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雲老和尚追思文選

 

知定法師等著

 

悼念雲公老人

虛雲大師盛德感人

我所知道的虛雲老和尚

悼虛雲老人

我皈依雲公的殊勝因緣

最後一面和最後一書

感應事跡附錄

 

悼念雲公老人

釋知定 

 

十月十七日下午。接到香港來電。謂老人業於十四日圓寂。......真如晴天霹靂。令我驚訝異常。老人真的離開了我們無邊苦惱群生而到另一個安養世界去了嗎。???一連串的問號。出現在我的腦際。我幾乎不敢置信。次日又接到梁醫生給我的電報。也是等於一張訃告的電文。——所以事實終是事實。又不能不相信。我得到這些消息。心中祇有悵惘。祇有悲痛。我離開老人十年了。在我十年前離開他老人的時候。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會十年後的今日永遠的離開我們。

 

我來到美國已經多年了。雖不時也曾獲讀老人寄來的法示。但除了談些家常之外。都常常提及年老多病之語。加之最近函云。「雲衰病竮伶。為業債難酬。自來雲居結茆忽閱數載。原為藏拙之計。詎料道友來從者已二百餘眾。遂不得不勉力維持。幸得諸善信資助。年來大殿大體完成。佛像尚待裝金。修建工程仍感艱鉅。道糧且不敷自給。並為青年比丘成立一佛學研究院。造就僧才。刀耕火種。冬參夏學。猶未失叢林家風。尚希吾徒於海外廣為呼噓。多予維護。以圓成此未竟之局。蓋不僅雲之私感而已也。流光迅速。彈指又復夏去秋來。遙想道與時並進。戒共乘齊修。願珍勉之。......」迨後。聞老人病重。我心雖憂。但以關山遠隔。亦無可如何。只得翹勤五體。恭對三尊。遙祝他老人家吉人天相。福壽康寧。旋聞已占勿藥。私衷竊慰。以為從此漸入佳境。為眾生故而添壽。豈料不旋踵而噩耗驚聞。老人體格素來健碩。自遭雲門浩劫後。精力日衰而促其天年。

 

我親近老人在三十年內。前後總共離開過三次。記得我第一次離開他老人家。是在民國三十年。那時我還年輕。我需要學習更多東西。我需要找尋更多的知識。所以我要到金山高旻等地方去。當時適值對日展開神聖抗戰。金山高旻又在淪陷區域。倘欲到那些地方去。就必須經過封鎖線。聽說經過封鎖線是很危險的。當我向老人告假的時候。他老人家曾經以阻止的口吻對我說。「我並不反對你去參學。不過現在正在作戰的時候。我很不放心你經過雙方的陣地。不如等到戰後我親自的送你去吧。」慈和之意。溢於言語之中。使我只有慚恧的感激流涕而已。聽說我走了之後。他老人家足足有三日未曾上殿過堂。有點像五祖忍禪師「我法行矣」的樣子。這是我的罪過。

 

民國三十五年春期後。是我第二次的離開老人。我這次遠行。並沒有向他老人告假。可是老人似乎有先見之明。在我預備逃單之前。曾先遣見性由雲門來南華阻止我的行程。可惜的是見性不能依老人所說的時間而在路途耽擱了。趕到南華。我已經到了曲江。次派明空當家到曲江請我去雲門。也是因為在路上耽擱了時間。所以趕到曲江的時候。我剛巧離開曲江北上了。見性和明空都因為接不著我而返雲門報告經過。老人聽了都說他倆太不濟事。這是老人在三十六年向我說的。

 

我這次離開老人。隔了很久才寫信給他問候起居。後來接到他老人家來信說。「自你外出載餘。未接音信。使予懸念不已。頃接來函。欣悉近況。更喜見解精進。喜慰莫名。望更從行踐上用功。成就未可限量也。......至於雲門工程。十未二三。工作繁重。能助力之人少之又少。實感分身不暇。望你速回。免予倚門望也。又若路費不足。祈來函告。俾設法也。......」跟著又收到一封急電說。「戒期事急。請速回粵幫忙。......」於是我只好束裝就道。結束我第二次拋家遠行的遊子般生活。

 

整個中國在民國三十八年夏。已經差不多一半染了色。在未變色的地方。處處都彷彿暴風雨即將來臨。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人心惶惶。不可終日。老人觀察時局日益惡劣。特地囑咐我。要我趕速離開曲江。到較安全的地方去。他說。「將來的局面是對你不利的。你須要快點離開這裏。到遙遠安全的地方去。」我聽了這兩句話。遲疑不決的問。「你老人家呢。」他老說。「這層。你用不著替我耽心。我是上了年紀的人。早晚都是要回去的了。不比你們年紀輕的。來日方長。將來重興佛法。還須要你們。快離開這裏吧。免自誤誤人。」我本來是不大願意離開老人的。但聽他老人家言外之意。不但為我安全著想。而且還對我寄予無限的期望。於是我祇得含淚的向他辭行。走上我第三次離開老人的征途。誰知這一次的分離竟成永訣。

 

我自從親近老人以來。老人總是不喜歡我離開他的。縱然我離開他而到遙遠的地方去。他老都會在每一封信裏說上一遍。「望汝即速返來一聚。余精力日衰。一切都非昔比矣。......」乃至想辦法將我叫回去而後已。奇怪是老人這次為什麼要我離開他。這個疑問。我一直放在心坎裏。等到雲門浩劫。我纔恍然大悟。因為我當時不但負著全南華寺的責任。而且南華戒律學院。南華小學校。以及曲江佛教支會的重擔都放在我的肩上。倘若不是老人有真如卓見之明慈悲的要我離開。恐怕現在的我。真的成為一個無「我」了。老人對我恩重如山。縱使粉身碎骨也難圖報於萬一。

 

我敢說我追隨老人的時間比較長。舉凡老人生平。室中對語。以及眼見耳聞等瑣事。知道的也較多。所以我打算有空的時候。寫些有關紀念老人的文字。現在因為時間與篇幅關係。我只能寫幾段眾所未知的事實。藉以悼念老人之偉大。

 

一。廣州市自民國二十七年中秋後陷敵。省府遷治曲江。軍政大員時來南華。或為佛法而請示於老人。或為國事而求庇於佛祖。二十八年夏。第二區行政專員召集北江十四縣城首長開國是會議於南華。敵方偵悉。派來飛機一隊。旋繞於祖殿上空。擬俯衝投彈。時老人在祖殿上香默禱。不旋踵兩機於寺西十餘里處相撞。墮於馬壩馬鞍山麓。機毀人亡。二十九年夏某日。有顯要多人來寺請示。未幾。敵機三隊飛臨寺空。旋繞不去。老人知之。飭令寺僧肅靜歸寮。來客在祖殿內。老人獨上大殿拈香趺坐。結果。敵機盤旋半小時。投彈十餘枚。掃機槍千餘發。而南華無所損。當時南華山門外停車場內所擺車輛百餘。躲在樹林及草叢之人。超過三千。樹木中彈稍有毀損。而人車房屋毫無損傷。

 

二。民國二十七年戊寅春。有中委李某。因公赴穗。途經南華時。拜謁老人。停留數日。下山至穗。致書與我。其中有云。「弟將動身下山時。偶至齋堂參觀大眾過堂。見虛雲老人於法座上放大光明。光燄丈許。五色繽紛。當時令弟萬慮俱消。身心輕安。即欲拜倒座下。求師度脫。無如使命在身。力不從心。障也奈何。......」老人密行難思。神通妙用。更難測度。非凡愚可知也。

 

