,再將酥蜜放進頭顱裡,然後接合頭頂骨,把頭皮縫奸,擦上妙藥,即等於醫治圓滿、手術結束了。之後,在手術的痕跡上上也長出毛來,跟沒有瘡疤的地方一樣。

 

不消說,頭部開刀會大量出血,如果沒有嚴密消毒,很容易引起手術後的感染症,會留下後遺症。關於這些情況,耆婆也能逐一克服,手術相當圓滿。這不僅是耆婆個人的醫術高超,也可看出當時印度的醫學水平。

 

但話要說回來,也幸虧遇到卓越的耆婆,手術了才順利成功,若遇到一群庸醫,早就一命嗚呼了。

 

耆婆擁有卓越的醫術,想出手術不痛的方法,這是因為他有一顆溫暖仁慈的心,而這顆心一定早已感受到佛法的慈悲。

 

醫好小兒的腸閉塞

 

在耆婆的醫術裡,除了頭部手術以外,還有一件值得大書的是腹部手術。即使在今天也要有良好設備與技術,才能進行順利。

 

耆婆在小兒的腸閉塞方面,也曾經完成很成功的手術,簡直令人難以置信。遠在世尊時代,居然有腸閉塞手術成功的例子,當真是舉世無雙。

 

腸閉塞的毛病,出自某種原因,讓腸管的食物不能通暢,堵塞在腸子裡,呈現各種嚴重的症狀,迅速地迫使全身惡化,導致生命危險。此時需要緊急手術,當然不在話下。即使在目前,如果手術遲了,也有許多不良反應,死亡率多達二成上下。

 

據《四分律》的記載,詳情如下:

 

那時候,拘睒彌國有一位長者,他的兒子翻滾遊戲時,不知怎地讓腸腹內凝結。食物無法消化,也無法排出來。

 

據同一部《大品》裡,也有一段描述:

 

某年,婆羅奈斯有一位長者,他的兒子在玩翻筋斗,不幸造成內臟纏絡的毛病,結果,小孩子哭泣,飲食無法消化,吃粥也不行,大小便不能通暢。因此,小孩日漸憔悴和瘦弱,膚色愈來愈黃,連皮膚的血管地出現黃色了。

 

這時候,耆婆出現了。

 

再看《四分律》的記述:

 

在他的國家沒有醫生能醫好兒子的痛,但他聽說摩竭陀國有一位大醫,能替人治病,就派人來央求國王:「拘毯彌一長者的兒子生病,準備請耆婆醫治,請大王派他去好嗎?」

 

頻婆舍羅王把耆婆叫來,問他:「拘睒彌國一位長者的兒子生病,你能不能去治療呢?」

 

耆婆回答:「可以。」

 

「既然能,你就快去醫治。」

 

耆婆搭車走訪拘睒彌國。當他來到時,適逢長者的兒子死了,由樂隊送出來,耆婆聽了問道:「這是康樂隊的鼓聲嗎?」

 

且說摩竭陀國的耆婆奉命來看病,當他的座車來到一看,周圍的人們以為長者的次子已經死了。但是,耆婆迅速來看長者的次子,立刻判斷:「他還沒死呢。」因為他從症狀診斷出這個小病人患了腸閉塞,非立刻動手術不可。

 

一般腸閉塞絞痛的原因有:一、腸子內長出腫瘍;二、腸子受到外面壓迫;三、手術後,腸子外面跟其他腸子黏著或跟腹膜交纏著;四、腸管的內腔裡,有腸子陷進去,叫作「腸重積症」,幼兒比較多;五、腸于彎扭了,叫作「腸于捻轉」,容易發生S狀結腸。其他有麻痺性腸閉塞絞痛,不論上述那種情形,都會引起劇烈的腹痛、嘔吐、曬心,每間隔一段時候會發生陣痛。

 

到了這種情況,塞在腸內的食物會引起不正常的發酵,造成毒性物質,被腸子吸收進丟,致使腸子的血液循環不良,由於不停的嘔吐,迫使水份不夠,全身都會僵硬。不久,雙眼發黑、脈動轉弱、手腳冰冷,以至於死。照腹部的X光,可看見特有的形象,若有這種醫療器具,診斷會很容易,那時候沒有透視鏡,耆婆若要診斷腸閉塞絞痛,除了依靠豐富的臨床經驗,還得有銳利的診察眼力。

 

要治此病,只有仰賴手術才行。

 

當時,耆婆下車,拿出手術的利刀,剖開腹部,披露腸內的結塊,告訴他旁邊的父母和親友說:「他在玩翻筋斗時,腸子打了結,才使飲食無法消化,這種情況不是死亡。」耆婆開始解開腸結,再放回原處,縫好皮膚,合上肌肉,並擦上妙藥。

 

可見他在動腹部手術時,發現腸子一部份打結,致使食物不能暢通,他剖開讓長者看,解開結處,再放回原位。《大品》上也有記載:「他解開糾纏的內臟,再放回原處。縫好腹部,貼上膏藥,不久,長者的兒子病癒。」

 

這跟現代的手術一模一樣。其中沒有提到麻醉的過程,也許因為是在暈死狀態才免去這一節吧!這次的腸閉塞絞痛也許是因為腸重積症,或s狀結腸的腸子捻轉才引起的。

 

醫治阿難的癰(腫膿)

 

「癰」是一種腫膿,也是最常見的皮膚病之一。附在皮膚上的化膿菌,會從毛囊擴散到周圍組織與皮脂腺,而後發起炎症,叫作「癤」,一個地方有數個癤聚集,逐漸腫大叫作「癰」 。全身最容易長癰的位置,在臉上、頭部、腋下、背後或腰部等處。

 

雖然,世尊竭力避免在人的身體上動手術,但在必要的時候也曾允許。這種手術要控制得很嚴格,絲毫大意不得。原則上,身上長癰可用軟膏擦在布塊上,貼在患處等自然排膿,除非迫不得已才要剖開,讓污膿流出來。

 

《四分律》上記載:

 

有一位比丘身上長瘡,得製藥來擦,佛陀說,讓瘡充份化膿,變成癰後再剖開讓膿流出來。

 

患瘡如果發臭,就應該洗乾淨。不妨用根湯、莖葉羊果湯,以及小便清洗。用手洗時瘡會痛的話,可以改用鳥毛洗淨患處。

 

這裡所指的瘡,也屬於腫膿。世尊的指導跟現代冶療法完全一樣。洗滌時,用手或鳥毛都不妨。

 

其中說要用各種藥草湯當洗滌藥,用小便洗亦無不可,因為健康人的小便無細菌,遠比污水佳,溫度也適當,屬於不錯的洗滌液,在緊急的時候,倒不失為一種有用措施。

 

耆婆遵照世尊上述的指點,曾替比丘們冶癰。其中,耆婆治癒佛弟子阿難的腫膿,也在佛經上記載。

 

且看《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的記載:那時的阿難陀背上,長出一塊小瘡,佛吩咐耆婆來治療,耆婆遵照佛的教導,準備替阿難治療。剛巧世尊坐在座上,同一群大眾講經說法,阿難也坐在群眾中聽法,耆婆心想:「我要替阿難治療瘡患正是時候,因為他在專心聽法,全神貫注,割破瘡口,他也不會覺得痛楚。」

 

耆婆目睹阿難聚精會神在聽世尊說法,才斷然要趁此時替他手術,就這一點來說,耆婆不愧為名醫。因為人全神貫汪某件事情時,不太覺得肉體上的稍微苦楚。何況是世尊在說法,阿難的確聽得入神了,佛法的內容把他的心神都吸引住。他一點也不察覺開刀的苦痛。耆婆好像明白痛苦的本質,也同時通曉人的心理反應。

 

耆婆有了計劃,便取出妙藥貼在瘡上,因為瘡已經化膿,便用小刀剖開,讓膿血流出來,再以妙膏貼上。

 

當耆婆忙著手術時,因為阿難全神在聽法,才沒有知覺。

 

世尊說法結束時,耆婆稟告世尊:「我在聽法的人群裡治療阿難的瘡患,用手術刀把它剖開,阿難毫不知覺。」

 

阿離他稟告世尊:「我在聽世尊說法時,縱使身體被人割裂,像油麻般破碎,也不覺得痛苦。」

 

其實,阿難也是不同凡響的佛弟子,據說當時在場聽佛法的人心生懷疑:阿難為什麼背上會長出癰呢?

 

不消說,從醫學上看,這是因為化膿菌侵入而引起的炎症。殊不知世尊也透過阿難的瘡症,發揮佛法的業論。

 

「古代某國有一位國王叫作雞羅吒……有一天,一位獨覺聖者到這座城裡來行乞,走到國王的宮門前,國王看見他起了瞋心,便用彈珠打他的脊背。……由於國王起了瞋心,忍不住用彈珠打到辟支佛,才使自己在五百世裡常常在背上長惡瘡,受盡苦報,今後身體仍會受到餘報。」

 

據悉這位國王就是阿難。由於他有過去世的瞋恚,才造成惡業——用彈珠打擊獨覺聖者——結果在生命流轉裡,不得不接受惡瘡的果報。世尊就根據業因業果的法則,做出一項結論:「縱使過了百劫的悠悠歲月,所造的業不見了,但若因緣際會時,他照樣會遭受果報。

 

耆婆醫治阿難的肉體,而世尊卻徹底救了阿難的命。

 

機智解決暴君的病症

 

有些事在任何時代屢見不鮮,比如醫生與病人問的微妙關係;通常都是醫生的態度很傲慢,但有時也曾碰到傲慢的病人。

 

在正常的情況下,醫生不論遇到什麼病人,或在怎樣的治療情況,都要以看病為優先,不能對病人於不顧。而且,醫生的責任是,用最妥善、最安全的治療法對待病人。

 

那麼,應該具備什麼條件才能進行最妥善的醫療呢?這也是名醫的條件之一。

 

耆婆極富幽默感與機智力,不妨列舉一個病例來看。

 

佛經上的記述是:尉禪國有一位國王叫作「波羅殊提」,十二年來經常頭痛不停(《四分律》),據說他患有黃疸病(《大品》)。

 

病因是他嗜好杯中物。換句話說,他有慢性的酒精中毒,才會引起頭痛,進而變成肝硬化與黃疸病。在這種情況下,他在精神上也常常呈現幻覺與妄想等狀。

 

《四分律》描述很詳細:

 

國內沒有人能夠醫治國王的病症。後來,他聽說頻婆舍羅王身邊有一位良醫,簡直能治百病。他即刻派人去央求頻婆舍羅王說:

 

「我現在患病了,希望耆婆能來醫治。請你派他來好嗎?」

 

於是,國王把耆婆叫來問話:「你能不能醫治波羅殊提的病症?」耆婆回答:「能醫。」

 

「那麼,你去看他吧。」國王又說:「那位國王出身嫩子。你要好好自衛,可別把自已的性命斷送了。」耆婆答說:「好。」

 

這趟治療等於玩命。頻婆舍羅王再三警告耆婆,波羅殊提王的出身來歷跟蠍子頗有淵源,自己千萬要小心,好好保護自己,不能賠上自己的性命。

 

原來,波羅殊提王的出身有一段秘密——

 

很早以前,他的父王出國去時,母親性慾難禁,春情發動,剛好看見一隻蠍子走來,她心想:「如果可以,我也想跟牠做愛取樂。」不料,當她產生邪念的時候,那隻蠍子居然變成漢子站在她眼前了。

 

於是,她跟那隻蠍子做愛,受孕後生下一個男孩,就是這位波羅殊堤王。

 

後來,國王再三盤問母親有關自己的來歷,母親才坦述這段秘密。此後,國王開始有了失眠症。

 

因為夜裡失眠,才會經常喝酒,沉迷杯中物。後來,他只要一聞到煉乳味,就會嫌惡起來,病況十分嚴重。當然,行為性格也愈來愈乖僻,國人都背後稱他「猛光王」,他只要聽到煉乳的名稱就會大發脾氣,而把對方置之死地。

