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鑑
李圓淨編著
凡處事接物,能夠盡心盡職的,都叫做忠。忠、在從前君主時代,是臣對君言,現在民主時代,是民對國言。今日我們說盡忠,即是愛國。人能對愛國之道,盡心無欺,則舉心動念,全不為自己身家起見。古來偉人能夠造成大人品,大概都是從萬死一生中來的。平日不避豪強,不惜名位,或委曲濟事而非阿附,或執法不同而非矯激,他們早已把此身獻給了國家,所以凡所作為,都是忠的表現。這個忠字,質的方面,從前的對象是君主,現在呢,是連自己也計算在內,渾然一體,忠的意義更為深刻了。量的方面,從前的範圍局於君臣之間,現在呢,是擴大到國界最後的邊沿,凡盡納稅義務和享國民權利的人,無論男女老幼,不分富貴貧賤,都有他們應盡的忠忱了。可見民國而後,倫常的意義,在質在量,都比以前重大得多。言忠,應擴充而為全民對全國的忠。言節,應擴充而為男女雙方都應遵守的節。此外言孝,言悌,言信,也都應比以前益加擴充地去解釋。
甲、矢忠誠寇讎景服
郭子儀,討平安祿山,收復長安,再造唐室,功蓋天下。魚朝恩等誹謗他,他逢詔到即上道,一點也不觀望,因此讒間不能行。同紇吐蕃等三十萬人侵入醴泉,京城大震,他單騎入虜營,開誠面諭,回紇下拜,即日退兵。朝恩使人發掘子儀父墓,他入朝的時候,中外懼有變。帝唁問,子儀哭道,「臣將兵日久,不能禁阻軍士們殘人之墓,今日他人發先臣之墓,這是天譴,不是人患。」朝恩嘗約見,元載預先警告,部下也要隨從,他一概不聽,只帶著家僮前去。朝恩問,「車騎何少?」他將所聽到的話告知朝恩,朝恩感動了,下淚說,「非公長者,得無見疑!」田承嗣向來很不安分,他的使者一到,承嗣西望下拜,指著自己的膝蓋說,「玆膝不屈於人久矣,今為公拜!」李靈耀盤據著汴州,把公私財賦遏住;但對於他所運的財幣,非但不敢阻留,反派兵衛送。他部下有宿將數十人,都是王侯,一任他頤指進退,有如部曲;幕府中六十幾人,後來都做到將相,可謂知人善任了。八子七婿皆貴,孫輩數十人來到問安,也不能盡識。後代多以功名顯。這都是他的盛德所致。
乙、耽逸樂百姓相輕
崔蕘,亦是唐朝人,任觀察使時,只知享受,不親政務。人民來訴旱荒,他指著庭前的樹說,「這裏還有葉,那裏會旱?」喝叫打逐出去。大眾動怒,要驅逐他。他逃到民舍,口渴求飲,百姓將尿給他飲。看老百姓將便溺當水,和崔蕘將葉比苗稼,這一場惡作劇,到底是誰之過?後來崔蕘的官職,終於被朝廷革掉了。
孝是良心之本,人格之基,如果一個人對於父母不能盡孝,就可以斷定這個人對於社會國家也不會有偉大的建樹。因為忘本之人,天良已喪,那裏來的公忠之心,廉潔之德?所以世間不患無才幹,而患無真性情,不患不能為人父師,而患不能為佳子弟。古人說得好,「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這一片孝心,端的是在一家則一家平,在一國則一國平。所有一切服務社會公忠體國的公德,務要澈底的從孝道建立起來。這實在是仁根的第一透露第一鬱勃處,只要在這裏養得活,便能夠枝附葉貫地千花萬朵俱森發了。羅氏訓世編說,「孝子事親,不可使吾親生冷淡心,不可使吾親生煩惱心,不可使吾親生驚懼心,不可使吾親有難言心,不可使吾親有愧悔心。」至於老的、病的、鰥寡的、貧乏的,這四等父母待孝更切,他們的怨氣更足動天。要曉得孝的理雖有一定,孝的事卻無一定,只要我們於理見得明,自然隨事都能如法了。
甲、冒霜雪扶棺跋涉
薛濬,字道頤,少年喪父,事母極孝。周天和年間,襲爵虞城侯,官至考功侍郎。母病死,扶棺歸葬。時深冬極寒,他披麻赤腳,冒犯霜雪,自京回到夏陽,五百幾十里途程中,腳凍指墮,瘡血流離,朝野為之傷痛。帝令回朝,他屢請終喪,不許,到京朝見。帝見他毀瘠過甚,改容對群臣道,「我見薛濬哀毀,不覺悲感傷懷!」他後竟因不勝傷感而卒,高祖聞知,當廷流涕。他做了一世的清官,死的時候,並無餘蓄。他的行為,今人或者要以為太過,且再看楊黼的事。黼辭親入川,訪無際大士,在路上遇見一老僧,問他到那裏去,回答訪無際。僧說,「不如見佛。」問「佛在何處?」僧說,「你只要回家,見有倒屣披衣的便是。」他趕回家去,暮夜敲門。老母歡喜,披衣倒屣走出來,正是老僧所講的佛狀。他一見驚悟,自此盡力孝親。
乙、藏熱飯累母奔波
徐姓兄弟二人,龍游人,住處相隔十幾里。相約共同養母,五日一輪。兄極貧,有一次,輪到他供母,缺了兩天,對母說,「食乏,且往弟家。後當補缺。」母到弟門,不肯納,說兄供未滿。母將兄意說了,仍被拒絕。母聽見飯熟,乞稍止飢。弟密使妻將飯放在床上,將被覆蓋。母只得含淚還兄家。忽雷電交作,妻在門死,夫在堂死。按胡霆桂任鉛山主簿時,嚴禁製私醋,有女人訴姑私釀。霆桂詰問,「你事姑孝麼?」答「孝。」桂說,「既孝,可代姑受責。」即以私醋律鞭婦。安得霆桂也給這一對忤逆男女一頓皮鞭,免他們慘死也好!
骨肉、手足,是中國向來用以形容兄弟間親切的名詞,這實在是最適當也沒有的形容。能夠把這兩個名詞表示得恰好的,無過於法昭禪師的詩:「同氣連枝各自榮,些些言語莫傷情;一回相見一回老,能得幾時為弟兄?」父母生來,本同一體,手病連足也痛,足病連手也痛,端的是個同氣連枝!人倫之中,朋友間的會聚是沒有一定的;即父之生子,妻之配夫,極早也要在二十幾歲光景。只有兄弟在數歲之內,相繼出世,自竹馬遊戲,一直到鮐背鶴髮,相與周旋,有多至七八十年之久的。所以在骨肉之間,只該講情,不該講理;執了理便傷情,傷情便不是理。耐些衝撞,讓些財帛,旁言弗聽,宿怨弗留,彼此恩意和洽,猜忌不生,天倫間的樂趣,實有非言語筆墨所能形容的!
甲、感長兄歡欣團聚
趙彥霄與兄彥雲,同居二十年。兄浪遊廢業,霄屢諫不聽,於是請求分析。分後五年,兄產敗完了,又欠人債。除夕正想逃亡,霄設酒,迎兄嫂來飲,開口說道,「我本來沒有分析的意思,只因兄用度不節,深怕蕩盡,不得已才分家的。今日尚幸留得先業一半,請兄嫂仍再同居,主持家事。」當下將分券燒了,把合庫鎖鑰盡交兄嫂收管。更出私蓄,償清兄債。兄嫂愧謝不已。兄從此治家勤儉,處事謹節。就在這一年,彥霄父子兩人,同榜登第。看彥霄待兄嫂處,妙在全是一片惻怛至誠,如此才得泯然無跡,兩兩相忘。若有一些介介,便觸人心目,即使兄嫂受了,也不能心安的呢。
乙、遇時賢消弭參商
施佐、施佑罷官家居,因田產不勻,發生意見。同邑嚴名鳳,平日事兄如父,周恤保愛,無所不至。一日,在舟中偶遇施佑,談及爭產事。名鳳顰蹙地說,「我正愁著家兄的懦弱,如果他也能有令兄的力量,就可以將我的田產盡拿了去,吾復何憂!」說著,揮涕不止。施佑當下惻然感悟,就拉他同到兄處且拜且哭。施佐也涕泣慰解,各欲將田相讓。從此,兄弟親愛到老。又淮陰地方某官有兩子,自幼不和,常常幾年也不見一面。後來兄病重了,呼弟到床前,執著他的手說,「我十九歲結婚,在少年從無妻子的愛;三十八歲丁憂,到老年從無父母的愛;想來相聚得最長久的,莫如你我兩人,卻又一生不合。到現在才悔悟,但吾生已盡,可來不及了!」可惜他們不能夠像施家兄弟,早一日遇著嚴先生這種人,竟把大好的光陰耽誤了!
