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供養最殊勝
耕雲先生講述
一九八七年七月於臺北市
佛法是心靈救濟的法門,每個人的禍與福、苦與樂都取決於個人的心態。如果我們把心淨化到至真、至善、至美的狀態,我們就是在享受生命,開創人生,倘若我們的心態不好,觀念不正確,只有邪知缺乏正見的話,那麼,日常生活對生命來說,亳無疑問地就會形成了一種煎熬、折磨而充滿了煩惱與無奈。
人,究竟是要過著喜悅、灑脫、自在、無礙的解脫生活,抑或是陷入煩惱、無奈、懲罰、煎熬……完全由人自己來決定的。
很多人因迷失自我,而在過著醉生夢死、冥頑不覺的生活;但是也有很多人一生追求正法、追求解脫,卻不得其門而入,結果是──求解脫轉成繫縛,求開悟反而迷失,是誰之咎?無他,「正法難遇」而已。
各位在座的會友,費了許多心力,為弘揚正法而寫作,在每逢寫作的當時,一定會有種親切的感受,修學佛法成敗的關鍵,在於是否相應;相應,用現在新潮的話來說就是「來電」。各位在寫作的時候,感受到內心湧出安祥,寫完了以後不會像寫一般世間文章一樣感覺疲勞,這即是心光的發露,這就是相應,這是非常可貴的,這顯示了在正法中的你並不孤立,你已經與法相應,相應到最高點時,就進入不二法門了。
各位到禪學會來,坐在這裏,都會親切地感受到心境為之一變,何以如此?因為這是道場,若非如此,道場與非道場又有什麼不同呢?真正的道場會給人一種非常美好的覺受,各位因為提供了法布施,做了法的供養,合當接受這份心靈的饗宴;各位掬誠做了法的供養,自然就會消業去障,因為以最上品報了佛恩和眾生之恩。經上說:「一切供養,以法供養最為殊勝」。各位寫正法的文字給別人看,就是法供養,這種功德極大,絕對可以消業去障。
眾生皆有佛性、眾生之所以不能成佛,就是因為有業障──電阻太大,電流不通。我們學禪常常接觸到「眾生即佛」「煩惱即菩提」這樣的句子,會不會感到矛盾、不能統一?眾生是煩惱積聚,佛是光明解脫,怎麼說眾生就是佛呢?煩惱是痛苦無奈底,甩都甩不掉,怎麼說它即是菩提呢?
這,看起來好像是很矛盾,而實際上在「不二法門」中,是無二無別,如果佛是佛,眾生是眾生,那是二法,二法就不是真實法,煩惱和菩提也是一樣。這樣說,是否勉強把佛說成眾生,把煩惱說成菩提呢?不是勉強。壇經上說得很清楚,你若不認識佛,你也不認識眾生。佛是什麼?佛就是布大(Buddha),布大就是覺。覺,是生命的特性,所有眾生皆有覺性,如果沒有覺性那就不叫眾生,那是眾死,太平間裏的死人還能叫眾生嗎?因為佛者覺也,眾生因為有覺性才叫眾生,所以說:眾生即佛。
既然生命是「覺」,眾生即佛,為什麼眾生陷於煩惱不得解脫呢?因為眾生不認識自己是真佛,妄生見、取、污染心性,蒙蔽心聰,不肯付出,不肯放棄,不肯捨。
在圓覺經中說,眾生是金礦裏的礦石,佛是淨化了以後的純金,礦石中雖然含有黃金,但畢竟不能當黃金使用,你如果拿塊礦石去換一碗面吃,老闆會說:「我送碗面請你吃,吃完面把石頭帶走吧。」這簡直是找人家麻煩嘛!但是如果沒有礦石,則根本沒有黃金。如此說,則離開眾生那裏有佛呢?因為佛是由眾生淨化、昇華以後完成的。
因此,禪之所以強調「但願空其所有,切莫實其所無」,原本不有而多餘地東西把它不斷的拋丟,像剝香蕉樹一樣一層一層的剝,剝到最後,真實地自我就出現了,所以說眾生本來是佛。
從第二個觀點看「眾生即佛」,是因地佛。眾生雖具備了成佛的基本條件,但是眾生畢竟還不具備佛的功德──智慧德相。如果他自甘沉淪,保持原狀,不肯淨化和提升,眾生便永遠是眾生,礦石依舊是礦石了。不過眾生雖然沒有覺醒是佛,佛性依然不失──沒有喪失成佛的資格,因緣成熟,時間到了,眾生必定成佛,這道理已經很明白,成佛作祖並非難事,只要條件具備,得到方法,加上恒心、意志力就會成佛。成佛以前的方便法,各宗派都主張反省、懺悔;反省就是要找出應該懺悔的東西,徹底做一次搜羅、剿絕的工夫。反省、懺悔若做得好,海清河宴、天下太平,成佛有份。所以從眾生即佛的認知上,要知道修心的方法。修心的方法,簡單地說是不斷的淨化,而絕不是要多讀些經書,多懂些道理,那樣會滯礙自己的心靈,那不是摩訶般若。
雖然我說不必多讀經書,鑽研道理,以免變成滯礙理障,但我卻常勸大家要多讀六祖壇經,因為不熟讀六祖壇經,你根本就不認識什麼是佛法,也不知道什麼是禪。六祖壇經是五家──法眼、溈仰、臨濟、雲門、曹洞、再加楊歧、黃龍為之七派的根源,壇經最精彩的開頭四句:「菩提自性,本來清淨,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只用那個原本清淨的心,就直截了當的成佛了。