 

波羅殊提王獲悉母親不守婦道,才會生下自己。所以,也懊惱自己的出身來歷,久了之後引起失眠症,藉酒消愁愁更愁,顯然陷入惡性循環中,最後,連耆婆也奉命來替他看病了。

 

耆婆抵達波羅殊提王的寓所,診斷他的異常病狀後,同他表示:

 

「大王,我要調配熱的煉乳讓你喝下。」

 

「不行,耆婆,你不許用煉乳,你千萬不能用它來醫治我的痛,我非常討厭煉乳。」

 

耆婆心想:「國王患了這種怪病,不明煉乳醫不好,我必須調配一種藥草的液汁,放入煉乳讓他服用。」

 

於是,耆婆放進各種藥物,調製出色、香、味俱佳的煉乳藥汁。(《大品》)

 

總之,國王警告耆婆,若用煉乳當作藥水,就要殺他,才迫使耆婆調製一種色香味俱佳的藥草汁。不過,當這種藥水含在口裡,進入胃管,就會有煉乳氣,結果還是會被他知道。於是,耆婆對國王說:「因為喝我的藥水立刻有效,所以,請您讓我隨時出城回去。」因此,國王下令備妥一隻巨象,一天能跑五十由旬。

 

耆婆交代國王的母親,必須先讓國王吃鹹的食物,讓他口渴,待他睡醒想喝水時,馬上把藥水給他服用,一切吩咐完畢,耆婆才出城去。國王醒來,喝下藥水,當他發覺有煉乳味時,趕緊派親信大臣追趕耆婆,誰知道耆婆老早騎了巨象,返回王舍城去了。

 

據說,波羅殊提王服下他的乳藥以後,果然病癒,他才向耆婆致謝。耆婆的藥水醫治黃疸與頭痛,當然不在話下,甚至能醫好失眠症。至於他能否追根究柢醫好心病,恐怕也不是頂難的事。

 

總之,耆婆曾用巧妙智慧,打開僵局,施展最好的治療法,佛經上常常出現證例。

 

第三章  世尊與提婆達多

 

報恩心變成良藥

 

有一次,世尊患病的風聲傳揚出去了。包括波斯匿王等諸國的君主、帝釋等諸天、舍利弗等聲聞、摩訶波睹波堤比丘尼等,紛紛前來世尊的身邊,探訪世尊的病情。

 

提婆達多聽說世尊患病在家,也趕來看望。當時的情況,《四分律》上有一段記載:

 

提婆達多目睹四部之眾,聚集在世尊眼前和身邊,心裡暗想:「我應該服藥裝病,像佛一樣,讓四部大眾也跑來問候我。」一想到此,他跑去找耆婆了。他正色告訴耆婆:「我想服下佛剛才所服用的藥品,你快把那種藥給我。」不料,耆婆吐露:「世尊剛才服下的藥品叫作那羅廷,此藥品別人不能服用,除了轉輪聖王,只有成就菩薩如來,才能服用它。」提婆達多說:「如果你不肯給我,我會殺害你。」當時,耆婆害怕自己喪命,只好把藥物遞給他。不料,提婆達多服下藥後,卻患了一場大病,身心受盡苦楚,別人不能代他承受……。

 

藥品由於用法不同,有時會變成毒物。對於某人是良藥,對其他人也許成了毒物。如來服用的藥,被叛逆的提婆達多服下後,反而成了毒品,這一點非常有趣。

 

為什麼會這樣呢?佛經上的解釋是:

 

提婆達多心裡暗忖:「像我現在的下場,除了如來,沒有別人能夠救我。」當時,世尊明白提婆達多的心念,立刻從身上放出施藥的光明,照射提婆達多,結果,解除他的一切苦痛,讓他得以休憩。

 

這是因為世尊很同情提婆達多的苦惱,不忍心看他叫苦不迭。才放出佛的施藥光明,照射他的身心,解除他的苦惱。不過,以後的問題重重,難得罷休。

 

提婆達多病好以後,對世尊毫無感激的念頭。他反而指責世尊:「世尊出家成道,現在卻靠醫藥在謀生。」一位比丘聽到這個風聲,就去轉告世尊說,提婆達多沒有一點感恩之心。殊不知此事不是從今天開始,其間有一段因果,詳情如下:

 

從前,有一位國王叫作「一切施王」,國裡有一個病人很可憐,因為醫生說:「這樣嚴重的痛,只有靠有慈悲心的菩薩,懇求他用新鮮血肉才能醫好。」

 

一切施王聽到此項消息,立刻取出利刀,切下自己脾臟的肉塊遞給病人服下,總算把他的病醫好。

 

國主隨後好心詢問病人:「你的身體復原了嗎?」

 

病人答道:「已經復原了。」於是,國王很放心地叫他回去,不料,當他一出門,便跌在地上出血了。有人問他:「你的腳怎會流血呢?」

 

對方卻惡狠狠地答道:「因為他是個不合法的國王,作惡多端,荒淫無道,貪婪邪惡,害我在他的宮門前傷了腳,才會流血不止。」

 

他講得太過份了,簡直不像話嘛,一切施王好心把他從重病中救出來,他反而破口大罵國王。

 

佛陀為諸位比丘講究一段往事,說道:「當時那位一切施王就是我,那個病人即是眼前的提婆達多,我在前輩子發起慈悲心憐憫他,可是。他沒有報恩心,現在仍然這樣。」

 

當時,世尊也給提婆達多說出一首詩偈,意思是:忘恩負義的人,會受到癩病惡疾的苦報,或嘗到白癩的痛苦,只要沒有報恩心,都會得到這種下場。

 

所以,諸位比丘要有報恩心。

 

根據世尊的解說,提婆達多的忘恩負義和反叛心念,出自前輩子。提婆達多背著沈重的想業,由於這項惡業,他才受到痛苦,墜入地獄裡。

 

感激與報恩的念頭是人類與生俱有的善心,而提婆達多因為恩將仇報,虛榮心作祟,硬要裝病,服下如來的藥,才使良藥變成毒物。

 

若是一個充滿慈悲與智慧、閃耀著生命光輝的人,尋常的藥品放在他們身上,也照樣會有相當的藥效。凡是憂心忡忡、變成慾望奴隸的人,生命力會很衰弱。有些人失去善心,良藥對他們也只會成為毒品。

 

最後,輪到耆婆出場了。據說世尊為了解救提婆達多,從身上放出施藥的光明,自己反而生了一場病,耆婆用湯菜和野鳥肉,才把世尊的病醫好。

 

強化生命力的關鍵

 

除了《四分律》提到藥物變毒品的事惰,《賢愚經》上也有介紹,若從服藥的觀點看,其中也有濃厚的暗示意味。

 

《賢愚經》上的愚人當然指提婆達多。他居然敢向耆婆強求世尊服的藥,在這部經典中重視的並非藥的問題,而是藥量到底有多少?

 

《賢愚經》上有一段話說:當時,世尊身上得了風病,醫生特地在酥裡摻雜三十二種藥品,讓佛每天服下三十二兩。

 

世尊所思的風病,就是現在感冒之類的痛。

 

世尊應該服下那麼多藥量,因為他是佛,才會需要這些藥物作用,而對於提婆達多卻不適合。提婆達多有增上慢,各方面都還不如世尊。他不明白這顆嫉妒心,反而使自己的生命力衰弱。

 

因為生命力衰弱,會影響到服用的藥量。耆婆看見提婆達多的生命受制於熾烈的反叛心,怒不可遏,本想另外調配一副適合他的藥,份量上剛剛好——這是一位名醫應有的措施,所謂看病給藥,不是每個病人都能服用同量的藥。

 

無奈,滿懷嫉妒的提婆達多,始終不肯屈服世尊,世尊服用多少,他也一定要服用多少,表示跟世尊平起平坐。耆婆警告他,服用過量反而有害,非生病不可,倘若服用量超過八倍,等於服毒自殺一樣。可惜,提婆達多聽不進去,強辯「我身跟佛身無異」,結果,馬上受到毒害,吃盡苦頭了。

 

「藥在身體上流注諸脈,身力微弱,不能消轉藥力,起身時肢節極端痛苦,他呻吟叫嘆,心煩意亂,世尊憐憫之餘,立刻伸手撫摸他的頭,才使藥效消失,痛苦解除,得以病癒。」

 

顯然,這是急性中毒的症狀,因為體力衰竭,藥性成毒,始終不能除去毒性作用。這樣一來,世尊才竭盡自己的生命力量救活提婆達多。

 

生命力的強弱,可以由本人平時的生命狀態來決定。提婆達多的生命力衰弱,起因於他極端嫉妒世尊,倘若他肯轉為感激的念頭,對疾病的抵抗力也會增強。

 

誰知道他毫無感激的心念,反而大聲指責世尊,胡亂造謠。當阿難將此事轉告世尊時,世尊才將牠的心態淵源,一直追溯到過去世。

 

佛陀向阿難說:「提婆達多懷著不善心,企圃傷害找,不是始自今日。他在過去世也常常懷著惡心,想要殺害我。」

 

於是,世尊開始提到過去世的事情。有一位國王叫「梵摩達」,性情凶暴,一天夜裡,他夢見一隻野獸,金色輝煌。他清醒後,立刻召集一群獵戶,下令:「我夢見一條金色的野獸,你們一定要取牠的皮來。」一群獵戶私下商量,之後,選出一名能幹的獵人來。

 

這名獵人寧為別人,不惜放棄自己的生命,懷著悲壯的決心,進入險惡的深山裡。不料,當他抵達悶熱的沙道上時,筋疲力盡,奄奄一息,死亡就在眼前了,此時,忽然從山裡跑出一隻金色野獸叫「鋸陀」,帶水和食物給那個獵戶,把他從死亡邊緣軟了回來。

 

獵人恢復生氣以後,心裡反而苦惱起來,眼前的鋸陀正是自己要獵取的金色野獸,然而,牠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是,倘若自己空手回去,所有的獵戶同行非給國王殺掉不可,於是左右為難。

 

鋸陀終於向獵人表示:「為了救出那些人,我樂意獻上自身的金皮,一點兒也不悔恨。」

 

獵人果然剝下金色的獸皮,拿回去獻給國王了。佛經上記載,諸王看見菩薩的布施行,忍不住淚如雨下。之後,世尊繼續說:

 

「阿難呵,你要知道那時的金獸——鋸陀,正是我的前身。至於凶暴的梵摩達王,乃是今天的提婆達多……他以前要殺害我,今天仍然不懷好心,念念下忘,想盡辦法要傷害我。」

 

可見惡業的根源,來自過去世。提婆達多壓根兒也不想轉換過去的惡宿業,竭力活用藥品與毒物的本來特性,藉以強化自己的生命力。

 

第四章  龍樹菩薩小傳

 

新的醫道倫理

 

以前,醫道倫理只是醫生與病人之間的事,現在,因為生命科學發達,這方面的觀念正在擴大醫道的領域。關於人的生命,包括人工受精、人工墮胎、安樂死、植物人的處理、癌症是否可向患者透露……這些都屬醫道倫理的範圍。另外,還有人工內臟、遺傳因子的治療、內臟移植等也是今天仍在爭論的課題。

 

事實上,醫道不是只有這些課題而已,還創造若干新的醫道倫理。

 

在東方社會,醫生們的倫理泉源,都來自世尊的精神。

 

許多佛經上提到醫生的心態,都屬於佛教醫療的倫理,而影響醫生的行為。例如《佛說藥師如來本願經》指出,藥師如來為了救度眾生,曾經立下十二大願。

 

第六願說:「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若諸有情,其身下劣、諸根不具、醜陋頑愚、盲聾瘖啞、彎臂背僂、白癩顛狂,種種病苦,聞我名矣,一切皆得端正黠慧,諸根完具,無諸疾苦。」

 

這項誓願是,不要有聾、盲、跛躄、癩、癲等身病。

 