節、是夫婦之間共同需要的一種操守,是以調和感情為目的,節制性欲為方法的。影響所及,對於全社會的氣節和風紀,都有很大的關係。所謂性欲,不僅飲食男女之欲,那驕慢、逸樂、殘忍、忌妒等都是性欲裏面的成分,凡放縱飲食男女之欲的,其他不良的欲自然會連帶地發生;所以真正能夠節制性欲的人,必定就是真正能夠保全和發展個性的人。細尋歷史跡象,凡一社會多貞操婦女,同時必多重義輕利的男子,否則風俗必習於欺詐。近時新說流行,情欲既求解放,慾熾必致多爭;一面事事要仗法律制裁,一面各以巧偽破壞法律,世風日下,遂不可問。盡管聽見禮教吃人之論,卻眼見不少婦女為今人所吃。人與人既難相處,國與國何能相安?須知女子所恃,不過十幾年的顏色,半途被棄,豈易別嫁?從前男子固多納妾,但公然棄妻的還不多見;女子固多守貞,而男子為妻守義的亦不乏人。自古通人,從不主張青年孀婦守節;自古法制,亦沒有對此加以強制的。足見節原是男女間自發的道義。祈望今後將從前片面的節,擴充而為男女雙方都應遵守的節。有了強毅貞固的父母,才有身心健全的兒女,一再傳而後,許有偉大人格的國民,來收拾這破碎腐爛的時局罷。
甲、名士鐘情甘守義
劉庭式,未登第時,議娶鄉人女,尚未納幣。登第得意之後,女忽目盲;女家又貧,更不敢提婚事了。或勸別娶,庭式笑說,「我已經心許了她,豈可負我初心!」卒迎盲女為妻,生數子。女早死,庭式亦不續娶,東坡居士蘇軾問道,「哀生於愛,愛生於色,今君愛從何生?」庭式說,「我只知道我的妻是去世了。倘因色可以生愛,則色衰便可弛愛;那些揚袂倚市、目挑而心招的都可為妻,便不成話!」東坡深感其言。庭式的幾句話,對於時下摩登男女,可以發聾振聵了!唐代大詩人王維,亦妻死後不再娶,歷史上肯為妻守義的人倒也不少呢。
乙、村婦拜金賦仳離
朱買臣,漢代人,家貧勤學,挑柴出賣時,也在那裏高聲讀書。妻背柴跟著,覺得他太癡了,於是向他提出離婚。買臣笑說,「我到五十歲就要發達,現在已經四十多歲了,待我富貴,一定會報答你的。」妻怒道,「再等下去,要餓死溝中了!」買臣留不住,只好隨她。後來買臣居然發達,來故鄉做會稽太守,地方官發民清除道路的時候,買臣看見故妻和她的後夫也一同在那裏掃路,過意不去,令後車載他倆到後園,給他們飲食。妻到後園裏住上一個月,因內心羞愧,竟上吊而死。
信、即誠實無欺。和朋友相交,無論說一句話共一件事總要誠信相孚,才免凶終隙末,近年要在社會上辦一件事,是不大容易了,手續是這樣的麻煩!大一點的事情,後面還要跟著一大批保證人、介紹人、律師、會計師之類;文件一大堆,又要添上些手指模、簽字、印章之類。這種科學化,是不足傲的,也許是可恥的!人與人在辦事上如此處處隔膜,與路路難通的苦處,都是人心陷溺,不講信義的必然結果。要知道沒有了這個信字,不論世出世法,都行不通的。佛經上說,「信如手,入寶山自在能取;無信,不能取。」這個信字,豈同等閒?一個人跑到社會上來,倒要拿出謀事不忠、面譽背毀、緩急不周、負人財物等一套手段來對待朋友,看他伏戈矛於談笑之中,設陷阱於交好之際,自己以為是巧算,只怕終歸失算罷了!
甲、重然諾不違千里約
卓恕向太傅諸葛恪辭行。恪問,「何日再來?」卓恕將回來的日子約定了,回到家鄉會稽去。到了這一天,諸葛太傅大宴賓客,卻停箸坐著,說要等卓恕到了才食。來賓們紛紛議論道,「這裏建康和會稽,道阻江湖,相去千里,怎麼能夠決定他必會來!」請沒有講完,卓恕就到,一座皆驚。試看卓恕隨口說了一句,並沒有和人訂立什麼契約,然而他說到那裏,人家就信到那裏;他自己說到那裏,也就能夠做到那裏,一個人的信用到了這種程度,在社交場中,當然要佔不少的便宜。這件事,和王修的事有點相像,也帶便一提。孔融有難,對左右的人說,「能夠冒難來看我的,只有王修一個人。」話才說罷,王修果然來到。又,王修在南陽遊學的時候,住在張奉家裏,奉全家染疫,親戚無有來看顧的。他見到這種情形,於是獨自留著撫恤他們,直等到他們的病好了才去。范文正公說,「不欺二字,終身可依。」看了上面三國時的史事,我們對人的態度應當怎樣,有地位的人又要怎樣才能夠把握得住群眾的心理,是值得考慮的了。
乙、欺老友致喪一生名
戰國時代,龐涓和孫臏同在鬼谷子處求學。後來龐涓在魏國掌軍事,忌孫臏的木領比自己高強,派人騙孫臏來到,刖斷了他的腳,使成廢人,以為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了。不料孫臏裝著瘋狂,乘龐涓不備,逃到齊國去。齊王用他做元帥,叫他統兵討伐魏國,他在馬陵山下埋伏軍隊,設計把龐涓引來,用亂箭射死。試想,朋友之間不講信義,結果竟會弄到這般田地,豈不可怕!
自古聖賢教人,無甚高遠,只是要人不壞心術。人心都有個所安:安的是義理,不安的是私欲。古人千言萬語,無非要我們在這自心欺瞞不得處提醒作主。如果自私自利,便要以不安為安,一到這個地步,廉恥顧不得,人禽的界限就分不清了。這一百年來,世風劇變,其始大家還知道辨別是非,曉得點「是道則進,非道則退」的道理。後來因為歐風東漸的結果,不知不覺地以新舊作標準,世人雖厭舊喜新,對於是非之間,似乎心中還覺得有個痛癢。最近連新舊的界限也模糊起來,是非索性不要講了,人心麻木到極點,於是廉恥掃地以盡!劉戢山說,「世人無日不在禽獸中生活,但以市井人觀市井人,彼此不覺耳。」這就是眼前的活寫照!曾國藩說,「無兵不足深憂,無餉不足痛哭,獨舉目斯世,求一攘利不先,赴義恐後,忠憤耿耿者不可亟得,斯其可為浩歎者也!」當時情事,大類今日。世人不依本分,只道營求有益;不知非但無益,倒把本分上該有的消損了。忠廉自守者,一些不苟,那本有的財,必會從他途正路中得到。一正一邪,在那安危之間,卻大有分別。何況行一件好事、心中泰然,行一件歹事、衾影抱愧,當下便是個天堂地獄呢!
甲、教子廉分明好消息
崔元暐,唐朝人,補員外郎職時,母親盧氏對他說,「我聽見人講,凡兒子出外做官的有人來說他貧乏不能存,這個好消息;如果說他財貨很充足,這是個惡消息。近見親表中做官的,多將錢物寄給父母,老人家只知道歡喜,竟不問這耶東西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倘係非理所得,卻與盜賊何別!就使無大過錯,難道內心不覺得慚愧麼?咄!你今坐食俸祿,如果不能忠清,何以戴天履地!」元暐奉母訓,即以清廉自勵。盧氏所謂消息的好惡,豈非就是吉凶的分途?這話真似暮鼓晨鐘,足以發人深省了!
乙、陷友命恰是惡因緣
明朝萬曆年間,在孝感縣地方,有劉尚賢和張明時二人,結為好友,對天立誓,說要同生共死。偶同行,見地有光,掘看,有銀枝如筍,相約祭禱然後取。禱畢共飲,劉在酒中放毒,令張飲了。張在腰中藏斧,乘劉醉砍殺。劉死之後,張亦隨死。二家妻子知道緣故,趕著掘地,一無所得。大莊嚴論上說:佛與阿難在田野中行,佛說大毒蛇,阿難答是。有農人聞說往看,竟是真金,因此大闊。國王疑他暴富,拘捕入獄;存金用完,還要受刑。看了劉張的事,就要知道不止外面的黃金可變毒蛇來殺人,心內的毒蛇也可變做黃金來殺人的呢!