你,本來是佛,只是你的知覺被迷惑、妄想、私欲蒙蔽了,被很多的本能、偏去的機械慣性捆住了、埋沒了,而你又沒有作一番奮勇的掙扎、戰鬥,始終因循過日,時間過去了,你沒有改變什麼;時間再過去了,而你的生命腐蝕了,肉體消失了,這是很可悲的事。
大家知道了眾生即佛,是不二的,不是對立的,離開了佛(覺),眾生即非眾生,就沒有眾生了。瞭解了這一點,便知道禪是什麼,禪是突顯生命的。布大在菩提樹下所悟的十二因緣,說生命、業障的形成,輪迴所累積的業,積重難返,再回返到原本的心(真實自我)就不容易。所以為什麼說人身難得?因為生而為人的使命就是修行,如果不經過一番的淨化修行,礦石仍然是礦石,礦石裏的黃金不能當黃金用,礦石裏的雜質──根本無明、具生無明、無始無明永遠存在,以其無始、具生,你在的時候,這些無明就在,什麼時候就有都算不清楚了,所以罪垢與生命同在,只有徹底淨化、提煉以後,才能突顯摩訶般若,即是大智能,也即是安祥。
讀六祖壇經最重要的是不要忽略了神秀大師的偉大,「時時勤拂拭」雖然不究竟,但是修行入門上路的法門,如果你不「勤拂拭」,那就不會到達「無一物」;無一物是結論,勤拂拭是下手功夫,修行不可好高騖遠,否則容易落空。
六祖大師的本來無一物,就超越了一切的哲學家,是出格的,是最了不起的;神秀大師時時勤拂拭是務實的,兩個人都得到解脫。當時南北對立的時候,神秀大師的弟子膲不起慧能大師,說他是個文盲,憑什麼得五祖衣為六祖?神秀說:他得無師智、根本智、自然智。其實就是指「不學而知,謂之良知」,良知是絕對的知,絕對的知很難得,每天若能抽出一個小時做「自覺」,自覺者「覺自」,只有「覺」,沒有思、沒有想,每天如果有一個小時「自覺」「覺自」,一年以後你就超佛越祖,一天做二個小時,半年以後就堪繼祖傳燈;但是,如果認真去做,敢保你十分鐘也做不到,這問題在什麼地方呢?在自己是否能夠全人格、全理智、全感情、全生命的投入!所以這個「無師智」,看來空空朗朗,什麼都沒有,但它就是自然智,什麼叫自然智呢?比如一塊畫布,沒有著色以前具備了無限的創造性、可塑性,是平等的,畫什麼都可以;一旦畫上了景物那就僵化了,畫上了釋迦牟尼,就不能再畫耶穌。創造、可塑的本源,也叫根本智,根本智是什麼?如果沒有根本智,一切理、一切事、一切的學問都無從建立,所以說它是一切的基礎、根本,你若得了根本智,使根本智現前,你活著就是佛。
所以,作自覺功夫是高級的觀心,高級的觀心是不觀而觀,因為真正的法是無為法,有為是入手的方便,無為才是修行的正途。「本來無一物」是到家以後的話,六祖慧能見五祖不過幾個月,一個字不識,普通話都講不好,也沒有出過家,竟然超越跟隨五祖一、二十年,身為五百眾上座教授師的神秀而獲得衣缽,繼承祖位,由此可見,法是大公無私的。試想,如果五祖把衣缽交付給神秀,那以後就沒有禪了,就只有道理和學問了。眾生的確是佛,遺憾的是眾生自甘墮落,不肯承當,如肯承當,把那些多餘、原本不有的東西丟掉,請問當下不是佛又是什麼?不要誤會說我比不上佛,佛有的我沒有,其實是你有的佛沒有啊!只要你找出佛所沒有的,把它丟掉,你就跟佛完全一樣了!我學佛是要這樣學才對,眾生即佛不是戲論,不是詭辯,而是事實。
什麼叫煩惱即菩提呢?
就佛法的基本出發點來講,沒有煩惱就沒有菩提,因為眾生活得太苦、太煩惱,所以才萌生追求解脫的道心。如果他活得很自在,快樂無邊,像極樂世界一樣,那他就缺乏追求解脫的動機了,也不追求菩提了;菩提對他來說亳無邊際效用,也無價值可言,就因為有了煩惱的覺受,所以才感覺到解脫的可貴,才有追求解脫的渴求。這樣說是方便說,若是直說,煩惱跟菩提本來是一個,菩提者覺也,死人還會有覺嗎?一個沒有知覺的人,他還有什麼煩惱呢?就因為你有煩惱,所以才在煩惱的同時彰顯了你的覺性,你只要把自己徹底淨化,突顯出原本不生,歷劫不滅的覺性,那就是菩提了。
佛法的起點,就是苦的覺受,自己解脫了、不苦了,憐憫眾生的苦,把眾的苦除掉,給予他以法樂,這即是法的布施、法的供養,也即是心靈救濟的事業;各位參與這個心靈救濟的事業,是功德中的功德,這是最偉大的事業,是功不唐捐的。
總之,禪刊是眾生的慧命所寄,各位每注入禪刊一滴心血,都會增加禪刊的活力、對眾生的影響力,而誠摯的貢獻,自己必能獲得心靈的進步,突破煩惱,增強安祥,各位親自的體驗和感受,一定會很親切,不必我說。所以,希望各位努力修行,把修行的心得體驗,不斷地作法的供養,以自己的心得,供他人作借鏡,能夠這樣,對於心靈的淨化和提升,絕對是有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