第七願說:「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若諸有情,眾病逼切、無救無歸、無醫無藥、無親無家、貧窮多因,我之名號,一經其身,眾病悉除,身心安樂,家屬資具,悉皆豐足,乃至證得無上菩提。」

 

這項誓願是,若有人為疾病所逼、無依無靠,也無居住時,立刻去看顧他們,提供住處和醫藥,解除他們的痛苦,讓他們能夠究竟無上的菩提。

 

由此可見,世尊的大慈大悲,充份表現出一套醫道倫理。

 

世尊為了具體教示救護眾生的醫道,誠懇敘述醫生的倫理,同時指出護士也要發揚護士的倫理;還有一項要緊的是,病人也得表示病人的倫理。這些可以稱為醫道、護士道和病患者道。

 

世尊教示醫生,護士和病人等三方面合作無間,才能治癒身心的痛苦,具體表現佛陀的慈悲。

 

龍樹菩薩在《大智度論》上說過:

 

「佛如醫生,法如良藥,僧如護士,戒如服藥、禁忌。」(卷二十二)

 

「病人應該像追求良醫藥草一樣,要以佛為良醫,以諸善根為藥草,以護士為善知識。患者若能具備這三方面,才能除去病痛。」(卷八十五)

 

對於病人,也有一些指示:

 

「良藥雖然能夠治癒眾生的疾病,倘若不能保持順序,那也治不好痛苦,會失去藥效。」(卷六十五)

 

「藥師為病人講述服藥的方法,只有好好服用,才能治病。」(卷九十六)

 

世尊說要以大慈大悲救度眾生,三方面要互相諒解和合作,這種醫道可以挽救今天被人荒廢的醫道倫理,也會成為新倫理的泉源。

 

總之,佛教倫理將會成為新醫道的基礎。

 

以下,我們看看龍樹的故事。

 

由《大論》展露才華

 

佛教倫理學,探討了有關醫學的各類佛經與論釋。

 

像龍樹寫的《大智度論》《大論》深妙詳盡,不失為一本難得的醫學與醫道倫理的著作。

 

《大智度論》的原名叫《摩訶般若波羅蜜經釋論》,屬於《大品般若經》的註釋書。雖然其中註釋《大品般若經》,但他能夠依照每一個字句,詳細解說思想、學說、用例和實踐規定,可知龍樹的學識多麼淵博。

 

而且,他能吸收像《法華經》等大乘佛學的思想,來解說般若空觀。世人認為他的解說堪稱「真空妙有」,同時,他也努力講解大乘的菩薩思想,和六波羅蜜等實踐規則。

 

他引用的內容非常廣泛,幾乎涉及佛教的一切經典、論述及佛教以外的資料,呈現一種百科全書式的概觀。

 

首先,列舉《大智度論》關於醫道倫理的文章,再編入各類佛經,藉此描繪出一套佛教倫理學的大綱。

 

著述《大智度論》開展醫道論說的龍樹大菩薩,到底是何許人也?他不僅是一位佛學家,也精通醫術,留下若干醫學書籍,實際上也能替人看病,說他是一位「醫僧」」比較恰當。

 

因為自己精於佛教醫學,也是一位實際的醫生,難怪他常在佛教裡探究醫學與佛道理論,從此呈露佛法與醫學互相融合的實況。

 

龍樹是梵文原名的音譯,另外譯作「龍猛」等。根據推測,這位大乘論師大約屬於公元一五0年到二五0年前後的人物。

 

他是付法藏第十四祖師,也是集大乘佛教之大成者,在日本,他被人尊稱為南都六宗,天台、真言宗「八宗之祖」。至於龍樹一生的傳記,主要有下列幾項:

 

一、《龍樹菩薩傳》,鳩摩羅什譯,沒有梵文原本,僅存漢譯部份。

二、普敦著《佛教史》裡,有關龍樹的記述。

三、塔拉那達著《佛教史》裡,有關龍樹的記述。

 

其中,中國和日本都習慣用《龍樹菩薩傳》,了解範圍以這本書為主。現在,筆者也以本書為主,另外還參考《付法藏因緣傳》、《大唐西域記》、《南海寄歸傳》、《佛祖統紀》等書,詳細地講些龍樹的生平。

 

依照《龍樹菩薩傳》的記述是:

 

龍樹菩薩出身南印度的梵志族,緣於母親當年在樹下生下他。才取名「阿周陀那」。阿周陀那是一種樹名,龍是要成全他的道,故用龍字冠名,才稱他龍樹。

 

這條龍後來成了一位大龍菩薩,世人認為他在海裡宮殿講授妙法。從此以後,他的名字就叫龍樹了。

 

龍樹生長在富裕家庭,隸屬婆羅門族,成長過程都不愁衣食,應有盡有。

 

他的天資聰明,才華出眾。對於所有事物都有非凡的理解力,一聽便懂,也能舉一反三。

 

在吃奶時期,據說聽了許多婆羅門誦讀四吠陀聖典,計有四萬句偈語,每句偈語有三十二個字,但他在私底下會諷吟那些文章,也懂得其中的意義。他在少年時代,就已經天下聞名;周遊各國時,不許別人跟隨。

 

其實,他不但懂得四吠陀的內涵,也通曉天文、地理、未來的預言和諸項道術,堪稱無所不知,可見他的智慧非同小可。

 

據說他當時也深入古印度時代的醫學,當然,古印度的醫學也有內科與外科,龍樹似乎也能領悟內外兩科的學問,結果卻成為佛學者,而不曾扮演醫僧的角色活躍在藥學領域。

 

學隱身術追求快樂

 

在《南傳大藏經,增支部經》裡,明白記載世尊的出家動機。第三集的「天使命」上說:

 

「諸位比丘呵,我生活得非常幸福,根本不知道苦惱的滋味。我父親的宮殿設有浴池。一處種青蓮,一處種紅蓮,另一處種白蓮。諸位比丘呵,我只用迦尸出產的梅檀香,別處的產品都不用,我的衣服也是迦尸的名產。諸位比丘呵,我有三座宮殿,一座適合冬天居住,一處適合夏居住,一處適合春天……」

 

世尊很辛運出生富貴家庭,說完自己舒服的生活之後,又提及出家的動機。

 

「話雖如此,我卻開始尋思了。那些愚笨的凡夫,自己日漸衰老,難免衰老的命運,但是,看見別人老態龍鍾,會覺得可恥厭惡,完全忘了自己……殊不知自己也難逃衰老,難道可以嫌棄別的老人嗎?諸位比丘呵,我觀察到這種情狀時,一切青春的傲慢全部消失了。」

 

接著,世尊也談到世人自己會患病,且會嫌惡病人,忘記病苦總有一大也會降臨自己身上,所以顯得很驕傲,殊不知這樣對自己不好。世尊觀察到這種情形。毅然打斷無病的驕慢,知悉自己也有一天會患病。

 

對於死的問題,世尊同樣在仔細觀察。結果,世尊認為世人難免一死。若忘記死的苦惱,只知醉心於生活的驕傲,這樣對自己也不好。於是,他放棄生存或活命的傲慢。世尊說:

 

「諸位比丘呵,人生有三種傲慢或得意。這三種是什麼呢?就是得意自己壯年青春、得意自己健康無病、得意自己幸好有命在……諸位比丘呵,凡是得意自己年輕力壯,表現傲慢的比丘,都會放棄學習,生活靡爛。」

 

至於傲慢自己無病健康,幸有命在,也同樣要不得。

 

世尊觀察世人表現三種傲慢,之後,才毅然放棄富裕的生活,選擇出家修道這條路。

 

年輕的龍樹發覺自己恃才傲物,各方面很得意,若要開拓修道的生活,一定要去體驗有關生死的問題。縱使自己活在人間,他也體會出死亡的苦惱,發現死亡的陰影隨時存在,這樣才能驅逐龍樹的傲慢。關於這些經過,也在《龍樹菩薩傳》裡記載。

 

且說龍樹自認年輕力壯,才氣縱橫,表現不可一世的樣子,腦海裡毫無衰老與死亡的影子。

 

他有三位好友,全是青年才俊,一天,他們彼此商量:「凡用天下的義理,啟蒙人的心靈、讓人開竅的學問,我們幾乎部研究完了。此後,我們要算什麼來自娛呢?還是盡情享受,陶醉在快樂裡過一輩子才對?」

 

世尊警告世人,如果沈迷在三種傲慢或享樂,會不顧學問,生活靡爛,為非作歹。

 

龍樹和一群好友,既然享有婆羅門的特權意識,也有淵博的知識,極易陷入這種傲慢裡,果然不出世尊的警告,他們紛紛丟棄學識,最後變成恣情縱飲的享樂主義者。

 

之後,他們為了貪圖享樂,竟然不擇手段。他們說:「婆羅門不是王公大臣,沒有足夠的權力與金錢可以盡情揮霍。聽說世上有一種隱身術,如果有這套本事,簡直可以為所欲為,什麼快樂都能到手。」

 

四個人有了共識,馬上要採取行動了。

 

不久,他們聽說有一位道術師擅長隱身術,果然登門去請教了。

 

這位道術師暗自尋思:這四位年輕婆羅門是絕頂聰明的人,不把別人看在眼裡,內心趾高氣揚,現在為了要學隱身術才委屈求全,親自來拜訪;他們簡直什麼都懂,只不知這門賤術罷了,倘若自己據實指點,他們一定會把我丟棄,再也不肯委屈了。我何妨先給他些藥物,暫時不教授法術,他們用完藥物,自然會回來央求,這樣,我才終身可以做他們的老師。

 

心裡有了打算,道術師只遞給他們一顆藥丸,當面告訴他們:「你們到無人的地方,先嗅一下藥丸,然後溶在水裡,把它擦在眼臉。這樣,你們才能隱去身形,別人也看不見你們。」

 

不料,道術師的一番計策,被龍樹豐富的知識揭穿,變成泡影了。

 

終於看到「死亡的影子」

 

本來,道術師思量對方用完藥後,會再回來央求。

 

不料,龍樹把藥品一磨,聞到那股香氣,就明白有哪些成份、多少數量、輕重如何,一點兒也沒有差錯。也許因為擁有豐富的藥物知識,幫了他一個大忙。

 

上述他年輕時代早已學到充份的內科與藥物學,《大智度論》裡,處處提到藥的譬喻,可見他實際上也能分辨藥物種類,而且百無一失。

 

印度的醫藥在古代也很普及,據說,不少植物用藥曾經出口到西方各國,歷代傳承的印度藥物學,在龍樹時代達到世界一流的水準。除了植物用藥,印度人也常用動物與礦物藥品來治病。

 

再說龍樹回到道術師的住處坦白吐露:「你剛才給我的藥品含有七十種成份。」同時詳述數量、輕重等處方內容。

 

道術師吃驚地反問他:「你怎麼知道我的處方?」

 

龍樹回答:「藥品含有諸種香氣,我一嗅就知道了。」

 

道術師非常佩服龍樹,心想:「聽說有這種人就很不容易,更何況能跟他相遇。但是,他已經站在眼前,我還能珍惜自己那套賤術嗎?」一想到此,就把隱身術傳授給他。

 

不消說,龍樹學到道術師的隱身術了。

 

這位道術師也許搞錯了醫變、藥物的知識,跟高尚人格有所不同,反正龍樹幾位朋友也很快把隱身術當作恣情縱欲的工具,為非作歹起來。

 

原來,這四個年輕人學曾隱身術後,經常肆無忌憚進出王宮,宮中美女全部被他們強暴姦淫了。一百多天後,宮女們紛紛懷孕,只好向國王透露,央求國王免罪,國王不高興地問道:「到底怎麼回事,竟然發生這種不吉祥的怪事,豈有此理?」立刻召集群臣商量解決。

 

只聽一位老臣稟告:「宮裡發生這種怪事,不外兩種原因:一種是妖鬼作祟,另一種是使用法術。如果是利用法術,只要在門前鋪細沙,自然會呈現腳印,如果有鬼怪作祟,當然沒有足跡,用咒術消滅就行了。」

