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雲老和尚十難四十八奇
蘇芬居士講述
民國四十六年歲次丁酉十月十八日訪律航師兄於秀峰山,失足滑倒,傷及腰骨,住院治療,不能行動;律師曾作一聯以戲勉:「五蘊本空誰肯照,四大非有自幻生。」我也回他一偈:「泥杯落地損一邊,略加填補又重生;有人識得箇中義,快活逍遙自在仙。」臥床月餘,肉體上雖感痛苦,而精神上卻覺愉快;屏息諸緣,「無世事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仰首讀書,幾不知身臥病榻。幸蒙佛力加被,十一月底即能起床,群醫驚為奇蹟,歎未曾有。出院返寓,律師送來虛雲老和尚年譜一本,恭讀藏事,更覺己身之渺小,不及滄海之一粟,我以因緣殊勝,爰就年譜中之真實資料,編述虛雲老和尚十難四十八奇講義一部;我的用意有下列二點:
一、知雖行易學說是 國父孫先生遺教中的精華。地藏菩薩行願入地獄,是了知入地獄,能救眾生的苦難;所謂:「地獄不空,我不成佛。」虛雲老和尚深知匪區僧徒的痛苦,行願入匪區加以救護。我編述這部書,證明知難行易學說是千古不磨的定律。假如人們都知道「貪」「瞋」「癡」三毒,足以亡國滅種,就不會那樣喪心病狂,天天和那三毒契而不捨。假如共產黨徒知道馬克斯學說是那三毒的結晶,就不會那樣毫無人性地極盡「殺」「盜」「淫」三罪行。
二、、近年來 蔣總統倡導改造社會風氣,變換國民氣質,的確是興亡繼絕的要道,然而提倡者煞費苦心,執行者不切實際,以致變本加厲。反觀虛雲老和尚身陷匪區,竟能以一木而支大廈,摧毀中共消滅寺廟的毒計,堅辭中共所御用佛教會的職銜,孑然一身,披荊斬棘,興祖庭,教僧徒,一如往昔。我編述這部書,希望人們虛心接受佛學上所指示的途徑,效法虛雲老和尚堅苦卓絕的精神,勤求虛雲老和尚說服李根源,感動泰國王,攝伏共產黨的智慧,俾得真正達成挽頹風,變氣質的任務。今年虛雲老和尚一百十九歲,我馨香禱祝他老人家長久住世,續佛慧命,為四眾弟子作不滅的燈塔,為芸芸眾生作普渡的慈航;更願世人普受他老人家的感召,徹底掃除心中的「貪」「瞋」「癡」三毒,絕對不作行為上的「殺」「盜」「淫」三惡,我添列門牆,未忘知解,不離文字,聊以這篇講義敘述他老人家以「大事因緣,出現於世」的不可思議。
中華民國四十七年歲次戊戌春正月元旦書於臺灣汐止象山精舍
雲門弟子江右囤圃蘇芬寬囤
律航
夫金不煉則其質不精,刀不磨則其刃不利,而人不經患難艱險,則其功德不能圓滿;此古今中外之天經地義,任何時間空間莫能外也。故孟子說:「天之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但孟子所謂大任者,不過世間法之功業勳名而已耳。若為一代高僧,續佛慧命,普度眾生,挽回劫運,則其人之遭遇艱險環境,成就神通道力,又豈一般人所能窺測萬一哉?虛雲老和尚,為近代佛教中唯一大德,其夙因之深厚,修持之卓絕,功德之偉大;一一載在年譜,無庸贅述矣。惟此次雲門事變,九死一生,在他人決不能生存,而虛老以一百一十二歲之高齡,居然體力恢復,飛錫北上,此亦古今中外所絕無而僅有者也。吾嘗與尚君厚安談及此事,渠謂「虛老此去,可續佛法一線於不滅。」誠為讜論。南北朝時,五胡亂華,倘無神僧佛圖渣斡旋於其間,則殺人如麻之石勒石虎者流,更不知戕害若干生靈;茶毒若干地域,造成劫偌大浩也。現中共匪黨,集古今中外惡業之大成,造開天闢地未有之奇變,憑藉大陸地大,人眾,物博之優勢,甘為蘇俄鷹犬,赤化世界之禍首;吾人閉目一思,此時此境,若無出類拔萃偉大聖僧,奔走攝持,潛移默化,泯息凶暴於無形,維繫慈心於絕續,則人類或幾乎消滅,誠所謂三劫降臨,世界末日,嗚呼慘矣!幸而共業之中尚有別業,人類不致滅絕,虛老和尚,以世界僅有之耆德,作挽迴狂瀾之砥柱,此中因果消息,洵屬不可思議。近有蘇芬居士早歲畢業北大,中年皈依三寶,宗教兼通,家師 慈航老法師全集負責一手編纂,同門無不稱讚。吾因其新遭跌傷脊骨,婉勸安心受報,贈閱虛雲老和尚年譜,作病中消遣,不料一閱之下,竟發大心,以年譜卷帙浩繁,人難遍閱,乃分編十難四十八奇,俾便分別演講,則虛雲老和尚之平生遭遇修持,以及道力神通,種種奇蹟,不難家喻戶曉。噫!佛法重光,絕非小緣。行將付印流通,問序於老拙,深感赤禍為今日世界人類一大浩劫,非飽經十難之高僧,不能普渡;共匪為千奇百怪之妖魔,非顯現四十八奇之聖僧,不能降伏,欣然而為之序,若推究其故,抑亦煉金磨刀之至理,因果法爾如是云。
中華民國四十七年戊戌臘月沙門律航序於汐止彌勒內院
第一講 虛雲老和尚暢談佛教真理
「坐閱五帝四朝,不覺桑滄幾度;
受盡九磨十難,了知世事無常。」
這是虛雲老和尚在民國四十一年歲次壬辰暮春時節離開雲門山自撰的一副聯語。那年他是一百十三歲,歷盡折磨,九死而不死;坐閱世變,有生而無生。我們讀了這副聯語。就知道老和尚自度度人的艱苦奮鬥精神,的確足以驚天地而泣鬼神。這位人天師表,我們只有「高山仰之,景行行之;雖不能至,心嚮往之。」我今天開講這個題目——虛雲老和尚十難四十八奇,是把老和尚忍人之所不能忍,行人之所不能行的精神和行動,向大家作一個介紹。在沒有講老和尚十難四十八奇以前,我要先介紹老和尚暢談佛教的真理及痛斥末法時期教徒的衰相,以便大家了知這位現年一百十九歲的老人,思想正確,是一位站在時代前面,擁護真理續佛慧命的菩薩摩訶薩。
民國三十一年(歲次壬午)是老和尚一百○三歲,日本侵略中國到了最嚴重的階段,國民政府遷到陪都重慶,可是國府主席林子超先生以及中央各部會長官,除了一面抗戰外,卻一面安定人心,派了屈映光張子廉兩位居士到雲門山代表中央政府歡迎老和尚赴重慶主建息災法會。是年冬十一月六日啟程,抵重慶後與林主席和法會長戴季陶商定後,在慈雲華嚴兩寺分建法會。民國三十二年(歲次癸未)一月在息災法會修懺儀,至廿六日圓滿。林主席蔣委員長及戴院長等都分別設齋招待,席間討論唯物唯心的哲理,和基督與神諸問題頗詳。在這一個討論席上老和尚事後曾以書面發表,他解答這些問題,暢談佛教的真理,完全是客觀的態度,不是入主出奴,更不是意氣用事,他完全是真理的闡揚。他說:
佛教是今日週旋國際間,趨進世界大同的唯一大教,這是大家都承認的。目前世界有兩種力量,一種是唯神論,一種是唯物論;這兩種力量都是否認「六道輪迴,因果報應」的道理,所以影響所及,不可說,不可說。主張唯神論的當然是基督教,他們雖然說「為善者」,神能給他快樂的報酬,「為惡者」神就給他痛苦的懲罰;但他們認為神的存在,是自然的,說不出所以的道理;因此,不能令人深信不疑,而且貽唯物論者的極大口實;這就是基督教所以不能維繫世界和平的原因。實則神就是物,物就是心,心也是神;然而神也可以說不是神,物也不是物,心也不是心。佛教說明「三界本無一法建立,皆是真心起妄,生萬種法。」這就是說宇宙間本來就無所謂事事物物,都是由真心引起妄念,生出千千萬萬的事物。所謂「真心」,也不過因有「妄物」對待而建立的假名;究竟說起來,真心也不是真的。譬如大海,有水又有波浪,平靜的叫做水,洶湧的叫做波;波浪平靜時還是水,水洶湧時又成波浪;又因有洶湧的波浪,才叫不洶湧平靜的是水;假使根本沒有洶湧的跡相,固然不能建立波浪的假名,就是平靜的假名也無法生起;水波都不過是我們人隨意所造立的假名而已;也許魚或稱水為空氣;所以水是物,也可說是心,有即是無,色即是空,妄即是真。煩惱即菩提,眾生即諸佛;一念迷惑的時候,「心」成了「物」,「無」成了「有」,「空」成了「色」,「真」成了「妄」,「菩提」成了「煩惱」,「諸佛」成了「眾生」,好像水洶湧的時候成了波浪;所以波浪等於萬事萬物。假若一念覺悟的時候,「物」和「心」一樣,「有」和「無」一樣,「色」和「空」一樣,「妄」和「真」一樣,「煩惱」和「菩提」一樣,「眾生」和「諸佛」一樣;這好像波浪不洶湧時還是和平靜的水一樣。因為一念的迷惑,在物的方面,建立了「有」「色」「妄」「煩惱」「眾生」等等對待的名詞,在心的方面,建立了「無」「空」「真」「菩提」「諸佛」等等對待的名詞,這些名詞,統統是假名;假如根本沒有迷惑,物的假名固不能成立,而心的假名又何曾產生?所以唯心唯物,有神無神,都是識心分別計度。
有許多人聽到上面這種解釋,以為佛學也是唯心論,殊不知佛學雖說唯心,但和哲學上所說的唯心論是大相懸殊的。哲學上的唯心論,只承認心,不承認物,所謂「於心執有,於物執無」。釋尊說:「以攀緣心為自性,執生死妄想,認為真實者」。這就是哲學上的唯心論。至於唯物論者,恰恰和唯心論者相反,所謂「於物執有,於心執無。」釋尊說:「顛倒行事,誤物為己,輪迴是中,自取流轉者。」這就是哲學上的唯物論。此外唯神論者,劃分物質實體和神靈實體為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釋尊說:「惑一心於色身之內,認一漚體,目為全潮者。」這就是唯神論者的看法。
唯心唯物唯神三種學說,各執偏見,或因近視,認為牛的影像就是牛,或以管窺牛;見了牛角,就以為牛角是牛;本來是不錯的,他們的弊病就在沒有見到牛的全體。佛學溯本窮源,把真實的白牛清清楚楚指出來,如果因指看牛,沒有不見真牛全體的。所以要救唯心唯物和唯神的偏閉,除了佛教就無法採究其全體。
佛教所說「明心性」,「清淨本然」,「離諸名相」,「無有方所」,「體自覺」,「體自明」,都是本有自爾之性德,絕諸「能」,「所」對待,本無所謂十方三世,更無所謂大地、人、畜、木、石、地獄、天堂等等,只因妄念一起,就實現了宇宙間萬事萬物(諸有為法)。「心性」又叫做「常住真心」,「真如覺性」,「法身」,「實相」等等,這些名相都是真理的別名。佛學所謂「能」,即現在說的「主觀」「主動」;所謂「所」,即現在說的「客觀」「被動」。所謂「十方」,即現在所說的空間,東、南、西、北、東南、南北、西南、西北、上、下。所謂「三世」,即現在說的時間,過去、現在、未來。
楞嚴經中富樓那問:「覺性清淨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釋尊答:
「性覺必明,妄為明覺,覺非「所」明,因明立「所」,「所」既妄立,生汝妄「能」;無同異中,熾然成異;異彼所異,因異立同,同異發明,因此復立無同無異。如是擾亂,相待生勞,勞久發塵,自相渾濁。由是引起塵勞煩惱,起為世界,靜成虛空,虛空為同,世界為異,彼無同異,真有為法。」
「覺明空昧,相待成搖,故有風輪,執持世界:因空生搖,堅明立礙,彼金寶者,明覺立堅,故有金輪,保持國土;堅覺寶成,搖明風出,風金相摩,故有火光,為變化性,寶明生潤,火光上蒸,故有水輪,含十方界;火騰水降,交發立堅,溼為巨海,乾為洲潬,以是義故,彼大海中,火光常起,彼洲潬中,江河常注,水勢劣火,結為高山,是故山石,擊則成燄,融則成水,土勢劣水,抽為草木,是故林藪,遇燒成土,因絞成水,交妄發生,遞相為種,以是因緣,世界相續。」
「復次富樓那,明妄非他,覺明為咎,所妄既立,明理不踰,以是因緣,聽不出聲,見不超色,色香味觸,六妄成就,由是分開見覺聞知,同業相纏,合離成化,見明色發,明見想成,異見成憎,同想成愛,流愛為種,納想為胎,交遘發生,吸引同業,故有因緣生羯羅藍.遏蒲曇(胞胎中受生之質)等。胎、卵、濕、化,隨其所應,卵為想生,胎因情有,溼以合感,化以離應,(佛在二千多年前指出)情想合離,更相變易,所有受業,逐其飛沉,以是因緣,眾生相續。」
「富樓那,想愛同結,愛不能離,則諸世間父母子孫,相生不斷,是等則以欲貪為本,貪愛同滋,貪不能止,則諸世間胎、卵、溼、化、隨力強弱,遞相吞食;是等則以殺貪為本,以人食羊,羊死為人,人死為羊。如是乃至十生之類,死死生生,互來相噉,惡業俱生,窮未來際;是等則以盜貪為本,汝負我命,我還汝債;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生死;汝愛我心,我憐汝色,經百千劫,常在纏縛,惟殺盜淫三為根本;以是因緣,業果相續。」
「富樓那,如是三種,顛倒相續,皆是覺明,明了知性,因了發相,從妄見生,山河大地諸有為相,次第遷流;因此虛妄,終而復始」。
這是富樓那因聞釋尊說法,明白「世間法」是「有為」,「如來藏」是「無為」;既然都是「無為」,就應當「無相」;為什麼忽然生起山河大地無情的世界以及有情的眾生呢?
釋尊依據富樓那這一問,詳細解答「空如來藏」是不變之體,「不空如來藏」是隨緣之用。首先說明「世界相績」,是由於地水火風四大,交妄發生,遞相為種,以致生起依報世界,成住壞空,終而復始,相續不斷;如果不破迷成悟,返妄歸真,那就永無清淨的日子。耶穌教徒說世界末日將降臨,科學家說世界能毀滅,這都是不懂得「世界相續」的道理。
次說明「眾生相續」,都是依「業因」感召,而來成為四生,並不是另有什麼主宰。情想合離各有善惡的分別,善業就飛升,惡業就沉墜。因緣有遠近,遠則「無明」為因,「業識」為緣;近則「情想合離」為因,「父母己業」為緣;四生轉換,三界升沉,生死長縛,輪轉不休,這就是「眾生相續」;耶穌教徒說眾生是神造的,真是無稽之談。
再次說明「業果相續」,負命還債鬧個不休,常在生死;愛心憐色,牽連不斷,常在纏縛。殺盜淫是三種貪習根本種子,以這個「種子」為因,「現行」為緣,因緣互相資長,所以有「業果相續。」這業果相續是和眾生相續不同的,眾生相續是約受生的一念而說;業果相續是統約歷劫積習而說;積習既深,輪轉莫停,一念之差,而變易無定。假如能夠頓絕一念,消除積習,那末,變易就可定,輪轉也可定。總而言之,眾生不離業果,業果不離眾生。三種相續,都是顛倒之相,從真起妄而有,所以說都是「明覺」;換言之,就是在「真覺」上生起「妄明」,所謂「無明」不覺生「三細」;由細成粗,就是「境界為緣長六粗」。這就是山河大地諸有為相的生起。世界有成住壞空,眾生有更相變易,業果有彼此酬償,都是由此虛妄,妄有相續,終而復始,循環往復,無有止息,上面是釋尊解答富樓那的疑問。
「真如覺性」既立了真妄,於是有「不變」和「隨緣」的分別。平等不變,離差別相,無聖無凡,非善非惡,真實如常,是「不變真如」,也是「空如來藏」,隨緣生滅,起差別相,有聖有凡,有善有惡,是「隨緣真如」,也是「不空如來藏。」就「不變真如」來說,「萬法」即「真如」,非「心」,非「物」,也非「神」,就「隨緣真如」來說,「真如」即「萬法」,即「心」即「物」也即「神」。唯心論者,錯認識神,就「隨緣真如」方面來看,以為「隨緣真如」就是「真心」,因此倡唯心論。唯物論者,囿於邊見,就「隨緣真如」方面來看,以為「隨緣真如」就是「物」,於是倡唯物論;又根據唯物而倡無神論。唯神論者,也是囿於邊見,妄生分別,就「隨緣真如」方面來看,以為「隨緣真如」就是「神」而倡唯神論。這些人都是不明白心即物,物即神,心物與神同一理體,有物則有心,有神,無心則無神無物的道理。不過所謂「有」不是有無之「有」,而是非有而有的「妙有」,所謂「無」不是斷絕之「無」,而是超有無的「妙無」。唯心論,唯物論,唯神論者,均未明斯義,互相攻擊,實則都沒有不是,也都不是,祗要研究佛學,就可明白這個道理。
佛學對於宇宙本體的研究,除了前面所講述的以外,其他對於世界的構造和成壞,人身器官的組織,及其他種種問題,在楞嚴經及諸經論,多有詳細論列和說明,而且大部份與後來哲學科學發現的地方都相合。對於人生的價值,如大菩薩的行為志願,就不是世間上聖賢所能及,經典上在在處處可以見得到。由此可知佛教的神妙和偉大處。然而佛教絕非標奇立異以衒人,也不是故弄玄虛以惑眾,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從戒定慧三無漏學親履實踐得來。怎樣叫做戒定慧呢?簡單的說:防非止惡就是「戒」,六根涉境,心不隨緣就是「定」,心境俱空,照覽無惑就是「慧」。能夠防止身、口、意三業的邪非,心水自然澄明,由「戒」生「定」,心水澄明了,就可自照萬象,那就是由「定」生「慧」。儒家也有「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的說法,哲學家也莫不沈思竭慮以從事其所學。不過儒家以及哲學家、科學家,是用攀緣心思慮宇宙萬物,不明白這宇宙萬物,也是攀緣心所造成,「能慮」「所慮」都是攀緣心,假如想探求真理,等於坐在椅子上,自己想把椅子舉起來,勢不可能,因此,現今哲學家對於認識論聚訟紛紜,莫衷一是,終無結論。佛學是離言絕慮,以智慧覺照宇宙萬事萬物,好像下座舉椅,運用自如。這就是佛學可以包括哲學、科學、宗教三者,冶為一爐。日本以佛教為國教,自明治維新以後,得力於禪學處不少,這是眾所週知的事,假若不是軍閥迷信武力,以殺戮為功,以侵略為能,那不但是東亞的盟主,而且可以領導世界。
又有人疑惑佛教為消極為迷信,不足以為國教,這更是不明白佛教道理的人所說的話,實則佛法不壞世間相,怎麼可說是消極的呢?佛法步步引人背迷合覺,怎麼可說是迷信的呢?佛是印度話(Buddha)譯成中國的意義為「覺者」,自覺覺他,覺行圓滿的意思。菩薩也是印度話,(BodHisativa)譯成中國的意義為「覺有情」,有出家在家二種,都是發大心為眾生求無上道,一面自修,一面化人,這種積極與正信,恐怕沒有能出其上的。佛教依據「折」「攝」兩種意義,立了很多方便的法門。怎樣叫做「折」?「折」就是折服惡人。從前石勒問戒殺於佛圖澄,澄答:「子為人王,以不妄殺為戒殺義。」這就是說在家大權的菩薩,為折服惡人,利益大眾起見,雖然拿了刀杖,乃至斬惡人的頭,都不算犯戒,而且反生功德,因為惡意殺人,大家都是知道不可以的,但善意除害,卻是在家大權菩薩的金剛手眼。怎樣叫做「攝」?「攝」就是攝受善人。佛菩薩為利益眾生起見,故不避艱危,有四種攝受法。那四種呢?一是「布施攝」,看眾生的喜樂而定布施的方法,有的眾生喜歡財物,有的眾生喜歡聞法,就給他講法,這樣使令眾生生親愛心而受道。二是「愛語攝」,隨眾生的根性而用善言語加以慰問曉喻,使眾生生親愛心而受道。三是「利行攝」,以身作則,身口意都做善事利益眾生,使眾生生親愛心而受道。四是「同事攝」,用法眼看眾生的根性,看眾生所歡喜的分別示現,使眾生共同操作而霑利益,由是生親愛心而受道。這種四攝法門,是如何的積極?