三。南華山場廣闊。周圍九十餘里。管理匪易。尤其每年冬季。野火燒山。更感煩擾。二十五年冬某夜。火燒象山腰。老人率眾領先直上。象山腰至海會塔處。為一百餘丈之懸崖。老人因處暗無燈。故一不小心。失足墮下崖底。當時寺僧均以為老人休矣。急下崖尋之。不見。迨返寺。見老人笑臉相迎。詢如何。曰無傷也。雖然。眾均不放心。次日急電廣州覓名醫。醫至。老人曰。「吾無傷。何醫為。」並問何人所為。眾皆默然不敢語。三十二年春期後。我在南華做水陸法事至將供下堂時。據雲門來人告。老人搬一籮物從樓上跌下。傷勢未知。我聽聞之下。五中耿耿。急欲往視。修圓法師見我去。心亦動。遂同行。漏夜至曲江。向第六戰區長官部借壹車。並蒙余長官漢謀介紹名跌打醫生陳漢麟同往。至雲門時。見老人正在督促工人建築工程。老人一見我便問。水陸法會圓滿乎。我不敢隱瞞。只得直陳來意。老人聞言面帶嚴肅之容曰。「汝不顧無數餓鬼等汝法食。反來看我究為何事。快點回去做佛事。吾無事。毋罣懷。」我只好唯唯而退。

 

四。民國三十三年夏。廣東省保安司令鄒洪將軍。新築別墅於乳源湯盆水鄉半山間。迨新廈落成後。屋內鬧鬼。無人敢住。因為人住其內。睡至半夜會被鬼拋出屋外。軍人放槍亦無效。該屋門前有一溪。水深盈尺。但每年必淹死一人。鄒將軍為此。特請老人前去念經說法。等到法事完畢之後。門口有一蛇望正法座上之佛像。若聽法狀。軍眾見之譁然。擬放槍擊之。老人急止之。令近視之。則已脫化久矣。從此。屋可住人。溪中無復溺斃之屍矣。鄉人皆德之。

 

虛雲大師盛德感人

持 松 

 

虛雲老法師。為現代禪宗耆宿。碩果僅存。法苑薝蔔也。茲次上海佛教界為響應奧京世界人民和平會議。假玉佛寺舉行祝願法會。公請法師主持壇場。法師以百餘高齡。慨然允許。乃於十二月十二日由京抵滬。駐錫玉佛寺。遠近傳聞。前來瞻禮者途為之塞。法師雖壽逾期頤。然精神矍鑠。和藹慈祥。對於世間法。尤嚴肅端謹。人向之作禮。必反拜。請益者興辭。必送之門外。執其手。若不忍釋者。諸方住持或監院來見者。輒殷勤垂詢常住近況。生活光景。懇切關懷。有若家人。有素曾親近者向之述往事。歷歷記憶。不爽絲毫。於此簡易平淡之處。即可測知其深遠精邃之操守。至於平生熱誠為教。四方奔走。興復道場。席不暇煖。隨處闡化。又足以喻其識之博。與人接談。不喜客套。直顯本色。有諛之者。當下鉗鎚。毫無假借。其質直淳正為何如哉。宜乎其享修齡葆太和也。余相見也晚。未多親近。僅就此會須臾所得。略書其概焉。

 

南洋怡保勝進法師致岑寬賢居士函

 

寬賢老居士丈席。得書延復。諒之。老殘如進。已知不堪酬應。乃於去春 普賢誕日。坐關自勤。致各方多疏音問。這次得到江西消息。回憶楊幼京先生長閩時。假榕垣白塔寺千秋堂設齋。供奉虛老和尚。與圓老法師。時達老和尚以鼓山雪峰二寺方丈身分。楊主席本意乃借重老人來陪二位當代高僧。不意見面時。二老自稱乞戒。皆由達老開堂。僧制先得戒者在前。自然達老居上。而虛老圓老左右焉。在圓老莊諧談次云。今日老比丘上座。左迦葉(虛老主雞足山。)而右阿難(圓老專宗楞嚴。)天然妙契。一場歡聲掌聲中。稱讚圓老得三昧辯才。繼之達老云。如來善咐囑諸菩薩。吾今喜以鼓山咐囑虛老和尚。以雪峰咐囑圓老法師。全體更慶福建之福。當時情景筆墨難形。今三老先後上生兜率。幾時再化娑婆。你我仍能一遇否耶。法塵影事。尚留識中。一言成讖。微妙可紀。年譜中「戊辰冬達公老和尚圓寂句。應改戊辰秋末」更實。(因先師達公老人圓寂於藥師誕日。)不敢吝言。特此奉告。(下略) 〔編者按〕年譜已依之更正

 

一九五八年戊戌三月參禮老和尚請示法要

 

去歲戊戌春三月。予往雲居。謁老人於茅篷中。禮拜畢。老人拈花生。予合掌先問曰。禪宗如何用功。老人曰。食花生。予意老人不我聞。再問老人。又曰食花生。予茫然不解。兩日後復申前問。老人歎曰。近代禪宗看話頭。話頭是何物。能看是何人。予會意。歎老人慈悲方便指示。

 

次日。予問老人曰。妙法蓮華經多寶品云。釋迦佛有無數分身佛。未卜十方世界。那一尊佛是釋迦分身。老人曰。汝是那個分身。予聞語驚惶不解而去。次日復問分身義。老人曰。汝適從藏經樓來。此就是分身。吾默然首肯。

 

又問法華經如來壽量品。釋迦成佛時云。無量劫以前成佛。我等將來成佛之時。亦是無量劫以前成佛否。老人曰。一佛一切佛。心是如來地。予所問畢作禮而歸。不意雲公老人今秋寂滅。再見無期。悲夫。

 

己亥年十一月弟子聖一恭錄 

 

我所知道的虛雲老和尚

朱鏡宙 

 

虛雲老和尚。或將是吾國禪宗史上最後一位押陣大將。他的一生行業。海內外早已耳熟能詳。無待再說。最近圓寂雲居。噩耗傳來。無問識與不識。莫不一致痛悼。各方友好。更迭來函。要我寫幾句有關老和尚的經過事跡。自慚業重。隨侍日淺。所記未能及其萬一。所望當世賢達。各就見聞。詳加闡述。使此一代耆宿。嘉言懿行。永留世範。亦後死者應有之責也。

 

一。老和尚所到之處。皆以興修祖庭為職志。若雞足山的祝聖寺。曲江的南華寺。乳源的雲門寺。與夫最近雲居山的真如寺等是。然當修好一寺。即急急覓人住持。然後肩負一袱。仍自行腳去也。故終其一生。未嘗有一椽之私築。

 

一。老和尚一生。若坐若行。若與人接談。總是雙目視地三尺。即偶一舉視。立即下垂。雖與人攝影亦然。古人所謂行亦禪。坐亦禪者是。

 

一。老和尚夜行。無論月夜或黑夜。均不然燈。或恐其年老有失。掌燈導前。老和尚必揮之去。謂有燈反礙其行。予私詢之曰。老和尚雙目。是否夜間放光。師不答。

 

一。民國三十六年春。南華傳戒。予往隨喜。始獲朝夕親承謦欬。戒期圓滿後。老和尚將去雲門。指揮重建祖庭工事。留予襄助南華僧校。予要求同去雲門。師曰。雲門喫的住的。都不及南華。恐你受不了這種苦。予當時私自默忖道。我不是想出家麼。為什麼不乘此機會先去練習出家人的生活。遂堅決要去。師云。也好。如果住不慣。我當送你出來。居雲門三月。上海來電促回。始匆匆拜別。老和尚果伴送至韶關。其不妄言類如是。

 

一。光復初期。路則到處坑陷。汽車燃料。惟有木柴。由韶關至乳源八十華里。須四至五個鐘頭始達。途間時有劫車之事。惟對老和尚。則敬禮有加。不敢稍犯。予至是始明白老和尚伴送之意。車頭司機台。顛播較弱。票價比普通亦稍昂。但老和尚每次往來。必與眾僧雜坐車廂中。眾雖苦勸。不聽。老和尚軀幹高昂。車敝路壞。頭頂時與車頂相撞。致血流被面。勿顧。

 