治生之道,只須守一儉字。一切動用,樸素些,簡淡些,安靜快活,有什麼不好?須知世間罪惡,都從多欲中來。不儉則奢,奢則多欲,做官的必貪,居鄉的必盜,非至胡為速禍,敗家喪身不止!奢用慣了,在物誘勢迫之下,即使心想廉潔,也難自主,因此古人說,「儉是養廉之法。」平日不取非分之財,不為外物所役,衾影無慚,泰然自得,再加上一勤字,非特可以豐家遠罪,並且可以直道而行。古時雪峰和欽山同在溪邊洗腳,欽山見有菜葉,喜道,「此山必有道人,可沿流尋訪。」雪峰不高興地說,「你智眼太濁,他日如何辨別人?他這樣不惜福,為什麼要居山!」入山,果無名僧。可見不論在山出山,皆不可不儉。近代因社會組織的演進,人與人的關係,幾乎分不開了。一個人吃的、穿的、住的,對於大眾都會發生影響。現代龐大的生產力,是跟著全部的消費量走的;消費方面如果人人肯節儉,生產方面自然會將奢侈品的供給減少,必需品的產額增多,於是物價見低,民生以裕。無奈人類慾望促進了物質的畸形發展,物質的畸形發展再促進人慾橫流,這種循環式高速度推進,自作自受,人類是有得苦了!
甲、儉樸傳家延福祿
范文正公仲淹,字希文,宋朝人。在長白山寺中讀書時,偶見窖中藏金,仍舊蓋好,後登顯貴,始告僧發金修寺。諸子請買園宅,他說,「京中各大官園林很多,主人不能常遊,誰還不准我遊?」晚年並將住宅改為天平寺,所至興崇三寶。幾位公子共一件好衣,外出時輪流穿著。文正死時,連喪葬費都不夠。因為他出將入相幾十年,所得的俸祿,已全做施濟之用了。四位兒子都做到公卿,個個能繼父志,所以孫曾輩又再發達。足見儉與慳大不相同。世上有財而鄙吝者必生奢男,「祖宗錙銖積之,子孫泥沙用之。」這種事例,我們常見,是不足為奇的了。
乙、驕奢成俗召奇窮
正德三年大旱,楝塘地方,賴有堰水得免;明年水災,因阜高又得免。各鄉連年無收,只有楝塘接連豐收,並乘勢得兩次免糧,村人遂廉價買入各鄉產業,所值三倍。從此舊時的樸素風氣盡變,村人各以奢侈相尚。陳良謨對叔兄說,「吾村當有奇禍!」問他緣故,答道,「無福消受罷了。」不久,全村大疫,幾無孑遺。再看漢大將軍霍光重造漢室,權傾中外,因為敬重劉德的品學,想將女兒嫁給他。德見霍氏盛滿,不敢娶。到霍氏敗時,姻屬相連坐誅的近千家,德獨以畏盛滿得免。可見將敗之家,都預先有個樣子給人看的啊!
謙、非止外貌卑遜,須是心存恭敬;常見自己不是,真能虛以受人,小人所短只是見得自己許多是,所以刻刻怨天尤人。足見今人病痛,大段是傲。古時象不仁,丹朱不肖,都只為犯一傲字,便結果了一生。廣義地說,凡諸善行,都因義務心重、權利心輕;凡諸惡行,不過權利心重、無義務心。所謂義務心,就是自己覺得還有個義務當盡,所以眾善都含有謙德的意義在裏面。由謙發動,對父母兄弟就是孝悌,對社會人群就是忠信。尚書說,「滿招損,謙受益。」易經也說,「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謙的一卦,六爻皆吉。天道很簡單,就是過分的要受制裁,吃虧的要受補益;世人對於謙德善行都知恭敬歡喜,對於驕滿惡行都覺忿怒隱恨,則禍福雖說是天道、實是人情,雖說是天降、實由自作。可知貪了世味的滋益,必招性分的損;討了人事的便宜,必吃天道的虧。
甲、平心氣定命改善
張畏巖,江陰人,積學能文。明萬曆甲午年,鄉試發榜,沒有他的名字,就大罵試官。有一道者在旁,微哂說,「相公之文必不佳。」張怒叱道,「你懂得什麼!」道者說,「聞作文貴乎心平氣和;心氣如此,文安得工?」張不覺屈服請教。道者說,「文固要佳,如果命不該中,文字雖好,亦無益處,須要自己做個轉變始得。」張道,「命定不中,如何轉變得來?」道者說,「造命者天,立命者我。如能力行善事廣積陰功而又加以謙謹,以承休命。能到這地步,有什麼福不可求的?」張道,「我一介貧士,那得錢來行善呢?」道者說,「善事陰功,皆由心造;常存此心,功德無量。且如謙虛一節,並不費錢,怎的不自反而罵試官?」張自此感悟,折節自持,念念謙虛,塵塵方便;善日加修,德日加厚。到丁酉年,果中試。同時有位楊仲舉,鄰屋簷溜落在家裏,他說,「晴日多,雨日少也。」有人侵過地界,又有「普天之下皆王土,再過來些也不妨」之句,可謂謙厚之至了。
乙、欺老人天道忌盈
楊大年,和周翰、朱昂,同在朝廷,朱周二人已老,楊方壯盛,每輕侮他們。周翰覺得難堪,便正色對他說,「君莫欺我老,老終留與君!」朱昂從旁搖手道,「莫與莫與,免為人侮!」可憐楊大年當日聽不懂這兩位老人家的諷示,未能猛省回頭,後來壽止四十九歲,欲求為老翁而不可得!凡氣盈的,必非遠器。有識見的人,對於趨吉避凶,斷然由我,豈肯自狹其量而自拒其福?
抑、是屈而不伸。世事本來逆多順少,敗易成難。人要在世上磨鍊,美玉不冶不精瑩,頑鐵不鍊不成鋼,松柏不歷歲寒不挺秀,孤臣孽子不厲熏不達。孟子說,天降大任,必先勞苦拂亂,令他動心忍性。世上顛沛患難,正是磨鍊英雄漢子的一大洪爐,能受的,便如松柏歷霜雪而愈堅;受不了的,便似夏草春花般的頹靡了。凡大人物,都不是什麼粥飯習氣、軟暖形態所能養成的。當平常無事時,不見可喜可怒,不見可疑可駭,便眾人與聖人何別?但一逢逆境,那肝肺具呈,手足盡露,有非聲音笑貌所能勉強支持的了。倘遇小小境緣,就成事障,便是平日沒有分毫契心洽意之證。前賢說,「自勝之謂強。」人要自強,如不慣早起的、要強之未明即起,不慣勞苦的、要強之勤勞不倦,不慣莊敬的、要強之立尸坐齋,總要令有一種強毅之氣存乎其間。如當病境,便應消盡塵寰妄想,覷破此身虛幻,深明苦空無常無我觀門。果達妙理,那現前極逆惡事,正是明師良友,第一玄妙之處呢!
甲、廿載艱辛持漢節
蘇武奉漢帝命,送來使歸匈奴。既到,單于要蘇武投降。武當下拒絕了,並且拔出佩刀來自刺,氣絕半日,才回復過來。被禁在地窖中,齧食雪和氈毛,數日不死。匈奴覺得神奇,將武遷到北海無人處,叫他去牧羝,說羝有了乳才得歸。羝是雄羊,那得會有乳呢?到了北海,不見廩食送來,只得掘吃野鼠所聚的草食。手持漢天子節,在冰天雪地朔風怒吼中,堅強不屈地度過了五六年。遇到單于的兄弟打獵經過,心裏敬慕他,才給他衣食。漢昭帝登位,匈奴與漢和親,漢使探知蘇武的消息,藉詞責備單于,單于方送他歸中國。他留匈奴的時期已近二十年了。回國後,封爵關內侯,所得的賞賜,盡施給昆弟故人,享壽八十餘歲。看蘇武在雪窖中,在北海上,人生必需的衣食住,是一無所有的;可是他心中的浩然之氣,至大至剛,艱難困苦的環境一點也不能動搖他。所謂「丁年奉使,皓首而歸,老母終堂,生妻去惟,」蘇武的忠義,真是千古無兩的了!
乙、一朝傲慢誤終身
顏竣,南朝人,職任吏部尚書,威權很重。一日,他父親顏延之於午前到竣處,看見賓客盈門,許多人在那裏等候,可是他還臥著沒有起來。延之怒道,「恭敬撙節是福的基礎,驕狠傲慢是禍的開端。何況你出糞土之中,而升雲霞之上!這樣放肆,豈能長久?」後來顏竣果然因事得罪,給皇帝賜死。
古今學術的發明,都有一段真摯的精神在內,這種精神,就是個誠字。即使一言一動,凡可信於之當時,傳之後世的,無不仗有至誠,方能建立;稍涉名心,便是虛假。世間應用的學術且然,何況關於身心的受用?一切的身心受用且然,何況專在心地法門中做工夫的人?世人耳濡目染,動與一切外物作緣,營營逐逐,將全副精神都用在外面,一味在聲價上做作;即此向外馳求,便成一生病痛,務要盡情自反,雖在千百人中,工夫只在一念之微處;雖在暗室獨坐,工夫也只在一念之微處。所謂「三月不違,」是不違這個;所謂「日月至,」是至這個!且如心中想為善,可是常有個不肯的意思,就犯了自欺。自欺猶言虧心;心體本是圓滿的,稍有物以攖之,便覺有所虧欠。這自欺之病,比如寸隙當堤,可使江河潰決,所以不能慎其獨的,勢必至於不可收拾!大學說,「小人閒居為不善。」閒居有怎不善?只是一種懶散精神,漫無著落,便是萬惡的淵藪。印光法師說,「禮誦持念,種種修持,皆當以誠敬為主。誠敬若極,經中所說功德,縱在凡夫地不能圓得,而其所得亦已難思難議。」那心地法門中種種的靈異,都是些很自然的現象;感應道交,有什麼奇處?