怎樣叫做「方便」呢?「方便」是量眾生的根器施用各種權巧的方法使眾生得度,前面講的四攝法,也是方便的法門。法華經化城喻品說:「譬喻險惡道,迴絕多毒獸,又復無水草,人所怖畏處,無數千萬眾,欲過此險道;其路甚曠遠,經五百由旬;時有一導師,強識有智慧,明了心決定,在險濟眾難,眾人皆疲倦,而白導師言:我等皆頓乏,於此欲退還。導師作是念,此輩甚可憫,如何欲退還,而失大珍寶,尋時思方便;當設神通力,化作大城廓;汝等入此城,各可隨所樂;諸人既入城,心皆大歡喜,此是化城耳;我見汝疲極,中路欲退還,權化作此城,汝今勤精進,當共至寶所。」讀了這一段法華經,就知道當年釋尊分時設教,權施方便的深意。最上根者和他言禪,上根者和他說教,重分析者給他講唯識,普通一般人教他修淨土;又權設大乘小乘,不論出家在家,務求普化群機,使一切眾生能沾到法益。現代有些人看見佛教徒對佛菩薩像行跪拜的大禮,又看見修淨土的人念阿彌陀佛,他們就站在他們的無神論立場,大肆攻擊,說這是迷信。他們不知道跪拜和行三鞠躬對長上致敬又有什麼分別?一心念佛對於修心有莫大的功效,而且持名念佛,不過是方便初機的簡捷法門;更有觀像念佛,觀想念佛和實相念佛等法門,淨土自有無窮妙用,因為大家都不懂,豈是迷信嗎?
又有人說:「基督教也是脫胎於淨土宗阿彌陀經,試看耶穌身上所搭的衣,就和佛的衣相同;阿彌陀經說西方有極樂世界,耶穌也說天國極樂;淨土往生分九品,耶穌教李林天神譜,也說天神分九品;彌陀經說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耶穌也說你不在人間立功,上帝不許你到天國;淨土宗二六時念佛名號,求佛接引,耶穌也用早晚祈禱上帝哀祐;佛門有灌頂之法,耶穌也有洗禮之儀。凡此種種,耶穌的教義,和淨土宗的旨趣,大致相同。耶穌誕生於釋迦後千有餘年,當時曾受佛化,得授持阿彌陀經,根據這部經另行創設新教,似無疑義。耶穌曾在當時晦跡三年,當是赴印度參學,歷史上雖然沒有記載,然蛛絲馬跡,可以窺見一斑,決不是向壁虛構。不過表面上看來,耶教雖類似淨土宗初機的持名念佛,實際遠不如淨土宗。耶教著重於他力,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跡近勉強;持名念佛,則注重他力和自力相應。例如楞嚴經大勢至圓通章說:「十方如來,憐念眾生,如母憶子,若子逃逝,雖憶何為?子若憶母,如母憶時,母子歷生,不相違遠;若眾生心,憶佛念佛,現前當來,必定見佛,去佛不遠,不假方便,自得心開。......我本因地,以念佛心入無生忍;今於此界,攝念佛人,歸於淨土。」這一章經所說的有因有果,理事無礙,就是和耶教不同的地方。又耶教說永生,淨土宗說往生淨土,見佛聞法,悟無生忍。永生的「生」是生滅法,因滅而顯生,是對待的,有了「生」,自然也有滅,怎麼能「永」?無生的「生」,則本自無生,故無有生,所以稱為無量壽。這也都是耶教和淨土宗不同的地方。
凡是願行菩薩行求無上道的人,不必一定要出家,在家也是可以的;不過出了家,離開親屬的恩愛,捨棄家庭的溫暖,用意是脫離情欲的羈絆,捨「私情」而發展佛力之「同情」,捨「私愛」而為偉大之「博愛」,以渡一切眾生為忠,以事一切眾生為孝,這就是大同的精義。孫中山先生嘗說:「佛教乃救世之仁,佛學是哲學之母,宗教是造成民族和維持民族一種最雄大的自然力,人民不可無宗教之思想。研究佛學、可補科學之偏。」今日的社會,是信教自由的社會,不能強人以迷信,只可令人心悅誠服而生正信,佛教就有這種功效。
上面所介紹的是老和尚對林蔣諸公暢談佛教的真理,至於佛學上的宇宙本體論和認識論,沒有詳細說明,等到有機會時當再作專題講演。下面介紹老和尚痛斥末法時期教徒的衰相。
虛雲老和尚說:「秀才是孔子的罪人,和尚是佛的罪人。」這是一句俗話,初聽起來,覺得這句話太過火。現在看看這末法現象,深知:「亡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拿這件事來做例子。也可說:「滅佛法者,教徒也,非異教也。」例如更改佛曆年月,不用四月初八日為浴佛節,就是末法時期的教徒衰相。按釋迦佛的法運,有正像末三期,正法像法各一千年,末法一萬年,正法像法已經過了,末法到現在已經過了九百八十二年了。「末」者「沒」也,法怎麼會沒得了呢?擁護佛法的人多,佛法就萬古長存,事相雖然有正法像法末法,但人正則末法時期也是正法,如果自生退屈,則正法時期也成末法。經上所說末法時期的種種衰相,現在都出現了,和尚娶老婆,尼姑嫁丈夫,袈裟變白衣,白衣居上座,這些衰相到處可見。釋尊的法,到人壽三十歲時,大乘法就滅了,人壽二十歲時,連小乘法也都沒有了,人壽十歲時,只剩南無阿彌陀佛六個字。法滅時先從楞嚴經滅起,其次就是般舟三昧經,例如歐陽竟無居士,用他的知見,作楞嚴百偽說,來反對楞嚴;還有遠參法師說華嚴,圓覺法華等經和起信論都是假的;這就是末法時期的現象。過去迦葉佛入滅後,諸天把他的三藏聖教,收集歸藏,建塔供養,唐時天人與宣律師說,在渭南高四台,和終南庫藏聖蹟,都是迦葉佛末法時經像所藏的處所,今現有十三圓覺菩薩在山谷內守護,每逢臘月,空中有天鼓響。兩年前匪區中國佛教協會開成立大會,大家議論佛法的滅是佛弟子自己滅的,政府不管你滅不滅。開會的時候,政府派員出席,會中許多教徒,竟提出教中梵網經,四分律,百丈清規,說這些典章,害死了許多青年男女,應該取消。又說大領衣服,是漢人俗服,不是僧服,應當改革,不准穿,如果再穿,就是保守封建制度。又說信教自由,僧娶尼嫁,飲酒食肉,也都應當自由,誰也不能管。老和尚聽到這番話,大光其火,和他們反對。那些人對浴佛節也有不同的說法,他們不承認四月初八日為浴佛節。老和尚憑法本內傳及摩騰法師對明帝所說的話做根據,反對他們的意見。「佛以甲寅之歲,四月八日生,此當周昭王二十四年,魏書沙門曇謨最曰,佛以周昭王二十四年四月八日生,穆王五十二年二月十五日滅。」這樣年月,多少朝代都遵奉不改,周昭王甲寅到現今已經二千九百八十二年了,現在他們要改為二千五百○二年。本來孔子老子生在佛後,現在要把孔子老子擺在佛先。當時老和尚在大會上和他們爭論戒律,年號,以及漢服不准毀諸問題。老和尚說:「把佛法傳入中國的摩騰竺法蘭二位尊者,他們都是印度人,去佛滅的年代還不遠,當時白馬寺東,夜有異光,摩騰指出是阿育王藏佛舍利的處所,明帝建塔在上面,道教出來要和佛教比較優劣,摩騰尊者踊身虛空,廣現神變,法蘭出大法音,宣明佛法,二位尊者的智慧神通,難道還不清楚年月嗎?後來的高僧,如羅什、法顯、玄奘、道宣、雖有幾種傳說,也沒有確定改變。到了民國二年,章太炎等居士,在北京法源寺召開無遮大會,討論佛的紀念日,議決四月初八日為浴佛節。對與不對,總以遵古為宜,改了不好。至於梵網經是屬於華嚴時,四分律是屬於阿含時;百丈清規由唐至今,天下奉行;大領衣也是由漢朝穿到現在,為什麼一定要改呢?佛是印度人,印度一年分三季,一季四個月;我國一年分四季,一季三個月;我國有甲子分年號,印度沒有,所以改朝換代,難免不錯亂,弄不清楚。玄奘在印度十八年,也不曾確定是什麼年代:前人行了一兩千年的四八浴佛,臘八粥,何苦自己要改呢?」
上面是老和尚痛斥末法時期匪區佛教徒的幾件事實。老和尚正氣磅礡,威鎮全場出席人員,一般不肖教徒,不敢再提異議,結果統統遵照老和尚的意見通過。真是好像關公單刀赴會得到勝利一樣。所以說,老和尚這次不顧艱險,不惜生命,受盡折磨,續佛慧命。
一難 生為肉球
人生總要經歷生、老、病、死四種痛苦,尤以「生苦」影響母體最大,所以我們學佛人,要「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老和尚是在清道光二十年(歲次庚子)七月三十日寅時誕生於福建泉州府衙門內,那時他的父親在泉州府做官。他墮地後為一肉球,母大駭慟,以為今後沒有生兒子的希望,遂一氣壅死。家裏的人束手無策,問了許多飽經世變的老者,也都莫明其妙。大家認為這個怪胎,是不祥之兆;俗語說得好,「一人有福,帶起滿屋;一人無福,連累滿屋。」第二天準備把這個肉球丟棄了去;正在這個當兒,來了一個賣藥的老頭子,把肉球一刀破開來,是一個肥胖的男孩;大家哀痛之餘,不禁喜出望外,由庶母王氏撫育,然而生母命歸黃泉,一去不能覆返了。假如當年不是菩薩化身為賣藥的老頭兒,那有今日旋乾轉坤興亡繼絕的老和尚呢?這是老和尚的第一難。
二難 饑寒雪掩
老和尚是在清咸豐八年(歲次戊午十九歲)離家逃至福州鼓山湧泉寺,禮常開老人為披剃,次年依鼓山妙蓮和尚圓受具戒。光陰過得真快,老和尚割愛辭親,不覺轉瞬就是二十多年;自忖道業沒有成就,終日隨風飄蕩,心生慚愧,於是發心禮五台,以報父母劬勞之恩。清光緒八年(歲次壬午四十三歲)七月初一日由浙江普陀法華庵起香,三步一拜,當時附香者,有遍真、秋凝、山遐、覺乘四位禪人。渡海後,每日行路不多,中間曾停湖州、蘇州、常州等處,四人都中途退轉,老和尚獨自向前拜去,至南京禮牛頭融祖塔、渡江、止浦口獅子山寺過年。次年由獅子山起香,從蘇北入河南省,經鳳陽、毫州、昊陵、嵩山、少林寺、至洛陽白馬寺,曉行夜宿,風雨晦明,如是行,如是拜,一心念菩薩聖號,苦樂飢飽,毫不縈念。十二月至黃河鐵卸渡,過光武陵,初一住店,初二渡河,泊岸,天已晚,不敢行,四無人煙,僅路旁有一擺小攤的茅棚,也沒有人居住。老和尚就此歇足,趺坐而坐;夜來大雪漫漫,寒氣襲人;次晨舉目一望,已化為琉璃世界,雪深數尺,無路可行,過往無人,更不知去向。茅棚沒有遮欄,老和尚初則枯坐念佛,飢寒交迫,繼則蜷伏一角;雪愈大,寒愈甚,腹愈飢,奄奄一息,而正念不忘;一日、二日、三日,如是雪,如是寒,如是飢,漸漸入到昏迷狀態。初六午後雪止,稍微看見太陽影子,但已病倒不能興起。初七日來一乞丐,見老和尚病臥在雪堆中,不會說話,知道是凍傷了,將雪撥開,用圍棚的草烤火煮黃米粥,老和尚吃後,煖氣復生,不然,就會凍死雪中。這是老和尚的第二難。按這位乞丐自稱姓文名吉,來自五台山,勸老和尚路遠天寒,不必拜香。老和尚說:「誓願早定,不問年月遠近,一定拜到底。」後來到了五台山,才知道那位乞丐,是文殊菩薩化身,第一次探試老和尚的心和救度老和尚的難。
三難 痢疾待斃
清光緒十年(歲次甲申四十五歲)正月初二日老和尚由洪福寺起拜香,抵懷慶府,城內小南海不許掛單留宿,不得已出城外宿路邊;是夜腹痛極劇烈,初四早繼續拜行,晚發冷病;初五起痢疾,每日仍勉強拜行;到十三日抵黃沙嶺,山頂只一破廟,沒有遮蔽,至此已不能行,歇下,不進飲食,日夜瀉數十次,起動無力,又無過往行人,祗有暝目待斃而已。十五深夜見西邊牆下有人燃火,初疑心是匪徒,仔細一看,原來是文吉,心中大喜,呼文先生,文吉執火來照,對老和尚說:「大師父你怎麼還在這裏?」老和尚將經過情形一一告訴文吉。當晚文吉坐在老和尚身邊,又拿來一杯水給他吃,十六日文吉又將老和尚身上污穢衣服予以換洗,並給藥一杯。十七日病退,食黃米粥二碗,大汗,內外輕快,十八日病勢減輕不少。老和尚謝謝文吉說:「兩次危險,都蒙先生救濟,感恩不盡。」文吉說:「這是小事,不必掛齒!我看你從去臘到今,拜路不多,不知那年可拜到;你的身體又不好,決難進行,不必定拜,朝禮也是一樣。」老和尚答:「你的美意可感,但我出世不見母親,母為生我而死,父僅得我一子,我竟背父而逃,父因我而辭官,而短命,昊天罔極,耿耿此心,已經數十年了。特此發願朝山,求菩薩加被,願我父母脫苦,早生淨土;任憑百難當前,非到聖境,死也不敢退願。」文吉說:「你誠孝心堅固,也算難得,我今回五台,也沒有甚麼急事,我願代你負行李,伴送行程,你只管前拜,輕累許多,心不二念。」老和尚說:「倘能這樣,你的功德無量,等我拜到五台,願以此功德,一半回向父母,早證菩提;一半奉送給你,以酬報救助之恩,好不好?」文吉說:「不敢當,你是孝思,我是順便,不必表謝。」文吉照應四日,病已大退。這是文殊菩薩第二次顯現,探視老和尚的心和救護老和尚的難。
四難 口流鮮血
清光緒十年正月十九日老和尚扶病由黃沙嶺破廟中起香,一路荷物作食,都由文吉負擔,老和尚妄想頓息,外無物累,內無妄念,病一天好一天,體一天強一天,自晨至暮,可拜行四十五里,毫不感覺痛苦。三月底到太谷縣離相寺,見知客禮畢;那知客看見文吉就問老和尚說:「這位是你什麼人?」老和尚據實以告。知客厲聲說:「出門行腳,不達時務,這幾年北地飢荒,朝什麼山?甚麼大老官要人服侍?要想享福,何必出門?你見有什麼寺門,留俗人掛單?」老和尚當下聽其呵責,不敢回聲,只好認錯告辭。知客說:「豈有此理!由你自便,誰叫你來?」老和尚聽到話頭不對,就轉過話說:「這位文先生請到客店住,我在這裏打擾一單何如?」知客說:「那是可以的。」文吉說:「這裏距離五台山不遠,我先回去,你慢慢來,你的行李不久有人代你送上山的。」老和尚苦留不得。文吉去後,知客改顏悅色,和氣送單,到灶房熱坑上泡茶,親自做麵,陪吃。老和尚看見這種前倨後恭舉動,心中頗為奇怪,又顧左右無人,乃問知客:「此間常住多少眾?」知客答:「我在外江多年,回來住持,連年歲荒,僅留得我一個人,食糧也盡於此;剛才舉動,是遊戲耳,幸勿見怪。」當時老和尚十分難過,啼笑皆非,勉強吃了半碗麵,就告辭到街上旅店裏找文吉,遍找無著。時四月十八,月明如晝,老和尚想追上文吉,於是星夜向太原府拜香前進,心急如火;次日腦熱,鼻孔流血不止。二十日到黃土溝白雲寺,知客見老和尚口流鮮血,不准掛單,在外勉強過一夜,廿一早進太原城,到極樂寺,飽受責罵,不掛單,二十二早出城禮拜,北門外遇見一位青年僧,名文賢,見老和尚近前招呼,接過拜橙行李,休息十日,病漸痊愈,身體康復,繼續拜香。這是老和尚的第四難。