一。民國三十七年春。老和尚忽患惡性瘧疾。高燒不退。雲門地居鄉僻。醫藥不便。遷延月餘。仍未復原。時南華將放戒。一再遣人。請老和尚主戒。均以病辭。時有安徽馬居士。少曾留學日本。歷居要職。係師在家弟子。此次率妻女同受具戒。長沙張居士。湖南大學畢業。曾任財部稽核等職。三十未娶。亦受具戒。馬張二人。前來雲門。長跪不起。老和尚鑒其誠。始勉允之。自雲門至南華。一百二十華里。時當春雨。處處積潦。必須左右蛇行。方得前進。老和尚大病之後。體力未復。長途遠征。疲勞萬分。迨至馬壩。即不能支。時已夜分。極思稍憩。問言。此間有無僧寮。眾答曰。無。師坐地不復能起立。眾欲以椅畀之行。不許。並囑眾前行。馬壩至南華。約十八華里。直至午夜。始達寺門。先是。老和尚屢促予與眾人先去南華。予察知其意。乃答言。弟子願侍老和尚同行。師曰。我之行期無定。汝病體未復。應先去休養。予曰。老和尚高齡。又當病後。理宜節勞。弟子當侍老和尚同去乳源乘車。師曰。常住無錢。汝宜先自速往。予曰。車費有限。弟子力能負荷。請不必以此為慮。老和尚最後始曰。凡一日步行可達之處。依律不許乘坐舟車。如予坐車。何以令眾。予曰。老和尚體力衰弱。眾所共見。仍以節勞為是。師無語。次晨。不待眾僧粥畢。已自負袱先行矣。

 

一。一日晨。予與數僧。侍老尚同去馬壩候車至韶關。將發。臨時以肩輿畀予行。遍覓老和尚不得。問之侍者。言已先行有時矣。予急乘輿前進。行至三里許。見老和尚以洋傘貫包袱。肩負而行。予急下輿。拜於道左。請老和尚登輿。答曰。我腳力尚健。汝係病後。宜多節勞。予曰。老和尚徒步。弟子乘輿。天地間安有此理。師曰。我行腳已慣。汝不可與我比。彼此謙讓移時。無法解決。最後我請將包袱放在轎內。師亦不許。

 

一。予以時局急變。請老和尚同去臺灣暫避。師歎曰。臺灣我去過。男女雜居。有同塵俗。我去說不好。不說又不好。予曰。香港何如。師曰。五十步與百步之間耳。

 

一。民國三十七年。南華春期放戒。馬張二居士。屢促予同受具。自維嬴弱。如不能持。反玷僧譽。故未敢與。又促予受菩薩戒。予曰。菩薩發心。處處為人。吾亦未遑也。二君請不已。始勉允之。當時所用。係梵網經菩薩戒本。內有數條。專為比丘菩薩僧受。居士應須迴避。引禮師以予等跪久。命稍起休息。師不可。祇得仍跪如前。迨老和尚迎請眾聖畢。開始說戒。始命起去。嶺南氣候。農曆四月。已極炎熱。薄薄的夏布海青。夏布單褲。跪在高低不平的泥土上。為時約莫一小時又半。(禮誦時不算在內)而且必須豎起腰梗。稍現懈怠。引禮師就要說話。跪得兩邊膝蓋。又酸又痛。不覺汗如雨下。

 

一。老和尚每遇說戒時。語氣沈重。聲淚俱下。聽者莫不動容。嘗謂。受戒容易守戒難。如能於千百人中。得一二持戒之人。正法即可久住。佛種即可不滅。

 

一。予侍老和尚日淺。老和尚從未對予顯過神通。但據一紹興余居士(忘其名)語予。抗戰時期。渠在離韶關十餘里處。經營煤礦。以受時局影響。週轉失靈。約計須有二十萬元。方可渡過難關。但韶關僻處粵北。既無健全的金融機構可以通融救急。即私人少數商貸。亦談不到。且其所負。皆係工資居多。即倒閉破產。亦無法了結。籌思再三。惟有自殺。方可不了了之。因久聞南華名勝。在此生死邊緣間。思欲一鼓餘勇。親去禮拜。以了宿願。乃駕車前往。不意甫到山門。即有一僧迎前問曰。居士是否姓余。答言是。僧云。老和尚命予相接。請去方丈室少休。遂隨之行。一面私自忖道。我之來此。事前既未通知。老和尚何以得知我來。既抵丈室。老和尚即云。我有現款二十萬元。預為修建南華之用。世亂年荒。存此恐多不便。擬暫放尊處。以便隨時取用。遂取款付余。余賴此款。得濟難關。與予言時。猶感激不盡。予語余君。居士與虛公。必有宿世甚深因緣在。非今生偶然事也。他如千餘年之枯樹。重發新枝。久竭之山泉。長流不息。皆為予所目睹者也。

 

一。老和尚語予。老年人參禪不宜。最好還是念佛。雲門每晚皆有坐香。亦殷殷以念佛相勗。其尤難能可貴者。南華重建工程落成。求一繼任住持。久不可得。言下時以才難為歎。予曰。有清定師。黃埔軍校畢業。隨軍入川。始行剃度。從能海大師學密。為入室弟子。現方宏法上海。戒行均可。老和尚急曰。汝可約之來。予曰。恐定師不能捨其所學。答曰。無妨。南華偏殿甚多。只要不在主殿作密法即可。予曰。不得能大師許可。清師仍不能來。嗣得清師復函。固以未得海大師命。未有結果。從這二件事來看。老和尚虛懷若谷。祇要與宏法利生有益。絕無世人門戶之見。其人格偉大處類如是。

 

一。徐蚌會戰。相繼失利。乃決計來臺。臨行之日。老和尚親送里許。站在高崗上。雙目視予。兀立不去。予且行且回顧。向老和尚揮手。請其回寺。老和尚一如不見不聞。兀立注視如故。予不覺放聲大哭。遂遙向老和尚叩頭三拜。及至彼此不見人影時始已。老和尚其殆預知此為吾師弟二人今生最後之永別歟。到臺以後。為老和尚安全計。僅通問一次。仍以不忘自己本分事相勗。老婆心切。其是之謂乎。乃者。師門厚恩。未報萬一。而忽以寂滅聞。追維往事。不自知涕淚之滂沱矣。

 

悼虛雲老人

詹勵吾 

 