 

國王馬上吩咐守衛們,依照老臣的指點,把細沙鋪在門前,果然現出四人的足跡。國王一聽立刻率領數百名大力士進宮,封閉各個宮門,下令大力士拔刀向虛空亂砍一陣。

 

不消片刻,三位好友就被砍傷,死於非命了。

 

龍樹親眼看見好友們死得悽慘,死亡的恐怖籠罩全身,顫抖不已。

 

瞬息間,那種不曾想過的死亡,把昔日的快樂驅逐一乾二淨,平時,他一直得意生命與青春,以為老病死跟自己毫不相干,如今,他害怕死亡會降臨自己的身上了。

 

青春、健康無病和生存的驕傲,在見到死亡的影子,全都軟弱無力了,面對著死亡,費盡青春所學來的一切知識,完全派不上用場——龍樹陷入絕望的深淵,叫苦連天。

 

生死掙扎下去出家

 

在《南傳大藏經.相應部.佛陀品》上,記載世尊大徹大悟以前的菩薩階段,也有過正念思維的歷程,十分逼真感人。在此值得一提:

 

「的確,人間有無限的苦惱。生、老、病、死、再生,又不懂怎樣脫離這些苦痛?……那麼,為何有這些生老死呢?老死是為什麼緣故呢?諸位比丘呵,當時,菩薩靠正思維與智慧,才獲得問題的解決。因為有生,才會有老死,若死緣起於生也。為什麼有生呢?生起於什麼緣故呢?……由於有才會生,生緣起於有……由於取才出現有,有緣起於取……因為有愛才會有取,取緣出於愛……愛緣出於受……受緣出於觸……觸緣出於六處……六處緣出於名色……各色緣出於識……識緣出於行……行緣出於無明。由此看來,行緣出於無明,識緣出於行……,這些全都是苦蘊的集合。」

 

老死—生—有—取—愛—受—觸—六處—名色—識—行—無明。這即是十二因緣說。

 

世尊知道苦惱的人生,來自於生,同時明白怎樣去解決這種苦惱的人生。

 

老死的苦惱,究竟在無明。有一股力量從生命的深淵冒出來,這股衝勁形成渴愛,在現世上造業,成了一種朝向將來的主因。

 

知道怎樣克服無明,等於知道克服苦惱的途徑,也是修行佛道的目標。

 

無疑地,龍樹眼前的情狀,正面對著死亡。無底的死亡恐怖令他顫抖,逼迫他用整個生命去思索死苦的根源。與其說是思索,毋寧說是生命的呼喚,也許在呼喚他趕緊想出某種解決生命之謎的智慧。

 

處在生與死的絕境時,才看見龍樹的直觀智慧在閃耀。這是要脫離死處的智慧,這道光芒彷彿閃電般衝擊龍樹的全身。

 

根據《龍樹菩薩傳》上說,當時,三人死了,只剩下龍樹站著不動,屏息凝氣,躲在國王的頭部旁邊。原來,國王的頭側七尺內,不許任何人進來,當然,一群大力士斬向虛空的刀鋒也不能到達了。

 

他學來的隱身術,此時真正打開龍樹的智慧。

 

如果他也跟三位朋友一樣,在慌恐之下受制於生命的衝動,盲目地要逃出去,一定頃刻間死在亂刀之下。

 

幸好龍樹沒有逃走。他身上失去求生的衝動了。

 

他面對死亡,一切的傲慢消失,欲望貪婪也不見了。當煩惱的狂亂平息下來時,他天生的智慧光芒開始發射出來,在這份智慧的指引下,他才能死裡逃生。

 

然而,這份智慧不再助長他去追求享樂的生活了,反而成了一種明智,幫他竭力去找尋死苦的根據。

 

龍樹的身體緊縮在國王頭側,聚集全副精力在思索。生存、死亡、時間的流動,全都從他的腦海裡消失了,在這瞬息間,甚至連籠罩牠的死亡恐怖也溜掉了。

 

死苦的根據是什麼?死苦緣出於何處?他以往那種靡爛傲慢的生活方式,無異是一種明白的解答。

 

那就是憧憬知識、目空一切、追求享樂的愚蠢人生觀,這樣委實不適合龍樹的身份。

 

那時候,他才覺悟到欲望為苦惱的根本,各種災禍的來源,傷身敗德,全部由它而起,於是,他暗自發誓:「倘若我要得到解脫,就得拜訪沙門,接受出家之法。」

 

龍樹這次覺悟到底有多深多遠,外人不太清楚。不過,他至少明白死苦的根源,來自人生的渴愛。那麼,若要追溯愛欲的深淵,也不得不深入過去世的業、生命底流的業,和無明的真貌。

 

這樣一來,龍樹由於這次的契機,才下決心要探究愛欲、渴愛和無明。他終於做了沙門,打算進入佛道。

 

那時的龍樹,雖然還沒有明察十二因緣,確立一套打破無明的方法,至少在他的心裡若隱若現地浮出從老死到無明的連鎖,因為他是絕頂聰明的後起之秀。

 

周遊列國找佛經

 

根據天台大師的五時說,獲悉世尊對聲聞弟子,在成道初期先講《華嚴經》之後才按順序講《阿含》、《方等》、《般若》等經,教化四十年,最後才說出《法華經》直到一乘圓教的開悟為止。

 

據說《華嚴經》是世尊坐在菩提樹下期間,深入海印三昧的境界,用純粹一致的形式,突然說出的真理。它好像晨曦照射在高山頂上,也似擠出的乳味,兼具圓教的內容。

 

不料,《華嚴經》太深奧,讓人在理想的光輝下目眩不已,好像一時無法消化乳味,引起瀉肚一樣。據說聲聞和緣覺的人們聽了也像聾啞一般,覺得莫名其妙。

 

當年世尊剛從悟境出來,決心教化眾生,先訪鹿野苑的五位比丘,然後遊化十六國,為了便於誘教,才講《阿含經》。

 

這是漸教的初次產品,譬如陽光照射幽谷,也像乳味稍微發酵容易喝出的酪味。但這只是小乘教的東西。

 

《方等》部經同時說明小乘、大乘等教,企圖指示大乘教理的卓越。所以,大家不變小乘,而仰慕大乘,在漸教裡屬於中間階段。若用陽光做譬喻,等於八點多鐘的飲食時刻,若用牛奶來譬喻,無異發酵不久稍帶生蘇味道。

 

《般若經》算是明確化的經,確立大乘真理的「空」,屬於漸教的最後階段。

 

有人說這部經的內容,兼備通別兩教。若用陽光做譬喻,等於上午十時左右,若用牛奶來譬喻,等於熟酥味,也如同發酵後的牛奶。《般若經》確立「空」的理論,使小乘轉為大乘。

 

最後是《法華經》,據說世尊歷經四十多年教化,調整了眾生的機根,才好不容易變成法華業圓教,盡量導入一乘教裡。總之,《法華經》是一部真實究竟的教理,世尊為了引入實教裡,才花費四十多年說明方便權教。

 

《法華經》明白敘述世尊的出世本懷,也指出綜合與統一性的根本真理,所以,它屬於純粹的圓教。若用陽光做譬喻,乃是正午時刻,日正當中,普照大地。若用牛奶做譬喻,無異很圓熟的醍醐味。

 

《涅槃經》是世尊入滅時說出來的,針對那些熟悉《法華經》的人,補述藏、通、別、圓等四教,希望他們能夠回到圓教,才特地講出這部經。

 

因此,龍樹成了沙門,最先研究小乘佛經。不久,他前往雪山,涉獵各類大乘佛經。

 

根據傳記上說,龍樹終於放棄婆羅門的家庭和富裕生活,到處行乞,來到一所山中寺廟,皈依佛門了。

 

他在佛塔前受戒以後,起初九十天,遍讀所有三藏教義(經、律、論)。

 

四聖諦與十二因緣等小乘教義,對於龍樹也許太輕鬆了,故能在很短時間內讀完,他丁繼續找尋不同的佛經。可惜,這座佛塔裡只有小乘的經典,他被迫到外地去找。

 

不久,他來到雪山,山裡有一座佛塔,塔裡居住一位老比丘,他送龍樹摩訶衍的經典,也就是大乘教理。

 

話雖如此,也照樣不能滿足龍樹的求知欲望。

 

據說,龍樹雖然背誦受持教理文章,知道真正的意思,但無法融會貫通,於是,他開始周遊列國,找尋其他佛經。其間,他逐一駁倒外道的論師和沙門的教義。

 

那麼,龍樹到底周遊各地去找什麼經典呢?他讀遍許多大乘佛經,也駁倒一群外道沙門,難道還有無法融會貫通的地方嗎?

 

門神指出增上慢

 

龍樹在佛教裡繼續尋找有什麼途徑能夠對付世人的無明、治癒人類的渴愛。人跟死亡對峙時,那股被迫體驗的無明之力——怎樣克服巨大的衝動呢?

 

龍樹一直找尋這把對付無明的「利劍」,才要深入佛經,從小乘找到大乘——他在許多大乘佛經裡沒有找到自己希望的利劍。

 

的確,大乘把「空」的真諦弄明白了,再邁向生命的內在領域。龍樹從小乘的《阿含經》著手,讀透大乘的《方等》、《般若》和《華嚴》等經典,才領會到大乘佛教的「空」。其中指出如何制御渴愛,再靠菩薩道在現實上打破許多出自無明的煩惱。尤其《華嚴經》試圖解除生命內在的無明。

 

可是,他覺得好像一直摸不到一切無明的根柢。如果不能克服最基本的無明,縱使打破渴愛或表面的其他無明,終究不能徹底解除人生的死苦或四苦。

 

那把對付根本無明的利劍,即是佛的生命本身,一定要靠世尊覺悟那套佛法,因為它貫穿宇宙生命的根源。

 

可是,在大乘佛經裡,始終沒有露出宇宙的根本法。

 

正在此時,一群外道弟子開始乘虛進來,搖動龍樹的心志,變成惡魔的慫恿了。

 

根據《龍樹菩薩傳》上說,外道弟子譏諷龍樹:「老師雖然貴為一切智人,到底還是佛的弟子。所謂弟子之道,就是酌量接受對方的長處,來彌補自己的短處,難道你還有什麼短處嗎?你已經樣樣精通。倘若還有一點兒不通,你就不是一切智人。」

 

龍樹被說得啞口無言,他心裡有屈辱感,突然受制於某種邪慢心了。

 

他在暗自思量:「在全世界的教義裡,途徑紛雜,佛經雖然絕妙,在推理方面尚有未盡圓滿的地方。現在,我何妨在這方面推演,好讓後學者覺悟。只要理路不錯,沒有過失的話,這樣做有何不可?還會有什麼罪狀嗎?」

 

可見龍樹的確熟讀不少經典,才洞悉其中有未盡圓融的地方。

 

可是,他始終無意透過佛經,來請教世尊指點的核心部份,他只想靠自己的智慧來推測,在他起心動念之間,就已經受制於無明的傲慢了。在修持佛道上,他失去謙虛,那份受制於邪慢的智慧,不可能通達佛的悟境。

 

於事於理若不違背世尊,自以為靠本身的才智能夠補充世尊的說法,先有這個企圖,也等於有增上慢了。

 

龍樹想要馬上實行自己的計劃,建立一套教理與戒律,同時披上獨自的衣服,顯然要自立門戶。

 

大體上雖然附屬於佛法,據悉他有意稍微標新立異,因為他在暗忖:「我要選擇良辰吉時,授戒給尚不留受過戒律的人,清掃眾生的迷情。」

 

他授新的戒律予一群弟子,披上新衣,獨自一人來到寂靜所在,走進一棟水晶屋裡。

 

不料,他一看見這副打扮,好像在佛道修行的最後階段,被邪慢任意擺佈,被無明作用的魔鬼附身。他自立的戒律與教義,貌似佛教,其實,早已跟佛教分道揚鑣——外表太像佛,反而成了真正的魔。