五難 失足墮水
清光緒十八年至二十年老和尚在九華山翠峰茅蓬,研究經教。二十一年(歲次乙未五十六歲)揚州高旻寺住持月朗法師到九華,說高旻寺有朱施主法事,連舊日四七,共打十二個七,希望老和尚赴高旻參加。老和尚應允,下山後至大通荻港,沿江行,遇水漲,過渡,舟子索錢六枚,老和尚身無半文,舟子逕鼓棹去。老和尚不得已行行復行行,忽失足墮水,浮沉一晝夜,流至釆石磯附近,被打漁的人網起來,喚寶積寺的僧人認領,那位僧人是老和尚在赤山同住過的,一見大驚,急招進寺救甦,時為六月二十八日。這是老和尚的第五難。
上面所講述的老和尚自度時期所經歷的五難,下面要講述的是老和尚自度時期所經歷的九奇。
一奇 觀音送子
老和尚俗姓蕭,梁武帝的後裔,世代居住在湖南湘鄉,父親名叫玉堂,母親姓顏。清道光初年,父親是科舉出身,分發到永春,佐治州事,父母年逾四十,常以無子為慮。讀書人總以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母親信仰觀音菩薩,一天赴城外觀音寺祈子,見寺宇殘破,及東關橋樑失修,發願興建。回家後夫妻同夢一長鬚著青袍的老人,頭頂觀音跨虎而來,躍臥榻上,醒後互相驚告,遂有娠,次年父調佐泉州府,母懷胎十月,生下一肉球,剖出即今日的老和尚。
二奇 物大如山
清咸豐元年(歲次辛亥十二歲)二月,老和尚的父親因事赴臺灣,攜帶老和尚行,初乘小洋船,由廈門出發,忽於茫茫大海中,現出一怪物,體大如山,高出海面數尺,全船的人都合掌念觀世音菩薩,船行約半小時,始見這個大怪物現出魚尾形,其長不知若干里,而全船的人安然無恙。
三奇 歡喜法器
清咸豐二年(歲次壬子十三歲)老和尚跟隨乃父送祖母生母的靈柩,回湘鄉安葬,請僧人到家裏做佛事,老和尚看見三寶的法器,生歡喜心。家中藏有佛經,初看香山傳,觀音菩薩成道等書,熏染根深;八月又跟隨乃叔進香南嶽,遍遊各寺院,流連不願回家,好像有夙緣一樣。
四奇 結婚無染
清咸豐六年(歲次丙辰十七歲)老和尚在家讀道書三年,深感道家的學說,不是究竟,終日如坐針氈;於是假裝安心助理家務,以博叔父的歡心,而鬆懈叔父的防範。一日乘叔父外出,乃打包向南嶽逃去,歧路多,半路被截回,並送至泉州。乃父加以禁錮,並和兩位未婚妻田譚二氏舉行婚禮。老和尚結婚後,雖屬同房,不但沒有和田譚二位新娘發生肉體上關係,而且天天向二位新娘說佛法,二氏也能領悟,不覺竟成了閨中淨侶。
五奇 巖洞生活
清咸豐九年(歲次己未二十歲)老和尚依鼓山妙蓮和尚,圓受具戒,法名演徹,又名古巖,字德清,他的父親常常派人四出尋找,他不敢露面,隱山後巖洞中,禮萬佛懺,有時遇見虎狼,也不畏懼。如是三年,他的父親因獨生兒子失蹤,心灰意冷,乃告老還鄉,鼓山職事來山洞告知其事,並說:「苦行固是好事,但必須福慧雙修,你的父親既然回去了,可不必匿避,還是出來回山任職,給大眾服一點務吧!」因此老和尚就出洞回山,任職四年,自水頭,園頭,行堂,典坐等苦行事,中間曾派充膴事,沒有就;寺中常住時有單襯,也不領受,每日只吃粥一碗,而體力強健。山中有古月禪師,在眾中算是苦行第一,老和尚常常請教他;後來想想,以為任職多年,對於修持不無少礙,又想從前玄奘法師赴印度求學,十年前先習印度方言,日行百里,又復試驗絕食,先由一日起竟能絕食若干日,以防沙漠荒磧,連水草都會絕跡。古德苦行,可以效法;於是辭去鼓山職事,盡散衣物,僅攜一衲,一褲,一履,一簑衣,一蒲團,復向後山中作巖洞生活。如是又過三年,吃的是松毛和青草,喝的是巖泉澗水,日子久了,褲子鞋子都已破敝,祗有一件衲衣蔽體,頭上束金剛圈,鬚髮長盈尺,雙目炯炯有神光,人見了以為是妖怪,恐怖不敢近前,老和尚也不同人談話。初一二年常常看見勝境,老和尚毫不動心,不以為異,一心觀照及念佛,處在深山大澤中虎狼不侵,蛇蟲不損,不受人憐,不食人間煙火。真有「幕天席地,萬物皆備於我」的境界。老和尚心中歡悅,自以為是四禪天的人。古人說:「一缽輕萬鍾。」老和尚並一缽都沒有。無罣無礙,自自在在;因此胸境灑脫,體力一天比一天強壯,耳聰目明,健步如飛,自問也不知其所以然。到了第三年更進一步隨心所欲,隨意所之,有山可住,有草可食。是年老和尚纔三十歲,清同治八年(歲次己巳)。
六奇 剃髮沐浴
清同治九年(歲次庚午三十一歲)老和尚一日行至溫州某山,棲息巖中,有一位禪人來洞巖訪問,說:「久聞高行,特求開示。」老和尚被那禪人一問,深深地感覺慚惶,很謙虛回答他說:「智識愚昧,又少參學,望上座慈悲指示。」禪人問:「你如是行徑,究竟有多少年?」老和尚詳細告訴幾年來的經過。禪人說:「我也少有參學,說不出什麼來,你可到天台華頂龍泉庵,請問融鏡老法師,他是天台山第一個有道德的和尚,必能饒益你。」老和尚聽到這句指示,即直上華頂,到茅庵外,見一僧,即問老法師在家沒有?那僧人答:「補衣的就是。」老和尚向前頂禮,法師全不顧視。老和尚說:「學人特來親近老法師,望慈悲開示。」法師顧視良久開口問:「你是僧呢?是道呢?還是在家人呢?」答:「僧」。問:「受戒沒有?」答:「已受具戒」。問:「你這般行徑,有多少時候?」老和尚略說經過。問:「誰教你這樣做的?」答:「因見古人每多苦行成道,因此想學。」問:「你知道古人持身,還知道古人持心麼?看你所作所為,近似外道,不是正路,枉用了十年功夫;巖棲谷飲,壽命縱有萬年,也不過是如楞嚴經上所講的十種仙之一,去道尚遠;即進一步證到初果,也不過是一個自了漢而已。若菩薩發心,上求佛道,下化眾生,自度度人,出世間不離世間法,你勉強絕人間煙火,連褲子都不穿,未免標奇立異,又何怪工夫不能成片呢?」老和尚被法師痛處一錐,直透到底,復頂禮求開示。法師說:「我教你,若聽,就在這裏住;不聽,任你他去。」答:「特來親近,怎敢不聽?」法師即贈以衫褲衣履,令剃髮沐浴,作事,並教看「拖死屍是誰」的話頭。老和尚一一聽從,並試吃粥吃飯,學天台教觀,從此老和尚又是一個新生命。
七奇 裸女相就
清光緒三年(歲次丁丑三十八歲)老和尚自寧波至杭州途中,那時正逢三伏天氣,船小人多,與青年婦女臥舖相連;夜閑人靜,大家都睡得很熟,有一女子撫摩老和尚的下體,驚醒,見那女子卸衣裸體相就,老和尚不敢作聲,急起趺坐,持咒,該女也不敢動。假若當時失了覺照,那就沒有今日的老和尚了。這件奇事,和阿難遇摩登伽相彷彿。但阿難當時有佛住世,可以救護,而老和尚生在末法時期,全靠自力鎮定。
八奇 代送行李
清光緒十年(歲次甲申四十五歲)五月初在途中拜香,後面來一輛馬車,緩行不越前,老和尚察覺後讓路,車中官人下車問:「大師在路拜什麼?」老和尚告知朝五台,報親恩。官人也是湖南人,暢談很歡喜。官人說:「我現在住峨口白雲寺,是你朝台必經之地,你的行李,我代你送去。」老和尚深為感謝,又落得每日輕鬆拜香,別無負累。五月甲旬拜到白雲寺,代送行李的人就是該營營官。見老和尚到,歡迎至營部,休息三日,告辭,繼續起香,五月底到顯通寺,兵弁已將行李送來,下山去了。
九奇 忽見光明
清光緒二十一年(歲次乙未五十六歲)老和尚自六月二十八日墮水得救後,口鼻大小便諸孔流血,在寶積寺住了幾天逕赴高旻,知事僧見他容顏憔瘁,問有病沒有?答:「沒有。」晉謁月朗和尚要求在堂中打七,但月朗和尚要給他的職務;高旻家風嚴峻,如請職事拒不就,就視為慢眾,要表堂,打香板,老和尚既不允就職事,只好順受表堂,打香板,一聲不響,也不說明墮水事,於是病益加劇,流血不止,小便滴精;在禪堂中晝夜精勤,澄清一念,不知身是何物。這樣經過二十多天,一切病不覺頓癒。過幾日釆石磯住持德岸送衣物來供,見老和尚容光煥發,非常高興,乃將老和尚墮水的事告知大眾,無不欽歎,禪堂內職務不派老和尚輪值,以便修行。從此老和尚萬念頓息,工天「落堂」,晝夜如一,行動如飛。一天,夜放晚香時,開眼一看,忽見大光明好像白晝一樣,內外洞澈,隔牆見香燈師小解,又見西單師在圊中,遠及河中行船,兩岸樹木形形色色,都能了見,那時才打三板。次日詢問香燈師和西單師,果然不錯,但老和尚不以為異。至臘月第八個七第三晚,六枝香開靜時,護七例沖開水,將水濺在老和尚手上,茶杯墮地,一聲破碎,頓斷疑根,慶快平生,如大夢初醒。老和尚自念出家漂泊數十年,在黃河茅棚被個俗漢一問,不知水是什麼?假若當時踏翻鍋灶,看文吉有什麼話可說?這次倘不墮水大病,不遇順攝逆攝,知識教化,那就會錯過一生,怎能有今朝?老和尚自念至此,即說一偈曰:
杯子撲落地, 響聲明瀝瀝;
虛空粉碎也, 狂心當下息。
又偈曰:
燙著手,打碎杯, 家破人亡語難開;
春到花香處處秀, 山河大地是如來。
諸佛以大事因緣,出現於世;諸祖以續佛慧命,乘願再來;大悲大願,不光是自了而已。老和尚悲大願大,故憂也深任也重。他自出生到五十六歲是自度時期;他在這五十六年中間,除了經過五難,顯見九奇外,對於修持的工夫也有很多值得人們效法的地方。他行年三十一歲,始學教於天台融鏡老法師。三十六歲至高明寺聽敏曦法師講法華經,在岳林寺聽彌陀經。三十七歲至天童寺聽楞嚴宗通。五十三歲約普照月霞印蓮諸師同住九華山,由普照師主講華嚴經,弘五教儀,賢首一宗,如是研究經教三年。五十六歲至揚州高旻寺打禪七,自第八七的第三晚,疑根頓斷開悟。他自四十三歲起至四十五歲止,為報親恩,由普陀法華庵起香,三步一拜,一直拜到五台為止。在這三年中時為疾病所困,風雪所阻,到了萬分危險不能拜香的時候,文殊菩薩化身救護。老和尚一心正念,雖歷盡艱難猶生歡喜心;每每藉境驗心,愈辛苦處愈覺心安;因此悟到古人所謂「消得一分習氣,便得一分光明;忍得十分煩惱,便證少分菩提。」在五台山曾參加顯通寺六月大佛會,圓滿後上大螺頂,拜智慧燈,第一夜無所見,第二夜見北台頂一團火,飛往中台落下,片刻之間,火分成十餘團,大小不一,又見中台空中三團火,飛上飛下;北台四五處現火團,也大小不同。七月初十日拜謝文殊菩薩下山,由華嚴嶺向北行,朝北嶽恆山,至虎風口,直上,有「朔方第一山」石坊,山頂有廟,雲級插天,穹碑森立,進香下山,至平陽府朝南北仙窟,城南有堯廟,極壯麗偉觀。南至蒲州盧村,禮漢壽亭侯關廟,渡黃河,越潼關,入陝西境,至華陰,登太華山,禮西嶽華山廟,攀鎖上千尺幢,百尺峽,及老君犁溝;留八日,慕伯夷叔齊之聖潔,遊首陽山。至陝境西南香山觀音寺,觀莊王墳,入甘肅境,至崆峒山,十二月底回香山過年。次年春老和尚年四十六歲,離香山,西出大慶關,至咸陽,看召伯甘棠樹;到長安,城垣雄偉,古跡頗多;城外慈恩寺內的大雁塔,浮屠七級,有唐代以下題名碑,大秦景教碑,府學宮前為碑林,有七百多種,城東為灞橋,環有七十二孔,橋亭折柳,有陽關三疊處。到華嚴寺禮杜順和尚塔、清涼國師塔,至牛頭寺興國寺禮玄奘法師塔。到終南山東五臺,響鼓坡、寶藏寺,白水浪。到南五台,晤覺朗、冶開、法忍、體安、法性諸上人,在那裏結茅庵,大家同住。三月初一日早殿後忽見群星亂飛,現天帚星,很久才沒。在南五台住了兩年多,到四十八歲二月下山至翠微禮皇裕寺,後安山淨業寺,禮宣祖塔,到草堂寺,禮鳩摩羅什法師道場。遊太白山,高一百○八里,六月不溶雪,至二板寺大板寺,上大龍池頂,水分四流,經子午鎮,漢中府,漢高祖拜將台,包城諸葛廟,張飛萬年燈諸名勝;經龍洞背,天雄關,小峨嵋,劍門關,缽盂寺,白馬關,龐統墳,以達四川梓潼縣文昌廟,途中經過七曲山,九曲水,劍門關,削壁中截斷,兩崖相嵌好像劍一樣,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山上有姜維城;當年所謂「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而棧道的難行,的確難如上青天。至新都縣寶光寺過年。這次老和尚參訪各名山大川,是踽踽獨行,三衣一缽,毫無繫累,徜徉山水,境也澄心。四十九歲正月由寶光寺起程入成都省會,禮昭覺寺文殊院,草堂寺、青羊宮,經華陽雙流南下眉山縣,洪雅縣,至峨嵋山下,由伏虎寺九老洞上峨嵋金頂進香,夜看佛光,萬盞明燈,好像天星繁聚,其中的勝境,一言難盡。在寶光寺參應真上人,住十日,循萬年寺,禮毗盧殿,下山,至雅州,入瀘定,這裡就是諸葛孔明「五月渡瀘,深入不毛。」的地方,現在改為西康省。雅安中有大渡河,用鐵索駕瀘定橋,長達三十餘丈,行人在橋上經過,搖曳動蕩,非常擔心,如果有心臟病的人,根本就無法通過這座橋。向西行經打箭爐裏塘(即理化)巴塘(即巴安),北至察木多(即昌都),西至碩督經阿蘭多,以及拉里(即加黎)。所經歷的地方,地廣人稀,漢藏蕃蒙夷及猺獞等等種族各聚族而居,語言複雜,能通漢語者只百分之一二。裏塘有貢噶神山,是喇嘛聖地,巴塘多險峻高山,各種族多奉喇嘛教。由拉里南行至江達(即太昭)過此就到了西藏的境界。過烏蘇江,越拉薩河,就是西藏首都拉薩,是全藏政教的中樞。西北達布拉山,有高十三層的達布拉宮,殿宇莊嚴,金碧耀目,是達賴活佛坐床的處所,有喇嘛僧二萬人;附近有葛爾丹,別蚌,色拉三個大寺,各有數千住眾。又西行經貢噶,江孜,至日喀則(即扎什倫布)西有扎什倫布寺,建築宏麗,廣及數里,是後藏政教領袖班禪活佛坐床的處所,住有喇嘛四五千人。目前中共想利用班禪活佛而打倒達賴活佛,其實各有各的處所,各有各的信徒,怎麼可以憑暴力來摧毀民間的信仰呢?共匪的愚昧無知,可憐亦復可笑。老和尚一年以來,登山涉水,日出而行,日入而息,每每好幾天中都遇不見一人,鳥獸和中原不同,風俗也很奇怪,僧伽不守戒律,多吃牛羊,僧服劃分紅黃,各立門戶,想當年祇園時會,釋尊當痛哭流涕了。老和尚不願在西藏久留,乃於次年(五十歲)開春向南行,經拉噶,亞東(即茅屯)入印度,經不丹國,翻越重山峻嶺(聞即喜馬拉雅山),至楊甫城朝佛古跡,由孟加拉大埠渡錫蘭,朝聖地,坐船到緬甸,朝大金塔;到摩羅緬吉帝利,這裡有一塊大石頭,狀極奇怪,傳說這是目連尊者安置的,朝拜的人非常踴躍。老和尚越喜馬拉雅山時,還留下一首詩:
何物橫天際, 晴空入望中;
這般銀世界, 無異玉玲瓏。
七月起程回國,由臘戌過漢龍關,就到了雲南的境界,至大理,觀洱海銀濤,聲聞數里,歎為奇觀。老和尚回國的初願,是朝雞足山,禮迦葉尊者。(按尊者在山入定待彌勒下生)渡洱海後,向東北行,經挖色,百怛,平沙,山角,安邦大王廟。到靈山一會坊,即雞足山麓,半山有鳴歌坪,相傳尊者入山時,有八國國王送行至此,不忍離去,在此修行,成為護法神,後人建大王廟。老和尚直上至迦葉殿,殿中奉尊者像,傳阿難尊者來朝,石門自開,至聖境懸巖,石壁生成一道石門,叫做華首門,迦葉在門內入定,好像一座城門,高數十丈,廣十餘丈,雙門關閉,門縫看得清清楚楚。那天的遊客及導引的土人很多;老和尚進香禮拜的時候,忽聞大鐘三聲,土人歡呼禮拜,說有異人到此,就可聽到鐘鼓魚磬聲,不過大鐘聲還是第一次,土人都相稱老和尚有道。再上山頂,名天柱峰,這裡是全山最高處;從山下到此,約三十里,有銅殿一所,楞嚴塔一座。據山志載:「全山有三百六十庵,七十二大寺。」今則全山不足十寺,僧伽與俗人無異,子孫相承,各據產業,不是本山子孫,不准在山中住,也不留單。老和尚念往昔法會之盛,今日人事之衰,歎息不已;所以後來度他時期毅然興復雞足山。下山後至雲南縣在西門外高鼎寺住,初到即聞蘭香滿室,執事僧向老和尚致賀。說:「府志載:『山有仙蘭,不見其形,遇真人而放香焉。』今日蘭香滿山,上座德感。」老和尚回湘心急,一宿即行,經昆明府,貴陽鎮入湘西芷江,經寶慶府達衡陽,禮恆誌和尚於岐山,住旬日至湖北武昌,禮志摩和尚於寶通寺,學大悲懺法。赴九江入廬山,禮志善和尚於海會寺,參加念佛會。過安徽境,遊黃山,朝九華山,禮地藏王菩薩塔,百歲宮禮寶悟和尚,渡江至寶華山,禮聖性和尚。兩年來,老和尚隻身行萬里,除渡海坐船外,都是步行。水驛山程,霜風雪雨,他不但不覺旅行之苦,反思昔日放逸之非,體力增強,步履輕捷;古人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老和尚漸漸做到了。上面所講的,是老和尚兩年來參訪的經過,在此過程中更足以證明老和尚的堅苦卓絕,而得到今日繼往開來的偉大成就。下面就開始講老和尚五十六歲開悟後度他時期的難與奇。
虛雲老和尚自開悟後除自己修持精進不退外,還利用時機普度眾生。在這度他期間,所經過的災難和所顯見的神奇更令人不可思議,現在先說災難。
六難 大病頓發
清光緒二十三年(歲次丁酉五十八歲)十一月間大病頓發,不能拜佛,漸漸沉重,只能臥,不能坐,服藥也沒有效;那時大眾都以為他不會好,乃把他遷進如意寮,承阿育王寺首座顯親,監院宗亮,與盧姑娘等多方施救,費財費力,病還是不得減退。老和尚自以為世緣將盡,聽其自然,但燃指不成,心生焦急。過數日有八個人入寮告知十七日為燃指日期,老和尚堅請參加,首座等都不讚許,恐生命危險。老和尚不覺淚如泉湧,說:「生死誰能免?我想報母恩,發願燃指,倘因病中止,生又何益?」宗亮監院時年纔廿一歲,聽到老和尚悲聲,感到老和尚的孝心,不禁也流淚說:「你不要煩惱,我助你成就,明日齋歸我請,我先為你佈置,好不好?」老和尚感謝不已。十七日早宗亮請他的師弟宗信幫老和尚燃指,由好幾個人輪流扶上大殿,禮佛,經過種種儀節禮誦,以及大眾念懺悔文。老和尚一心念佛,超度慈母,初尚覺痛苦,繼而心漸清定,終則智覺朗然;念至「法界藏身阿彌陀佛」,全身八萬四千毛孔,一齊豎起。那時,指已燃畢,老和尚自己起立禮佛,不用人扶,也不知道自己有病,於是步行酬謝大眾,回寮,眾都驚歎希有。
七難 索斷浸水
清光緒二十八年(歲次壬寅六十三歲)老和尚抵峨嵋山,登金頂,觀佛光,與雞足山的佛光相同,夜看萬盞明燈,與在五台山拜智慧燈無異;至錫瓦殿,禮真應老和尚,他是全山的領袖,宗門的大匠,時年七十多歲,相聚數日,暢敘極歡。下山後循洗象池,大峨寺,長老坪,毗盧殿,峨嵋縣,峽江縣抵銀村,過流沙河;適逢水漲,從早到午候船來,老和尚讓戒塵法師先上船,遞上行李,老和尚正想登船,繩索忽斷,水流又急;老和尚以右手攀船弦,船小人多,稍側就會傾覆,老和尚不敢動,從流而下,浸在水中,至暮,船泊岸,眾才把老和尚牽上,衣褲盡濕,兩足都被小石割破。
八難 險遭剖腹
清光緒三十一年(歲次乙巳六十六歲)老和尚到仰光,遊大金塔,參觀各聖境,取道檳榔嶼返國,船到埠,因船中有患疫病而死的旅客,於是懸旗「打限」,就是要全船的人,在遠處山上受檢驗後才准登岸。全船旅客約一千餘人,上山後,一任日晒夜雨,毫無遮蓋,每日發米一小碗,蘿蔔兩個,自己煮食,醫生每日來看二次,一星期後人去一半,十日人都去盡,獨留老和尚一人,那時老和尚心極焦急,病益加重,形容悽苦,漸漸不能進飲食,到第十八日醫生來,令移一淨室,無人居,當下老和尚心甚歡喜,一會兒有一位老人來巡視。老和尚問他的籍貫,知道是泉州人。他嘆氣說:「這個屋子是住將要死的病人,以為剖腹的準備。」老和尚說明要去極樂寺,那老人動念說:「我拿藥給你吃。」煎來神浀茶一碗,吃了兩天好些。老人又說:「醫生來,你聽我咳聲,就起來振作精神,醫生拿藥給你,你不要吃。」醫生來,果如所言,迫令吃藥開水,不吃不行。醫生走了,老人來問是否吃了藥,老和尚如實以告,老人驚說:「難活了,明天就有人來剖腹,我給藥你吃,望佛祖保佑你。」第二天早上,老人又來,見老和尚坐在地上,睜眼不能見人,老人把他抱起,見滿地是血,老人又拿藥來吃下,急為老和尚換衣,將地洗淨。嘆氣說:「別人吃了昨天的藥水,不等斷氣就開刀了,你不該死,佛祖有靈。九點鐘,醫生來剖你的腹,我作咳聲,你裝神氣些。」九時醫生果來,見到老和尚用手指一指,笑笑而去。老人說:「他笑你不該死。」老和尚拜託老人送些錢給醫生,放他出去。於是把在仰光高居士給他的供養取得四十元給醫生,二十元給老人,以謝照顧之恩。老人說:「我不要你的錢,今天的醫生是紅毛人,不可以說,明日是吉冷人,可以講。」是晚,老人來說,已經和番人講好送二十四元,明天就可放行。次早醫生來,看畢,喚船過海,老人扶老和尚上船,僱小車送至廣福宮。一場災難,始告度過。於此可見殖民地的非人生活及英政府的貪污情形之一斑。
九難 全身枯木
清光緒三十三年(歲次丁未六十八歲)在曼谷入定九日,出定後雙腳痲痺,初只行動有礙,後來全身好像枯木一樣,不能執箸,食要人餵,護法聘中西醫診治,針灸服藥都沒有效果,口不能言,目不能見,群醫束手,但老和尚身心清淨,並不感覺痛苦,一切事都放下了,只有一事老和尚放不下,什麼事呢?就是請購藏經及修建雞足山殿閣的捐款匯票縫在衣領內,沒有人知道:老和尚口不能言、手不能寫,萬一化身時,一火燒去,這事因果如何能負?思深淚下,默祈迦葉尊者加被。那時有一位妙圓師,是從前在終南山同住的,見老和尚下淚,口微動,即近前湊耳傾聽;老和尚請妙圓師取茶禱迦葉,服下心內清涼,即入夢。見一老僧好像迦葉一樣,坐在老和尚身邊,用手摩老和尚的頭。說:「比丘!衣缽誡不離身,汝不須憂,只要用衣缽作枕頭就好了。」老和尚聽畢,即自取衣缽作枕,回頭已不見尊者,通身汗下,當下說不出的無限悅樂。等到舌根漸漸圓轉,請妙圓師到華陀前求藥方,只開了木櫛夜明砂二味,服後眼能看見,口也能說;再求一方,僅赤小豆一味,用豆煮粥充飲食,不准吃雜物,吃了兩天頭略能動,再求還是赤小豆;從此以豆為食,大小便通,污穢好像黑漆一樣,漸漸知道痛癢能夠起來行走;先後二十餘日,這次的災難,才算脫身。
十難 遭匪毒打
老和尚自六十八歲那年災難脫離後,一直到民國三十九年(歲次庚寅)一百十一歲,都很平安地弘法利生建寺;不幸民國四十年春,在雲門開戒期間,忽來匪徒百餘人,除搜檢全寺外,又將老和尚禁閉一室,絕飲食,大小便不許外出,日夜一燈黯然。好像坐在地獄裏一樣。過三日有大漢十人入室,逼老和尚交出黃金白銀槍械。老和尚說沒有,竟被毒打,先用木棒,繼用鐵棍,打至頭面血流,肋骨折斷,隨打隨問,老和尚已趺坐入定,金木交下,撲撲有聲。是日連打四次,擲之蹼地,眾匪以為老和尚死了,呼嘯而去;深夜侍者又將老和尚扶坐於榻上;又過一日,眾匪聽說老和尚沒有死,又復入室,見老和尚端坐入定如故,益怒,拖下地,用大木棍毒打,十餘匪眾以皮鞋蹴踏,五竅流血,倒臥地上。以為必死無疑,又呼嘯而去。侍者復抱老和尚安坐榻上,過五日老和尚漸漸作吉祥臥下(如佛涅槃像)經一晝夜,全無靜動,侍者用草試鼻孔,也不動搖,但體溫尚存,容顏如生,經過二十四小時始微微呻吟,扶他起坐,侍者告以入定及臥睡時間,老和尚告知侍者神遊兜率聽法事。經過這幾日,眾匪徒看見老和尚行動奇特,疑畏漸生,互相耳語,有一名好像是土匪頭目問左右的僧人說:「那老傢伙為什麼打不死的?」僧人答:「老和尚為眾生受苦,為你們消災,打不死的,久後你們自然知道。」那頭目聽到這個話,非常害怕,從此不敢復向老和尚施楚毒。這是老和尚度他時期最大的一場災難。
老和尚自五十六歲以後,大災難經過上來所講述的五次,而所顯現奇異不可思議之處,實在記憶不清;前面已經講過了九奇,現在繼續講第十奇至四十八奇:
十奇 金龍現形
清光緒二十三年(歲次丁酉五十八歲)老和尚往寧波阿育王寺禮舍利,每日從三板起,至晚間開大靜,除殿堂外不用蒲團,展大具,定三千拜。忽一夜在禪坐中,似夢非夢,見空中金龍一條。飛落舍利殿前天池內,長數丈,金光晃耀,老和尚騎上龍脊,即騰空至一處、山水秀麗,花木清幽,樓閣宮殿,莊嚴奇妙,看見親母在樓閣上瞻眺;老和尚即大叫母親,請你騎龍上來到西方去,龍下降,夢也驚醒,覺得身心清爽,境界憭然。老和尚平生夢見母親,就只此一次。
十一奇 夜半棺動
清光緒二十六年(歲次庚子六十二歲)老和尚自從五十一歲到宜興,禮仁智和尚,修顯親寺(密祖出家處)在江浙一帶住了十年,又想再朝五台,先到鎮江楊州朝雲台山,入山東朝東嶽泰山,東趨牢山,訪那羅延窟(憨山老人海印寺)到曲阜,禮孔廟孔陵。在西行路上,夜宿一破廟,空無一物,只有一口破棺材,棺蓋是向上仰起來的,知道棺內沒有死屍,於是就睡在棺蓋上;到了半夜,棺內大動幾次,忽有人說話,「我要出來。」老和尚問他是人還是鬼?答:「是人。」問:「是什麼人?」答:「是討飯的。」老和尚乃笑起,讓他出,狀醜如鬼。問老和尚是什麼人?答:「是和尚。」討飯的大怒,說和尚壓在他頭上,幾至用武。老和尚說:「我坐在棺蓋上,你動都不能動,還講打麼?」那討飯的不敢再說,自往小便後還回棺內睡。
十二奇 途遇洋兵
老和尚行年六十一歲,正逢庚子拳匪之禍,義和團在山東各縣時常作亂;老和尚再度朝五台。路經山東遇一洋兵,以槍相向,問:「怕死不?」老和尚答:「倘該死汝手,任便。」洋兵見老和尚神色不動,說:「好的,你去。」老和尚遂趕赴五台,鄉人都嘖嘖稱奇。
十三奇 祈雨息災
庚子年五月,義和團的亂,一天厲害一天,以「扶清滅洋」為號召,殺日本使館書記及德國公使,皇太后暗中縱容,至五月十七日竟下詔向各國宣戰,京中大亂;六月天津失守,七月,八國聯軍陷北京,皇太后和光緒帝向西逃難,時王公大臣有的住在龍泉寺,請老和尚一併西行護駕,在兵荒馬亂中,日夜趕程,艱苦萬狀,行抵達阜平縣,才聽到甘肅巡撫岑春暄出兵勤王,帝后大喜,出長城,進山西雁門關,那裏有一所雲門寺,寺內住一老僧年已一百二十四歲,帝賜黃綾及建牌坊。又西行到平陽,遍地饑荒,當地老百姓煮芋葉薯葉給帝后吃,帝后認為味很美。到西安,岑春暄請老和尚在臥龍寺祈禱雨雪息災,佛事圓滿後,雨雪交加,饑饉之災漸息。老和尚以帝后駐西安,囂煩日甚,乃秘密潛至終南山結茅,改號「虛雲」以避熟人的耳目。
十四奇 煮芋入定
清光緒二十七年(歲次辛丑六十二歲)隆冬,萬山積雪,嚴寒徹骨,老和尚獨居茅蓬中,身心清淨,一天煮芋鍋中,跏趺坐等待芋熟,不覺入定,到第二年正月,山中鄰棚復成師等久不見老和尚的面,乃來茅蓬賀年,見棚外虎跡遍滿,無人足跡,進茅蓬見老和尚入定,乃以磬開靜。問:「老和尚已吃飯沒有?」答:「沒有,正在煮芋,大概已經熟了。」打開鍋蓋一看,霉高寸許。復成師驚訝說:「你一定就是半月了。」相與烹雪煮芋飽食大笑而去。
十五奇 雄雞皈戒
清光緒二十九年(歲次癸卯六十四歲)老和尚在昆明府福興寺閉關,有一迎祥寺僧人叩關,說寺中有放生雄雞一隻,體肥碩,極兇惡好鬥,群雞都被傷冠羽。老和尚聞言即取雞來說三皈五戒,且教令念佛;不久,雞性轉變,不復好鬥,時作「佛佛佛」的聲音,獨棲樹上,不傷蟲,不給不食,一聞鐘磬即隨眾上殿,課畢,仍棲樹上。如此經過二年,一日晚課後,站立舉首,張翅三扇,作念佛狀、立化,數日不變,老和尚令人用龕埋葬,並作了一篇銘文:
好鬥成性此雞雄, 傷冠拔羽血流紅;
知畏奉戒狂心歇, 素食孤棲不害蟲;
兩目瞻仰黃金相, 念佛喔喔何從容?