佛元二五零三年十月二十二日下午四時。本市醒華報夏風君來電話。說接香港電訊。虛雲老人已於十月十三日圓寂於江西雲居山。我聽了雖異常悲痛。但是卻不驚奇。因為我於九月十一日接到老人八月二十六日發出的信。這是老人從二五○○年三月二十八日起給我第十六次的信。最後訓示我幾句話。已等於向我告別。原信說。淨施造地藏聖像功德款。敬收無誤。海會塔即將落成。惟山上照像。時感不便。前曾攝影。但未完善。(已寄岑居士處。當可轉奉一幀。)當再照妥全景。續奉慰念。山中今年豐收在望。一眾禪農生計。堪稱順適。惟雲業質朽病。輾轉無虛日。殆無常幻聚。豈能久住。每感檀護之恩。愧無所報。偏望為法為人珍重珍重。這信是由香港岑學呂居士轉來。岑居士並在信尾加注云。聞老人病重。港中二三弟子。已起程往視之。當我讀完後。立刻作回信寄呈老人。信云。虛公老和尚座下。頃奉讀八月二十六日示囑。不勝悽楚。惟願十方諸佛。默護法駕多多住世。使未開眼眾生如弟子者。同獲依怙。自慚業障深重。心地垢穢。從不敢請許歸依。以污法門。而為盛德之累。然近來時感無常迅速。深懼地嶽有份也。乞師座一言。以作指針。專肅百祝平安。內子寬慎同請開示。此信發出後。我又檢讀老人和我初通訊時的諭示。曾提到老病日甚。山中修造工程。籌計不易。頗恐難善其後。惟自我發心建海會塔。留雲禪院後。老人於前年重陽前三日。纔來諭暗示我待塔成後。再行離世。信是這樣說的。海會塔勘基後即擬著手興工。此舉固非細。雲既老且病。來日滋虞。然重感居士之大願。當可卜其成。抑亦雲之私禱矣。今次老人諭示。海會塔即將落成。並已將落成部份照像寄來。又說無常幻聚。豈能久住。又訓示我為法為人。珍重珍重。老人要去是無疑的了。細想四年來老人用盡布施。愛語。利行。同事。四攝法來度我。生公說法。頑石尚知點頭。我竟頑石不如。糊塗混過。至今不肯真實修行。枉費老人一片慈悲。不覺慚愧無地。熱淚交流。說到老人對我用的四攝法中。以用愛語同事兩攝為最多。老人給我的信。是多獎勵。少呵責。有些信寄由岑老居士轉給我。連岑老看了都覺得駭異。有一次岑老居士來信對我說。他所看到老人給人們的信。從沒有見過對我這麼器重的。這一點。我很自知。只因為老人以法眼見我的業障太深。根性太劣。所以時常用愛語來慰喻我。勸誘我。他第一次和我四首絕句詩中第三首云。有限同歸幻化身。幻身且喜得為人。雖然佛法無多子。一喝分明立主賓。已明明白白告誡我人身難得。不要主賓不立。惡取空見。自招地嶽苦厄。可是措詞上卻這麼婉轉少露痕跡。只是我自己讀後心裏有數便了。至老人對我用的同事攝。不知者以老人和我始終未曾見過一面。他如何能用同事攝呢。這一點說來就真有些玄妙了。老人答蔣公問法書中曾說到同事攝。以法眼見眾生根性。隨其所樂而分形示現。使同其所作霑利益。由是受道。記我自和老人開始通訊後。一日晨起浴後疲倦欲重入睡。見老人現身一次。瞥爾即逝。佛元二五○一年元旦。即農曆十二月初一日。是我五十三歲生日。我發願於是日起。虔誦華嚴。事先稟懇老人慈悲加持。老人復諭。准於同日在佛前為我拈香。仰祈佛光被照。使我有所精進。說也奇怪。那天我誦華嚴至如來現相品時。忽見老人法身光明湧現。我不覺悲從中來。竟至放聲大哭。同年二月二十六夜。我夢居香港寓廬。聞老人已來港。現在山林道許靜仁鄉丈宅。我亟遣幼兒志一先往問候。我亦繼往。及我至許宅。知老人已外出。我問志一。你見虛公否。志一說。見過。我又問。虛公與你有話說否。志一說。有。有。虛公說。長菩提。勿恐怖。告守一。不斷絕。志一纔說完。我見虛公已自外入。攜有滿醮清水之新毛筆一枝。和印有金字的新墨一方。持以贈我。說。給你長菩提。我受而謝之。我諦視虛公。身穿窄袖之中國輪式長袍。眉目清朗。鼻樑挺直。宛如光輝瑩潔之釋迦佛玉像。其時忽然夢醒。視時計是晨四時三刻。就起寫出上面一段記述。同年三月。又有一夜。我夢至一處。升石階而上。走入一無門之古式大院。院內空無一人。更無一物。我由右面上去。以足踢後進廂房門。忽聞。虛公在內室大聲呼我名字。連說你來了麼。你來了麼。就開門跑出來迎接我。我說。弟子帶得一身業障來。我注視虛公。卻作道人裝束。我正想說話。可惜好夢已醒。不久接吳性栽居士來信。說他已至雲居。拜過老人。並將山上新建大殿。禪堂。藏經樓。天王殿等。攝影寄來。我見天王殿照像。大似我夢中所遊之處。因將夢中情景。寫告吳居士。吳居士回信說。當他上山時。天王殿纔建成。佛像未安。殿內本是空無一物的。並說老人對他說起我總是特別關切。故我夢遊雲居。是決然無疑的了。從此以後。一直無夢。至今年三月四日黎明前。我又夢在一大廳中。和許多朋友圍坐閒談。忽有二友相對互作怪笑聲。久久不息。我警告他們說。你們不要作這般怪笑。聞者將指你們怪笑中藏有暗號。那時虛公老人忽持開水壺出。為大眾沖茶。過我身前。說。你說得不頂對。有那一種笑是沒有暗號的。說罷。也給我沖茶一碗。醒後覺得老人開示此語。大有道理。那天我馳車出郊。口占一絕云。雪計全消路面乾。馳車出市喜輕安。遙思故國雲居老。擎缽孤峰度歲寒。歸後將這詩連夢中所聽老人開示一併寫出。寄呈老人。老人接信後寄來和詩云。雪未全消路未乾。夢中三笑報平安。瓶笙初沸茶初熟。不覺人間有歲寒。並開示我十界具造。率皆由心。十萬億土。猶悲心外。況僅此一洋之隔。倘我能專其思。寂其想。靈山分座。以聆法華。並非分外。惟要我自己力圖耳。足見老人度我之切。真是無以復加了。

 

當我把老人已圓寂的消息告訴內子時。她哭著說我這個人少福無慧。為什麼不早向老人乞戒歸依。我往日讀維摩詰經。維摩詰寢疾於床。世尊欲遣舍利弗大目犍連等及五百大弟子往詣維摩詰問疾。而諸大弟子以維摩詰智慧辯才。神通無礙。非己能及。都向世尊推辭說不堪詣彼問疾。學道人直心是道場。我既自知業繫未脫。習氣未除。垢心未淨。我如何能向老人乞戒歸依。況今者老人肉身雖化。而法身是永久長在的。只要我此後能自己努力精進。掃除內垢。老人文鈔中有一篇開自誓受戒方便。那時我可遵照老人開示。以釋迦牟尼佛為得戒本師和尚。大智文殊師利菩薩為羯磨阿闍黎。以一生補處彌勒菩薩為教授阿闍黎。過去七佛及一切諸佛為尊證。十方菩薩為引禮引讚。再虔請老人為我教誡法師。我想老人在常寂光中。必然為我作成其事的。說到內子都是老人的歸依弟子。她是閱讀了老人年譜後而發願向老人請求准許歸依的。當佛元二五○○年佛誕日。她居海外在佛前設老人像。嚴肅歸依時。那天足足向老人作了一千次頂禮。她這種虔誠的心行。是學人不可多得的。所以她也時常得到老人甚多的感應。即如這次十月十二日那天。她在念佛時。忽然湧出一句「無雲風雨欠七尺。」的話來。當時她自己大呼奇怪。就把這句話寫來問我。應作何解。我也想不出。及得虛公已於十月十三日圓寂的消息。乃知「無雲」「欠七尺」都是報導老人的肉身要化。「風雨」是指這件事即要發生。東半球的時間差不多要早十二小時。中國十三日和加拿大十二日。還是在同一天中。老人在中國圓寂。她在這裏即時得到預感。豈是常識所可測度。她自得到老人圓寂消息後。以老人是她的法身父母。第二天便在佛前設像上香。哭得地板上流滿淚滴。有如盆水傾覆。人也要暈過去了。這時心中又突然湧出偈語兩句來。是「到潭陰雲佈。野地種紅花。」便立刻覺得心地清涼。變悲痛而為愉悅。她自己也弄得莫明其妙。問我是何緣故。我說這是老人用法力來加持你。使你心地清涼的。試分析這兩句偈語。到潭必然指照影。照影即是著相。著相即陰雲佈。煩惱生。野地是指自然。自然即曠達。曠達即種紅花。植菩提種了。老人冥冥中用法語來淨化你的意識。使你立時心開。正如從前六祖圓寂前一月。集徒眾曰。「吾至八月。欲離世門。汝等有疑。早須相問。」法海等聞。悉皆涕泣。惟有神會。神情不動。亦無涕泣。師云。「神會小師。卻得善不善等。毀譽不動。哀樂不生。餘者不得。數年山中。竟修何道。汝等悲泣。蓋為不知吾去處。若知吾去處。即不合悲泣。法性本無生滅去來。」及至圓寂之日。又告徒眾。「吾滅度後。莫作世情悲泣雨淚。受人弔問。身著孝服。非吾弟子。亦非正法。但自識本心。見自本性。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往無住。」祖祖相傳。均是此道。你今得到實地證驗。更可信奉無疑了。

 

