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我與禪定

 

耕雲先生講述

於台南禪學會成立之前

 

不少人修學佛法雖深,但卻忽略了真正的自己,什麼是真正的自己,就是摩訶般若——(麻哈巴尼亞)又叫自性、本心,或說是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

 

摩訶般若是音譯,涵義譯不出來,很難譯,如果譯成大智慧,便會叫人誤以為是聰明、學識、智謀……等分別心中的東西;實際上,聰明、智慧是後天的產物,摩訶般若卻是生命的原貌,亦是生命的內涵實質,沒有摩訶般若就沒有生命,智慧是表層意識的作用,是來自心外的污染,摩訶般若是屬於潛能,是發自內心的覺醒。

 

為什麼說摩訶般若是真我?是生命的原貌?

 

金剛經上說「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既然是無為法,為什麼還有差別?差別就在行深般若的深度。

 

父母未生前,我們的人格與大宇宙是全同的,也可以說:除了法界,既無人、更無人格,當借著父母之緣出生,開始有復印記錄慣性以後,就產生了自我意識,自我意識增強記錄慣性,由記錄慣性生出虛偽的自我,從自我所表現的聰明、才智叫做智慧和聰明,又叫世智辯聰;從摩訶般若所發射出來的潛能、所表現出離分別的智慧,就是摩訶般若。

 

真我就是原本的我,自性就是生命的屬性,找到了生命的屬性──真正的自己時,才是確實認識了自己的生命。當你認知和體驗到生命的永恆相時,就會發現自己原本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無眼耳鼻舌身意……你自然會沒有罣礙沒有顛倒夢想。如此「行深般若」下去,便會完全沒有執著而定慧圓明地到達「究竟涅槃」。

 

真實人生的真我是原來(本)如此的,你要找它很容易:只要把原本沒有的一件一件的拋開,拋到無可拋時,原本的真我就出現了,那就是你真正的自己。

 

很多修行人,摩訶般若都曾發露過,只因他自己不認識,於是就當面錯過了,這實在是太可惜了,如果有明師在旁點他一下,從此省心省力,歸家有分,明師的可貴在此。

 

當摩訶般若發露時,能夠領悟而保有,便是覺悟。

 

摩訶般若發露固然很難,發露而能直下確認、承當更難。在摩訶般若發露下能夠覺醒、承當雖然很要緊,但那並不是大功告成,還要經過保任的階段,古人比喻為「牧牛」,如何牧?那就是當你找「牛」得到了它的時候,要時時看牢它,要如貓捕鼠般地盯牢,如爐煉丹般的守住,分分秒秒都知道與它同在。古人說「暫時不在,如同死人」,能保任無失,當下就是生命的圓滿與永恆,但是卻也有些人,當他的真我──摩訶般若發露以後,恰如葉公愛龍,當真龍現前時,反而驚惶失措被嚇得休克了!

 

摩訶般若發露的正受是怎麼個滋味?概略地說,空空朗朗、清清楚楚、恰如心經所示「照見五蘊皆空」,一切只是像一面鏡子一樣在「照」,「照」是沒有分別心的。如果你是在求學,會用心如鏡,你的心力便容易集中在課業上而形成注意力的焦點,焦點能發熱、發光、迸射出智能的火花。如果你已經離開學校步入社會,用這種「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的心態去對人、對事,可使你的工作不勞心力,效果奇佳!這絕不是空話,是可以實驗的。

 

所以,真正的真我能夠主宰心國的人,不管在學或者做事,都可因得力而省力而事半功倍,怕的是你走錯了,把假的當成真的。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如果你自認為已經開悟了,你不妨和我談談,假的,我當面戡破,免你墮入魔網;真的,我給你印證,免得你再去「頭上安頭」。

 

發露摩訶般若,證得常、樂、我、淨,這是修行的最高境界,也是唯一的目標,一旦得道,就要守住它,「不可須臾離」,像火車行駛在鐵路的鐵軌上一樣,一出軌就是大禍臨頭。當真我主宰心國的時候,那是天下太平,垂拱而治,「不思而中,不慮而得,不謀而成」,那是人生最高最美好的境界。

 

什麼是偽我?偽我是表層意識,是有記錄慣性的,有記錄慣性,就會產生強固我執,所謂記錄慣性就是根塵相對時所產生的「聖主蒙塵」,累積而成為心垢,埋沒了真正的自己,這是人最不幸的迷失,最可悲的埋沒,唯有發露摩訶般若的真我,才是「生佛不二」與佛無殊的當體,唯有發露真我,才能具有向上昇華的無限可能,真我即是突出了的佛性,離開了真我,所修、所學、所做、所為,一切都會落空,把握了真我,便與法界一體,與神佛息息相通;沒有真我就只有虛妄,沒有真實,只有差別,沒有平等。人只有發露真我,以真我主宰心國,才能達到無上解脫,才能邁向生命的圓滿,達成人生的使命。

 

有些人真我現前,摩訶般若發露,他不敢承當,或想承當,自己的惰性太重,承受不了,盡管理與事看得很清楚,可是習氣慣性,老毛病常會發作,這是得不到安祥的正受的。

 

安祥不是順口溜,不是口頭禪,它是參禪最正確的實證,是最美好的心態,須知深度的安祥,就是無上正等正覺,那是果位聖人、菩薩境界以上聖者的「正」確覺「受」──心靈的至高無上受用,不過這個受用有深有淺,初初只有淺淺的安祥,而且常常把持不住;有時安祥、有時又莫明其妙的不安祥了,倘若能一直保持安祥,安祥的精度與深度自然就會加深,深到相當程度時,就是「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了。空,不是什麼都沒有,用不著說這也空,那也空,拼命去分析,分析得太多反而不空了。