旋繞三撲奄然化, 眾生與佛將毋同。
十六奇 力移巨石
清光緒三十年(歲次甲辰六十五歲)老和尚出關後,住雞足山缽盂庵,以便挽救滇中僧眾,恢復迦葉道場。那缽盂庵自清嘉慶後就沒有人敢住,因為大門外右邊有一巨石,白虎不祥。老和尚擬就白虎巨石處鑿一放生池,僱工斫之不碎,挖開土方察看,找不到石根。石高九尺四寸,寬七尺六寸,頂平可跏趺坐。招包工議定向左邊移遠二十八丈,來工人百餘名,拼力三天,無法動,工人不顧都散去。老和尚祈禱伽藍,諷誦佛咒,率領僧人十餘,不費吹灰之力,即將該石移向所指定的左方;哄動觀眾,驚為神助,眾稱該石為「雲移石」,士大夫題詠該石者頗多,老和尚也有詩紀此事。
其一
嵯峨怪石挺奇蹤, 苔蘚猶存太古封;
天未補完留待我, 雲看變化欲從龍;
移山敢笑愚公拙, 聽法疑曾虎阜逢;
自此八風吹不動, 凌霄長伴兩三松。
其二
缽盂峰擁梵王宮, 金色頭陀舊有淙;
訪道敢辭來萬里, 入山今已度千重;
年深嶺石痕留蘚, 月朗池魚影戲松;
俯瞰九州塵外物, 天風吹送數聲鐘。
十七奇 路逢知己
老和尚自力移缽盂庵門前巨石後,己博得大眾的信仰,於是展開修寺的工作,獨往騰衝募化,留戒塵師在寺料理內務。由下關至永昌,過和木樹,這條路有數百里長,觕犖難行,官民從來不曾修理過。據當地土人說:「有一位外省來的僧人,自己發心苦行修路,不捐募,任來往的人助火食;數十年來,沒有退變;因此這條路已修通了十分之九;蒲漂人感念他的德行,想修孔雀明王寺供養他,他不願意,只顧修路。」老和尚聽到這句話,認為奇怪,循路前進,將近黃昏,那僧人荷鋤攜畚將歸;上前問訊,那僧人瞠目不理睬,老和尚也不顧,跟隨到寺,見他放下鋤頭,上蒲團結跏趺坐,老和尚參禮,他不看,不語;老和尚也向他對坐。第二天早晨,那僧人做飯,老和尚給他燒火,飯熟,也不招呼,各自取缽盛食,吃完了,那僧人荷鋤,老和尚負箕,共同搬石挖泥鋪沙,共同起止;如是十餘日,彼此未曾開口說話。有一天晚上月明如晝,老和尚在寺外大石上趺坐,夜深未進寺,那僧人輕步至老和尚後背,大喝說:「在這裏做什麼?」老和尚微開兩眼緩聲合應,「看月」。那僧人說:「月在何處?」老和尚答:「大好霞光」。那僧人說:「徒多魚目真難辨,休認虹霓是彩霞。」老和尚說:「光含萬象無今古,不屬陰陽絕障遮。」那僧人握著老和尚的手大笑說:「深夜請回休息。」第二天暢敘甚歡,那僧人自說是湘潭人,名禪修,少出家,二十四歲在金山禪堂得個休歇處,後朝山到西藏,由緬甸回國,見這條路崎嶇,人馬可憐,因感持地藏王菩薩往行,發心獨修這條路;數十年來,不曾遇見知己,現年八十三歲了。今日有緣,才傾吐這一段因緣。老和尚也把自己出家的因緣告知那僧人,第二天早飯後彼此大笑而別。
十八奇 祭品旋空
清光緒三十三年(歲次丁未六十八歲)春正月老和尚由北京運龍藏返雞足山,先至滬,經廈門,忽接鼓山來電,說妙蓮老人正月在龜山圓寂,廈門諸山長老僧眾都到鼓山參加老人荼毗禮,靈塔移設鼓山下院,籌備善後一切事宜。妙老是老和尚的剃度師,老和尚自從披剃後,就流蕩四方,從未奉侍,而且數十年來未通音訊;今遇這最後因緣,自然要兼程上山,料理龕塔,分光舍利。當龕塔工竣後,大雨滂沱,半月不停,大眾都以為憂。老和尚虔心祈禱菩薩加被,妙老顯聖;四月初八菩薩戒畢,天放晴,初九大晴,是日官紳士庶來山者絡繹不絕;初十入塔時天坪祭齋百桌,大眾誦經,上供畢,念變食真言時,忽一陣旋風,將祭品,旋於空中,靈龕頂一道霞光,直貫塔頂,大眾齊心贊嘆。禮畢,又大雨如注。妙老靈骨以一半入塔,一半運南洋極樂寺供養,當妙老骨灰南行至檳榔嶼時,觀音亭及大眾迎靈者數千人,當念經畢,念變食真言時,又忽起旋風,將萬花吹散,靈翕頂涌白光,直透二里外的塔頂。這就是老和尚報師恩而妙老顯聖的奇事。經云:「密行難思議」。的確不錯。
十九奇 哄動暹京
清光緒三十三年老和尚料理妙老身後事畢,轉船赴暹羅,住龍泉寺,一日趺坐,一定九日,哄動暹京,自國王大臣以及男女善信,都來羅拜;出定後,國王請至宮中誦經,百般供養,肅誠皈依,官紳士庶皈依數者千人。
二十奇 老龍迎經
清宣統元年(歲次己酉七十歲)老和尚起運藏經,經騰衝,下關各鎮,多承地方迎接,在路上數十日人馬平安,獨由下關進大理時,忽雷電交作,洱海波騰,雲氣變幻,景色萬千,又不下雨。到寺門,行迎經大典,安妥,乃大雨滂沱,次日天仍大放晴,大眾都說,這是洱海老龍來迎經藏。
二十一奇 黃牛皈依
老和尚運經到騰衝寓萬壽寺時,正在與提督張松林坐談的時候,忽一黃牛奔至座前,跪下,雙目流淚,隨後牛主楊勝昌率領多人到寺,要將牛牽回屠殺。老和尚向牛說:「汝想逃生須皈依三寶。」牛點頭,老和尚即說三皈依,令牛起立,馴服好像人一樣。老和尚拿錢給牛主抵牛命,牛主不受,大為感動,發心皈依,誓改行業,並吃長素。
二十二奇 片言息兵
清宣統三年(歲次辛亥七十二歲)雲南賓川縣知縣張某,長沙人,精明強幹;賓川縣盜賊很多,張知縣加以窮治,殺戮甚眾,愈殺而盜燄愈熾,且結成會黨,士紳為保家起見,也掛名會籍求免,張知縣不顧一切,加以嚴懲;雞足山僧人也有加入會黨的,遭張知縣捕去數十人,獨對老和尚恭敬備至。辛亥革命事起,賓川縣會黨首先響應,攻縣署,張知縣雖無外援,明知必死,然仍堅守。老和尚看見這種情況,乃下山赴縣府。眾見老和尚來,說:「張知縣罪大惡極,請誘他出來殺之,以平眾憤。」老和尚答:「好好。」復向群眾的魁首說:「殺張某是極容易的事,但邊地謠傳,大事未定,你們圍城殺官,倘有一枝救兵來,怎麼得了?」大家以為老和尚的話是對的,圍遂解。張去縣,而滇省已獨立,蔡鍔任滇省都督,張知縣的兒子任外交司長。事後,張知縣以函告老和尚說:「公非獨救吾生,且造福賓川;不然,殺父之仇,吾子能不報嗎?」又民國成立,西藏王公活佛,恃險遠,不肯易幟,中央命滇省出兵兩師加以討伐,以殷叔桓為總司令,前鋒已達賓川。老和尚以邊釁一啟,禍無寧日,於是前赴大理,拜訪殷總司令,說:「藏人素來信佛法,何不派一位明佛理的人去遊說,豈不是不戰而勝嗎?」殷以為然,乃請老和尚為宣慰法師。老和尚說:「我是漢人,往恐無功,麗川有一位喇嘛東保,臘高有德,藏人敬信,曾授四寶法王,請他去,事必有成。」殷遂備文派員陪老和尚晉謁東保。保以衰老辭。老和尚說:「趙爾豐用兵之禍,藏人至今寒心;公寧惜三寸舌而殘數千萬人民生命財產嗎?」保立起謝說:「我去我去。」保受命,以老僧法悟副之,入藏,要約而還,滇遂罷兵。
二十三奇 說服根源
辛亥革命,清帝遜位,各省逐僧毀寺,風動一時,那時滇省掌握新軍兵柄者是協統李根源,痛恨各方僧徒不守戒律,將親督兵赴諸山逐僧拆寺,又忖老和尚是一個窮和尚,怎麼這樣得民心?其中必有怪事,於是指名遞捕。各寺僧人逃避一空,雞足山中老和尚所住持之寺內有僧百餘人,個個惶恐,有勸老和尚暫避者。老和尚說:「你們想離開就離開,如屬業報,避也避不了,只有以身殉佛方是上策。」過數日,李根源果率兵入山,駐軍悉檀寺,毀金頂雞足大王銅像,及佛殿,諸天殿,老和尚以事急至此,乃獨自下山,到軍門,持名剌見李根源,守兵及閽者認識老和尚,叫他趕快逃走,不肯通報;老和尚不顧一切,逕入,見李根源正和前四川布政使趙藩坐在殿內,老和尚向前敬禮,李不顧;趙藩與老和尚是舊交,問老和尚到這裡來有什麼事?老和尚敬禮詳述一切。時根源怒形於色,厲聲問曰:「佛教何用有何益?」老和尚答:「聖人設教,總以濟世利民,語其初機,則為善去惡。從古政教並行,政以齊民,教以化民。佛教教人治心,心為萬物之本,本得其正,萬物得以寧,而天下太平。」根源面色稍改,又問曰:「要這泥塑木雕作麼?空費錢財。」答:「佛言法相,相以表法,不以相表,於法不張,令人起敬畏之心耳。人心若無敬畏,無惡不作,無作不惡,禍亂以成。即以世俗說,尼山塑聖,丁蘭刻木,中國各宗族祠堂,以及東西各國之銅像等,亦不過令人心有所皈,及起其敬信之忱,功效不可思議。說到究竟,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根源面略現笑容,叫左右拿茶點來。又問:「但是和尚不做好事,反做許多怪事,實在是國家的廢物。」答:「和尚是通稱,有聖凡之別,不能因見少數不肖僧,而遂罪及全僧,豈因一二不肖秀才而罵孔子,就是你今天統領兵弁,雖然軍紀嚴明,但你能保證一一如你的正直麼?海不棄魚蝦,所以為大;佛法以性為海,無所不容,僧秉佛化,護持三寶,潛移默化,其用彌張,不一定全是廢物。」根源聽了這一段話,更覺歡喜,再談一會兒笑逐顏開,一會兒俯首向老和尚致敬;於是同進晚齋、秉燭深談,由因果分明,說到業網交織;由業果因緣,說到世界相續,眾生相續,言愈暢而理愈深。根源有時用溫言接應老和尚,有時以容貌禮敬老和尚,不覺喟然太息說:「佛法廣大如此,我已殺僧毀寺,罪業深重,奈何?奈何?」老和尚說:「這是一時的風氣,不是你一個人的過,只要以後極力保護,那就功德莫大。」根源極為歡喜,即移住祝聖寺,跟隨老和尚雜處眾僧中,蔬食數日,到八月四日山中忽大現金光,自山頂到山麓,草木都成黃金色。相傳山中有三種光;一是佛光二是銀光三是金光。佛光連年都有,銀光和金光,自開山以來只見過幾次。根源更為感動,執弟子禮,請老和尚為雞足山總主持,乃引兵去。後此四十年中,根源為法門外護,出力頗多,說教談禪,時有妙諦。我們知道李根源是中國政治上傑出人才,中國政治集團中有所謂「政學系」,即奉根源為領袖,支配中國政權幾及三十年之久,而根源因受老和尚之開示,智慧高人一等,故多年來息隱蘇州,不願直接參加政治舞台,加以一般不學無術之徒,每假藉其名義招搖撞騙,言功利不講信義,弄成中國政治被美國人評為「貪污無能」,俄國人驅使共匪竊據大陸。這都是由於違反佛教的意義和不恰李根源的心願所造成的後果。
二十四奇 八哥念佛
中華民國元年(歲次壬子七十三歲)老和尚在雲南組織佛教分會,是年在佛教會中有鄉人送來一個八哥鳥放生,該鳥已能說話,老和尚說皈依後教他念佛,即不吃葷,非常馴良,自知出入,日常念佛及觀音菩薩聖號,從未間斷。一日忽被老鷹掠去,飛在空中還是念佛。八哥鳥雖是異類,但能盡此報身,生死之際,不捨念佛,為什麼我們人還不如鳥呢?
二十五奇 冤鬼受戒
民國四年(歲次乙卯七十六歲)舉行春戒,期滿後,鄧川縣有一位姓丁的紳士,是清朝的孝廉,只生一女,年十八,尚未出閣;一日,忽然不省人事,全家倉惶,不知怎樣才好;醒來後即變作男子聲,指父大罵:「你丁某,恃勢誣我是土匪,以致喪失了我的生命。我是大理西川人,名字叫作董占彪。你還記得嗎?今在閻王前告准,要報八年之仇。」說畢,持刀逐父,丁大駭,避匿他處,不敢歸家。鬼每日必來,鬼來時女就變形態,鬧得全家不安。時雞足山派素琴素值二僧往鄧川辦事,過丁家,看見鬼附女身,兇惡可怕,就對鬼說:「勸你不要這樣,令地方不安。」鬼說:「你們出家人不要多事。」僧說:「本來不與我們相干,但我們的師父常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愈結愈深,何時得了?」鬼稍稍想了一想,問:「你們的師父是誰?」僧答:「祝聖寺虛雲老和尚。」鬼說:「我也聞名,但沒有見過,肯與我受戒嗎?」僧答:「大慈大悲,度一切苦危,怎麼不肯呢?」二僧勸鬼,令丁姓出錢超度,可以麼?鬼答:「丁某傷天害命,我不要他的錢。」僧說:「今地方送你些錢,可以嗎?」鬼又作恨聲說:「此仇不報,我恨難平,待我去問過大王,你們明日在這裡等我。」鬼去,女子起立,含羞入室。第二天早上鬼先來,僧後到,鬼責僧失信,僧告知因公耽誤。鬼說:「我問過大王,說祝聖寺是個好道場,准我去,但要你們親自護送。」於是地方紳士十餘人隨同二僧到祝聖寺,向老和尚談說是事,次日設壇為之念經說戒,從此安靜。
二十六奇 舉石離地
民國六年(歲次丁巳七十八歲)春由觀音亭起運玉佛,僱用工人八名,說明送到雞足山,酬費若干。所經山嶺崎嶇,走了幾十天到野人山,八名工人疑心玉佛中藏有金珠鈔票,乃置佛地上不肯抬走,聲言要加價數倍。老和尚溫言勸勉,工人更聲勢洶洶,強蠻不可理喻。老和尚瞥見道旁有一巨石,重約數百斤,笑問工人說:「這個巨石和玉佛那一種重些?」工人答:「那石重,大約比玉佛重兩三倍。」工人說畢,老和尚用兩手舉石離地尺許,工人咋舌,不敢多說,並婉謝曰:「老和尚是活佛。」工人抬玉佛至山,老和尚厚厚賞賜。老和尚本無此舉巨石之力,這次似有神助。
二十七奇 招安滇匪
民國七年(歲次戊午七十九歲)滇督唐繼堯備書令賓川縣知事入山迎請老和尚赴昆明,是時四境不安,道途艱險,縣知事請老和尚乘輿並派兵護送,老和尚謝卻,率徒修圓同行,一笠一蒲一鏟一藤架步行而往。經楚雄遇匪,搜出唐繼堯的信,威嚇拷打。老和尚說:「不必打,請見你的總司令。」匪徒即拿見其首領楊天福吳學顯。一見面大喝說:「你是什麼人?」答:「雞足山和尚。」問:「什麼名字?」答:「虛雲。」問:「進省做什麼?」答:「做佛事。」問:「做佛事為什麼?」答:「為人民祈消災難。」問:「唐繼堯是個土匪,你為什麼去幫忙他?他是壞人,你和他往來,也是壞人。」答:「你說壞人,也是難說。」問:「何以難說?」答:「往好處說,人人都是好人;往壞處說,個個都是壞人。」問:「這話是怎樣講?」答:「假使你和唐兩位,都是為國為民,福國福民,乃至你們部下,個個都如此,豈不是個個都是好人?從壞處說,你說唐是壞人,唐說你是壞人,各有成見,如同水火,兵連禍結,害盡人民,豈不是個個都壞?老百姓從左是盜,從右是匪,你們想想可憐不可憐?」楊吳兩首領聽了老和尚一番話,不覺大笑。吳說:「你說的話不錯,但是怎麼樣才好?」答:「依我說,你們不要打,請你們招安。」吳說:「難道叫我投降嗎?」答:「不是這樣說,我說招安者,因為你們都是賢才,是招國家之賢士以安地方也。只要你們不存私見,安民救國,豈不是好?」吳問:「招安的手續向什麼地方辦理?」答:「當然向唐辦理。」吳說:「向唐就不幹,他殺了我許多人,關禁我許多人,現正要向他報復,怎麼可向他投降?豈有此理?」老和尚說:「你不要誤會,我說向唐辦理是有理由的。因為唐是現在中央委派的官吏,事權在手,將來你是中央委派的官吏,事權也在手;唐殺了你許多人,我這回去做佛事,就是超度士兵亡魂;至於關起你的人,我要請他大赦的。假如你不聽我勸,古今戰爭,勝敗難說,你與唐各有各的力量,究竟你比唐總要差些,他有人有財有補充,有中央力量;我今日不是向你招安,路過此地,總算有緣,為國息爭,為民安樂,方外人不惜饒舌;聽與不聽,還是你們自己斟酌。」楊吳等聽了這一番話,大為感動,反託老和尚做代表。老和尚說:「代表不敢當,請你們提出條件,我有機會,當向唐說。」楊吳審議再三,提出六條:
一、在招安前先放回我們的人;
二、不得把我們的兵解散;
三、不得將我們的職權取消;
四、我們隊伍歸我們管;
五、過去兩家戰爭事不得追究;
六、招安後彼此兵丁不得有兩樣待遇。
老和尚說:「這樣的條件,想不成問題。等到和唐商量後當有公事給你們,和派員和你們接洽。」吳說:「煩勞老師父,事若辦好,我們感謝!」老和尚說:「不必言謝,我是順便經過的」。第二天出營盤,約半里,忽見數人跪在地上,叩頭如擣,連呼請菩薩恕我們。老和尚一看,才知道是昨天毆打他的兵弁,老和尚不但不生氣,反多方慰勞,並勸他們「諸惡莫作,眾善奉行。」那些兵弁都感激涕零而去。
老和尚到了昆明後,將路上遇見楊吳的經過,詳細告訴唐,並請唐做三件事:(一)於道場起經之日,全市禁屠。(二)大赦牢獄。(三)賑濟難民。唐聽說,當下大喜,即日辦理招安及其他各事,於是地方免遭兵禍,楊吳二人被委為大隊長,始終不變。
二十八奇 燭開蓮花
老和尚在昆明法會開始時,唐繼堯遵照老和尚的意見,禁屠及大赦,是日全堂各壇蠟燭盡開燈花,如蓮花狀,霞彩奪目。隨緣的善男信女,都來圍聚觀看。法會經四十九日圓滿,送聖時,空中現出幢幡寶蓋,飄漾雲中,全城民眾,羅拜於地。唐大生信心,合府皈依。
二十九奇 雙鵝繞佛
民國九年(歲次庚申八十二滅)張拙仙居士以雌雄二鵝送至昆明雲棲寺放生,請說皈依,二鵝俯首靜聽,至說戒畢,舉首作歡喜狀,從是日起,二鵝常隨人上殿;人念誦,鵝即視聽;人繞佛,鵝隨繞佛,經久不變,人人都歡喜這一對鵝。經過三年,一日,雌鵝在大殿門前旋繞三轉,舉首望佛蛻去,毛形不萎,葬以木盒;其雄鵝鳴聲不止,意如戀慕,過數日不洗澡,不食飯,也在殿前站立觀佛,張翅一扇化去,也葬以小棺,雙鵝共造一塚。
三十奇 途拾金玉