老人圓寂的消息。那天我除得到報館告知。晚間又接到香港度輪法師的電報。後兩日又接到檀香山知定法師和印度黃居士的函報。足見普天之下。法淚同揮。當我初接報館告知時。立刻即寫了一信給香港岑學呂老居士。我請他病後倍加珍攝。因為老人圓寂後第一件大事。是要他將年譜及法彙全部結集成書。關於老人年譜譯本。老人歸依弟子陸老居士。前兩年就和我約定。待老人圓寂後。由他譯成英文。由我出版流通。陸老居士精通英文法文。年來專心翻譯佛法經論及禪師語錄。在歐美發刊者已有數種。他是一個想將佛法宏揚到歐美的有心人。由他來負責老人年譜英譯。是最合宜的了。十月二十九日岑老居士的信也到了。除報老人將一切諸事安排妥帖。安詳圓寂外。並述及江西人來。奉老人最後命。將法彙稿四冊。年譜事跡一冊。交由岑老居士編入法彙。以完成全書。所言與我去信。正是相同。又我今年五月九日與老人通函。曾說出我一大願望。我說。我待一二年後。脫離本身業繫。擬漫遊南北美。廣集同志。組織一中國佛教美洲宏法協會。並辦一中國佛教美洲宏法學院。以正式受戒僧伽為主幹。老人對我這個願望。說是人天皆共讚。諸佛所密加的。我想。現在檀香山舊金山均有中國佛教寺院。我們宏法學院的地點。應該是以選在紐約為最適宜了。如今我還要補發一願。應該同時創建一海雲禪院。地點選在紐約郊區。並附設一素食餐館。提倡戒殺放生。並以餐館收益為維持寺院經常費之一部份。我現在為什麼要在悼老人文中。平添出此一段蛇足。最主要的是告誡我自己。在老人面前說過的願望。自己不要忘記了事。不管將來做不做得成功。我應該總要去試試呀。惟望老人在常寂光中時時護持我。

 

最後一述老人一生行履。總括起來。可說是沒有那一種苦他不能受。沒有那一種欲他不能除。沒有那一種物他不能捨。沒有那一種眾生他不能教。他是真心無相如虛空。而一任群相之發揮。但群相也損傷他不得。我發願所建的雲居山海會塔堂宇。請題名為留雲禪院。以紀念他百年宏化的勝業。留他長久住世。常轉法輪。但他再三拒絕。我說。師座慈悲救世。和光同塵。是老子所說不可得而親。疏。利。害。貴。賤的。留師座住世。並不是我一人的私願。他纔勉從我請。他在百十三歲時。將離雲門寺北上。自書一聯云。坐閱五帝四朝。不覺滄桑幾度。受盡九磨十難。了知世事無常。真的。他一生經歷滿清皇朝。太平天國。中華民國。以至今日大陸政權。雖然佛法是超越政治的。但每一度政局的變更。總是給佛法帶來一次大災難。他七十二歲值辛亥革命。各省逐僧毀寺。李根源派兵圍捕他於雞足山。他反度李根源為大護法。這豈不是他道德崇高的感召。他百○三歲。國民政府主席林公暨中央各部院長派屈映光張子廉兩居士到曲江南華寺迎他到重慶。建息災法會。當老人到達時。主席林公來迎接他。一見面便說。老和尚。恕我此時不能向你頂禮了。老人說。主席是全國元首。我應該向你敬禮呀。林公說。那裏敢。那裏敢。彼此呵呵大笑。這本是沙門應否敬禮王者的舊公案。想不到林公和老人。一唱一和。最後以呵呵大笑作結案。這豈不是千古奇緣。李漢魂居士是請老人重建南華寺的舊檀越。前兩月他從美國來此。他知道我和老人常通訊。特地託朋友介紹來看我。詢問老人近狀。他對老人深心讚嘆。他說。一九四九年他在香港。遇見老人。就叩問老人。他應該向那裏走。老人說。過海。他問。過海到那裏。老人說。我不知。總之你要過海。他問。老和尚到那裏去。老人說。回大陸。他問。為什麼叫我過海。老和尚自己卻回大陸。老人說。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是你。你不是我。李居士說老人對人的態度總是嚴肅而慈悲。至今使他懷想。老人如果能重到香港時。他一定專誠去探視他。老人於雲門受難不但不屈伏。北上後。更能提出三點堅強要求。(一)不再拆寺。毀像。焚經。(二)不強迫僧尼還俗。(三)准許配給僧尼田地。自行耕種。這也許就是老人雲門受難。定中升兜率。受彌勒菩薩付囑。重返人間的一段護教護法因緣吧。今老人一期事竟復往兜率侍彌勒去了。我想他悲心無盡。不久是會乘願再來的。

 

老人生於清道光庚子七月二十九日寅時。圓寂於農曆己亥九月十二日未時。——佛元二五○三公元一九五九年十月十三日。世壽已滿足一百二十歲。從前趙州禪師八十行腳到雲居。至今傳為美談。山上並留有趙州關勝跡。老人一百十四歲入雲居。重建成莊嚴道場而圓寂。世壽恰與趙州禪師一百二十歲同。奇一。老人建雲居真如寺大殿時。發掘出毗盧遮那大銅佛像座下地宮中。宋代紹興辛酉法如禪師和明代萬歷丙午洪斷禪師。重建大殿兩碑記。均云。刊此碑記。庶幾使未來劫中。有如佛圖澄發臨淄石下舊像石露盤者。知其因。佛圖澄是東晉時宏化後趙之神僧。世壽百七十。(或云百十七)今果由僧寶中近世希有齒德俱尊之老人來發掘地宮。豈宋明二代禪師。均預知千或數百年後有此一段之勝緣耶。奇二。老人今年百二十歲。我個人發願編印老人平生所作詩歌偈贊集。以為紀念。並請老人賜法相及題詞。刊之卷首。老人除賜法像外。並題「應無所住。己亥夏。虛雲題。時年百廿。」十四字。老人圓寂後。大家纔恍然老人題語。是暗示他年百廿。不應再有所住也。其然。豈其然乎。奇三。

 

末了抄錄岑學呂老居士親侍老人。所記開示法語兩則。普為大眾作供養。

 

(一)住雲門兩月。日侍老人。深獲啟愛。一夕問法。情想愛憎。是生死根本。此義我亦知之。但如何能除。老人謂。只一情字。已墮百劫千生。雜以愛憎。互為因果。皆妄心為之耳。如果妄心去盡。成佛已多時。我輩歷劫多生。習氣至重。在隨時觀照。以除習氣為第一要旨。我謂。情可隨時懺。愛憎亦可隨時遣。但既有心念。如何能不想。老人謂。何不想向佛國去。觀想成就。佛亦成就。此淨土法也。

 

(二)臨別時。復請法。老人謂。居士佛法知解已塞破腹子矣。譬如盲目。業已開眼。一條大路在眼前。只要能行。如果不行。站在途中東張西望。與盲時何異。聞之悚然。

 

我皈依雲公的殊勝因緣

寬融胡國偉 

 

(為紀念虛雲老和尚上生兜率而作)

 

說起來也許大家不相信,在我皈依雲公老和尚之前,從未見過他老人家一面,甚至連一點佛理也不懂。皈依後,也未聽過老人講經,因為我執弟子禮後第二天。虛老就離穗往港說法,隨後即回曹溪,一直沒有親近的機會。而今虛老已於古曆九月十三日圓寂了!最初一面,也就變成最後一面。一面之緣,在我一邊來說,自然是緣淺福薄;可是,在虛老一邊來說,能施法力(精神力量)調御一個性格甚強未聞佛法而又素不相識的人。使之皈依門下,是為甚難。我原是一個基督徒。竟能拋棄上帝而接受一位老和尚的精神感召,毅然對佛法起信,也算是稀有。難能稀有之事,便是殊勝。以是殊勝因緣,走入佛門,連我自己也殊勝起來了!這不是自吹自擂,只因我信佛信得特殊,信佛後智慧稍開,也勝過往昔。

 

禪門宗趣,不立文字,不落言詮,直指人心,當下成佛。這是言教以外的別傳。以心印心,衣缽只是信物,不是道體。所謂「正法眼藏,妙涅槃心」,乃在心心相印中密傳,絕無言跡可尋,也無字相可得。古大德以眾生難御,不得已而立話題以攝其妄心,作棒喝以破其迷夢,雖曰方便調服,實則已落第二義。禪宗是無言之教。故曰「教外別傳」。無言之教,便是身教,只許心會,不可言傳。雲公大師密承歷代祖師心印,來從兜率,現身人間,住世一百二十載,雖亦常以譬喻言詞,方便說法,但一生修持,上求下化,則特重身教。雲公以崇高的聖德淨行(願力),作人天表率,以無比的精神力量(法力),化導一切有情。我以未聞正道的凡夫,受雲公的精神感化,竟能現居士身,皈依座下,雖曰因緣殊勝,實亦不可思議。