甲、轉弱為強修三昧
遵式禪師,宋代台州葉氏子,學行堅苦卓絕,嘗力行般舟三昧法,以九十日為期。平素因苦學嘔血,身體衰弱;在道場中,兩足又患皮裂,師竭誠修法,以死自誓。一日,忽覺如在夢中,見白衣觀音大士垂手指其口,引出惡蟲;又從指端流出甘露,注在他的口中。師當下感覺身心清涼,舊病頓除。出懺那一日,頂相高寸餘,聲如洪鐘。大眾歎仰。師創立下天竺寺,建光明懺堂,每架一櫞一瓦,必誦大悲咒七遍。後經寇難三次,火皆自滅,實遵師一念虔誠,和願力堅固所致。時稱慈雲懺主。
乙、既得復失縱心猿
黃木,任浮梁縣官時,疑本縣廟神是妖,用酒拜祭。乘醉執捉,果一老猿,將加殺戮。猿醒後,說道,「我固然該死,但多年所積,實可備縣中之缺。」木心動,才要問時,猿已躍身逃脫,不知去向。後百計蹤跡,竟不可得。陸象山說,「念之正否,只在頃刻之間。若一念不正,頃刻而知之,即可以正;念之正者,頃刻而失之,即是不正。此皆在人一心自審。」尚書又說,「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千古聖賢,不過在一念之微處來審察;天地鬼神,也只在此上勘人的善惡。黃木貪念一動,老猿已得售其計,誠不誠之間,只差著這些!
救他人是善,救自己豈非更善?人能改過,端的如沉苛得起,溺水得援,這一線生機,全靠自己肯救救自己!古人說,「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聖賢沒有什麼別的長處,只是見得自己有許多未是,所以孜孜改過遷善,而為聖賢。凡人不能無差錯念頭,只要扯得轉來。到底扯得轉扯不轉,就要看自己有無知恥之念了。那為不善的人,其始都覺得有所不忍,其後忍不忍半,其後忍之,其後安之,其後樂之,至於樂為不善,於是良心死了——能壓人的自誇有智,能害人的自誇辣手,行奸買俏的自命風流,迎逢哄騙的自稱伶俐,反笑別人為背時的廢物,入世的棄材,簡直是沒有一點羞恥之心,便如犯了絕症一樣,完全不可救藥!反過來看,遇壞念將起的時候,只要覺得可恥,便有轉機。孔子說,「知恥近乎勇。」平日要認清那樣事情是我不該做的,凡身過、口過、意過,辨到毫釐,絕不自恕。一旦發覺過失,自會奮然振作,不肯因循退縮,如毒蛇咬指、急與斬除,如芒刺在肉、急要剔出,沒有一些子耽擱;春冰遇日,何患不消?改過的人,如天氣新晴一般,自家固自灑然,人見之亦分外可喜,鬼欽神敬,吉慶漸來。故過不論久近,以改為貴!
甲、勇改過確立希賢志
宋朝司馬溫公,名光。幼時想剝胡桃皮,無法可施,婢女用熱湯替他脫了。姊從外來,問起緣由,光說是自己脫的。父親叱道,「小子何得說謊!」光當下警醒,從此永不說謊。後登相位,夷狄相告,「中國相司馬矣,毋開邊釁!」光嘗說,「我生平無甚過人處,只是沒有一樣事不可對人說的。」劉安世問盡心行己之要,光教以從不妄語始。世人尋常說話,在最沒要緊處,也要帶幾分虛頭,極是無謂,卻不覺口中道出,自非學司馬光決心改過不可!
乙、逞奇奸終無悔禍心
呂不韋,本來是陽翟的一個大商人,見秦太子安國君次子,名子楚的,在趙困居,便說道,「此奇貨可居!」於是厚贈太子和他的寵姬華陽夫人,更用計請太子立子楚做嫡嗣。不韋一面又將懷孕了的豔姬獻給子楚,生子名政。秦昭王崩,安國君立為孝文王;孝文崩,子楚立為莊襄王;莊襄崩,子政立為秦始皇,尊不韋做相國。太后私通不韋,時始皇已長,不韋恐禍及,設法進嫪毒。事情終於敗露,不韋被徙到蜀,飲鴆而死。看他以一商人為天子父,可謂大奸巨猾,第一善賈!然而經過了偌長的年數,竟也絕無一念悔過之心,於是奇貨反為奇禍,大巧終成大拙了!
志、是志向,如舟之有舵;立志、是將志向定,如樹之生根。舟有舵、才不教於迷失方向,樹生根、才能養成合抱之木。凡志有所專,雜念自息;如好色的人當豔冶奪心時,如怕死的人當刀鋸加身時,豈尚有他念?世人所以流轉不定,只因腳跟不點地。能立志的,從本源上澈底理會,將種種凡心習態除得乾淨,便有個商量處。那學不能進的,都害在因循兩字;才說明日,便是悠悠。至於被聲色犬馬汨沒的,良心善性都蒙蔽了,如彘雞營營,無超然之志的,更不足道。定要軒昂奮發,莫恁地沉埋在卑陋凡下處!孟子說,「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又說,「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直看得上天下地,我處其間,須是做得人,才不枉了!莫說將第一等讓與人,自己卻做第二等,才這般說,便是自棄!所以孟子道,「自棄者,不足以有為也!吾身不能居仁由義,謂之自棄也!」到底重擔子要硬脊梁漢方才挑得起,須從志上立個「人一己百、人十己千」的工夫來!當這人欲橫流的時節,不是個剛毅的人,也斷乎立不住腳,記取孔子說的,「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甲、父子同德流芳千古
范仲淹,少年喪父,又家貪,日食虀粥一角。勤苦讀書時,即以天下為己任,常說,「士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嘗問相士,「能作宰相否?」再問,「能作名醫否?」相士怪他前後兩問相差得太遠。他說,「因為只有宰相和名醫,才可以救人。」相士歎道,「君仁心如此,真是宰相!」從政後,每感激論天下事,奮不顧身,因此士大夫矯厲尚風節,蔚為一時的風氣。常想贍養族人,後為宰相,即捐置良田千畝,稱為義田。次子純仁,亦一代名相,嘗受父命,解麥到蘇州,麥脫售後。路見石曼卿。石說,「三喪未葬。」就將麥金給了他。又說,「二女未嫁。再將麥舟給了他。純仁回見父親,說起曼卿事,「以麥金給他,還是不夠。」公說,「何不連舟也給他?」答曰,「與之矣。」公曰,「善!」范氏父子一心同德,真是千古的佳話了!