民國十年(歲次辛酉八十二歲)春,因唐繼堯聽老和尚之勸告,將滇督職位讓給顧品珍。自二月起天雨不止,城內可行舟,顧品珍命士兵每日在城樓放大炮轟天,意思是想藉火力以去天上陰霾,可是毫無效果。至七月後,又大旱數月,河內揚塵。這種水旱情形,向為滇省所未見。秋間熱毒蒸騰,喉疫大作,死人數千。時老和尚住華亭寺(後改雲棲寺)遭這樣的凶歲,修建道場事暫緩進行。一日早老和尚進城,午後回山,中途在樹底下歇涼,拾一包裹,打開一看,內有金玉釧金玉環錶等物,滇幣八千元,法國幣萬餘元。老和尚復將各物包好,坐在樹下等失主來取,將近黃昏,而離寺尚遠,乃將物帶走,等明日再來,將到山下,渡海時忽見一女子跳下海,老和尚見義勇為,即下水救護,女不肯,力牽之上岸,女尋死,強伴之到寺,拿衣給她換,拿飯給她吃,勸慰頗久,女方說:「我姓朱,長沙人,生長雲南,年十八,父在城內福春街開藥行,只生我一人,因孫師長到家求婚,自稱沒有太太,父母信以為真;過門後,方知道有元配,受騙,而元室兇惡,屢遭毒打,翁姑調解不開,父母又怕孫師長的權勢,至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此帶了些金銀首飾逃出,想赴雞足山投奔虛雲老和尚出家,因為不認識路,走了兩天,在路上又怕有人來追,不知不覺將包裹遺失,今非死不可。」老和尚問她遺失了什麼物件,所答和老和尚所拾得者相同,於是令法師為該女說皈依,並通知朱孫兩家翁姑親戚等數十人來寺和解,說皈依,其夫及大婦跪在佛前,立誓懺悔前非,相抱大哭,在寺數日,男女老少都皈依三寶受戒而去。
三十一奇 設壇求雪
民國十一年(歲次壬戌八十三歲)滇省自顧品珍接掌督軍後,連年災荒,人民病苦,死亡無算,自將領以至士民,無不思念唐繼堯的恩德,大家議定迎唐回任。唐接受眾意返任後即親到雲棲寺,請老和尚禱雨,設壇三日雨大降,但喉疫還是不能止息;唐又說:「聞雪能止喉病,現在是暮春,怎麼能得雪呢?」老和尚說:「我來設壇,你竭誠求之。」唐應允,齋戒,過一日雪下盈尺,喉疫頓止,大家都說佛法不可思議。
三十二奇 火生蓮花
民國十二年(歲次癸亥八十四歲)修七眾海會塔,當挖土建築的時候,去土一丈多深,發現一棺,上面寫了嘉靖四年瀋陽李太夫人,開棺取出屍體,面目如生,老和尚頗以為異,用火焚化,火中燒出蓮花形,化畢,將骨灰送入女居士塔。
三十三奇 禪人自化
民國十三年(歲次甲子八十五歲)修理雲棲寺全山祖塔及七佛塔,共十六座,修全寺佛像,五百羅漢,勝因寺大殿,鑄大銅佛三尊,修西方殿,塑三聖像等事,春戒期間老和尚請具行禪人尊證,比丘戒過,禪人即告假住下院,至三月廿九日午餐後,往勝因寺大殿後晒坪內,自取禾稈數把,披袈娑跏趺坐,左手執引磬,右手敲木魚,面向西念佛,自放火,寺中數十人,沒有一人知道,牆外人見內放大火光,進看不見禪人,至殿後見趺坐灰上不動,衣物如故,只有木魚磬柄燒成灰。老和尚請財政廳長王竹村,水利局長張拙仙,料理禪人後事,張王見這樣奇怪的事,即報告唐繼堯,唐率全家觀看,巍然近前,至身取引磬,忽爾禪人全身倒下,成一堆骨灰。
三十四奇 枯梅開花
民國十五年(歲次丙寅八十七歲)春,老和尚在雲棲寺傳戒,十方緇素雲集,大德阿闍黎正登千花台,代佛宣揚菩薩心地戒本,殿前老梅枯枝忽生白蓮花數十朵,大如盂,微妙香潔,鬚如張寶蓋,大家正在驚奇,更看前後菜園,所有青菜盡放青蓮花,每花中心好像立一佛像。事屬稀有,張拙仙居士曾有詩記其事:
華亭千歲劫如灰, 雲瑞重逢五色開;
苦菜遍呈青玉佛, 枯梅欣湧白蓮台;
法筵優缽諸天雨, 道樹菩提自性栽;
正聽闍黎宣戒本, 一花復現一如來。
三十五奇 鐵樹開花
民國十九年(歲次庚午九十一歲)老和尚已在福建鼓山任住持一年,諸事整理,略為就緒,春戒期,請文質和尚為羯磨,正為眾講梵網經時,方丈丹墀舊有鳳尾鐵樹二株,古德相傳,一為閩王所植,一為聖箭祖師手植,都是唐代物,已過千年了。這種植物最難長大,極耐久,每年生長二片葉而已。現在這兩株樹都有一丈多高,從來沒有開過花;在戒期中忽花開滿樹,遠近的民眾都來觀看,絡繹於途,老和尚曾作一偈以誌奇:
優曇缽羅非凡品, 隨佛示應現金花;
世間彩鳳稱祥瑞, 現則吉祥喜可嘉;
茲山丈室兩鐵樹, 人言此卉向無葩;
定是主林神擁護, 故將仁壽放流霞。
按老和尚於民國十七年為募雲棲寺聖像款,至香港,時陳銘樞主粵,派員接至廣州,仕頤養院,同遊白雲山能仁寺。陳擬請老和尚住曹溪南華,未允,轉福州,回鼓山講經,圓滿後赴寧波阿育王寺拜舍利,再朝普陀,至滬住香山庵龍光寺。十八年正月由滬回鼓山,海軍部長兼福建省主席楊樹莊和前主席方聲濤率官紳留老和尚住持鼓山;老和尚以鼓山係他薙染初地,緬懷祖德,義不容辭,遂就任。十九年秋九月回滇,將雲棲寺交給定安和尚,自己仍返鼓山。
三十六奇 龍王求戒
民國二十一年(歲次壬申九十三歲)春,老和尚在鼓山傳戒,忽來一老者,鬚髮皓白,容貌清奇,一直進入方丈室,跪在老和尚面前求戒,問其姓名,答:「姓楊,閩南台橋人。」有一位新戒子法名妙宗,也是南台人,從來就沒有看過這位老頭兒。到菩薩戒畢,給牒後那老人不見蹤跡;等到妙宗回南台,至龍王庵見坐像,儼然就是同戒的老人,且戒牒還握在神像手中。當時哄動南台,都說是龍王向老和尚求戒。
三十七奇 雄鵝立化
民國二十二年(歲次癸酉九十四歲)春,日軍佔領山海關,人心思動,十九路軍在福建舉事,全省寺廟一律禁止留單,以免匪徒匿跡;只有鼓山還准留海單,於是各方雲水僧人湧集至鼓山約一千五百人之多,齋糧極形困難,幸尚能維持一粥一飯。六月放生園落成,鄭琴樵居士送鵝一群來,其中有一隻雄鵝特別奇怪,體重十六斤多,一聽到木魚聲即張翅引吭,抱入佛堂,則鎮日視佛。如是經過一個多月,乃立化於佛前。鄭居士認為奇怪,請用僧例付荼毗,火化時沒有異味,因築一萬牲坑葬鵝骨灰。這裏有一件奇事要附帶說明的,就是這放生園為異牛祠故址。怎樣叫做異牛祠呢?只要看陳寶琛太傅做的記文就可明白。
放生園記
虛雲方丈,建放生園成:予曰:「此異牛祠故址也。」憶左文襄公(宗棠)督閩時,有奔牛入署,跪堂下不起,召寺僧奇量,令善畜之。越十八年,督師至閩,遣沈道應奎往視之,已斃矣;追述其皈依後異跡,寺僧就其瘞處,立異牛祠焉。今又將五十年,此鼓山放生一故實也。予所親見者,故及之。癸酉夏閏五月聽水居士陳寶琛記;時年八十有六。
此外又書一聯如下:
誦蓮池大師文, 與世同修淨土懺;
感湘陰相國事, 鼓山曾見異牛祠。
三十八奇 夢見六祖
民國二十三年(歲次甲戌九十五歲)二月,有一天晚上老和尚於趺坐中,似夢非夢之際,見六祖大師到,對老和尚說:「時候到了,你應當回去。」第二天早晨告訴弟子觀本說:「我的世緣恐不久了,昨晚夢見六祖召我回去。」觀本師以語相慰。至四月間,一夕三夢,都是六祖催老和尚回去,不久,廣東官紳護法禮請電至,老和尚以六祖道場也有繼憨山重修的必要,於是決計赴嶺南,重興六祖道場曹溪南華寺。
三十九奇 虎伏階下
民國二十三年老和尚到曹溪,冬,諸護法堅請傳戒,見殿宇倒塌,房屋破壞,只得蓋搭葵蓬竹屋以住眾,各方來客達數百人,粵韶官紳眷屬多來隨喜,皈依老和尚者甚眾,冬月十七日結壇正殿,入夜說菩薩戒時,江孔殷之子叔穎站立在藏經樓上,首先發見曹溪門外有兩道電光,近前一看,是一頭大虎,大眾嘩然,兵弁正擬發鎗射擊,老和尚驟至喝止,大虎即馴伏階下,老和尚給他說三皈依,囑他隱深山,不可隨便外出,更不要傷人,虎頗有領悟,三叩首而去,迴視猶戀戀不捨。以後每年必出巡一二次,山豬野獸絕跡。偶聞虎嘯聲,老和尚即出廟,好好安慰他,遣他去。老和尚說三皈後並說一偈
虎識皈依佛,正性無兩樣;人心與畜心,同一光明藏。
四十奇 枯柏生枝
民國二十四年(歲次乙亥九十六歲)春,老和尚應香港東華三院請,建水陸道場,壇設東蓮覺苑,法會圓滿後轉鼓山,辭職,由圓瑛法師繼任住持;辭職後回南華,先培修祖殿,建觀音堂,及寮房等工程;冬月戒期,四方來者數百人,自明代憨山清公而後,冷落數百年的祖庭,忽欣欣有朝氣,而寺後伏虎亭之北,卓錫泉之南,九龍泉畔,有參天老柏三株,都是宋代古樹,其中一株上端已枯折,其餘二株杈枝搖落;在戒期中忽發生新枝嫩葉,次第向榮。從前唐玄奘赴印度取經,靈巖石的古松,枝枝西向;等玄奘回來的時候,枝枝又東迴;門弟子歡欣鼓舞說:「教主快回國了。」大家都往西迎接,玄奘果歸;遂叫這株松為摩頂松。這枯柏生枝的瑞應,也和摩頂松相彷彿。
四十一奇 野狐解脫
民國二十五年(歲次丙子九十七歲)老和尚在南華放春期戒壇畢,曹溪駐防軍第十團團長林國賡送來毛澤光潤白狐一頭,對老和尚說:「這狐來歷頗奇,初於廣州白雲山被打獵的人所捕獲,後來廣州拆城,開馬路,該狐從城垣逃出,又被捕,友人以四十元買得,本想煮食充補品,因見那狐雙目炯炯有光,且解人意,不忍殺,送至廣州動物園中。後友人因事繫獄,案久不決,會有扶鸞的人,友人的妻即叩問吉凶,臨壇還沒開口而乩動,所示恰中其隱,判是囚該狐的報應;並示知南華寺現有高僧主化,宜速將狐送往放生,訟事才可解。友人的妻閱示甚駭,急設法贖狐,請我帶來寺中,皈依三寶。」老和尚聽到這一段話,就為狐說三皈五戒法,縱之後山林叢中,該狐自受戒後即不吃肉,肚子餓了就回寺求食;一日修寺工匠,戲以肉塊摻在花餌中,狐怒目睨工匠,好像怪他們相欺,遂逃去,數日不來廟。一天被鄉人所逐,猱升十餘丈高的樹嶺,抱枝長叫,老和尚出而探視,一見老和尚即急趨下樹,躍攬衣袂;老和尚帶狐回寺,置一木柙以安狐居,間或出柙盤桓寺中,不再棲林中。又一日蔣委員長中正到寺,衛士十餘人隨行,至曹溪山門口,見白狐,衛士擬開槍,蔣制止,狐搖首掉尾導蔣前行,至大殿中即飛跑至方丈室,啣老和尚衣下樓,與蔣會晤,具說因緣,彼此大笑。狐每見老和尚趺坐,即伏在禪榻上,見老和尚閉目坐久,有時以前足捋老和尚的鬚為戲;老和尚打開眼睛一看,每說:「你有靈性,不要太野,更不可出山門外與店家小兒女嬉。」又一天不知怎樣被車轍轢至重傷,匍匐不能起,老和尚來探視,還勉強掙扎,以傷示老人。老和尚知道狐傷不可治,因憐憫牠的痛苦,乃開示說;「這個皮袋,無足留戀,汝須放下,懺悔過去的宿業。一念之差,墮於異類,復遭惡報,遭此痛苦,現在宿業報滿,願汝一心念佛,速得解脫。」狐似會意,點首者再,呃逆三聲而逝。
四十二奇 神改河流
民國二十五年春,老和尚修理各殿宇,陸續有成;國府主席林森,司法院長居正,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中正先後到南華,林居二人願助重建大殿,蔣願助重鑿新河。因曹溪河流距離寺前計一百四十丈,年久失修,砂石衝積,水路改向北流。直射寺門,在地理上叫做反弓格;老和尚乃勘定水線,改築新河,填平舊河,全程計八百四十多丈,需用工人三千名,所費甚鉅,蔣公既慷慨布施,當即動工;不料七月二十夜,雷雨大作,終霄如萬馬奔騰。第二天清早,水漲堤平,沖開新河,一如所定界線,舊河已為砂石淤塞,且湧起數尺,反成寺前一字案,這是神改河流的奇蹟。
四十三奇 樹神求戒
民國三十一年(歲次壬午一百有三歲)春戒期間,忽有行者來求授比丘戒;問他姓什麼?答姓張;問他什麼地方的人,答曲江人;問他多少歲,答現年三十四歲;問他有沒有剃度,答沒有;問他有沒有三衣缽具,答也沒有。老和尚鑒其誠心,乃賜法名曰常辱。沒有進戒堂以前,服役甚勤,每日打掃全寺院道廊廡不少懈,而性緘默,不與眾言笑。進了戒堂以後,學戒也事事如律;等到三壇戒滿,梵網戒畢,那人忽然不見,袈裟戒具統統留在戒堂。第二年春戒期將到,那人忽來入夢,索領去年戒牒。老和尚責問他到什麼地方去了。答沒有去什麼地方。問現在住在什麼地方?答與土地同居。老和尚夢醒後記其事,知追老樟樹神來求戒,於是在頭山門樟樹下土地壇設供一堂,將原戒牒焚而歸之。真是至誠感神,不可思議。
觀本法師曾有頌記其事:
是鬼神村,是破窺墮;道無古今,祇是這箇。
胎卵濕化,地水風火;弱肉強食,因因果果。
放下屠刀,無爾無我;各遂其生,有何不可。
大道無朕,螟蛉蜾嬴;大同不同,一場摩羅。
按明萬曆庚子年憨山清公入住曹溪,當時尚有不法僧招集四方亡命,盤據山中,屠沽淫賭,到後來憨山圓寂,即不可收拾。民國甲戌李漢魂迎請老和尚重興南華,老和尚看見這般情況,狼藉葷穢,發誓要加以廓清;於是準古規,葷酒不許入山門之例,嚴申告誡,派方外人以糾繩。請地方官以厲禁,並在樟樹下建土地祠加以鎮壓,如是數年,群情始戢,惡風乃革。
四十四奇 山蜂傾巢
民國三十三年(歲次甲申一百有五歲)夏,南華建水陸道場,請老和尚由雲門回寺主持佛事。前一月,山蜂傾巢而來,大如拇指,先在法堂左右廊各營一巢,形狀好像大殿的燈籠,其組織工緻,又好像圖案水波紋,萬千重疊,無絲毫出入,且具四色,極其美觀。後又在曹溪門外大樹上結一巢,更大。那一群蜂不螫人,紀律嚴明;那時,四眾雲集,都說是神蜂來朝。老和尚由雲門到南華後親往巡視,首座觀本,知客惟因,居士岑學呂林遠凡李執中等隨行。老和尚看了很久,對大眾說:「這是人頭蜂,平時棲止在深山石巖中,都市裏是不易見到的;現在到這裏來,恐怕有什麼不吉之事發生。」是夜老和尚告知岑居士說:「四方蜂動,這裏將被兵禍,不過沒有什麼大礙;假如有事的話,我會派人來接你,不必擔憂。」道場圓滿後,老和尚回雲門,至臘月十二日日寇陷曲江,十八日土匪劫南華,匪徒運財物出寺後不及半小時,由雲門派來接岑居士的僧人已接踵而至。老和尚有先見之明,於此可見一斑。
四十五奇 黑龍附身
民國三十三年春戒期間有黑龍怪乞求授幽冥戒。故事是這樣的,初,江西南昌徐氏女,深閏待字,清江縣有一位醫生名叫謝雙湖,年五十餘歲,無子,想娶徐氏女為妻,該女聽說雙湖信奉佛教,就願意嫁他,結婚的晚上,該女被怪物纏繞,不能與新郎同床。因為該女年方及笄時,忽有怪物附身,向女求愛,女堅決拒絕,怪物緊纏女身,以鼻出水,嬲女幾至死,自是時來時去,雙湖並不知情。結婚後女將這種情形告知雙湖,也無可如何。民國三十一年該女投清江縣清淨庵,削髮為尼,法名演慧,而怪物往來如故,她的師父常開師告訴她說:「聽說虛雲老和尚主化嶺南,是當代的一位大德,你何不去求他?」該女遂於三十三年春,由雙湖伴來南華乞戒;一日過堂繞佛,該女忽暈倒於地,久久方甦,既得戒,怪物告女說:「汝今得戒,我已不能奈何汝,自今以後,只有天天追隨汝以等待你犯戒;否則,汝當代我一同乞戒。」女答:「乞戒須姓名容像,汝來去無蹤,又無姓氏,怎麼能得戒?」怪物說:「我名黑龍江,容像請你代我畫一張。」女答:「我不識字,也不會畫,怎麼辦呢?」怪物說:「那很容易,你只要拿起筆就可畫。」女依照怪物的話去做,垂首好像睡覺一樣,一會兒畫成,龍頭人身,鱗角齊備,由女抱之跪在老和尚面前說幽冥戒,患始絕。後將該像供南華供德堂,日寇至,始被焚去。
四十六奇 巨掌伸入
民國三十四年(歲次乙酉一百有六歲)春,老和尚又往南華傳戒,雲門寺住有二僧,一名古根,一名傳真,同居一寮房,古根因小病,不赴夜堂念佛,傳真也懶去。一會兒房門開,一巨掌伸入,幾塞戶,有一黑影執傳真擲去,責他說:「菩薩開道場,成就你們,汝今懶惰不出坡,不上課,不知慚愧,該打」,擊其臀部十數回,古根驚醒,見一黑影瞥然而去。大眾集合起來看傳真被打處,黑瘀浮腫,醫治月餘才康復,皮肉盡脫。當鬼打傳真後之第二晚,有一僧係軍籍出身,善技擊,攜一鐵棒,臥傳真床上,片刻黑影又來,僧想起來搏鬥,但全身如被縛不能動,只聽到黑影說:「你存心不良,既出家為佛弟子,當去軍人習氣,我今不打汝,讓汝自己懺悔;如果再不改過自新,以後要重重懲罰你。」黑影去後,該僧飛遁,不敢做聲。四月間,老和尚自南華回雲門,夜深趺坐間,見一青袍白鬚老翁致敬說:「弟子住在山後,已經數百年了,師往南華,弟子也恰好外出,孫輩不肖,擾及清眾,已責誡他們了,今天特來向師謝罪。」老和尚答:「你們既然形成異類,就要彼此相安不必多現。」老翁謝去,後不敢擾。鄉中耆老,說後山有老狐藏身。
四十七奇 緋桃璀璨
民國三十五年(歲次丙戌一百有七歲)七月七日為抗戰十週年紀念日,國民政府通令全國寺院誦經,追荐陣亡將士及死難人民。粵省佛教會推派代表赴雲門迎接老和尚蒞臨主法,省主席羅卓英也派員齎函勸駕;老和尚慨然隨順,冒暑前往。九月十七日在淨慧寺建水陸道場七晝夜,結壇時緋桃一株,忽然花開滿枝,璀璨耀目,十多天都不謝,觀者塞途。胡毅生居士有詩記其事:
法會儼未散,緋桃花滿枝;如何黃落後,倏變艷陽時;
卉木尚靈感,幽冥從可知;該林久蕪穢,何日與加持。
四十八奇 死而復甦