 

雲公於民國二十三年八月駐錫南華,越年啟建道場,老虎應現,受三皈依,而首先發現曹溪門外猛虎者,則為吾友江叔穎居士。又次年,友人黃玉成居士赴南華禮參雲公上人,親證白狐皈依事。江黃兩居士均摯交,過從甚密,所以時常得聞雲公許多瑞應奇蹟。民國三十五年九月十七日,公蒞穗主法,設壇淨慧寺(即六榕寺)。余以寓所鄰近,曾參觀道場,得「虛雲老和尚事蹟」一冊,歸而畢讀。比及佛七圓滿,桃花應瑞,為余所親見,由是心生敬仰,甚欲見雲公一面。翌日,適遇黃日光居士夫婦,邀我同往看雲公老和尚,我當時靈機一動,若有所感,恰如桴鼓相應,便一同就道。中途,黃居士勸我皈依雲公,我不假思索,一口答應。以是因緣,我便於古歷丙戌九月初三日在六榕蔭下的方丈室,行三皈依。一進佛門,便做了一代高僧的弟子,這是我生平最感快慰的一件事。我曾寫過「不吃人的老虎」與「桃花開九月」兩篇散文(輯入菩提小品),便是為紀念我皈依雲公的因緣而作。這種因緣,完全在精神境界中構成,故曰殊勝。

 

未聞佛法而受三皈五戒。說來似甚奇怪,其實。依俗義說,是精神感召,依佛門術語說,是因緣成熟,並非什麼怪誕。有宿因宿緣,就必然有一點宿根宿慧,我之所以皈依雲公,正如雲公頒給我之皈依牒的牒文中所說「頓發勝心」一樣;由敬仰而依止,又恰符牒文中「仰止一如」的師意。先信而後解,依「信解行證」的修持門徑來說,也還說得通。若謂我迷信,我也得承認。六祖云:「迷是眾生,悟時即佛。」生死大事不明,因迷而信有何不可?

 

我的皈依牒,從廣州帶到香港,由香港帶來臺灣,慎密保存。今日為文紀念虛老上生兜率,特展牒從頭諷誦一遍。雲公師父賜給我的法名「寬融」,我是記得清楚的,卻不料牒文上還有一個法號「佛行」,卻一時大意,未記在心頭。我得悉虛老圓寂後,心會祖意,要學神會小師「哀樂不生」;可是,今日看到自己的法號,卻鎮攝不住,喜懼齊來。憶五祖送六祖至九江驛,臨別時說:「以後佛法,由汝大行。」我的法號「佛行」,雲公於此取意,自是可喜,不過,以我這樣的愚昧,對此意義深遠的法號,又怎能直下承當?真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懼!我負了釋迦老子的文字債,我所能做的只有一枝禿筆,把佛法一點一滴地送入社會去。若說佛法由我大行,除非出了奇蹟。雲公曾夢遊兜率,彌勒菩薩囑付「以後再來」,現在真的上生內院去了!我曾發心,希望早日回大陸,請雲公做我的剃度師,這個願也落空了!要是雲公對我真的有如賜我的法名法號那樣的期望,那就請師父在兜率天宮大發慈悲,再給我一次精神的感應,開示我以一個殊勝境界,使我頓悟證果,像波羅奈國王那樣「鬚髮自落」,穿上僧衣,荷擔如來家業。假如有這樣一個奇蹟,那就不僅是我皈依雲公的因緣殊勝,連雲公師父賜給我的法名與法號,也一併殊勝起來了!

 

民國四八年己亥十月初一日於臺北小觀園 

 

最後一面和最後一書

寬慧張劍芬 

 

是民國三十八年的九月,當時我在廣州,從報紙上看到雲門大覺寺寺產的訟事,寺方派妙雲法師來省勾當,住錫六榕寺,我當即專去拜訪,一談之下,才知這一寺產糾紛問題,幾乎是一個難以解開的死結,其經過情形如下:

 

乳源雲門大覺寺,是文偃祖師的道場。荒廢日久。無人管理,寺產一向多被當地莠民侵佔。三十一年始由僧人明空住持,但他是一個一字不識的人。該縣縣立中學校長毛某,知其可欺,恰值政府舉辦田地丈量機會,哄騙僧人代辦公文。暗地將大部分肥沃寺田朦報校產,結果該寺寺產的重要部分,便都於無形中變成了學產,等到明空發覺,業已悔之無及。雲公老人是三十二年冬天才到雲門的,為了此事層請各級政府澈底查究歸還寺廟,前後經過七年,可說費盡了最大的氣力,黨國名流如鄒海濱葉遐庵屈文六諸大德,都為此事向有關方面函電交馳,積案幾致盈尺,中間經過奧省府好幾任的主席,都感愛莫能助。因問題的癥結在於已經成了定案,便不容易翻轉過來,而省府下面的主辦機關原屬於教育廳,照例教廳只是站在維護教育款產的立場,誰肯過問此中的曲折?民政廳不過例行會簽。純以教廳的意見為意見,上面儘管接連交辦,下面絕對堅持不變,此一深根固蒂的結核如果不能摧陷廓清,一切的努力自然都成為白費。湊巧我那時擔任的公職正是執行寺廟監督主管部司的司官,基於一念的護法之誠,想從人事上盡一點可能的力量,去打開此一僵局,於是一面請妙雲法師補文到部,一面請示李部長伯豪,因為雲公當日離開南華去中興雲門,原係出自李公的啟請,他對此中經過,知道得非常清楚,在理李公當時正任粵省主席,此案應該早已得到平反,無如中國的政治妙就妙在這些地方,在科員政治堅牢的把持之下,長官也往往莫可如何,不久抗戰勝利,省府改組,李公出國,繼任者誰還有心及此?此時李公聽我報告本案情形,便反而詰問我的辦法,未了拍拍我的肩膀,很感慨的說:「好吧,一切交付著你去辦,關於中興雲門的事,我祇是做了前半段,這後半段要待你去完成了」。我於是等到部文發出後,天天都為此跑去省府交涉,那時粵省府主席是薛伯陵先生,原是我以前的老長官,秘書長李欽甫和民政廳長王光海,也一向相識,憑著這張三寸不爛之舌,上上下下,耐心地進行著說服的工作,從省府到民教兩廳,由廳長而主管科長以至主辦人,交涉的次數簡直記不清了,民廳對於此案原是不置可否,而教廳方面尤其是主辦此案的人則成見非常頑固,經過了若干次的舌戰,無間早夜的奔波,總算得到初步的結果;這案由省府決定移轉歸民廳主辦。這樣一來,全案便有了轉機。旋由省府令行曲江區行政督察專員公署就近派員實地勘查具報,我仍不放心,特地告假趕去曲江,會見了該區行政督察專員龔楚君,將此案的內情及李部長的意旨和他懇談並請其特別維護,隨又隱藏著自己的身份和專署派遣的陳視察由曲江一同步行到雲門,雲公老人還不知道這其間所經過的許多曲折,經我一一稟告並指點和協助陳視察著手進行勘查,在大覺寺共住了三天,侵佔的情形總算是大白了。據陳視察的表示已經是沒有任何問題了,那知在我們由雲門回曲江的中途經過乳源縣城時,姓毛的那傢伙聯合了當地一干痞棍,截住了陳視察,茶點招待,實行包圍,我因隱藏身份關係,只好避開,經過他們一番唧唧噥噥之後,也不知注進了一些甚麼樣的毒素,而在由乳源回到曲江的路上,陳視察的口風竟完全變卦了!我心裡當然明白這是怎樣一回事,於是不動聲色又再回到專署,會見龔專員,當時開了一個類似三人小組的會,即包括龔專員,陳視察和我。這時陳視察已完全一面倒向對方,經過我正義的指斥和剴切的辯論,所好龔專員對事理尚屬明白,結果還是我所持的論點佔了勝利,於是根據我所主張的理由及所查得的實情報省,我又極力催促省府,迅速指令專署調集寺校雙方所有土地權狀對勘,這時校方知道東窗事快要發了,趕緊推托說是土地權狀及各項證據均已疏散到很遠的鄉下不便取呈,禁不起省府一再嚴令督責終於調集了來,一經對勘,圖窮匕見,原來校方所侵佔寺產部分的土地權狀,每張都有很明顯的塗改痕跡,案情至此,已經是真偽顯然,邪正立判,而雲門大覺寺所受六七年的冤苦,可以說已經撥開雲霧而見到青天了!祇可惜時局變化太快。匪軍不久攻陷曲江,整個廣東淪入鐵幕,此事遂祇落得一個功敗垂成了之局,老實說:以我當時所任職務及個人身份來說,這樣做法容或是未盡合理,然而如果不是這樣眼明手快的去幹,則第一、定案始終不能動搖其毫末,更不要說移轉主辦單位了。(後來全部翻案,關鍵完全在此)。第二、專署派去的視察禁不起外物的引誘,從中搗鬼,如果任其歪曲呈復,省府當然據為定讞,寺方便祇有永遠冤沉海底,為了護法,為了正義,尤其難得的是:上官如此的對我委任信賴,我所以情願不避嫌疑,不憚艱險,竭盡全力以赴,結果總算將乾坤扭轉過來,達到了衷心的願望,現在想來,覺得此中盤根錯節,重重阻扼,還令人不寒而慄,至如後來大局突變,一番心血終付東流,此則運數所關,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了!