乙、主賓喪志遺臭萬年
蔡京,亦宋朝宰相,食用奢侈,無心為國。將人乳飼豬,芝麻飼鵝鴨,綠豆飼牛羊,自己用珍珠八寶湯治饌,其他可想。幕客翟謙,也一樣的學他享受。宴會中有客言鴨舌湯美而補,謙稍示意,五百客湯就到;只因偶爾一言,便傷三千餘命。後蔡京遭貶竄。謙亦被藉沒家產,行乞餓死。
我們身所做的事,口所說的話,心所想的念,都叫做業;由業而生的力,叫做業力。世間種種的受用,都是業力感召的。業力的連鎖作用,就是因果;世間一切事物,沒有一件不是受因果律之支配的。周安士說,「善者福之基,福者善之應。」如想得身心安樂的福報,應先修集三業清淨的善因。世間一切的罪惡,無非由十惡作成;對治十惡的,便是十善。修善的人,能夠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即身業清淨了。能夠不妄言、不綺語、不兩舌、不惡口,即口業清淨了。能夠不慳貪、不瞋恚、不邪見,即意業清淨了。一人的自業所感,造成一人所遭的禍福苦樂;眾人的共業所積,造成一時一地的治亂衰榮。我們所遇到的患亂,當然是我們自己的業力造成的,斷非偶然遭遇,不應怨天尤人,要老老實實地承認自己的惡業,才有個轉圜的辦法。
甲、挽天心淨意修持有道
俞良臣,名都,江西人。家貧教讀,奉行諸善。考試七科,都沒有中。四子三女,先後去世。只留一子一女,那兒子又於八歲時失蹤了。妻因悲哭,雙目全盲。除夕,忽有一張姓者來訪,指出他的毛病,全在信根不深,所以生平的善行,都是敷衍浮沉,沒有一件著實的。力勸他收拾乾乾淨淨一個念頭,只理會善一邊去,不務名,不圖報,不論大小難易,務要實實落落,耐心行去,切不可自欺,便會有不測的效驗。說完,走到灶下不見了,原來是位司命之神,因他虔敬,故來指示。元旦,良臣拜禱天地,誓改前非,別號淨意道人。更在觀音大士前,叩頭流血,敬發誓願。從此一言一動,都如鬼神在旁,不敢欺誑。一切善行,不論大小閒忙,歡喜行持。三年過去,至萬曆二年,經同鄉推薦,入京就張江陵宰輔館。明年即登科,中進士。一日,在楊內監嗣兒中,發見失子。夫人因子舐眼,雙目重明。淨意還鄉,益力行善事。兒結婚後,連生七子,皆嗣書香。自己享壽到八十八歲。
乙、陷人命識之抱恨無窮
孫識之,虹縣人。友人周義夫,富而不儉,性兼橫暴。識之相勸,反被奚落,心裏懷恨說,我且看他失敗。後來識之登第,任本路司漕,按部到虹縣。適逢有人控告義夫在市打人,送司審勘。不料告者偶然身死,識之即坐義夫以謀殺罪,論死。數年後,識之移漕河北,盜寇作反,地方上秩序大亂起來,全家即死於亂事。在義夫恃財橫暴,固應遭敗,但識之竟因私怨,破他的家,而自己的家亦終於殘破了。
善因福果,惡因禍果,因果的理論雖然簡單,事象卻頗繁複。有因一念做成了極大善業,便消去了許多小惡的;有因一念做成了極大惡業,便掩盡了許多小善的。那為善而惡終的,因今生善業尚未成熟,前生惡果已先熟了。為惡而善終的,因今生惡業尚未成熟,前生善果已先熟了。只為身口意三業時刻造作不停的因,就有那善惡相間發生的果。果報有三種:一是「現報」,即今生作善作惡,今生便受福受禍的,二是「生報」,即今生作善作惡,等到來生才受福受禍的,三是「後報」,即今生作善作惡,等到多生以後,或無量劫後,才受福受禍的。三者間錯,正如天地之大,使人難捉摸處。世人只看眼前,便不免積疑生惰,積惰更生疑,為善之念就不堅了。須知善人得福,如大賈居貨,必日日見錢?只通盤打算,決定有十分便宜。所以在失意時,應生慚愧心,生懺悔心;在得意時,應生精進心,生慈悲心。
甲、遇雲谷了凡畢竟不凡
袁了凡,名黃,明朝人。曾遇孔某,依皇極經世法,為他起數。預言他縣試得第十四名,郡試第七十一名,學試第九名,某年補廩,某年當貢,某年受職,任期二年半,壽到五十三歲,無子。後來從縣考一直到出貢,孔某所說的都應驗了。這時了凡以為萬事都由前定,還希求什麼,凡事一任宿命而已。後遇雲谷禪師,雲公將立命的道理警策他。於是他努力行善,陸續舉行三千善行,作為功名子壽的代價。從此孔某的預言就不靈了:預言說他只能出貢的、竟登第了,無子的、竟弄璋了,壽只五十三歲的、竟活到七十四歲。從他遇孔某一事看,便知業力拘束的實徵;從他遇雲谷一事看,更見業力轉變的方法。可知天定雖能勝人,人定亦能勝天的。
乙、同遭際心變運程亦變
豫章地方有雙生子,相貌既同,聰明文才如一。及應考,同時補博士弟子。娶後一年,同日生子。再應考,又同補餼。至三十一歲,偕赴省試時,鄰居有美孀,私挑兄。被兄正色拒絕,並誡弟說,「你我貌同,恐再挑你,切莫作損德事!」弟竟私與婦通,並許考中後即娶她為妻。婦亦不知有兄弟二人。到發榜時,兄得中。弟竟落第,又騙婦道,「我今雖中,待發甲後迎娶,更有光彩。」並稱短缺資斧,婦將積蓄盡給了他。明春,兄發甲,弟依然落第。婦日夕盼望,消息全無,抑鬱成病而死。次年,弟的愛子忽夭折,因痛哭而盲,不久亦死。兄卻多子多孫,享受福祿。可見他們雖是雙生同命,但後來心地彼此有異,禍福也就從此兩樣了。
阿誰願意吃虧?個個想佔便宜!但我們想佔便宜,須從利人處下手,因為利人亦即自利;莫向損人處進行,因為損人亦即損己。須知宇宙間萬物流行不息,溯上去是無始的,推下去是無終的,無一時不前後相續,亦無一刻不大小相通。舉一人來說,由心理的、生理的、物理的關係,便有風俗的沿習、血統的遺傳、教育的培養,處處和全人類呼吸相應。舉一般來說,人民生命的保障,要有政治的、社會的、經濟的組織,各組織又各有他應具的條件,食必需於農,住必需於工,而農工等又必互相為助,才能夠生活。所以想一人安樂,必先要一國安樂;想一國安樂,必先要全世界安樂。現在是全世界都不安樂,因此沒有一個人得到安樂。其實從空間講,人類的關係是交遍互融的,則自他的界限應除;從時間講,相續不斷而不限於一生,則死生的苦惱應息。無奈世人的知見,橫則限於有限的空間,縱則限於有限的時間,把自己看得很小很小,錯認了狹小的假相為我,把生命洪流上的一點假相認為自己,於是逐境生心,循情造業,自私自利,儘找苦吃了。
甲、發積糧將工代賑
邵靈甫,宜興人,積殼數千石。遇著荒年,有人勸他出糶,靈甫說,「是圖利也。」有人勸他賑粥,又說,「是好名也。」他將所藏的穀盡數發出,做了兩件大有利於人的事。第一件,僱工築路,自縣至湖,計程四十里,這對於地方上的交通,是關係極大的。第二件,又開浚橫塘水道,計程八十餘里,這對於各市鎮間的水上運輸,又發生了很大的效用。當他的計劃一提出,邑人爭來應募,所有饑民皆賴全活。靈甫只靠他個人的力量,利用積穀,開後來以工代賑的風氣,實在不能不令人佩服他的仁心仁術了。他活到九十幾歲,後代也十分發達,終於佔了不少的便宜。
乙、拋殘草招禍自戕
宋時有經略府承差張某,奉上峰命,出外辦公。在驛舍止宿的時候,怪驛卒服侍不恭,心中懷恨。臨去,將飼馬的殘草拋棄井中,以為自己此後不會再來的了。不久,再奉差過此,時當大暑,非常口渴,看見有井,趕去汲飲。往日丟在井中的殘草,尚留在那裏,他忘卻過去所種的惡因,飲時不及細看,草屑混在水中,哽喉氣塞而死。孟子說,「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張某存心害人,結果害了自己,這叫做出爾反爾。所以古人教人常要立在吃虧的地位,最初似乎吃虧,結果仍會得到大便宜的。
世間有生命的東西,人類之外,有在天空飛的,水中潛的,陸上走的,種類不可盡數,統名之曰動物。人和動物雖分靈蠢,但貪生怕死則同,愛戀親族則同,當殺戮而知苦痛則同。所不同的,人有智,物卻無智,人能言、物不能言而已。人力強,物力弱,人們要隨時保護,隨地愛護,使牠們各得其所,才合天理。人類雖被稱為萬物之靈,但絕無吃萬物之理。人類和動物,同稟生生之氣,同處天地之間,正如人有嫡子長子,又有幼子庶子,雖有長幼嫡庶之分,總是一般的骨肉,一樣地親切。試想個人因一毛之拔可使全體震驚,一艾之灸可使全身感痛,便可想到這一體本是全體之體,那眾生即是吾生之生。氣血既然相同,悲慘怎能無涉?我國向來有戒殺放生的美俗,各國近亦有保護動物的組織,可惜推行得不廣,大眾見理又不明。既然不能利物,何能積極利人?存心既不慈,殺機遂醞釀,一旦爆發,便成浩劫。兩番世界大戰,無非人類殺機的表演。所望經過這番創鉅痛深之後,大家猛省改悔。要知道世間治亂安危的機括,就在這個上頭!
甲、療雀飢全家免難
柏之楨,河南人,平生愛護動物,小至禽蟲,都蒙其澤。只因慈心所感,每逢將食的時候,便有鳥雀飛集面前,不知畏避。冬天下雪,之楨恐怕鳥因草子難尋,必將飢餓,乃不避寒冷,親自掃出一片淨地來,將碎米灑上,讓諸鳥啄食。後來流寇攻進縣城,到楨家,將進門時,看兒鳥雀成千,飛集滿階,以為這是無人居住的空屋,都散去了。全家二十口,個個安然無恙。有詩為證:「汝欲延生聽我語,凡事惺惺須求己。如欲延生須放生,此是循環真道理。他若死時你救他,汝若死時他救你。延生生子無別方,戒殺放生而已矣。」
乙、輕蟻命幼子捐生
杭州婦人某氏,素性凶悍。每見蟻在廚灶循行,便用火燒,蟻死者不知多少。又常用石灰來填塞蚯蚓的穴道,以此為快。後來生育一子,方在懷抱,偶因事外出,將兒子放在床上。等到回來的時候,只見床中漆黑一團,心中驚疑,趕著細看,原來她的幼子已被群蟻攢嚙死了。婦人悲痛,不久亦暴卒。杭州雲棲蓮池大師說,「我今哀告世人,不敢逼汝吃齋,且先勸汝戒殺。戒殺之家,善神守護災橫消除,壽算延長,子孫賢孝。吉祥種種,難以具陳。」可惜這婦人雖然住在杭州,卻未聞大師之說。殺心一起,災橫迭至,兒命既亡,己壽亦促。好好一份人家,弄到這般結局,何等可憐!