 

在《付法藏因緣傳》裡,也對龍樹的慢心有一段描寫:

 

且說龍樹逐一降服了外道和不同學派的沙門,自稱為一切智人;他心生驕慢,目空一切,便要從瞿曇的門進去。

 

忽然間,一位門神警告龍樹:「你現在的智慧仍然像蚊虻。若跟如來一比,根本微不足道。這種情狀好像螢火蟲比擬日月的光輝,把須彌山比做葶藶子一樣。依我看,你決不是一切智人。但是,你為何要從這道門進來呢?」

 

龍樹的弱點被門神點破,不禁羞愧萬狀。

 

得自菩薩協助,邁向「無生忍」

 

依據《成唯識論》記載,所謂慢的煩惱,即是自恃甚高,以為比別人出色,繼而輕視別人。所以,凡是有慢心的人,縱使遇到對方頗有德行,自己也沒有謙虛的心態。結果,自己在生死流轉中永無休止,也會受盡苦楚。

 

這方面的傲慢多達七種或九種,現在不妨列舉七慢。依據《俱舍論》的解說,計有下列的意思:

 

一、慢。目睹對方不如自己,就自鳴得意,盛氣凌人。即使事實如此,傲慢本身也會煩惱。

 

二、過慢。顯然自己跟他一樣,也自以為勝過對方;顯然對方勝過自己,也自以為跟他一樣。

 

三、慢過慢。顯然對方勝過自己,也自以為勝過對方。

 

四、我慢。高估自己,自以為是。

 

五、增上慢。尚未證得佛法,就以為證到佛法。

 

六、卑慢。顯然對方高過自己頗多,自以為只比對方稍差一些。

 

七、邪慢。顯然自己沒有德行,還一直以為有德行。

 

由此可見,龍樹完全被慢心控制住,因為他讀破萬卷佛經,僅得到小智就自我執著,錯覺自己得悟了。

 

如果他自覺開悟,一直錯覺自己證得佛性,還看不出魔性附身的話,結果會產生慢心,以為佛經不充實之處,可由自己來補充。也許龍樹對待其他沙門懷有慢心,難免也對世尊表現過慢與我慢,甚至陷入卑慢之中。

 

自視過人(我慢),陷入增上慢裡;自以為證了佛的智慧,好像一切智人一樣,裝出有德行的樣子(邪慢)。

 

吉人自有天相,一位大龍菩薩終於把龍樹救了起來。

 

原來,大龍菩薩眼見龍樹被慢心俘虜,十分惋惜,憐憫之餘,就把他帶到海裡,住在龍王宮。

 

據說大龍菩薩打開七寶的倉庫,發啟七寶的函文,授予諸種大乘佛經深奧無量的妙法。

 

龍樹閱讀九十天,通曉經文的意義,他的心也深入佛經,體會了真正的利益。

 

大龍菩薩知道龍樹的心意,問道:「你到底讀完這些經典了沒?」

 

龍樹答道:「函裡相纏很多,我在這兒讀的經比全印度的經量多出十倍。」

 

大龍說:「這裡的經典到處都有放,任你數也數不盡了。」

 

於是,龍樹得到諸經一箱,深深地通達無生二忍。大龍菩薩看了,才把龍樹送回南印度。

 

另外,《付法藏因緣傳》也描述這個場景:

 

「當時,龍樹獲得諸經,在佛道方面豁然了解、通曉妙義了。他理解一相,深深進入無生二忍裡。」

 

「無生忍」也叫「無生法忍」,認證無生的法性,即是徹底領悟不生不滅的真性。這方面有兩種,即是人空與法空——個人的存在是空,構成個人存在的要素也是空。

 

那麼,龍樹徹底領悟的綱要到底是什麼?

 

 

 

發現《法華經》的「根源一法」

 

上述大龍菩薩授予龍樹若干大乘佛經,和無量妙法。這些經典數量比全印度的佛經多出十倍,可見龍樹還未曾知道的經典,也一定不在少數。

 

雖然,龍樹滿懷傲慢心,但也算深入佛法的相當境界,只有一些道理尚未通曉——據猜測,他很可能全神貫汪從所有佛經裡,找尋那一些自己還不懂的法理。

 

那一些不外是龍樹毅然走上佛道的動機——對付無明,找尋宇宙生命的根本一法。

 

龍樹讀破萬卷佛經,終於得到一法。情況彷彿晨間的陽光消蝕了朝露,總算領悟了佛道的根本一法。換句話說,龍樹拿到那把對付根本無明的利劍了,那把寶劍藏在《法華經》裡。

 

當他閱讀《無量義經》時,曾經看過其中一句話:「無量義是從一法裡生出來,這一法即是無相了。」接著,他繼續讀下去,很注意一句話:「四十名年尚未顯露真實。」

 

真實圓教的妙義,龍樹根本不懂,它卻藏在《法華經》裡,難怪他會聚精會神誦讀。據說他幾度發出顫抖的聲音,歡喜得手舞足蹈起來。

 

這時候,他再也不敢心存傲慢,自以為是了。他終於對世尊浩瀚無垠的智慧心服口服,對於佛陀的大慈大悲感動得淚水直流了。

 

總之,龍樹最後明白《法華經.壽量品》的妙義。領悟了佛法的境界。那就是《法華經》明白指出的根本一法,龍樹領悟可以生出無量義宇宙最根本的法理。

 

龍樹得到諸經一箱,其中也許包括《法華經》(二十八品)、《無量義徑》和《普賢經》等開結兩部經在內。因為他體會到開結兩部經的奧妙,才能俱足無生二忍,進入悟境。

 

所謂「無生法忍」,是不是指他得到妙法——領悟宇宙的根本一法,而後進入的境界呢?

 

誠如《付法藏因緣傳》上說,豁然貫通,明白一相。

 

他恍然明白《法華經.壽量品》的妙義嗎?在這一剎那間,龍樹總算懂得「一相」了。無相不相的一相,即是《南無妙法蓮華經》。

 

難怪龍樹在自己的著作《大智度論》上寫著:「餘經不足秘密,法華才是秘密。」

 

大龍菩薩知悉龍樹領悟了妙法,自知再也沒有東西給他了,才送他回到南印度。之後,龍樹才打從心底想要廣揚佛法。

 

在龍樹弘揚佛法的過程中,首先,他向婆羅門的咒術挑戰。

 

因為婆羅門習慣應用咒術,一位婆羅門為了想勝過龍樹,乃稟告國王:「我有本事贏過這個比丘,大王呵,您應該好好考驗我們。」

 

國王說:「你真是人笨蛋。龍樹菩薩絕頂聰明,簡直能跟日月爭光,他的智慧幾乎可以比擬聖者的心,你為什麼不服氣、不尊敬他呢?」

 

婆羅門回答:「大王,難道您不想看他受挫嗎?我要用道理考考他。」

 

國王聽了也覺得有道理,便吩咐龍樹:「你明晨到殿裡來坐一下。」

 

翌晨,國王跟龍樹一塊坐著,那個婆羅門從後面進來,走到宮殿前,口中念念有詞,只見大池塘一片寬闊清靜,中央露出千朵蓮花。之後,他躍身坐存蓮花上面,向龍樹誇耀說:「你坐在地上跟畜生有什麼不同呢?你能不能過來跟清淨蓮花上那位大德智人辯論?」

 

此時,龍樹不甘示弱,大顯神通,立刻造出一隻長出六根牙齒的白象。他坐著白象走在池水上,直奔婆羅門那朵蓮花座,並用象鼻把婆羅門絞緊勾起來。向上高舉再往地面一丟,使婆羅門的腰部受到重傷。

 

婆羅門向龍樹鞠躬敬禮說:「我不自量力,妄想羞辱大師。懇求您同情找,讓愚蠢的我能夠開竅。」

 

這場神通比賽,最後是龍樹大獲全勝。

 

高舉紅旗,戰勝國王

 

龍樹大力弘揚大乘佛法,造出《優婆提舍》十萬首詩句,到處展開辯論,另外又作《莊嚴佛道論》五千首詩句、《大慈方便論》五千百詩句、《中論》五百首詩句、《大無畏論》十萬首詩句,其中包括著名的《中論》。

 

根據《佛祖統記》卷五七說,《大悲論》明示不少天文、地理、製寶和製藥等方法。《大莊嚴論》明示一切功德的修行法門,而《大無畏論》也明示第一義的法門。

 

至於龍樹怎麼駁倒南印度國王,這段逸事很有名。

 

且說南印度那位國王(薩達哈姆王)統一各國後,信用邪道,大力摧殘佛教,竟使國內看不到一位佛教沙門。甚至使遠近各國的百姓也紛紛被邪道同化了。

 

這時候,龍樹心裡暗忖:「樹木若不把根砍掉,枝葉不會倒下來。若不去教化國王,正道誓必不能推行。」

 

根據記載,該國的政治是由王家出錢,僱人保護王室,而龍樹自告奮勇去應徵,擔任護衛隊長。

 

他手執戟,走在隊伍前,整頓行列,跟大家打成一片,率領團隊。威武不嚴,卻也能推行命令,法令不明確,士兵卻很服從他。國王看了非常高興,問道:「傑出的將官是哪一位?」

 

侍者答道:「他是應徵來的人,不吃公家的米糧,也不領錢。一旦有事情,他都能服從命令,圓滿處置,建立良好的典範。不知他心裡想要什麼。」

 

又見《付法藏因緣傳》記述,龍樹手執紅旗,走到國王前面。

 

因為龍樹菩薩為了教化滿懷邪見的國王,才特地執紅旗跑到國王面前。歷經七年,國王不禁好奇地問他:「走到我前面的人,到底是誰呀?」

 

關於國王與龍樹的問答,《龍樹菩薩傳》與《付法藏因緣傳》兩書記述一樣:

 

國王把龍樹叫過來,問道:「你是什麼人?」

 

龍樹回答:「我是一切智人。」

 

國王大吃一驚,問他:「一切智人,全世界只有一個人,你居然自稱一切智人,到底可用什麼來證明呢?」

 

龍樹答說:「若想知道智,才要問說。」

 

國王心想:「自己頗有知識,也是大辯論師,即使問倒他,讓他沒有話說,也不足以提高自己的聲望。如果敵不過他,結果曾不堪設想。但倘若不問他,無異自認不行。」

 

國王猶豫不決,才不得不問龍樹。

 

國王問:「你知道諸天的神正在做什麼嗎?」

 

龍樹答:「諸天的神正在跟阿修羅作戰。」

 

國王聽了很困惑,有意否定龍樹的話,但又提不出證明。即使想要肯定它,自己又不明白。情況彷彿一個人的咽喉裡被東西塞住,吞也不是,又吐不出來,進退兩難,狠狠萬分。

 

國王在困惑,尚未發話時,龍樹又說:

 

「這是空話,根本不能取信於人。大王,請稍待片刻,我會馬上拿出證據來。」

 

話剛說完,忽見空中出現許多兵器,彼此在交鋒,兵器紛紛掉到地面上。

 

國王說:「矛和戈等兵器,純粹用來作戰,你怎麼知道諸神跟阿修羅在交戰呢?」

 

「你也許以為我在撒謊,還是自己實際看看比較好。」

 

龍樹一說完話,只見阿修羅的手、腳、指頭、耳、鼻等紛紛從空中落下來。

 

這樣一來,國王、臣民和婆羅門等,總算親眼看到空中諸神跟阿修羅雙方交戰的狀況了。

 

於是,國王才向龍樹敬禮,接受他的教化。據說宮裡上萬的婆羅門,也紛紛理光頭,接受佛教的俱足戒。

 

寂靜涅槃

 

據說龍樹活的年歲很長,《大唐西域記》上記載:

 

「龍猛菩薩精通醫藥,自己會製造長生藥品,服後養生,所以,活了幾百歲,面貌還不見衰老。」

 

《南海寄歸傳》也記載龍樹活了幾百年,相當長壽。

 