 

這是我和本師雲公老人最後相見的一面,經樓茗話,池畔清談,月照山門,天階雲淨,一切情景,宛然猶如昨日。

 

大陸淪陷,我隨政府搬退來臺,在三十九年的秋間,我曾寄信老人。後來接到回信,原文如下:

 

寬慧居士慧鑑:

 

經年不通音問,頃得惠函,甚慰渴念。仁者近能居住蘭若,聞法薰修,足見善根深厚,本寺田產現仍由寺收租,惟是有名無實耳。衲前雖有失足跌傷之事,數日即癒,希勿為念。本寺建築重要工程,現只欠祖殿在建築中,大約年內可竣工。近自農曆十月十五日起打七個靜七,大家日夜為此忙碌,寬平居士處頃已去函勸導並歡迎其來寺小住,希釋念。世間一切皆為幻化,切盼放下萬緣,精勤道業,鏡柱諸居士均請代候,專復,敬叩

 

淨祺

 

衲虛雲合十     

古曆十一月初一日

妙雲附候       

 

往還的信都係託由港友代轉。此信中仍提到寺田收租的事。惟未詳及本案平反以後執行的細況。鏡柱是指的朱鏡宙許國柱兩位居士,均係老人的弟子,此信為妙雲法師代筆,壬辰雲門難作,妙師慘遭殺戳,老人亦備罹荼毒,荏苒十年,老人終於捨世,披緘重誦,不覺淚如綆縻,此為老人最後寄給我的一封信了。

 

八九年來經常從間接方面聽到有關老人的消息,屢次傳聞病況甚重,但不久復即痊癒,為了種種緣故,遂不曾再有書札往來,老人弟子在臺的雖然很多。但彼此之間平日均缺乏聯繫,祇有基隆十方大覺寺住持靈源和尚,是老人的徒孫,也是南華寺最後一任的住持,間常傳示給一些一鱗半爪的消息,眾生福薄,老人終於順世,當十月十九日我在永和鎮遇見王居士告知這一消息時,有如晴天霹靂,當時幾乎放聲大哭出來。現在我寫這篇小文,用來紀念我和本師最後的一段患難因緣,心中真有無限的愴痛。想老人在常寂光中,一定鑑照到我所追述的情形,一字一句,都是從我的熱淚痛腸中噴薄而出,絕無絲毫的增飾,祇是道業無成,光陰空過,愧負師恩,真是跼天蹐地,無可形容的了。

 

感應事跡附錄

 

肝硬化與肺結核

菩薩戒弟子朱榮培 

 

六道眾生,背覺合塵,多生多劫,造業無邊。所謂業力若有體相,虛空不能盡。以我來說,不僅宿業深重,現生作孽尤多,還有五條命債!其中三個人是直接由我的不當決定而死,另兩位是我間接造成其死因,至於對影響所及者之傷害,更無法了知,肉食、衣絲、皮毛、革履等、意殺、誤殺之生物,更不可勝計,每念及此,誠不寒而慄!

 

六十年(時六十一歲)下半年,感到食慾不振、消化遲滯,食後且有輕微發脹感覺,每餐飯後都賴服消化藥維持。身體雖素非強健,惟獨以前從未患過胃病,也沒有罹患過其他病症,原總以為是胃疾,不甚注意。第二年春天,就常感到疲勞現象,下午更甚。有一天見聯合報刊載一文,大意是現在一般食用植物油,沒有副作用,唯一缺點是植物油若變質,或炸過東西的油,循環使用會產生毒素,對肝臟有嚴重影響。而我的病情誘因,確是在外吃一盤油炒米粉所引發,遂即作肝功能檢驗,始發現是慢性肝炎。GOT高達二○一(正常值最高四○),GPT高達三七一(正常不超過三五),這是六十一年二月的事,加之年齡關係,病況已很重,就醫後,即每天打一針生汝肝,連正月初一都在注射,從未間斷。有時還兼服治肝藥劑。一年以後,GOT降到八○—一○○,GPT降到八○—一二○之間,每月檢驗一次,雖然有些微升降,總未超出此一數字,人仍然是不能勞累。到了六十三年冬,友人送了一張中藥治肝炎的驗方,吃了十四副檢驗,GOT、GPT一下就降了很多,兩者都在五○—六○之間,比正常稍高一些,人也感到舒適多了,近八年來,可說一直如此,每天一劑中藥,不能停,一斷藥病情很快就升高起來。三個月檢驗一次,不僅藥費負擔高昂,長期在病中,精神上更是痛苦。西醫說,年齡大了,恐怕不能完全恢復正常。既已長時間如此,六十九年三月以後,差不多有一年半沒有檢驗。到了七十年秋,飯量減少,身體益形衰弱,病痛增多。九月間檢驗,竟有肝硬化現象!十月再增高,右邊乳部起硬塊!這是極其可怕的病況!同時發高燒不退。根據日本資料顯示,肝硬化是有微燒不退症狀,而我是發高燒,每天靠三總醫院一種丹麥進口退燒藥抑制,五個小時吃一粒,不服藥就燒到卅八九度。晚間劇烈咳嗽,無法成眠,傍晚雙足微踵。除了打高單位日本製針藥外(名為治肝,實係肝臟營養劑),另找治肝臟硬化中醫就診,據告必須先瀉,既屬治療上需要,當然同意。服藥後,連瀉四天,更加嚴重。步履維艱,一動氣喘,兩手顫抖,每餐只能吃一小口稀飯,配點醬製的金蘭小菜心,油炒的菜入口就作嘔。體重由五十一公斤,陡降至四十一公斤。仍再與那位中醫商量,因年齡大(時七十一歲)不能瀉,請其改用不瀉的藥治療,又連服數料,(一料十六天份)仍毫無效果,此時硬化程度,已到兩個卜拉司(檢驗名詞)!也就是說肝一半已硬化,失去作用。肝硬化到最後是胸腹腫脹,劇痛,耽憂的是,此病臨終非常痛苦,恐會影響正念!真是無限悽切、惴惴難安!此時病況,可說已萬念俱灰,瀕臨死亡邊沿!