民生主義,原是最好的救國主義;但不懂得民間疾苦的,決不配談。民是一國之本,本固國才能安,所以救民便是救國。離了救民之外,豈另外還有個什麼救國的妙法?肯真心喚老百姓為「同胞」的人,必聽得進佛法的「空」義,能解空義的,必解無我義;他能無我了,說到犧牲就真能犧牲,說到救世就真能救世。又,他也必聽得進佛法的「不空」義,能解不空義的,必解「慈悲」義;所謂不空者,就是救世的誓願,和利他的慈悲本懷。雖知無我而不斷慈悲,雖行慈悲而不執有我,於是向這空上來立腳,而向這不空上做去,那他還貪污做什麼,還欺騙民眾做什麼?當國都是如此,革命一定成功。須知民生主義也就是民主主義,我們的主人翁今日是苦到無可再苦了,「民為邦本」,趕快地救!
甲、澤及昆蟲良將心地
曹彬,宋朝大將,討伐江南,李煜的地位保不住了,彬使人對他說,「事勢如此,所惜者一城生聚;若能歸命,策之上也。」城將攻下,彬忽稱病不辦事,眾將問候,彬說,「我的病,非藥所能治;只要諸位誠心自誓,城下之日,不妄殺一人,自會好的。」於是諸將共焚香為誓。明日城破,煜君臣和人民都得保全。破遂州時,諸將想屠城,彬堅執不許。有捉得婦女的,彬將她們關在一處,暗中保護;事平後,一一查訪,還其親族,無親的備禮遣嫁。治徐州時,有吏犯罪,知他才結婚,此時受責,翁姑將以新婦為不利,等到過了年才責罰他。冬天想將舊屋翻新,恐怕傷害蟄伏的蟲,立刻作罷。他受封濟陽郡王,謚武惠。子九人,瑋、琮、璨,都是一代的名將。光獻太后,就是他的孫女。
乙、殘民以逞為相不終
李斯,上蔡人,秦始皇兼併天下,以他為丞相。始皇三十四年,他請將民間藏書盡拿出燒燬,偶語詩書的斬首,以古非今的族誅,意在使人民愚昧,保全皇室。始皇都與批准。不到三年,始皇死了,二世嗣立。次年,二世使趙高治他謀反罪,敲打千餘,自己誣服,他從獄中上書,又被趙高擱過。終於受腰斬,誅三族。原來他入秦做客卿時,曾忌韓非得寵,誣使下獄,韓非想自陳,因他從中把持,不得見始皇而死;現在他照樣地受趙高之忌,入獄後不得自陳。二世原是他矯詔擅立,想藉此長保自己相位的,不到兩年,都完了。二世初立時,他勸二世行督責之術,使臣民救死不暇,那裏知道自己死得更慘!
利人,以救民為第一;利物,以放生為第一。放生的方法,應如古人所說,不可有定期,恐貪利的人預先捕捉;不可有定地,恐貪味的人探知去取;不可稍遲,恐物不耐其困;不可託人,恐物反受其害。當在眼前,隨意買放;在曠野,隨處遠放。切莫以為殺小是無妨的,切莫以為放少是無益的。前賢曾經提醒我們,刀兵劫的消息,是從屠門夜半聲裏聽出來的。今日我們在腥血雨之下,濃重的火藥氣息裏,務要在一日十二時,一時六十分之中,儘可能地放生救生。一物非少,眾生非多;蚊蟻非小,牛馬非大;一錢非不足,萬金非有餘;不要怕麻煩,把善念阻了;不要因物價貴,把善緣廢了。大家提倡,養成風氣,殺劫自然消滅,生機自會增長的。
甲、兩代慈悲世能出使
明代中國出使朝鮮使臣韓世能,少年家貧;他的後來能官至一品,職任侍郎,是有一段歷史在前面的。他祖父名永椿,每日早起,持帚掃河邊沿岸而上的螺獅,送入江水中流,免遭漁人之劫,常常餓著肚皮,一路掃過去至好幾里。世能應鄉試的時候,年已四十。他父親宗道,想起先人救生的勤苦,而自己的兒子又老大未遇,所存十金,何不盡地買放生命,以祈福佑?一早起來,買放大龜大鯉。當夜夢神相告,「汝父功德大,汝子當科第。今放龜鯉,當令汝子入翰林。」世能果然中式,連捷登翰林,奉使朝鮮,賜一品服。
乙、一念忍狠鄧芝投弓
三國時,鄧芝出征涪陵,見猿母抱子緣山,就發箭射中母猿。猿子為母拔箭,摘木葉塞瘡口。他見了,歎道,「嘻,吾違物性,其將死矣!」投弓水中,不久果死。歷史中和這事相類的很不少。如北魏時,顯祖田獵捉得一鴛鴦,那配偶只是飛繞悲鳴不去。帝歎道,「雖人鳥事別,至於資識性情,竟何異哉!」於是下詔禁獵。又梅礛詩話載元裕之赴試并州時,路遇人捕殺一雁,另有脫網的一雁悲鳴不能去,自投於地死。裕之見了悲傷,將雁埋葬,號曰雁邱。又眉州鮮於氏,因合藥,碾一蝙蝠為末。至和劑時,見有小蝙蝠數隻,面目未開,圍聚在上面,是因識母氣而來的,一家為之灑淚;母氣兩字,極慘極擊。凡物就死的景況,人們都莫知莫覺,但一經寫出,便不堪卒讀。須知世界上的慘,莫甚於有冤而不能言,世界上的冤,又莫過於無罪而就死。今日我們遭逢大劫,看怎來由?難道人類的頭腦真是這樣地簡單麼?
人當患難的時候,或兵荒水火,或枷鎖牢獄,以及病疫官非饑饉之類,前無可進,後無可退,呼天天不應,喚地地不聞,到了這般田地,真是人生的一大悲劇。前賢說,「人在患難顛沛中,善用一言解救,上資祖考,下蔭兒孫。」何況或用財救,或用力救,發生至誠,勇往不疑?從這個同體的認識上,便能夠發出了光明赫奕的大慈悲心。慈使眾人得樂,悲使眾生離苦。菩薩普修六度萬行,都是為的拔濟眾生,所以一切都是方便,惟有度生才是目的;一切都是枝葉,惟有大慈悲心,才是根本。華嚴經說,「若於眾生尊重承事,則為尊重承事如來;若令眾生生歡喜者,則令一切如來歡喜。何以故?諸佛如來以大悲心而為體故。」如果能夠拯人之難,如己之難,這一點心便是諸佛菩薩的度生心,功德是無量無邊的!
甲、還金釧長途僕僕
羅倫,永豐人。明成化二年,往京會試,路過山東,僕人在旅舍旁拾得金釧一支。待路上走了五天,主人愁著費用不夠時,他才將這事說出來。倫立刻主張物還原主,僕人卻怕耽誤了試期。羅倫以為這必是婢僕們的一時疏忽,如果主人追究起來,怎麼得了!於是星夜跑回原處,果然是因婢女撥水遺落的,被主人拷問,正要尋死;又疑心到妻或私送,妻也正想投繯自殺。羅倫拿出金釧還他,當下全活了兩條性命。鄰人相信因果的,都把狀元來預期他。等到他趕到京城,已是三月初四了,倉皇地入場應試,榜發,果然大魁天下。至於有錢的人,又該學紹興的黃汝楫。當宣和年間,方臘犯境的時候,汝楫將資財埋在地下,正想逃難,卻聞賊擄得二千人,既要金帛贖出,否則屠殺。他毫不遲疑,立刻開發所藏,值二萬金,盡數搬到賊營,二千人皆得歸。後來他的五個兒子,開閣閱聞誾,俱得貴顯,黃先生真是個會該錢的人,也真是個會使錢的人!
乙、拾沉箱此恨綿綿
正德年間,崇明縣某姓,撐船為業。時當七月中旬,大風水漲,沿海居民漂溺致死的無算。在這種時節,會撐船或泳水的,真是救人種福的大好機會。但他偏不救人,只顧撈物。當他駕舟中流時,眼見有一女子手抱著箱,隨波而來,正攀船求救。他貪圖這箱,反用竹篙將人推開,那女子終於溺死了。他得到了箱,好不得意,趕著把箱子打開,內有庚帖一張,姓名生辰,正是他的聘妻。他再仔細地看,一點也不差,這一急非同小可,然而懊悔也來不及了!