因為他每天早晨實踐一種衛生法,那就是洗臉的灌鼻法。原來,他用水清潔嘴巴以後,再從鼻孔喝水一洗,無異龍樹獨特的長生術。倘若不願通過鼻孔,由口中喝下也不妨。

 

耆婆也使用灌鼻法,這是印度自古以來慣用的衛生法之一,此法也有溢腸胃的健康。

 

活了好幾百歲也許言過其實,然而,他愈老愈能保持年輕氣概,鬥志高昂,卻是不爭的事實。

 

許多書籍都記載他那套獨特的醫學知識。除了許多佛書。還有些醫學的專業書如《隋書》裡,也出現「龍樹菩薩藥方」、「同和香法」、「同養性方」等。另外,《西藏大藏經》的《醫方明部》中,也收錄龍樹的著作《冶療法一百》、《龍樹論師阿婆藥儀軌》等。

 

《司休達醫錄》算是古印度醫學的一本外科書;其中也有此一章節是龍樹寫的。龍樹除了寫過不少藥學書,在外科方面 有若干卓越見解。

 

根據普東那本龍樹傳,發現龍樹寫過《瑜咖百篇》的醫學書,和煉金術(化學)等作品。

 

後來,龍樹也難逃一死。關於此事,《龍樹菩薩傳》跟《大唐西域記》的記載不同,但有一點一樣,就是他自尋死路,意指自己選擇死的方式。

 

所謂壽終正寢,等於成全自己的生命,安靜地走向自己最後的地方。

 

先看《龍樹菩薩傳》的記述:

 

龍樹要去世前,曾向一位懷恨自己的小乘法師,問道:「你希望我在世間長生不老嗎?」

 

對方回答:「不希望。」

 

龍樹聽了才走進一間安靜的房裡,馬上進入涅槃。

 

再看《大唐西域記》的敘述:

 

龍樹服自製的長壽藥,也勸引正正服用,同保長壽。不料,王子開始困擾了。

 

王子問母親:「我到底幾時才能繼承王位呢?」

 

王母答說:「看樣子,那個日子不會來啦,這是龍樹的福力致使,因為他的藥術很厲害。

 

如果菩薩寂滅,大王也曾崩殂。龍樹的智慧浩瀚,慈悲無垠。所以,你不妨去央求他。」

 

王子聽母親的話,登門來求教龍樹菩薩了。

 

此時,龍樹正在誦讀和經行。他看見王子時,問道:「你今晚為何如危如懼跑著來呢?」

 

王子答說:「家母說眾生把生命看成寶貝。但是,十方三世的諸佛以前實踐菩薩道時,不惜投身去救濟餓虎,割下身上的肉去解救鳩子,甚至用身上的血去餵飢餓的藥叉,他們都肯這樣修行,全都願意捨身去解救眾生,實踐慈悲,但是,現在呢?龍樹菩薩卻懷若崇高的志向,期待佛果,也慈悲芸芸眾生,我要求的是你的人頭。如果我的本願不錯,請你垂憐給我吧!」

 

龍樹說:「你說的不錯。為了慈悲眾生,應該不惜自己的生命。王子呵,你要明白我一死,你爸爸也會共赴黃泉,這樣行嗎?」

 

只見龍樹用乾茅葉自刎了。王子大驚地跑回家,稟告父王事情的始末。據說國王聽了哀痛而死。

 

雪山童子與薩埵王子,繼承尸毗的後代。

 

《大智度論》說:「好像釋迦牟尼佛自己所以能夠成為大醫王,在於他肯解除眾生的一切病苦,而不求名利,始終肯憐惜眾生。」

 

偉大的醫生替人治病的動機,完全出於憐憫眾生。身為醫生一定要懷有大慈大悲的基本心態,真正想治好眾生的身心苦惱才對。

 

醫學當然要依據這種精神,透過慈悲發揮出來,否則就等於謀殺病人,

 

如果只看病情,而不顧病人,顯然不是「醫學的勝利」,或「人類的勝利」。

 

第五章  持水和流水

 

學術俱優的模範生

 

日本某位醫學教授說:「醫生要具備三項要素,就是學、術、道三項,缺乏任何一項都不能行醫。如果不懂醫道,就不是醫生,不懂醫道的人,沒有資格當醫生。」

 

本質上,醫學含有倫理特性,原因是醫學完全以人類為對象,所謂「醫者仁術也。」

 

世尊心目中的良醫,要兼備醫學、醫術和醫道。世尊教誡天下的醫生們,除了全力精研醫學,講究醫術以外,對病人尤其要懷有慈悲心。

 

醫學與醫術俱優,又充滿愛心和理解生命的醫生,才是世尊理想中的醫生。

 

《金光明最勝王經》記載的持水與流水,無疑兼備上述的三項條件。

 

不妨先看日本日蓮大聖人讚揚約兩位東方名醫——耆婆與扁鵲。他在《御書》上記述:「以上四百零四種病,幸由持水、流水、耆婆和扁鵲等人,用方藥醫好。」

 

再看《金光明最勝王經.除病品.第二十四》:

 

佛告誡菩提樹神善女天說:「你仔細聽著,好好思念著,我現在要向你講解十千天子的本願因緣。在過去無思不可思量阿僧祇劫時,有一位佛出世,名字叫寶髻如來……這位佛滅後,像法中有一位天自在光王,名叫天自在天,常常用正法教化人民。猶如父母疼愛子女。該國有一位長者,名叫持水,他精通醫學,懂得醫科的八術,他善於醫治眾生的苦惱,包括四大不調和的疾病。不論醫學、醫術和醫道都十分卓越,不愧為天下名醫。」

 

持水向流水教授醫術時,曾經這樣說:「八術是針刺、傷破、耳疾、鬼神、惡毒,以及孩童、延年益壽、增強氣力。」

 

這顯然是當時醫學上的分科,就像現在的內科、外科和婦產科。

 

「針刺」:相當於現在的外科;用針刺來治療頸部以上若干疾病。

「傷破」:即現在的外科;剖開炎症、膿瘍來治療。

「身疾」:相當於現在的內科;靠藥物的服用來醫治。

「惡毒」:服用阿伽陀藥,消除體內的毒氣,屬於瀉毒作用。

「孩童」:即現在的小兒科。

「延年」:保持青春的秘訣。

「增強氣力」:增強氣力、刺激性慾的方法。

 

所謂蓋世名醫,意指上述八術都能得心應手,應病治療。

 

再談那位持水的兒子,取名「流水」,佛經上記載:

 

持水長者的獨生子,名叫流水。他長得相貌堂堂,為人樂觀。生性聰敏,對於諸論、書畫、算術等無一不通。

 

某年,國內的無數眾生,都備受流行病困擾,家家都沒有歡樂。

 

流水目睹百姓叫苦不迭,湧起了大悲心。不禁暗自思量:「我父親精通醫科,擅長八項醫術,雖然有本事醫治百姓的病苦和四大的不協調,無奈年老力衰,身體虛弱,必須靠扶持才能走動。這樣,當然不能走到各地去看病、救苦救難,眼前有無量眾生都患重病,國內也無人能夠治療他們。我只有去拜訪是大醫生的父親,問他有關治病的秘訣和妙方,若能學會醫術,我必須到各地去治癒眾生的疾病,讓他們日夜安樂。」

 

學習醫學倫理

 

西方醫聖希波克拉底的誓言裡,有一段話是:「凡是教授我這套醫術的人,我會敬他如父,也會把財產分給他,必要時幫助他。看待他的子孫如同自己的兄弟,他們若有意學習,我會慷慨授予這套醫術,不收分文。同時,我會用撰寫、講授和其他各種方法,將醫術傳授給我的兒子、老師的兒子,以及發誓遵守醫道規則的弟子們,而不會傳授給別人。」

 

這段話成了以後的醫生倫理,只有發過此誓的人才能教授醫術。

 

在古印度時代,醫生與弟子之間,有倫理的誓言存在。據說醫生要收門徒時,先要看對方適不適合才核准進門,不能隨便收徒。考慮的條件包括:不激怒、不傲慢、有深思熟慮的性格、愛清潔、肯獻身、頗具同情心、不貪婪和怠惰、服從師長、具有智性、希望一切生物都能幸福等。

 

醫學教育始自獻身方式,教師可以要求學生履行醫道義務,之後才開始正式訓練。

 

且說流水決心學醫,才毅然去請教父親持水。

 

《金光明最勝王經.除病品》上說:「慈愛的父親,你應該憐憫我,我想要解救眾生,才特地來請教醫學技術。請你為我解釋人的身體為什麼曾衰退?是不是四大不乎衡引起的?或者患病跟季節有關係嗎?」

 

持水聽完兒子的懇求後,才逐一解說佛教醫學的精髓給他聽。

 

肉體疾病的起因為四大不協調,氣候變化也會引發不同病況,因此,只要依據四季的變化,給予適宜的飲食,服用適宜的藥品,大致上應該不會患病才對。

 

《金光明最勝王經》說,除了知曉季節變化和疾病種類,也得明白病人的本性。

 

佛教醫學把身體的本性,分成風性、熱性、陰性和總集性四類,懂得這些才是治病的重要關鍵。就像中醫應該要懂陰陽、虛實一樣。

 

有趣的是,看見死相也不能忽視。據說若不現出死相才才是該救的人,趕緊去冶療。

 

由此可見,持水總算把八項醫術的概要、四大增損可能引起的疾病,如何根據時節不同、病人特性,而開出正確的藥方。

 

流水明白父親的教示,自己大體上足以勝任治療百姓的任務了。

 

最後,持水教訓兒子說:「先得發起憐憫與慈悲心,不要斤斤計較財利,我把治病要訣告訴你了,你要用來解救眾生,才能得到無邊的功果。」

 

如果失去憐憫心,醫術立刻會成為貪財的工具,持水早已知道憐憫心對醫生的重要了。

 

心態會決定業的善惡

 

東、西方社會裡,關於醫道的訓誡不少。

 

例如在希波克拉底的誓言裡,有一句話是:「無論前往哪種病人家裡,一切要以病人的利益為主,千萬要避免任何破壞與墮落行為。」又說:「不考慮病人是男是女、自由人或奴隸……不論醫治狀況如何,千萬要嚴守別人的生活秘密。

 

世尊的醫學,也處處談到醫生的戒條,不能做缺德事。例如《大智度論》上說:「佛法沒有大小,也不分內外,一切以修行為主。譬如服藥,總要以醫病為主,不分病人貴賤大小。」(卷十)「譬如用良藥醫病,也不論病人的貴賤。」(卷七十五)

 

為什麼東、西方社會的醫道一致要求醫生重視倫理呢?原因是,醫生治療的對象是人,而且,醫學本來就含有非倫理性,所以,才特別重視人倫因素。

 

醫學所含的非倫理性,計有以下幾個項目:

 

一、必須知道對力的秘密。

二、要衡量或觀察對方的身體,一有錯誤,就會犯罪。

三、必須傷及對方的皮膚或內臟器官,那就是手術。一旦有錯,就會造成傷害罪。

四、必須採用對方的血液與臟器。

五、要給對方某種人類攝取不到的物質。例如藥品、放射能、超音波、痘苗。

六、常常解剖屍體。

七、不得不以動物或人類為實驗對象,例如開發新藥品,或新的手術研究。

 

只有醫生才被允許去執行這些非倫理的行為,因為醫生能夠透過這些行為,醫治眾生的病痛,讓他們得到幸福。總之,只有為別人的幸福,才允許這些非倫理行為存在。

 

因此,當醫生保有崇高的道德心,淵源於佛法的大慈大悲。

 

龍樹在《大智度論》明白表示這種事實:「提婆達多讓佛陀的身體出血,耆婆也使佛陀的身體出血。雖然同樣出血,由於心態不同,一個人得把罪,另一個人該得很大的福德。」(卷六十三)

 

原來,提婆達多讓佛陀身上流血,係因他心懷不軌,有意殺害佛陀,該得五逆罪的無間業。相反地,耆婆在佛陀身上動手術,為佛陀看病,希望解除佛陀的疾苦,才能得到巨大的福德。