民國四十年(歲次辛卯一百十二歲)春戒期中,共匪擾劫雲門,老和尚被毒打,三月初三日病重時,趺坐入定,閉目不視,不言,不食,不飲水,只有侍者法雲、寬純,日夜看護,端坐九日,十一日漸倒下,作吉祥臥,侍者以燈草試鼻官,氣已絕,診左右手脈也已停止,但顏色如常,體尚溫。十二日早微聞呻吟,旋開目,侍者告訴所經過的時間。老和尚說:「我覺纔數分鐘而已。」即命侍者法雲快快為我執筆記事,但不可輕對人說,致啟疑謗。老和尚吩咐畢,即從容說其經過。說:「我剛才夢至兜率內院莊嚴瑰麗,非世間有;見彌勒菩薩在座上說法,聽講的人很多,其中有十多人是認識的,例如江西海會寺志善和尚,天台山融鏡法師,歧山恒誌公,百歲宮寶悟和尚,寶華山聖心和尚,讀體律師,金山觀心和尚,及紫柏尊者等都在座,我合掌致敬,他們指示我坐在東邊頭序第三空位。阿難尊者當維那,我坐在靠近,聽彌勒菩薩講『唯心識定』,沒有聽完,彌勒指我說:『你回去。』我說:『弟子業障深重,不願回去了』。彌勒說:『你業緣未了,必須回去,以後再來。』並示一偈:
識智何分,波水一箇;莫昧瓶盆,金無厚薄;性量三三,麻繩蝸角;
疑成弓影,病惟去惑;凡身夢宅,幻無所著;知幻則離,離幻即覺;
大覺圓明,鏡鑑森羅;空花凡聖,善惡安樂;悲願度生,夢境斯作;
劫業當頭,警惕普覺;苦海慈航,毋生退卻;蓮開泥水,端坐佛陀。
以下選有很多句,記不清了;此外還有開示,現在不說。」老和尚死而復甦後,不久即被迎赴北京,想知道後事怎樣,且聽下回開講。
老和尚自五十六歲開悟以後,五十八歲曾受命焦山智通和尚講楞嚴經偏坐。五十九歲在寧波阿育王寺附講法華經。(默庵法師主講)六十一歲再參訪,朝五台,和五岳諸名山。六十三歲在昆明福興寺閉關。六十五歲春諸護法暨歸化寺和尚契敏,請求出關,到寺講圓覺經,四十二章經,皈依者三千多人。秋夢佛上人請到笻竹寺講楞嚴經,即在該寺刊刻楞嚴經及寒山詩,板存寺。是年在該寺傳戒一期。法事畢,至大理崇聖寺講法華經,皈依者數千人。後在騰衝住湖南會館,至吳太史家誦經,放施食七日,闔邑官紳士庶隨喜者頗多,皈依者千餘人。官紳想留老和尚住騰衝,老和尚說:「我為興復雞足山道場,來這裡募化,不能住。」眾皆歡喜,踴躍樂捐鉅款。於是老和尚回山備糧,建造房屋,立定規約,坐香講經,重振律儀,傳受戒法,是年四眾求戒者七百多人。至是山中諸寺,也漸改革,著僧衣,吃素菜,且上殿掛單。六十六歲在石鐘寺傳戒,求戒者八百餘人。是年往南洋宏化,至南甸太平寺講彌陀經,皈依者數百人。又至檳榔嶼講法華經,皈依者數百人。至馬六甲青雲亭講藥師經,到吉隆坡靈山寺講楞嚴經,前後皈依者萬餘人。六十七歲由南洋回國。船經臺灣,參觀基隆靈泉寺。六十八歲到丹那在觀音亭講心經。到暹邏住龍泉寺講地藏經,普門品,起信論。六十九歲又至檳榔嶼極樂寺講起信論,行願品,皈依者甚眾。是年在極樂寺閉方便關。七十二歲在雞足山傳戒,結禪七四十九日,提倡坐香,結夏安居一切法式。七十六歲春仍在雞足山傳戒。八十歲八十一歲,在昆明忠烈祠啟建水陸道場,畢,繼續講經。八十三歲在昆明重建華亭寺(雲棲寺)並設壇降雪。八十四歲修七眾海會塔,八十五歲修理全山祖塔及七佛塔共十六座。八十六歲至八十八歲春戒後在雲棲寺講經。八十九歲至九十五歲至鼓山任住持,傳戒講經。九十六歲應香港東華三院請,赴港建水陸道場。事畢,轉鼓山辭職,回南華先培修祖殿。九十七歲至一百有三歲都在南華傳戒講經;冬十一月赴重慶建息災法會,一百有四歲四月回南華。一百有五歲重建曹溪六祖道場告畢,往曲江乳源各地,訪尋靈樹道場未獲,比抵雲門山,見荊棘叢中,殘存古寺肉身一尊,為雲門開宗道場,於是決心修復。嗣後至一百十二歲雲門事變時為止,老和尚都在南華雲門兩地間來往傳戒講經。六十年來,不住持現成寺院,不受人家豐腆供養,四眾弟子前後得戒度者萬餘人,乞戒皈依者百十萬人;手興大小梵剎數十,其宏麗者如雲南雲棲,其莊嚴者如粵北南華,乳源雲門,都是費了百數十萬銀元。老和尚一衲隨身,一笠,一拂,一鏟,一背架,行腳遍海內外;建築雲棲寺,來也如是,去也如是;重修南華,中興雲門,上山也如是,下山也如是。計傳戒二十餘期,講經二十多次,每次所講的回數不等。上面是把老和尚自五十六歲開悟後至百十二歲止,度他事蹟說一個輪廓,下面就開始講述老和尚近年來生活概況。
今天到壇聽講的大德們,除了想急於知道老和尚十難四十八奇外,一定還想明白老和尚近年來的生活。我想由老和尚自民國三十二年冬,(歲次癸未一百有四歲)離開南華寺移錫雲門時起,至目前(戊戍年一百十九歲)為止,提出一個簡短的報告。
老和尚初到雲門的時候,殘垣斷壁,殿宇荒涼,真成了法堂上草深三尺的現象,只有一位僧人奉事香火。自老和尚駐錫後,四眾雲集,繞者千指,老和尚一方面籌募重修經費,一方面又顧及百餘人四事供養。在那幾年間,正逢日寇侵華最激烈的時候,交通斷絕,終日處於危疑震撼中;那種艱辛,實十倍於復興南華時代。老和尚以大無畏力,召集僧眾,用少數工人,自己爆石,自己燒磚瓦,自己伐木材,自己建造,自己髹漆,自己造像,自己開墾,自己種植,自民國三十二年到民國四十一年(歲次壬辰),前後共十年,建設殿堂閣寮,廳樓庫塔一百餘楹,殿宇閎麗,法相莊嚴。不幸中共竊據大陸,殃及雲門,民國四十年(歲次辛卯)春,開戒期間,四眾雲集,寺中有僧眾一百二十餘人,忽於古曆二月廿四日來了百多名的匪徒,圍困雲門寺,禁止出入,先將老和尚拘禁在方丈室中,由幾名匪徒看守,復將一百多名僧眾分別囚於禪堂,法堂;大肆搜檢全寺,上自瓦蓋,下及地磚,佛祖尊像,法器經藏,微細搜檢。竭盡百餘名匪徒的心目手足,經過兩天時間,一無所獲:遂將監院僧明空,職事僧惟心,悟慧,真空,惟章等拘去,復將冊籍簿據來往書札,以及老和尚百年來的精註經籍法詰文字,盡用麻包綑載而去,加以種種罪行。其實匪徒的目的,是聽信外間傳說老和尚藏有金條數百根,白銀數千兩。數天之內共拘去僧眾二十六人,施以種種楚毒,逼令供出老和尚的藏金處,眾僧都說不曉得,於是將僧妙雲打死,悟雲、體智等手臂打斷,此外還有數僧失蹤,又復逼老和尚交出黃金白銀,用鐵棍打斷老和尚肋骨。後來這件事漸漸傳到北京,毛匪澤東電令地方政府嚴查,並派陳銘樞迎接老和尚晉京,於是老和尚四月初四日(新曆四月廿七日)率領侍者佛源,覺民,寬度,法雲等離開雲門,起程北上,那年老和尚是一百十三歲。路經韶州,各方人士郊迎十里者約計千餘人,駐錫大鑑寺,每日來參禮者途為之塞,他們不以時移勢遷而變易信心,四月初十乘粵漢車北上,十一日到武昌,住三佛寺,沿途勞頓,楚瘡毒發,陳銘樞照料醫藥服食,慇懃備至,該寺主持大鑫和尚頗盡東道之誼,得起居安適;傷病稍愈,應大鑫和尚之請,主建觀音七,皈依者二千餘人;法事完畢,將扶病北行,三佛寺大眾請留影紀念,老和尚自題詩一首云:
業風吹送到武昌,老病馳驅累眾忙;三月淹留三佛寺,一場災難一慚惶;無心欲跨樓頭鶴,有願同登選佛場;尚想玉泉關壯繆,能於言下悟真常。
十月廿八日老和尚由護送人員陪伴乘京漢車北行,抵京時,諸山長老及居士林等各團體,到站迎接,李任潮,葉遐庵,陳銘樞諸居士,引導送至廣化寺駐錫,後因參謁的人過多,乃移住西城廣濟寺大剎。老和尚到京後,與當道往還,因有湖南同鄉,雲南舊雨,夙有因緣的關係,所以對於護法事,極稱便利。老和尚沒有到京以前,已由圓瑛法師趙樸初居士等在廣濟寺成立中國佛教協會籌備處,推舉老和尚為會長,老和尚以老病辭,乃舉圓瑛法師為正會長,趙樸初等為副會長,另推選達賴喇嘛,班禪,老和尚等為名譽會長。佛教協會成立後,老和尚上書政府,請頒布共同綱領,規定人民有宗教信仰的自由,速定對於佛教寺院的保存及管理辦法。目前急須救援施行者:(一)無論何地不許再拆寺院,毀像焚經。(二)不許強迫僧尼還俗。(三)寺產收歸公有後,仍應按僧配給田畝若干,使僧人得自行耕植,或扶助其生產事業。後來中共的政府採納這個意見,僧尼賴安,各省名勝寺院,且日加修飾。
各位大德都知道共匪是不信仰宗教的,是拆毀寺院的,是逼迫僧尼還俗的,是刻奪寺廟財產的;經過老和尚的正氣抵抗,才把共匪無人性的勾當糾正了一部份。
十月間,東南人士在上海發起祝願世界和平法會,眾議請老和尚主法,派方子藩等到北京迎迓。新曆十二月十一日老和尚抵上海北站,執旗獻花者百餘人,齊聲念佛,於是引起在車站候車旅客千數百人,初則鼓掌歡迎,繼則同聲念佛,肅穆莊嚴,頓化娑婆為淨土;感應之深,真叫人不可思議。老和尚住玉佛寺,與法會主事者商定法會期為四十九天,自舊曆十月二十六日啟建水陸道場,由老和尚主法,並請圓瑛、應慈、靜權、持松、妙真、大悲、如山、守培、清定、葦舫,十大法師蒞會主各經壇,修持法事大師共七十二人,至十二月十四日圓滿。在道場期間,除入壇主法外,早午晚來參謁者如潮湧至,遠在湖北湖南各省,也不遠千里而來,皈依者前後四萬餘人。在這次法會收入淨資計匪區人民幣六億七千六百餘萬,支出三億餘萬,老和尚所應得的果金等等,盡數撥交法會中,絲毫不取;結存款項三億餘萬元,(折合港幣七萬餘元)盡數撥送名山供養。計分給四大名山(浙江普陀,山西五台,安徽九華,四川峨嵋,)八大名剎(寧波天童,寧波育王,揚州高旻,蘇州靈巖,福州鼓山,寧波觀宗,寧波七塔,福州地藏),以及全國大小寺院二百五十六處。這就是老和尚主持法會的實情。
法會圓滿後,又應簡玉階、李思浩、趙樸初、張子廉、祝華平等居士一再請求,舉行禪七,慈悲法施,而滿眾願。民國四十二年(歲次癸巳,一百十四歲。)正月初九日起七,至十五日圓滿,眾還以為未飫法味,請繼續一禪七,復由正月十六日起次七,至二十三日圓滿解七,老和尚每天都有法語開示。
玉佛寺解七後,杭州市各機關及佛教團體,派杜偉居士來滬,請老和尚往杭州。二月十九日抵杭州,住淨慈寺,主法會,皈依者數千人。法會圓滿後,又應蘇州靈巖山妙真和尚,無礙法師等之請,赴蘇州建法會,法會畢,遊虎邱,禮紹隆祖塔,見塔院已為豪強所奪,石塔碑銘無存,僅留一片瓦礫,觸目傷心。老和尚曾於光緒年間,到蘇州禮祖塔,一切景象,記憶猶新,發掘瓦石,尋得故址,於是和當地士紳及滬上諸大護法,損款重建,請妙真和尚及虎邱楚光和尚經管此事,費時一月,就告成功。按臨濟正宗,大於楊歧會,盛於五祖演,至圓悟嫡嗣為虎丘隆,而隆之嫡嗣為應庵和尚。老和尚係臨濟正傳後裔,現在重修祖塔,因緣殊勝。
老和尚在蘇州時,遊半塘壽聖寺,禮見元善繼師塔院,觀血書華嚴經,及宋濂製讚,並碑文古蹟。旋又應南通各居士請,至狼山主法會,各地皈依者都有數千人。事情完了,返回上海,已是舊歷三月半了。
四月老和尚接北京電促進京,仍住廣濟寺,等到中國佛教協會正式成立後,老和尚赴山西大同參禮雲崗大石佛。五月老和尚偕侍者覺民南下,過武漢,保通寺住持源成,請老和尚主禪七兩期;事畢,入江西廬山養病,住大林寺。六月有幾位禪人,自雲居山來,報告日寇中原的時候,以雲居山險峻,易藏游擊隊,於是將真如寺全部焚燬;現在只剩毗盧遮那大銅佛,兀坐在荒煙蔓草中。老和尚聽到他們的報告,心中非常難過。念雲居自唐代元和年開山,是歷代祖師最勝的道場。開山的是道容祖師,繼承的是弘覺道膺,後來齊禪師,融禪師、老夫舜、佛印、了元、圓悟、克勤、大慧、宗杲;都曾擔任過該寺的住持。而過化者,有趙州諗、雲門偃、古塔主、洞山聽、圓通秀、真淨文;居士中如白居易、王日休、蘇東坡、黃山谷、秦少游、呂居仁等,不計其數,都是當時負盛名的才子。老和尚以歷代祖師道場零落至此,倘不重興,就會湮沒,於是發願重修,先請准當道,往雲居山結茅暫住,居士祝華平等願相伴送,七月初五日抵達雲居山。按雲居山在廬山的東邊,佔地三百餘里,屬永修縣境,層巒疊巘,望若插霄,及躡頂登山,復為平地,群峰環抱,天然城廓,田園陂澤,雞犬白雲。在唐宋最盛的時期,殿堂樓閣,髹彤絢爛,琳碧精熒。
九月廣東弟子比丘尼多人,聽說老和尚現住雲居山,尋蹤往探,舟車水陸,經過半個月才抵達,沿西路登山,削壁插天,草深沒膝,最狹處不能並馬而行,盤山二十餘里,始達石門,豁然開朗,由一禪人指示,見老和尚居住一牛欄,蔓草支離,積以成壁,鞠躬而入,乍不見人,稍立定,才見老和尚坐在木板榻上。看見那些比丘尼遠道來山,不禁嘆曰:「你們何苦來此?我初來山時,祗有四位比丘,本想結茅同居,不料衲子聞風踵至,不一月已近五十人了。牛欄以外,只有破屋數間,你們既然來了,只好屈住幾日。」
十月後,各方僧人聞訊入山,食宿兩感困難,幸得上海簡玉階居士施資,勉強度過殘冬。老和尚在這困苦時,籌劃墾荒,開田種植,及修建殿宇諸事。
民國四十三年(歲次甲午)春,老和尚在雲居山先計劃修造大殿,因為山高風勁,舊日的殿瓦,都是鐵鑄成的;毗盧遮那大銅佛,高數丈,是明代萬曆年間聖慈皇太后滲金鑄造的。現在要建殿必須先鑄造鐵瓦,於是召集僧眾,預備罏錘,自鑄鐵瓦,及鑄千僧鐵鍋四口,大銅鐘二口。是時緇侶雲集,已有乙百多人,其中人才,百工俱備,國內外道友聞訊,時施助淨資,真是有人自有土,有土自有財,有財自有用了。老和尚遂分僧眾為二部,一部為能土木工程,修造殿堂;一部為開墾種植,藝茶竹工。大家都很踴躍從事。到了夏六月間,首先完成法堂一幢,上層為藏經樓,置磧砂頻伽各一藏;開墾部份,也開成禾苗六十畝,種田博飯,儼然百丈風規。秋七月新建僧寮,樓上下二十餘間,以安僧眾。又建窯廠燒磚瓦,溷廁,雒坊等,次弟落成。而老和尚還是居住牛欄。南華寺方丈本煥法師,太平蓮社比丘尼寬定等六人入山禮老和尚,見有破鐘一口在草地上,問老和尚這是什麼緣故。老和尚說:「這是本山的古物,叫做自鳴鐘,歷代有祖師到此,這口鐘就會自鳴;日寇焚山時,樓火,鐘墜地破裂,現在將要自動復合。」大家認為奇怪,細細察看,果見裂痕自下而上,上端有自然修補復合的痕跡。老和尚又說:「等到裂痕復合到鐘口,當再懸掛起來。」老和尚領各人巡山,見竹林茂密,盛產黃精,葛,茶,及大杉樹,銀杏樹甚多。老和尚指一樹說:「這是無心白果。」剝開一看,果然無心。本煥等住十日,老和尚削竹板多具,磨光,親自選擇題名,贈送粵港諸弟子。
冬十一日,老和尚所住的牛欄被焚,大家勸老和尚移住新建樓旁。老和尚說:「我愛這個牛欄古雅,還是縛茅樹竹,照舊造成居住就是了。」是年北京迭有電至,迎老和尚晉京,老和尚拒絕沒有去。歲暮起禪七一期。
民國四十四年(歲次乙未,一百十六歲)春,建造堂宇,日益增加,香積廚,五觀堂,庫房,客堂,禪堂等處,陸續告成。秋,各方衲子又多來數十人,其中沒有受戒的人很多,要求老和尚傳戒。老和尚以為此時傳戒,不很方便;然為成就發心人起見,又不得不有所衡量,乃決定只就本寺現住未受具戒者傳戒,不許向外宣揚。議定十月十五日進堂,不知怎的,消息傳到各省名山大剎,以及靜室庵堂,僧眾來山求戒者蜂湧而至,初僅百餘人,後來陸續而至者及三百人,連本寺原住僧伽合共幾五百人;不但食宿無著,而且照管困難。恰巧在這幾月間,上海天主教堂出事,佛教青年會出事,金剛道場也出事,更重大的,是甘肅省政府電致江西省政府,說有外道頭目,竊穿僧服,前來雲居山求戒云云。老和尚聽到這個消息,不得不慎重防範,而地方治安機關也來對商協力維持方法。是時,求戒者已入山,如果加以拒絕,就是有違佛制,如果盡量容納,事實上不可能;因此,老和尚依梵網經「自誓受戒方便」給他們說明十戒,具戒,三聚戒等法,經旬疲勞,舌焦唇敝,規勸各自回山,依照戒期,自誓受戒;事後,還是一樣發給戒牒。儈眾遵囑下山,所剩者僅百餘人,如法入壇。戒期圓滿後,起禪七一期。
民國四十五年(歲次丙申一百十七歲)春,興建大殿,天王殿,虛懷樓,雲海樓,鐘鼓樓,及各殿堂房舍,次第落成,老和尚重建雲居,其規模採取鼓山,南華,雲棲,各殿宇圖式,因其地略加變化。寺前為明月湖,形如圓月,廣及百畝,每初日出,金光蕩漾,注射臺殿,舊有石坊。老和尚在湖的北面建立三道門,初進為天王殿,再進為大雄寶殿,後進為法堂,和藏經樓,度過園林,便見龍珠峰。這是中路殿堂,算是完全落成。現在繼續建造者,東邊為亞部寮,報恩堂,客堂,雲廚,齋堂,晒場,後為延壽堂,祖堂。西邊為如意寮,西歸堂,往生堂,功德堂,上客堂,維那寮,禪堂,監值寮,再後為方丈,關房。大小房舍,已成十分之七八。全寺圍以岩石羅漢牆,莊嚴閎麗,足與南華稱伯仲。蘇東坡說:「雲居為冠世絕境,大士所居,其中湖開明月,瀲灩寺前,三面平田,四山帶礪,巖巒盤曲,宛若蓮瓣矗抱。」老和尚入山,僅及三年,佛國樓台,重新湧現,漸復唐代舊觀。這固然是老和尚的道德足以感動天龍,而眾緣成就,實在是不可思議。是年春夏間住眾二百餘人,其中有專門建造人才,有農林學者,所以一切工程,一切耕植,收效宏速。