 

七十一年農曆新年後,為想了解高燒原因,在三總照X光,赫然發現,由體虛引起開放性嚴重肺結核病!而治肺病的藥品又是對肝臟有極大傷害!防癆局醫生說:必須隨時檢驗肝臟,如再嚴重,須改換處方。而三總周洛醫師說:目前肺病的情況比肝更嚴重,應即治療肺病要緊,須服藥一年半,至兩年,方能治癒,而肝硬化已經非常厲害,現在還要服治肺結核的藥去損壞它,一聽真是茫然不知所措,此時心情,非身歷其境者,不能想像。事實情況,已非人力所可為功,一切只有隨順。印光祖師與虛雲老和尚 曾說:人在急難病痛時,應常念觀世音菩薩聖號,并發願書寫普門品,除了祈求加被外,已無他途矣。

 

同道好友樂崇輝居士,時來探病勸慰,承其扶持去三總看病取藥、購藥,代覓藥方。其關注照顧之情,令人心感無已。一日談起,我七十賤辰印贈虛公年譜千冊,及以往之倡印,主要是冀望以老和尚住世百廿年間之種種神異,期使一切有情眾生對佛法生起正信。近代兩位法緣最勝之高僧大德,一為印光祖師,一為虛雲老和尚。令人感到詫異者,我佛門中部份同道,於言談論點間,似對印祖文鈔,雲公年譜、法彙有未曾詳閱者。樂居士說:其多年來,由泰國、菲律賓、新加坡、香港各地,蒐集雲公紀念刊物暨雲居、雲門山誌等資料及照片甚多。例如,雲居山真如寺佛像、西方三聖像,慈祥莊嚴,決非此間塑造者所可比擬,詩文多篇,亦為年譜、法彙未收入者,於是決定由大乘精舍發起倡印年譜法彙增訂本。樂居士弘法事務太忙,請其負責籌備工作,我則將所有照片與新收入資料重行核對整理,這是民國七十年九月間事。過去有一個觀念,認為佛教弘法書籍,首頁多為釋迦世尊像,經書當無問題,而一般四眾著述,書名,或名人署耑之封皮書面,就形成覆蓋於內頁世尊像上,似難免有不敬之嫌。此次印行之增訂本,為端正此積習,特作改進,將書名用較小字體,置於封面左側。就是菩薩聖號,置於佛像上,亦欠妥當,便何況是四眾名稱呢。照片排列:佛像、菩薩像、羅漢像、佛堂、藏經樓、天王殿、齋堂、鐘、鼓樓,先後順序,一切務期如法。照片之選排,文件之校閱整理、去其重複,某些資料之編入亦頗費時日。加之在重病之中,進度緩慢,拖延甚久。至七十一年農曆四月初八佛誕日始送印。因各種舊本,均須拆散、重新組合。特囑承印者排好後送閱,親加核對、初校、複校、多次往返始克畢事。此一年譜、法彙增訂本,在國內外所有版本來說,可謂資料最豐富,最完整者,期能早日印就供眾。

 

病中昏沉時多,整編工作,因疲憊而遲緩,樂居士一再安慰慢慢來,不要太勞累。當時唯一心願,祈求菩薩加被,使我的病能拖到、俟此一整編工作圓滿達成,至於能否看到出書後再走!尚不敢有所奢望,未幾,突有一可喜狀況,飯量逐漸增加,可食一碗半至兩碗,而且津津有味。自忖,肝硬化已到兩個卜拉司,為何飯量如此之好,食後又如此有味?農曆三月十七曾經檢驗肝臟,病況依舊。因之四、五、六,三個多月都未檢驗,已不存任何希望,自知只是在拖時間。肺病若早點好,可望減緩肝硬化惡化速度。五、六月間體重慢慢增加,面色也漸復紅潤。友朋見面,都說氣色很好,在我自己來說,就從沒有想到病情會好轉事。

 

友人從香港帶來兩瓶降脢靈相贈,有幾位肝炎患者,服後很有效。但此藥是治急、慢性肝炎,而非治肝硬化藥劑。抱著試試看心理,在服藥前,特於七月廿三日先行檢驗一下,結果,發現奇蹟!肝硬化病況已經完全沒有了!連與肝硬化有閞的ZTT、TTT都在正常值以下。看了檢驗報告,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而事實就擺在眼前。揣想硬化之初,治療針藥就在不停的打,硬化現象仍由一個卜拉司,逐漸升高到一個多至兩個卜拉司,很快嚴重起來。中藥也因沒有效果,老早就停服了,可說根本就停止治療。其實也沒有藥可以治療。最近兩個月來不特一切病象沒有了,走路也硬朗起來,可能是資料整編好,佛誕日送印時病已漸癒。虛雲老和尚年譜、法彙增訂本是六月中旬出書,而我的肝病,可能也就是在年譜、法彙印好前完全康復。尤有甚者!曾見醫藥廣告說:肝硬化即是肝癌!無論確否?總之,此種惡疾,若非蒙觀世音菩薩大威神力加被,否則,根本無霍然而癒之可能。其原因有二:一為根據西醫理論,長期慢性肝炎轉為肝硬化是必然結果。更何況我之慢性肝炎已達十年之久。二為我已七二高齡,年老體衰,更難復原,且又服用對肝臟極具傷害性藥物,故對檢驗結果,太感意外。後來連續六個月,每個月檢驗一次,一直都正常,肝硬化確確實實是好了。同年十一月初十日在防癆局照X光,醫師看片後,連說恭喜!恭喜!肺結核病也完全好了。現在肺病是有特效藥可治,但通常要服藥一年至兩年,而我只服了十一個月的藥,也可能早就好了,照片後才經證實。佛法真是不可思議!在觀世音菩薩聖像前長跪頂禮,感謝菩薩恩德!靈感!奇蹟!

 

七十二年春節,向皈依師上白下聖老法師拜年,面稟其情。白老說:佛法的感應在哪裡,你這就是活生生的例證,把經過寫下來發表,與同修們共勉。

 

回溯數年前,曾倡印雲公年譜,七十賤辰曾自印壹仟本結緣,係在當時經濟上有餘力才做,對自己貪圖享受的生活,未有絲毫影響,不過是種點善因,當然談不上功德。梁武帝以建廟近千間,詢問達摩祖師,有何功德?祖答沒有功德,這句話固含激勵之意,事實上,以其帝王之尊,在江南建廟,是一種倡導,消業障,種善根,其功德應是人天福報。是如金剛經所說有相布施。著相以求,為有漏福德。樂居士多年來之辛勤蒐集,而我只出了一點整校編訂之力,當時雖在病中,從未想到有所祈求,或有任何願望,只認為是一個佛教徒應該盡的責任。佛住世時,信眾有供養尊者一碗飯、或供養一條破舊褲子者,即獲得當生很大的福報,且證果位。為甚麼有如此殊勝的利益呢?無他,因那碗飯是其一日度命之需,而那條褲子是他夫妻二人外出時、輪流換穿唯一的一條破褲子,這才是真正的『捨』,『忘我的放下』。檢討自身的所行所為,距離捨與放下,真是太遠!太遠!為弘法盡了些些微薄之力,卻得到千百萬分回報。大凡只要三輪體空,全心全意、無念無相去作、必當獲得不可稱量、無邊利益,蓋所謂福不唐捐。

 

還有三點須順便一提:一、我生長於佛教家庭,十歲隨先慈皈依三寶,篤信正法。六十五歲修持淨土法門,早晚課誦,不但不能一心不亂,而且妄念紛飛,把持不隨妄轉念頭,竭誠盡敬,驀直地念下去,日子久了,妄念也就少多了。二、不管病情如何變化,凡屬中藥有效偏方,如需用動物血、肉做藥引者,決不食用!三、多年來除了肝病,還有許多老人疾患,殆係多生宿業深重所致。只有安心受報,不管任何顛困,對向道之心從未絲毫稍怠。最後願我們同念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聖號,法喜均霑,同圓種智。

 

三軍總醫院民診處、(病歷號碼二八五二九九)臺灣省防癆局(病歷七一○六二四),都有我的病歷,還有十年多來肝病檢驗報告都完整保存。這是一篇紀實,諸位大德,如有垂詢,請與大乘精舍樂居士聯絡,本人可面陳為證,或請來電賜教,期使見聞者生起正信、了知佛法之不可思議。(此文刊登於七十二年八月第八卷第二期慈雲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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