 

耆婆的誠心,只想救佛陀的痛苦,心態不同,才有惡業與福德的差別

 

持水再三提醒流水要以慈憫心看待眾生,因為佛法主張的慈悲心,是要以醫術救濟眾生的苦難。而且,要除去醫術的非倫理性,把醫療的場合,改成信賴與人類愛心來往的源泉。

 

流水不時前往各個部落,大聲疾呼:「我是醫生,我是醫生,我懂得用藥治病,我要為大家看病,我會把你們的病痛統統醫好。」

 

據說,許多病人聽到這些話,身心雀躍之餘,紛紛前來接受治療,果然藥到病除,苦痛也消失了。不久,病人都能恢復體力,精神爽快。

 

從此以後,流水一直在國內替眾生看病,實踐自己的心願。不消說,病人也陸續前來向他道謝:「善哉、善哉,好一位大長者的兒子,果然能夠推展福德事業,利益我們的健康與壽命。你的確是當今的偉大醫生和慈悲菩薩,學到高明的醫術,懂得最好的藥方,醫好眾生無邊的痛苦。」

 

慈悲遍及一切有情眾生

 

《大智度論》提到:

 

「譬如兩種醫生:第一種醫生只知一種病,知道它的病因,知道它的病情,也懂得用藥方治癒對方的病痛。但他不知一切病況,不懂一切病因,也不會醫好所有的病症。第二種醫生卻懂得各種病況,了解各種藥性,知曉各病因、病情。聲聞之輩,猶如小醫生,知道有限,而菩薩摩訶薩彷彿大醫生治病,對各種病況無所不知,也了解各種藥方。」(卷二十四)

 

「譬如小藥師只用一兩種藥,而不知其他的藥物,故不能醫癒大病。大藥師懂得各種藥物,才能醫治各種病症。」(卷三)

 

佛法講大慈大悲,慈悲心浩瀚無垠,同情一切眾生,也憐憫芸芸眾生的苦惱。

 

世尊懂得各種病苦,也能醫治百病,世人稱他大醫王;大醫王懂得各種藥物,也了解各種病因,故能治癒各種重病。

 

的確,醫術分成八類,每一類都很專門。然而,大醫王除了擁有自己的專業知識,也一定要有一套解除病痛的醫術與心態。

 

只會醫治身體的痛,不會解救心靈苦惱的醫生,不過是小醫生而已。那些會醫治身心疾苦的醫生——能夠治療整個生命的醫生,才配稱為大醫王。

 

在世尊眼裡,理想的醫生形象,無疑是大醫王的形象。這種醫生要懂得用各種方法,解救每個人的痛。像流水這樣的醫生,雖然借用另外醫生的專長,也接受外援,但是怕始終懷抱憐憫心與責任感,努力治癒病人的身心,所以應該得到眾生的尊敬。

 

殊不知流水的慈悲心,不僅會對人類如此,他那浩瀚的愛也普及天下蒼生,或所有生靈:

 

根據《金光明最勝王經,長者子流水品》的記述:「善女天,當時,長者的次子娶妻叫水肩藏,生下兩個孩子,一個名叫水滿,另一個叫作水藏。」

 

有一天,流水偕同兩個兒子從城裡進入深山。他們發現山裡有一個大池塘,名叫「野生」。

 

可惜,池水枯乾,水裡有許多魚類都死了。

 

流水目睹這個情景,忍不住鼻酸,湧起了慈悲心。

 

於是,他們父子一起往前走,找尋池塘的水源,不久發現水往下流走,堰堤的上游卻儲滿了水量。

 

他們發現縱使要破壞堰堤,一群人也要費時三個多用。

 

眼見如此情狀,流水迅速回到城裡,同國王稟告一切,同時借了二十頭大象,又同酒家借用皮裏,跑到上游去裝水,再運到池塘放進去。半晌,池塘裡也儲滿了水。

 

接著,流水知道魚類餓了,趕緊率同兩個兒子到父親持水的家去,搬些食物散落在池塘裡。

 

這樣一來,奄奄一息的魚群才復活起來。但是,流水的慈悲並不是到此為止。他暗中下決心:「但願來世施予法食,無量無邊,解救牠們。」

 

流水後來進入池塘裡,誦讀大乘佛經給魚群聽。幸虧流水的功德,一群魚死後才能出生到三十三天。

 

佛告訴善女天有關持水與流水父子的話。其實,善女天正是當初幸賴流水救助和念經,才能出生天上的魚群。

 

至於那位長者的兒子流水,正是世尊自己,他的父親持水即是那位妙幢菩薩。

 

根據經文上的記載,他的長子水滿正是銀幢菩薩,次子水藏是銀光菩薩的形象。

 

持水與流水的故事,是世尊的前生經歷,以世尊為「大醫王」,充份示現世尊的慈悲形象。

 

第六章  人生的苦痛

 

誰都知道人生的苦惱,分為生理與心理兩種。

 

《大智度論》將人類的生命苦痛,分成身心兩類:「身苦有身痛、頭痛等四百零四種病苦。心苦有憂愁、瞋怖、嫉妒、懷疑等。綜合這兩種苦,即是內苦。」(卷十九)

 

醫生若要解救病人的苦痛,一定要懂得人生的身、心兩種苦惱。人生的苦惱超過生理的界限,混雜人類特有的憂慮和煩悶等精神狀態。

 

龍樹顯然把人生的苦惱分成身、心兩類。身苦當然指肉體的苦楚,而心苦卻涵蓋憂愁、悲傷、瞋恚和恐怖等。身、心兩苦交相混合,才造成人間形形色色的悲劇。

 

《俱舍論.第十二》談到苦諦時,指出有三種苦:「有三苦性質:第一種是苦苦,第二種是行苦,第三是壞苦。許多被煩惱污染的行為,都伴隨這三項苦惱,才能形成苦諦。」

 

「苦苦」是指生理或肉體的苦痛,屬於凡由肉體感受到感覺性的苦痛,例如身痛或頭痛。凡由痛覺神經感受得到的苦楚,大致上可以叫作「客觀的苦」。

 

但因情況不同,這種苦痛雖然會逐漸劇烈,但也會減輕,甚至輕微到毫無感覺的程度。

 

「壞苦」是指心理或精神的苦惱。倘若對於某些事情深懷希望或央求的時候,一旦不能如願,就會感受百般苦惱了,這是來自煩惱的心苦也。

 

即使狀況相同,這種苦也會由於個人的心態,與煩惱的起因不同,而導致各種變化,可以說是個人主觀性的苦。所以,煩惱愈劇烈,受苦程度也愈大。

 

「行苦」是指行——這個現象世界,本身即是苦惱重重。

 

表面上看這個世界好似苦樂交集。事實上,一切現象都是流轉、變化和無常的東西。所以,「對凡夫而言,一切現象都成了苦頭。」

 

快樂很快消失,幸福只不過片刻的存在。一旦環境或狀況起了變化,一切現象都呈現壞滅。它的極限,只有一死,萬事皆休,如此而已。

 

眾生受制於現世的快樂,或傾全力在現象世界裡,在他們的眼裡,死亡只會剝奪他們的一切快樂。人類不安或恐怖的根源,在於本身的無常,這是面對死亡時的真正苦惱,也就是佛法所說的行苦。

 

「四門出遊」的含義

 

生、老、病、死等四苦,正是出現人生的三苦(苦苦、壞苦和行苦)。尤其,病人除了忍受病苦,也要憂慮衰老、畏懼死亡,有時還要擔心生育子女的問題。

 

佛法本要解決人生的四苦,醫生除了解除病苦的工要目的,也要排除一切四苦的情形。所以,醫生需要了解生命的哲理,因為世人面對四苦和八苦時,也需要醫生作伴。

 

龍樹在《大智度論》也列舉人生的苦惱:「十方世界的無量眾生,飽受三種身苦——老、病、死,三種心苦——淫、瞋、癡,和三種後世的苦惱——地獄、餓鬼 畜生……佛陀為了斷絕三苦,得到三乘,才出世到人間。」(卷九)

 

說真的,今世的眾生受盡老、病、死的苦惱,而且,由於這些苦而擔心後世會跌入三惡道裡。佛陀為了解除今世與未來世的苦惱,得到聲聞、緣覺、菩薩等境界,才出現在這個人間世界。

 

老、病、死等三苦因何而來呢?歸根究柢,全是因生而起。換句話說,生也苦惱,人類由於生,才會導致老、病、死的問題。

 

關於世尊的出家有一段插曲,那就是「四門出遊」,這事發生在世尊放棄三項驕傲以後,這三項驕傲是指青春之傲、健康之傲和生存之傲。

 

根據《方廣大莊嚴經.卷五》的記述:

 

父王淨飯王擔憂太子(世尊)會出家,有一天,太子想出城到村裡去遊玩,就命令車夫備車。

 

父王聽到消息,立刻命令車夫打掃馬路,修飾巷道,清潔園林,別讓太子看見髒物。

 

不料,太子走出東門的時候,路上看見一個白髮老人。身體衰弱,膚色枯乾,彎腰駝背,手執拐杖,喘不過氣來。他瘦得皮包骨,筋肉消失,沒有牙齒,滿眼淚水,走路蹣跚,出現在他們面前。太子問車夫:「他為什麼會這個樣子呢?」

 

車夫答說:「這是個老人,凡人生下來,不論貴賤,都難免遇到這種苦事。」太子聽了很憂慮,馬上吩咐回宮,沒有興致出去玩了。根據經上記載,這個老人是淨居天的化身。

 

不久,太子想從南門出去,淨居天又化身一個病人出現。只見一個病人在路邊,骨肉枯竭,形貌虛弱,上氣不接下氣,身體黏著糞便,在痛苦中掙扎。太子又問車夫:「難道我以後也像那個人一樣嗎?」車夫回答:「人生下來難吃這種苦惱。」

 

太子一聽又下令回宮,不再去玩了。

 

之後,太子從西門出城時,淨居天又化身一個死人,被放在柴薪上,散著香花。家屬圍著哭泣,要給他送葬。太子看了問道:「這是什麼人?」

 

車夫回答死人,並說人生下來都難逃一死。太子一聽立刻中途回宮,毫無出遊的興趣了。

 

後來從北門出城時、,遇到一人穿著壞色衣服,剃掉髮鬚,手上托缽,形象威嚴,跛步走著來。太子問他是誰,車夫回家:「出家人。」太子下車向他行禮,然後問他:「出家有什麼好處?」

 

「我看到世人老、病、死的無常現象,心想解脫。我所修習的是無漏(脫離煩惱)的聖道,心懷慈悲,護會眾生。」太子聽了,就決心要修習這種道了。

 

佛法和醫學,片刻也不能忽視人生存在的四苦。

 

超越生死的哲理

 

《涅樂經.聖行品.第七》記載世尊向迦葉說法,內容如下:

 

一位容貌漂亮、打扮高貴的女人,走訪一戶人家。

 

主人問她是誰,女客答說:「我名叫『功德天』。」

 

「你要去哪裡?有何貴幹?」家主人問她。對方答說:「凡是我去的地方,都會帶來金、銀和琉璃等財寶。」

 

主人喜出望外地說:「我真有福德。請到我家裡來吧。」接著,他馬上焚香,散花來歡迎她。

 

不料,片刻之後,門外又來了一位女人。

 

主人出去一瞧,這位女客剛好跟剛才的女客相反,奇醜無比,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皮膚枯乾,臉色蒼白。問她姓名時,她答說:「我名叫『黑闇』。」問她的去處時,她說:「凡是我去的地方,都會讓那裡耗失家財。」

 

主人一聽,忍不住拔刀大叫:「你快滾,否則要你的命。」不料,這個女客卻不慌不忙地說:「你太傻了,一點兒頭腦(智慧)也沒有。」

 