 

心經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二句話,很多人分析得太多了,說多了不但不「空」反而是「有」了,「有」個什麼?有個空,其實只要兩句就夠明白了,這兩句就是「分別取相空是色,對境無心色即空」。

 

莊子說「至人之用心如鏡」,為什麼以鏡子比喻心的作用呢?因為鏡子不是照相機,沒有底片,不會留下任何印象,只要讓心像鏡子一樣,一部心經就完全是我們心的素描。對待任何人,只要用心如鏡,保持本心的一塵不染,就能時時擁有心的喜悅和安祥,就能保持生命力的通暢,就能度一切苦厄、產生光明、祥和的輻射,使周遭的環境也呈現安樂和祥和。

 

修行人要努力,努力就是精進,努力主宰心國,唯有努力主宰住心國的寧靜,才能擁有內心的秒秒安祥,內心安祥的人,永遠不會去做令心不安的事,一切的罪惡都是起因於失去了安祥,因為能安才會吉祥,心裏不安當然就是不祥之兆。

 

有人說,保任安祥,起碼要三、五年的時間,如果我們不努力,三、五世乃至三、五萬年轉生輪迴,仍然是墯落,沒有辦法使心靈淨化和進步。

 

大宇宙是指時間無限,空間無窮,而真我就是無限和無窮,法的人格化就是把偽我投入、溶解到無限無窮的大宇宙,贏得生命的圓滿和永恆。

 

一切的存在,大至星球,小至芥子,它只是一種現象及過程,人的智慧和聰明,不管是創造了登月火箭,或是摩天大廈,在整個大宇宙裏,並沒有增加什麼。一個巨大的星球殞滅了,在大宇宙中也沒有損失什麼。一切萬生萬物都是從空裏來,又回到空裏去。

 

以金作器,器器皆金;以空為器,器器皆空,萬法不離空性,其本質當體就是空,因為「空」,所以它不增不減,不生不滅;唯有「空」,才有無限的發展和創新的可能。

 

空,永恆不變;空,普遍地存在,沒有空,一切事、一切理,一切生命都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就不可能發生。我們把所有這些名稱、名詞,把它融合到一起來說,真如就是摩訶般若,摩訶般若就是真我,真我就是實相,實相就是空,「本來無一物」嘛!

 

「外離諸相,內心不亂」的禪定,有三個階段:

 

一、離執禪定:這裏當然不是講打坐,而是外物不能影響,內心不起妄念,這才是禪定。

 

古往今來,很多修行人,很難踏上離執禪定,為什麼?因為分別心太強,錯把佛法當做學問;把離心意識的法當做學問去研究、批註、弘揚,除了增加理的執著——理障,縱然皓首窮經,臨終依然是漆桶一個,對理的執著一天沒有突破,就一天不能踏上離執禪定,沒有斷惑怎能證真?不能證真,便不能躋於無學;既無上路,遑言到家?

 

如果當你體會到所謂的學問、知識都是虛妄表層意識中的產物,絕非原本如此,不是原來就有,唯有正法才是自性內涵時,才能啟迪你那理性人格化的自覺;否則知識越博,距離真理越遠,唯有突破理障,才能到達無學,然而也不是修學事畢,才剛剛踏上離執禪定而已!只是揚棄了觀念遊戲,不再以幻為真罷了。

 

踏上離執禪定,在日常生活中,一切外在的人事物,在覺受上干擾變得很小、或說是減弱、降低了,降低到在萬人囂鬧中好像沒有人一樣,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好像夢裏漫遊似的,經常都是「常獨行!常獨步!」這就是離執禪定的自受用境界。

 

離執禪定這個階段的或長或短,根據各人的來歷及根基,如果是來歷很高的人,當他踏上離執禪定,緊接著就邁向去執禪定,光是離執是不究竟的,暫時擺脫外界的干擾,一遇上機緣,仍然會發作,自己仍然會干擾自己,要拔掉病根,就要做去執的工夫,以達去執禪定的階段。

 

要去執必須靠反省,這是古德們的「止觀」法門,如果不反省,連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都莫名其妙,要想好好修行那很難。人要修行,必須確確實實由衷的反省,找出自己的毛病,堅決地把它拔除、丟掉,揚棄了私我之欲,我執淡薄乃至無有,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當下顯露。人只有在找到生命的根源,才堅信生命的永恆;才能不惑、不憂、不懼,古來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的文天祥、吳鳳……都是菩薩境界的聖者;沒有菩薩精神,沒有真我出頭,不能主宰心國,談修行、談捨生取義太難了。

 

通過去執而臻於無執禪定,就秒秒安祥,證道歌說「假使鐵輪頂上旋,定慧圓明終不失」,這就是無執禪定的寫照。人到了無執境界,那就已歸入融合大宇宙、大神靈的懷抱,返回到生命的源頭,生佛平等,自他不二,物我一如,這就是「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了。若不證到此境,就算不得是真人,就是虛擲光陰,浪費生命。

 

總而言之:修行要圓滿達成生命的使命,你必須發掘、尋回失落、埋沒的真我,唯有如此才能獲得光明、喜悅、幸福,然後才能上報四重恩,下濟眾生之苦,施予眾生以光明、解脫及安祥。

 

以上這段話,是我披肝瀝膽、赤裸裸地和盤托出,我所說的,不過只是我所做到、所體驗的一小部分,我是以最大誠敬之心,吐露肝膽於各位之前,祝各位都能發露真我,秒秒安祥,早日圓滿,正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