急是患難中的緊急處,遲了一步,便要誤事。如當飢寒、則衣食最急,當疾病、則醫藥最急,當死喪、則殯殮最急,當欠債、則追逼最急。在這種人情的迫切處,一時無所措手,極是悽涼。凡存善心的人,對於別人的事,原該看作自己一樣的關切。一遇到這種情景,便要下個決心,趕緊救濟。事關陰騭,報應最奇。世人每當杯酒宴樂的時候,誰不熱腸義氣,像煞有介事似的。但一朝有急,富者便要匿其財,只怕人向他借,貴者便要匿其力,只怕人來倚靠他。從前的熱腸義氣,不知到了那裏去了!總因他們的福德太薄,所以善緣雖然撞著,卻把行善的機會當面錯過。刻實說來,還不是他自己的一樁大損失?這就是佛經上頭說的「可憐愍者」了。
甲、公子遺書巧償官債
宋代王曾赴試,在旅館中,聽見母女二人哭聲悲切。從鄰人處探問,知因所欠官錢,一時無法清償,迫得將女兒出賣,故此哀哭。王曾聽了,到她們家裏問得清楚,開口說,「你的女兒賣給我罷。仕宦往來,相見也便。」即將她們所欠的官錢照數付清了,約定三天之後來娶女。看看三天過了,還不見人來,老母等得心焦,只得到旅館裏去找人。不料旅館主人對他說,「王曾已經跑了好幾天了。有書信遺下,託我轉交。」那知信裏不提錢銀的事,只叫她選擇好的人家相配。後來王曾三元及第,封到沂國公。
乙、奸商末日天散囤糧
囤積物資,害人不淺。囤積米糧,害人更甚。自古道,「民以食為天。」人生之急,莫急於食不能繼。性命交關,豈同等閒!在大荒年頭,力能救人之死而見死不救,反想在這個上頭打發財主意的,罪大惡極,無過於此,在天怒人怨之下,看他怎麼消受得了?當巴西大荒之年,有富人羅密,囤穀五千斛,藏在內室,封鎖得十分周密;還要索取高價,才肯糶出。一日,大風突起,門忽自開,把羅密所藏的穀盡散街上。最奇怪的,是將紅白兩色各歸一堆,顆粒不雜。貧民紛來拾取,爭先恐後,一時都拿光了。羅密一場驚愧,竟自縊死。從來為富不仁的,無一能免絕境,何益何益?再看全琮因受父命,運米一千餘石到吳出賣,當地適值旱荒,他就將米完全賑饑,空船而返。父反深奇之。全琮字子瑾,越人,父名柔,都是知名之士。後來子瑾在吳做官,爵封錢塘侯。看上列兩事,一生而榮,一死而辱,正是君子落得做君子,小人枉費做小人了。
凡無倚無靠的,叫做孤。孤兒者,父母雙亡,或父亡母嫁,伶仃孑立,是所謂「窮而無告」的人。全仗社會上的公正人士同情憫惜,才有生路。這種現象,太平盛世尚且不免,何況荒年大劫?近幾年來,不知有多少孤兒流離失所,更不知有多少的天才被埋沒了。這是國家的損失,也是整個民族的損失。不但要趕快的養,而且要趕快的教。他們將來既可成為國家良好的公民,又可給與國家以莫大的貢獻。現在各國都深切的感覺到兒童是代表著將來國家的權力,都在那裏運用社會的或國家的力量,給他們以教育和培養。中國各處,待救濟的兒童,比各國都要多。所以我們一方面務要合力的支持現存的教養院,一方面還要繼續的發起更多的教養院。凡肯盡力教養孤兒的,他的祖宗固要感謝,國民也都要感謝。我們有緣植福,豈可隨便錯過?
甲、創良模流芳千古
蔡璉,江蘇揚州人,是我國首創育嬰堂制度的偉大人物。他開始辦理育嬰堂的方法,是以四人共養一嬰。那個時候的生活程度低,每人只要月出銀一錢五分。凡遇路遺子女,收到社中,招貧婦領乳,月給工食銀六錢。每月初一,驗兒發銀,考其強弱比例,以定賞罰之數。三年之內,聽人領養,仍須調查清楚,方才核准。這個辦法推行了,不但可以恤孤,並且可以濟貧;既可消除一時溺嬰的惡俗,又可興起四方好善的慈心。世間的功德,無過於此了。育嬰堂自從蔡老先生提倡之後,各處郡邑村鎮,就有不少倣行的。現在社會的組織是比以前嚴密得多,各種物質的條件也比以前完備得多,懷念先賢,應知奮勉!
乙、吞遺產枉送天年
信州劉君祥,子尚幼,臨死時候,對弟君祺說道,「如果我死之後,弟能為我保全家財,地下決不忘報。」那知君祥一死,君祺就設計將姪兒驅逐出去,把全部家產吞沒了。五年後,鄰人張善祥忽然在路中過見君祥,對他哭著說,「吾子為弟所害,這裏有信一紙,多勞轉致!」善祥聽說,才悟到君祥早經去世,不覺大驚。回到家中,即將信付給君祺,他一時還不肯信。一日,君祺正和客人共飲,忽大叫道,「兄來也!」嘔血數斗,兩手如懸而死。凡屬孤兒,都無依傍。若趁他可欺,乘機騙害,或佔田產,或奪財物,或橫加勢力、使他不敢不依,或詭派差徭、使他不敢不服,豈知我既欺人之孤,天必嫉我之惡,報應之來,是毫釐不爽的。
過、是偶然的錯,或是無心之失,賢者不免,何況凡夫?一件橫逆之來,只消寧省片時,便到順境。杜牧詩說,「忍過事堪喜,」便是這種境界。譬如在草莽中行路,荊棘在衣,只須慢步緩解,切莫焦燥!即使人家有錯,也須看他是何等樣的人:如他是比我賢的,我當順受,待他自悟;如他是和我一般的,大則以理遣,小則以情恕;如他是比我不如的,便不足計較了。前賢道,「先思我所以取之之故,隨思我所以處之之法。」只要反求,道理自見。一番經歷,一番進益,省了多少氣力,長了多少識見!況且常見己過,便常向吉祥中行,可以得福;自認不是,人家不好再開口,可以免禍。尚書說,「必有容,德乃大;必有忍,事乃濟。」曾文正公也說,「世事讓三分,天空地闊;心田培一點,子種孫收。」所以君子對於自己,常於無過中求有過;對於他人,常於有過中求無過;正直律己,和惠待人,不肯說人理虧,也不願自表理直。他人有過,只有曲為掩護,勸導改悔,望他做個好人而已。至於學佛的人,不執我見,不怨人天,愛敵如友,怨親平等。如果能夠做到受惡罵如飲甘露,遭橫逆如逢至寶的時候,那就大家都要向你恭喜了。
甲、謙君子安享福壽
強富,淮安人,持身謹慎,接物謙和。元旦,有小人恃酒放肆,登門辱罵。富閉門不理,家人都覺得不平。富說,「當此良宵佳節,誰不飲酒?醉後放肆,是常有的事,何必同他計較呢?」這天晚上,富夢神說,「你在天臘之辰,能夠忍人所不能忍,上帝嘉賞,將福壽賜給你了。這和彭矩的事相仿:有人偷菜,矩只作不知;有人侵地,矩也作不知;那佔地界的人被訟,還去代求免責。後來里中連受水災火災,獨彭氏一家保全無恙。強富和彭矩,可謂後先輝映了。
乙、狠太守抱痛西河
徐某,高郵人,在明朝萬曆年間,歷官郡守。生平不能容物,衙役如有小過,必受重責。一隸違了期限,發打三千板,當時死在杖下。隸子年幼,因過受驚嚇,也竟死了。隸母,亦慘痛弔死。三條性命送在他的手中,一點也不擺在心上。後來解任回家,身旁只得一子,極是鍾愛。一日,兒子忽然生病,對父親說,「他來追我了!」徐問誰,兒答,「我也不認得,他只說,有何大罪,殺他一家三人?」說完便死,後嗣竟絕。從古有勢要使盡,不肯稍留餘地的,每每弄到家破人亡,子孫零落。怎不想寬和厚德,才是載福之基?看他富貴下場,都緣刻薄太過!