主人問她:「為什麼?」對方回答:「你家裡那位女客是我姊姊。我和姊姊形影不離,所以,你若把我趕走,我姊姊也會追著出來,不會留在你家裡。」

 

主人吃驚地轉身進去,問功德天說:「外面有一個女人說是你的妹妹,可是真的嗎?」

 

功德天答說:「她的確是我的妹妹。我們一起行動,從來沒有分離過。我喜歡為善,她卻愛作惡。我常常給人利益,妹妹常常讓人耗損。不過,你若要愛我,也一定要同時愛我的妹妹才行。」

 

主人說:「既然這樣,你們都走吧?」兩個女人果然都離去。

 

在這段話裡,那位姊姊是指生,妹妹表示死(老與病)。

 

因為生出現在死的前面,才以姊姊表示生,而死出現在生後面,才以妹妹代表死,然而,姊妹始終不會分離。因此,生也不離死,人一出生休想不會死。

 

最後,世尊下結語:「善男子,八相叫作苦,那就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盛陰苦。凡有八苦法,就叫作因,若無這八法,就叫作滅……迦葉呵,生的根本含有以上七種苦。……迦葉呵,世間的眾生,只會顛倒迷妄,貪著生相,厭憎老死。迦葉呵,菩薩不會這樣。他早就看透生裡潛伏老、病、死等過患,才想要超脫生與死的極限。」

 

菩薩譬如醫生,需要同時注視生與死,也要同時重視它們,更有一套永恆的哲理來突破這兩道對立的關卡,睜眼看出生、死兩種實相。

 

信仰老、病兩苦的回轉

 

關於生苦,《涅槃經.聖行品.第七》上有記載:「生即是出相,計有五種,一是初出,二是至終,三是增長,四是出胎,五是種類。」

 

意思是,生就等於出,而生有五種相,就是初次生出,到結束為止,生長過程,從娘胎出來,和形成種類。

 

所謂「生出」,就是出生到這個輪迴現象界的人間。包括從娘胎裡出來,也指誕生以前懷孕的一剎(結生)。

 

寄寓娘胎的一瞬間,生就包括宿業的苦在內,也跟死絞纏在一起了。如從三苦的觀點說,在基本上,所謂行苦的根本不安,含有苦苦與壞苦的遺傳因素,從此開始人的一生。

 

至於「生相」,它一面跟老和病交戰,一面在生長、出胎、形成種類,以至於死,都是人的一生。無論如何,生的基底下常常有行苦,凡夫卻察覺不出來。

 

關於「老苦」,佛經上也記載很清楚(聖行品.第七):「老有兩種,一種是念念老,二種是終身老。另外又有二種,一種是增長老,二種是滅壞老,這些叫作老。」意思是,生就等於出,而生有五種相,就是初次生出,到結束為止,生長過念

 

「念念」是指每個時間都在老衰,終身如此,而老苦所以成問題,恐怕來自後者——終身老。

 

另有生長的老法,和滅壞的名法。「增長老」就是協助生長的情形,到青年期為止,細胞的老死照樣在支持身體的成長。由於細胞的新陳代謝,身體才會壯大。到了壯年期以後,就以心態成熟方面為主,一個人的完成,必須經常捨棄舊的心態,喚起新鮮的心思。倘若一直任由舊心態來擺佈,就不能進行心態的新陳代謝了。

 

所謂「滅壞老」,即是造成老苦的東西。

 

年紀大時,常常會咳嗽,上氣不接下氣,缺乏果敢決斷的能力,只知回憶年輕時代的快樂。架子很大,一意孤行,不易親近。

 

老人彎腰駝背,難免怠惰,結果很容易令人輕蔑。

 

同時,老人彷彿一棵樹長在險阻的河岸,一遇到暴風,必然會倒進河裡。瀕臨老境的險岸,一遇到死風吹來,馬上不能活命。

 

由此可見,老苦除了肉體或生理上的苦痛以外,還有精神與心理上的煩惱(壞苦)。畏懼精神機能的衰退、擔心自己失去心理的彈性,遠比生理的衰老更使人不安。

 

死亡的陰影,始終籠罩著老苦的境地。

 

《涅槃經》有不少譬喻說明疾病病苦惱的原因:

 

有一天,世尊教示迦葉說,菩薩對於病苦有獨到的觀察。依菩薩來看,生病會把一切穩定和快樂摧毀殆盡。猶如雹雨傷害幼苗一般。有些人遇到怨憎,才會心生憂鬱,懷有恐怖感。但任何人都會不時擔心生病,怕有病魔來襲。

 

而且,死的轉輪王常常會追隨病臣身邊,形影不離。它也常會破壞人的精壯和安樂,讓人捨棄慚愧心,備受身心的煎熬。所以,病苦會變成極大的苦惱。

 

病苦也有精神苦惱(壞苦)和肉體的苦痛(苦苦)。

 

再者,因為病跟死形影不離,這種苦惱才會今人難以忍受。例如聽到治癒的希望時,縱使同樣是生理痛苦,也照樣能夠容忍;相反地,世人非常難以忍受絕症的苦痛

 

因為醫生要能把滅壞老變為增長老,也要透過病苦來洞察生死的實相,才要他得有一顆堅決信仰佈法的心。

 

人生的究竟

 

死亡等於給人生算總帳。有人縱使一輩子享受快樂,如果最後的下場既痛苦又悲慘,這種人生堪稱慘敗。相反地,如果生命裡苦樂交集,多彩多姿,逐漸享有福德,死時心裡不慌不忙、安安靜靜,這也算是勝利的人生。這種死無疑是很平安的生命休憩處,同時,也會歡喜地跳到下回的生死輪迴裡。

 

死苦正是苦苦、壞苦和行苦的縮影。人生與其說明有肉體或生理的苦痛,不如說,由於死的緣故,人生會承受更大的心理苦惱。

 

世人通常很在意自身,或自己的事業,甚至對生命的評價,也很苦惱死後的家屬問題。但最要緊的是,對於死亡那種未知的東西,懷有某種根本的不安與恐懼。行苦底下看得見黑暗的深淵,也是在死的時候。

 

死是個人的事,一定要自已去面對,這時既會絕望又孤獨,但也可能會驚心動魄去挑戰死神。

 

關於死苦的解說,不妨參閱《涅槃經.聖行品》的敘述:「死是捨棄所受之身,這種情形有兩種,一種是命盡死,另一種是外緣死。命盡死也有三種:第一種是命盡非福盡,第二種是福盡非命盡,第三種是福命俱盡。外緣死也有三種:第一種是非分自害死,第二種是橫為他死,第三種是俱死。這又有三種死:第一種是放逸死,第二種是破戒死,第三種是壞命根死。如果誹謗大乘方等般若波羅蜜,叫作放送死……如果毀犯未來和現在諸佛所制的禁戒,叫作破戒死……如果捨棄五陰身,叫作壞命根死。由此可知,死可稱為大苦。」

 

佛經從各個角度說出死的種類。每個人的死苦不同,端視他死的方式如何來決定。先談命盡死,那是指壽命終止的死亡,這方面也得看他的福德是否已經窮盡,故又可分為以下三種:一:好像壽命結束,而福德尚未竭盡的死;二、福德枯竭,而壽命尚未截止;三、福德與壽命同時窮盡。

 

第一種才是應該盼望的死法。福德滿盈,各種人都來照料,看不出死的苦惱,很安詳地前往下回的生死旅途。福德與善根會徹底除掉他對死亡的不安與惶恐。

 

第二種死活很悲慘。後半輩子只幹惡業,這樣非掉進三惡道或地獄裡不可。事實上死了,而命不該絕,只好拖拉到壽命截止,殊不知這種死苦,簡直難以形容,實在太苦了。

 

第三種情況也許生命埋含有福德,但死時仍然很痛苦。福德雖然稀少,只要留下來,痛苦也會減輕。這時候,下回的生死輪迴,豈非難免三惡道的下場嗎?

 

上述外緣死也有三類,那是指被迫自殺、被人殺害,以及雙方面的緣故致死,任何一種死活都很痛苦。

 

尤其是自殺,由於煩惱得無法負荷,遠比一般死亡更痛苦,煩惱幅度更大。

 

其次,死不是單指肉體的死亡,肉體的死是指他丟棄五陰假和合的身體那種壞命根死,但還有一種死比這種更嚴重;那就是誹謗大乘佛經(《法華經》)的放逸死,而且,破戒死——犯了三世諸佛的禁戒,也叫作死。三世諸佛的禁戒是指五逆罪或謗法罪。在末法時期,有人誹謗妙法,膽敢破壞和合僧團。

 

放逸死與破戒死,無異徹底破壞自己的福德,導致自己陷入阿鼻地獄裡,這種下場正陷自己於萬劫不復的境地。

 

邁向永恆的生命

 

四苦八苦點綴的人生,堪稱良友,也是援護者,所以,醫生必須明白生與死的真相。例如有些醫生只站在生物學的立場,把人生看成精子與卵子的遺傳作用;而有些醫生以為人類生命裡,少不了主體性的「中有身」,因此,他們對於人工受精、遺傳因子的治療、實驗管嬰兒的態度,就有極大的不同了。

 

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性質同樣的問題。不過,有些醫生以為死不過是生命的斷絕或消滅罷了,有些醫生則認為肉體崩毀不等於生命消失,反而是另一種旅途的開始。結果,他們自然對於安樂死、植物人或自殺的看法大異其趣。

 

現在,有人相信永劫的生死輪迴,他們好像希望靠冷凍人或腦移植等手段,來達到不死的目標。不管我們贊成與否,事實上,這些人想要改造人類,追求不生不死。

 

基本上,佛法的生死觀,始自世尊坐在菩提樹下成道。

 

據說世尊坐在菩提樹下降伏魔軍以後,為了救度眾生起了慈悲心,才打破煩惱,開敵初禪、二禪、三禪和四禪等境界。

 

當時,世尊在夜晚的初、中、後等三分裡,也證如三明大通。三明(三種神通)是宿命通、天眼通和漏盡通。在三明裡加上神變通(神足通)、他心通和天耳通,合稱為六神通。

 

其中,宿命通是指一種卓越的智慧——通曉自己與別人的過去。據說世尊在初夜時,就已經證得「宿命通」了。

 

根據《佛本行集經》上說,世尊的宿命通能夠追溯自己與別人的過去一輩子、兩輩子,甚至遠到大劫這樣無限生死的程度為止。另外,世尊還證知自己在其間的姓名、族屬、住處、飲食、接受過的快樂和壽命長短等事情。同時,世尊也如實知見一個生命終結時,出生到另外場所,和生死流轉的反覆詳情。

 

「天眼通」是指某種能夠預知眾生未來命運變化的智慧。據說世尊曾在中夜的時候證得這種通力。

 

根據《過去現在因果經》的記述,世尊到了中夜,靠天眼通觀察世間的情狀。他發現芸芸眾生在未來世,會依據自身的善惡行為(業),一面承受苦樂的果報,一面輪迴,而這些現象好像清清楚楚反映在明鏡上。另在《佛本行集經》裡,也明白指示未來的五道(六道):「地獄的眾生,受盡極端苦楚,如果投生畜生,會遭到弱肉強食,如果跌入餓鬼界,也會常常受到飢餓之苦。縱使出生人間,也不易謀財,如果出生天界,不久果報來到也會難逃五衰。」

 

再說世尊到了後夜時候,在無明裡找尋六道輪迴的業苦根據,一面觀照十二因緣,一面斷破無明,而後證得了「漏盡通」。

 

斷破無明,不外接受法性光明的照耀。世尊終於覺知了歷經三世、編織生死流轉的那套根本大法,從此才放射佛陀偉大的生命光輝。

 

佛教醫學的基礎,完全建立在世尊這種生死觀上。因此,佛教醫學倫理也立足在生命的根本法上,而醫生必須注意人的永恆生命。這項要求無疑成了當醫生的起碼條件。現代醫生也不能忽視這種條件,若要以人類的真正醫生。以及慈悲醫生來做自我期許,尤其不能忽視世尊的生死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