佛典中常將大地來比喻戒律,如智度論說,「若人欲求最大善利,應當持戒。戒如大地,一切萬物有形之類,皆依地住;戒亦如是,一切善法皆依戒住。」又如薩婆多論說,「戒是佛法平地,萬善由之而生,一切佛弟子皆依之而住。」這樣看來以戒為基,如住大地。物厚無過於地,德厚無過於戒;一切善法依戒而住,亦如世界萬物依地而住。常言道,厚德載福,何況戒德?看上文俞淨意早年作福,只因欠個德字,便如在沙中建塔,不能成立;直待他刻意修德,才有轉折。便知必有厚德,才能載福。但要知道福德因緣,戒德最高最勝,決不是一般散善所能比擬的。所以出曜經說,「戒德之香,上熏諸天,徹十方界,閉塞禍門,不漏諸欲。」順正理論又說,「諸天神眾不敢受持五戒者禮拜,國王大臣亦不敢受具戒比丘禮,蓋懼損功德促壽命也。」受戒前後,今此略說。戒中最重要的,是殺、盜、淫、妄,再加飲酒一戒,即在家兩眾可持的五戒。如果不能全持,或一、或二、或三、或四,都可隨意;總要看自己的力量如何,不要敷衍門面。須知受戒而能持守,功德是無量無邊;但受戒而不能持,就比不受戒的人還要加倍犯罪;而受戒法時,務要以勇心自誓,決斷持守,方才能夠得戒——這些都不可以不明辨的。至於受戒之前,先要受三歸依,即歸依佛、歸依法、歸依僧。歸是歸投,依是依託,如人墮海,見有船來,即便趨向,是歸投義;上船安坐,是依託義;生死是海,三寶是船;眾生歸依,如登彼岸。
甲、律行精嚴海神歸敬
昔有諸比丘渡海,遇大風浪,船被撞破。有少年比丘抱得一板,求生有望了;忽見水中有上座比丘勢將沉溺,想到佛戒有說,遇利樂事先與上座,即時將板擲讓。上座得板,飄浮到岸。那時海神被少年比丘的精誠感動了,便將他接住,安置岸上,合掌讚說,「我現在要歸依堅持禁戒的人。你在危難之中,也能持守佛戒,實在是難能希有的,請求接受我歸依!」事見大莊嚴論。
乙、宿因差別弱弟沉淪
迦葉佛時,有兄弟二人,俱出家為沙門。兄持戒求道,而輕布施。弟布施修福,而嘗破戒。兄從佛出家之後,得羅漢果,但衣食每感缺乏。弟生大力象中,能戰陣卻敵,為國王所愛,瓔珞飲食時常充足。那時兄得神通,知象是弟,對象宣說往因。象聽後,即識宿命,憂悔不食。國王知道,便向羅漢請問。兄詳告前因後果,國王感悟之下,即受歸戒,並廣布施。事見譬喻經。
人之一生只是無始無終生命大流中現出來的一節,不是那年生後才有的,也不是那年死後便無的。一死一生,不過是生命流中的一種變化假相,總是相續不斷地生滅變化著。如果要徹底免除一切的痛苦和罪惡,就非要尋出一個無上的法門來從中解脫了不可。釋迦牟尼佛就是一位先覺者,他說出無量的妙法,教化眾生,使個個都可以得到解脫。因為我們的一念心性,本來與佛同體,佛雖已悟,而無所增;我雖猶迷,而無所減。但我們從那裏下手好呢?善導大師說:「若欲學解,從凡夫地,乃至佛地,一切諸法,無不當學;若欲學行,當擇其契理契機之一法,專精致力,方能得其實益。」在阿彌陀經中,釋尊無問自說,「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有世界名曰極樂;其土有佛,號阿彌陀,今現在說法。」只要真信切願,念佛名號,即得往生。所以大集經指出,「末法億億人修行,罕一得道;唯依念佛,得度生死。」一切法門大都要仗自力斷惑證真,才能了生脫死;這念佛法門,是自力和他力兩皆具足的。其法極平常,雖愚夫愚婦一律都能得益,卻又極玄妙,雖等覺菩薩不能出其範圍。真是下手易而成功高,用力少而得效速了。
甲、淨業精純預知時至
省元法師,蓬萊人,民國庚午,住北京拈花寺,兩次閉關,共歷九年。出關後,四眾請開示,元說,「文字般若,口頭三昧,都不中用;唯在行住坐臥四威儀中,單提一句阿彌陀佛,時時覺照,字字分明念去,加以真信切願,決定求生西方,自得真實受用。」壬申九月二十四日,飲食稍減,體力漸微,依然精勤念佛。有勸延醫者,元說,「時節已至,何用醫為?」至二十六日,常問時刻。二十七日夜半,起身趺坐,抬頭西望數次,含笑而逝。世壽七十二歲。
乙、佛慈廣大隨念蓮生
張善和,唐代人,以屠牛為業。臨終時,見牛數十作人言,「你殺我!」善和對妻說,「趕快請僧來為我念佛!」僧到,對他說,「經言,若有眾生作不善業,應墮惡道,至心具足十念稱阿彌陀佛者,除八十億劫生死之罪,即得往生極樂世界。」善和道,「地獄至急,我也來不及取香鑪了!」忙著一手舉火,一手拈香,向西厲聲稱佛。未滿十聲,即說,「佛來也,已與我寶座!」說完便逝。此事可引印光法師之說為證,「五逆十惡之流,臨終能生大慚愧,生大怖畏,志心念佛,隨即命終,亦得往生。以佛慈廣大,專以度生為事;一念回光,即蒙攝受,所謂帶業往生也。」
念佛固然是背塵合覺,返本歸元的第一妙法;而於在家人分上,更為親切。在家人身在世網,事務多端,只有念佛一法,最為方便。早晚在佛前隨分隨力,禮拜持念,迴向發願;此外行住坐臥,語默動靜,穿衣吃飯,一切時處都好念。果然痛念無常,用心真切的,便不論公私幹辦,八面應酬,鬧靜閒忙,苦樂逆順,也和他念佛兩不相妨。念佛功課,隨人而定。當念佛,要字字句句,聲心相依。當誦經,要勻勻淨淨,不快不慢。當迴向,要從自己心中發出真正大菩提願,普願一切眾生同生極樂世界。平日須要專以念佛為正行,更將布施、作福、持戒、和一切於世於人有益的事,不論大小多少,都把來迴向西方;常使一念不斷,念念在彼,那就淨土緣熟,到臨終往生,便如輕車就熟路一般了。阿彌陀佛的大願大力,譬如一隻大船,無論何物,但得上船,即到彼岸,不憂沉溺。卻是順水順風,是上船以後的事;假如你不肯上船,將如之何?所以蕅益大師說,「得生與否,全由信願之有無;品位高下,全由持名之深淺。」念佛的人要注意,這個淨土法門,是以信願行三為宗要的;三法具足,決定千修千生,萬修萬生!
甲、慶西歸放下一切
歐陽柱,字石芝,新會人。從楊仁山學佛,歸心淨土。與人談及西方,歡喜之情,無以復加。在他之意,實舉世出世間一切可喜可樂的事,無有能勝過生淨土的;可見他的信願之心,至真至切,因此常能感人歸向淨宗。為推行素食計,創設功德林蔬食處於上海。民國二十一年正月初示微疾,終日念佛。有以家事相問,柱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惟念佛生西,是真實事,世間事一切不管了!」至十五日,西逝。臨終安詳,默持佛號,直至氣盡,唇乃不動。次日換衣,四肢柔軟。三日大殮,面潤有光。第七日,其常修淨課樓上,忽有白煙如雲,香氣馥郁,滿堂繚繞。
乙、耽世務偏說三頭
張祖留,勤於世務,雖肯信佛,但無決心。一日有僧來探望,對他勸告,謂生死事大,急須念佛。張謝以三頭未了。僧問,「這話怎麼說?」他道,「親柩未舉,男婚女嫁未畢。」僧別去不久,張忽然去世。僧來弔,作詩道,「吾友名為張祖留,勸伊念佛說三頭;可怪閻公無分曉;三頭未了便來勾。」人命在呼吸間,一寸時光,即一寸命光。人生在世,年年可死,日日刻刻可死;不序勳,不序德,不序齒,一息不來,便分今古。倘不早為打點,姑待一刻,萬一這一刻速駕之帖到來,可不手忙腳亂?僧詩雖淺,大可醒俗!
懺悔學人獨立印行羅漢菜雜誌有年,每期刊布萬餘冊,編制以故事圖說為主,利人溥矣。余感其願力之宏,來意之殷,遂與重訂圖說編法,以說理與故事對照為第一重,故事中正反對照為第二重,文與畫對照為第三重,欲以重重相攝方便,引人入勝耳。五組既刊,收效可觀,乃絡續編至二十五組。因唐太宗追讚魏徵有言,「以銅為鑑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鑑可以見興替,以人為鑑可以知得失,」取名人鑑焉。憶此書脫稿於第二次世界大戰宣告和平之日,今執筆為跋,時局已險惡萬狀,為念心地平則一切皆平之說,則一切胥由心地之未能平可知也。天如禪師答弟行遠書云,「鑊湯無冷處,然亦有同劫不同受者,惟當守分隨緣修身俟命而已。」今日鑊湯雖無冷處,人鑑畢竟是導人於守分隨緣修身俟命之書。果眾生心地悉平,大地鑊湯冷卻,人鑑歸於無用之時,則何善如之?余日禱之!
民國三十六年八月八日爸爸節李圓淨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