老和尚興建祖庭,向不印捐冊,不事攀緣,而緣法自至。這次重興雲居,十方善信,都願隨喜,群情踴躍,例如老和尚的弟子寬慧,聞將建大殿,在香港起一藥師法會,竟得萬元港幣匯交雲居山,其他如北美僑商婺源詹勵吾居士也匯來萬元,上海吳性栽居士發願修路等等,都是特殊因緣。秋九月、重濬明月湖,及疏導青溪,掘出一巨石,字跡看不清,只有少數字可以認識,這是佛印了禪師住持雲居時,東坡入山參訪,曾於溪邊共坐此石,後建橋紀念,叫做談心石,佛印橋。現在將這塊石頭放在橋亭內,以存古蹟。老和尚並繫以詩:
坡老崇佛夙願深, 尋山問水去來今;
青溪橋畔談心石, 談到無心石有心;
昔日金山留玉帶, 鈍機偶滯故緣情;
雲來卷出談心石, 為築溪橋記姓名。
這年冬四眾二百餘人,計開墾水田二百八十餘畝,旱地五十餘畝,所收稻穀四萬五千餘斤,雜糧四萬六千多斤,及竹器、茶葉、銀杏、筍干各項,收入頗有可觀。今後計劃積極開荒造林,可住五百多人。這年十二月起禪七兩期。
上來是自民國三十三年起(歲次甲申一○五歲),至民國四十五年(歲次丙申一百十七歲)止,十二年來老和尚生活的概況。民國三十八年夏,老和尚因事由雲門到香港,一天岑學呂老居士說:「世事至此,我將安適?」老和尚沉吟半晌說:「學道人隨處都是家鄉,放下便是道場,你安心罷!」岑居士又說:「內地寺院,難免不安;何不暫留香港,弘法利生?」老和尚說:「弘法自有其人,至於我本人,似另有一種責任:以我個人言,去住本無所容心,但內地寺院庵堂,現正杌隉不安,我倘留港,則內地數萬僧尼,少一人為之聯繫護持,恐艱苦益甚,於我心不安,我必須回去。」岑居士無詞以對,老和尚遂回雲門。
綜觀老和尚生平所經過的十難四十八奇,我們可以得到幾個概念:
一、老和尚五十六歲以前是自度時期,所作所為,都是福慧雙修,隨緣消業。志願一經立定,任何艱苦,在所不辭。例如:朝五台,報親恩,文殊菩薩一再現身探試,毫不動心改志;這是偉大成就的第一點。
二、老和尚五十六歲以後是度他時期,所作所為,都是無我無私,到處開荒。其來也,一杖,一笠,一鏟,一背架;其去也,一杖,一笠,一鏟,一背架;這是偉大成就的第二點。
三、一般人貪圖個人享受,到處都有罣礙,而老和尚無來無去,即來即去。明知共匪屠殺成性,而老和尚情願由香港返回虎穴,以被護大陸數十萬徒眾;這是偉大成就的第三點。
四、匪區佛教徒召集中國佛教協會籌備會時,老和尚以一人之力,挽回佛教厄運,而向匪政府所提出的共同綱領,更足以維護僧尼寺院之免遭誅鋤滅毀;這是偉大成就的第四點。
五、共匪本是摧毀寺廟的,自老和尚晉京周旋後,不但寺廟免遭拆毀,而且繼續興建修理;這是偉大成就的第五點。
六、老和尚手建大小梵剎數十,皈依門下弟子中外計百十萬人。重振宗綱,續佛慧命。溯自達摩西來,至六祖而一花五葉;臨濟開玄要之宗,洞山立君臣之義,溈仰發體用之論,雲門示三關之捷,法眼呈六相之分,拈花妙義,大布東方。及後曹洞專主少林,溈仰圓相漸隱,雲門於韓大伯後,難見其人;法眼盛於永明,而入高麗,獨臨濟尚存香火。元明以降,禪門宗匠,自中峰,楚石,以遞紫柏,憨山,天童,玉琳,屈指可數,獅絃算是絕響了。百餘年後,幸老和尚出世,於鼓山傳法曹洞,兼嗣宗臨濟,中興雲門,扶持法眼,延續溈仰,興滅繼絕,慧日同光,以一身而參與五宗法;這是偉大成就的第六點。
民國四十六年(歲次丁酉一百十八歲)老和尚還是住雲居,完成所剩下的十分之一二的真如寺建築,不過目瞶耳聾,百病日增;今年是一百十九歲,是否世緣將了,世壽殆盡,博地凡夫,何能推測十地菩薩境地?老和尚說:「人生如夢,一切皆幻;空中飛鳥,有何蹤跡可尋?況學道人耶?」今天我介紹老和尚的生活近況,也不過是佛法不離世法,隨順談談而已。
民國四十一年冬,老和尚在上海市主建水陸道壇,圓滿後緇素人士,以勝會難逢,堅留老和尚繼續在滬舉行禪七;老和尚慈悲法施,允滿眾願;於是訂定四十二年(一百十四歲)正月初九在玉佛寺起七,至十五日圓滿;後來大家還以法味沒有飽飫,又要求繼續一禪七;由正月十六日起至二十三日解七。在這半個月中老和尚每天都有法語開示,現在把那些開示一篇一篇地加以講述。為的是不變原意,還是用老和尚的口氣向大家開示。
一、不要頭上安頭
這裏的大和尚葦舫很慈悲,各位班首師傅的辦道心切,加以各位大居士慕道情殷,發心來打靜七,要虛雲主七,這也可說是一種殊勝因緣;可是我年來患病,不能多講;世尊說法四十餘年,顯說密說,言教已有三藏十二部之多;我今縱能講幾句,也不過拾佛祖幾句剩話而已。至於宗門下一法,乃世尊最末一次陞座,手拈大梵天王所獻的金壇木花示眾,那時在座下的人天大眾,沒有人懂得這是什麼意思,只有摩訶迦葉破顏微笑。世尊就對迦葉說:「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咐囑於汝。」這是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下承當的無上法門;後世的人籠統稱之為「禪」;須知大般若經中所舉出的「禪」,計有二十多種,都不是究竟;只這宗門下的「禪」,是不立階級,直下承當,見性成佛的無上「禪」。有什麼打七不打七呢,不過因為眾生的根器日鈍,妄念多端,所以歷代祖師用了許多方便法門加以攝受。在唐宋時代,禪風偏天下,現在衰微到了極點,只有金山,高旻,寶光等處,尚有宗門家風,但也不過撐持門面而已;所以現在宗門下的人材甚少;就是打七,大都名不符實。從前七祖青原行思問六祖說:「當何所務,即不落階級?」祖答:「汝曾作什麼來?」思說:「聖諦亦不為。」祖問:「落何階級?」思答:「聖諦且不為,何階級之有。」六祖對行思的話,非常器重。如今你我根器劣弱,諸大祖師不得不假方便,教參一句話頭。宋朝以後,念佛的人很多,諸大祖師乃教參「念佛是誰?」一直到現在,各處用功的人都照這一法參究:可是許多人還是不得明白,把這句「念佛是誰」的話頭放在吧裏,不斷的念來念去,成了一個念話頭,不是參話頭了。「參」字的意義是參看,所以凡是禪堂上都貼著「照顧話頭」四個字。「照」字的意義是反照,「顧」字意義是顧盼,就是反照自性的意思。我們的心一向是向外馳求的,要牠回轉過來反照,才叫做看話頭。「念佛是誰」是一句話,這句話在沒有說的時候,叫做話頭,既然說出就成話尾了。我們參話頭,就是要參這「誰」字,譬如我在這裏念佛,忽有人問我:「虛雲:念佛的是「誰」啊?」我答:「念佛是我呀!」那人再追問:「念佛是你,你還是口念,還是心念呢?假若是口念,你睡著時為什麼不念?假若是心念,你死了為什麼不念?」我們就是對這一問有疑,要在這疑的地方去追究它,看這話究竟由那裏而來,是甚麼樣子,微微細細地去反照,去審察,這也就是反聞自性的工夫。在行香的時候,頸要靠著衣領,腳步緊跟著前面的人走,心裏平平靜靜,不可左顧右盼,一心照顧話頭。在坐香的時候,腦部不要太挺,氣不要上提,也不要下壓,隨其自然;把六根門頭收攝起來,萬念放下,單單的照顧話頭,不要忘了話頭;不要粗,粗了就會浮躁,不能落堂;也不要細,細了就會昏沉,墮入空亡;一粗一細都得不到受用。如果話頭照顧得好:工夫自然容易純熱,習氣也自然歇下。初用功的人,這句話頭是不容易照顧得好的,但是不必害怕,更不可想開悟,或求智慧等念頭。須知打七為的是要開悟,為的是求智慧,如果.你再另外用一個心去求那些,這就叫做頭上安頭了。假如初用功時,話頭提不起,千萬不要著急,只要萬念情空,綿綿密密地照顧著,妄想來時由它來,我總不理會它,妄想自然會止息;所謂:「不怕念起,只怕覺遲。」妄想來了,我總以覺照力釘著這句話頭,話頭如果失了,馬上就提起來。初次坐香好似打妄想,等到時光久了,話頭會得力起來。這時侯,你一枝香可以將話頭一提,就不會走失,那就有把握了。上面說的都是空話,還是好好用功吧!
二、照顧如雞抱卵
「打七」這個法門,是魁期取證的最妙一法,古來的人根器敏利,不必常常用這一法門;到了宋朝這法才漸漸展開,清朝雍正年間更為興盛。雍正帝在皇宮裏也時常打禪七,對禪宗是最尊重的,他的禪定工夫也非常好,在他手裏悟道的有十餘人之多,揚州高旻寺的天慧徹祖,也是在他會下悟道的。這種剋期取證的法門,好像儒家入場考試,依照題目作文,根據文章取錄,有一定規矩和時間的。我們打七的題目叫做「參禪」所以這個堂名叫做「禪堂」。「禪」字的意義是「靜慮」,印度話是「禪那」。禪有大乘禪、小乘禪、有色禪、無色禪、聲聞禪、外道禪等;宗門下這一禪,叫做無上禪。如果有人在這禪堂把疑情參透,把命根坐斷,那就是「即同如來」;所以禪堂又名選佛場,也名般若堂。在這堂裏所學的法,都是無為法。無者,是無有作為,即是說無一法可得,無一法可為。凡是有為.都有生滅,若有可得,便有可失。經上說:「但有言說,都無實義。」例如誦經禮纖等,盡屬有為,都足言教中的方便權巧;宗門下就不是這樣,只教你直下承當,用不著許多言說。從前有一位學人參南泉老人,問:「如何是道?」老人說:「平常心是道。」我們日常穿衣吃飯,出作入息,無不在道中行;只因我們隨處縛著,不識自心是佛。古來大梅法常禪師,初參馬祖,問:「如何是佛?」祖說:「即心是佛。」師聞言大悟,遂禮辭馬祖,到四明梅子真舊時隱居處,縛茅而居;唐貞元中,鹽官會下有一位和尚,因採桂杖迷路到庵所,問:「和尚在此多少時?」師答:「祇見四山青又黃。」又問:「出山路向甚麼處去?」師答:「隨流去。」僧歸將這事告知鹽官,官說:「我在江西曾見一僧,自後不知消息,也許就是這個和尚。」遂令僧招請。師答以偈語:「摧殘枯木倚寒林,幾度逢春不變心;樵客遇之猶不顧,郢人那得苦追尋;一池荷葉衣無盡,數樹松花食有餘;剛被世人知住處,又移茅舍入深居。」馬祖聞師住山,乃令僧去問:「和尚見馬大師,得個甚麼?便住此山。」師答:「大師向我說,即心是佛,我便這裏住。」僧說:「大師近日佛法又別。」師問:「作麼生?」僧答:「又道非心非佛。」師說:「這老漢惑亂人未有了日,任他非心非佛,我祇管即心即佛。」僧歸告馬祖,祖說:「梅子熟也。」可見古來的人是如何了當和簡切。只因你我恨機陋劣,妄想太多,諸大祖師乃教參一話頭,這是不得已而用的方便法門。永嘉祖師說:「證實相,無人法,剎那滅邰阿鼻業;若將妄語誑眾生,自招拔舌塵沙劫。」高峰妙祖說:「學人用功,好比將一瓦片,拋於深潭,直沉到底為止。」我們看話頭,也要將一句話頭看到底,直至看破這句話頭為止。妙祖又發願說:「若有人舉一話頭,不起二念,七天之中,若不悟道,我永墮拔舌地獄。」只因我們信不實,行不堅,妄想放不下,假如生死心切,一句話頭決不會隨便走失的。溈山祖師說:「生生若能不退,佛階決定可期。」初發心的人總是妄想多,腿子痛,不知工夫怎樣用法,其實只要生死心切,咬定一句話頭,不分行住坐臥,一天到晚把「誰」字照顧得如澄潭秋月一樣,明明諦諦的不落昏沉,不落掉舉,那又何愁佛階無期呢?假如昏沉來了,你可瞠開眼睛,把腰稍提一提,精神自然會振作起來;這時侯把話頭不要太鬆或太細,太細易落空和昏沉,一落空只知一片靜,覺得爽快;可是在這時候,這句話頭不能忘失,才能在竿頭上進步;否則就會落到空亡,不得究竟。如果太鬆,妄想就容易襲進;妄想一起,掉舉就難制服;所以在這個時光,要粗中有細,細中有粗,才能使工夫得力,才能使動靜一如。從前我在金山等處跑香,維那催起香來,兩腳好像會飛一樣;師傅們真是跑得,一句站板敲下,如同死人一般,還有什麼昏沉呢?我們現在跑香就比往年相差太遠了。諸位在坐時,切不要把這句話頭向上提,上提便會昏沉;又不要橫在胸裏,如果橫在胸裏,便會胸痛;不要向下貫,下貫便會肚脹,落在陰境,發出種種毛病;只要平心靜氣,單單的把「誰」字如雞抱卵,如貓捕鼠一樣的照願好;照顧得力時,命根自然會頓斷。這一法門初用功的同參道友,當然是不容易做到的,但是你要時刻在用心。我再說一比喻,修行如同石中取火,要有方法,倘若沒有方法縱然任你把石頭打碎,火是取不出來的。這方法是要有一支紙煝和一把火刀,火煝按下在火石下面,再用火刀向火石上一擊,那石上的火就會落在火煝上,火煝馬上就能取出火來。我們現在明知自心是佛,但是不能承認,所以要借這一句話頭,做為敲火刀,從前世尊夜睹明星,豁然悟道,也是如此。我們對這取火法則不知道,所以不明白自性。你我自性木是與佛無二,只因妄想執著不得解脫,所以佛還是佛,我還是我。你我今天知道這個法子,能夠自己參究,這是何等殊勝因緣,希望大家努力,在百尺竿頭再造一步。在這場中選出佛子,上可以報佛恩,千可以利有情;佛法中人材很少,就是因為大家不肯努力,言之傷心!假如大家深信永嘉和高峰妙峰對我們所發誓願的話,我們決定都能悟道,大家努力參肴吧!
三、弄得四大不空
光陰快得很,才說有七,就過了三天;會用功的人,一句話頭照顧得好好的,甚麼塵勞妄念徹底澄清,可以一直到家。所以古人說;「修行無別修,只要識路頭;路頭若識得,生死一齊休。」我們的路頭,只要放下包袱,咫尺就是家鄉。六祖說:「前念不生即心,後念不滅即佛。」你我本來四大皆空,五蘊非有,只因妄念執著,受纏世間幻法,所以弄得四大不得空,生死不得了。假如一念體起無生,那釋尊說的這些法門也用不著了,難道生死不會休嗎?是故宗門下這一法,真是光明無量照十方。從前德山祖師,是四川簡州人,俗姓周,二十歲出家,精究律藏,對於性宗相宗諸經典的旨趣,也全貫通;常講金剛般若,時人稱他做周金剛。他每對同學說:「一毛吞海,性海無虧;纖芥投鋒,鋒利不動;學與無學,唯我知焉。」後來他聽說南方禪席頗盛,很不服氣大罵說:「出家兒,千劫學佛威儀,萬劫學佛細行,不得成佛;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我當掃其窟穴,滅其種類,以報佛恩。」他立刻擔起青龍疏鈔出四川,到灃陽路上見一個婆子賣餅,於是把擔于放下買餅點心,婆子指那擔子說:「這個是甚麼文字?」師答:「青龍疏鈔。」婆子問:「你講的是什麼經?」師答:「金剛經。」婆子說:「我有一問,你若答對了,就給你點心;否則,你就到別處去。金剛經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你究竟要點那一個心?」師無詞以對,遂往龍潭,到法堂說:「久嚮龍潭,及乎到來,潭又不見,龍又不現。」潭引身而出說:「你親到龍潭。」師無言,住了。一天晚上侍立潭側,潭說:「更深何不下去?」師珍重便出,卻又回頭,說:「外面黑。」潭點紙燭給師,師擬接,潭復吹滅。師因此大悟,便禮拜。潭說:「你見個什麼?」師說:「從今以後,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頭了。」第二天,龍潭陞座對大家說:「個中有個漢,牙如劍樹,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頭,他時向孤峰頂上,立吾道去在。」師聽到這一句話,就將疏鈔堆法堂前,舉起火炬說:「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虛;竭世樞機,一滴投於巨壑。」把書一把火燒光後,辭別龍潭,拜訪溈山,上法堂,從西過東,又從東過西,顧視方丈說:「有麼?有麼?」溈山不理他,師說:「無,無。」便出。到門口又說:「雖然如此,也不得草草。」於是穿好衣履,具足威儀,再進法堂,才跨門,提起坐具說:「和尚」。溈山擬取拂子打他,師便喝,拂袖而出。溈山當晚問首座,「今日新到的和尚在這裏麼?」首座答:「當時背卻法堂著草鞋出去了。」溈山說:「此子已後向孤峰頂上,盤結草庵,呵佛罵祖去在。」師住澧陽三十年,遭逢唐武宗廢教,避難於獨浮山的石室。大中初年,武陵太守薛廷望,再崇德山精舍,號古德禪院,將訪求宗門賢哲大匠做住持,聽說師的道行,派員禮請,一而再,再而三,師堅不肯下山,廷望乃設一詭計,誣師是茶鹽犯,捕師入州;師到州後,廷望瞻禮,堅請住持古德禪院,師不得已住了,大闡宗風。後人傳為德山捧,臨濟喝,像他這樣,何愁生死不休。德山下輩出了巖頭,雪峰諸祖,雪峰下輩出了雲門,法眼,諸祖,又出了德韶國師,永明壽祖等,都是一棒打出來的。歷朝以來的佛法,都是宗門下的大祖師來撐架子,諸位今天在這裏打七,要深深地體解這一最上的道理,直下承當,了脫生死,是不為難的。假如視為兒戲,不肯死心蹋地,一天到晚在光影門頭見鬼,或在文字窟中作計,生死是休不了的,大家努力精進吧!
四、切莫分心散亂
七天的晨光已過去了四天,諸位都很用功;有的做些詩偈,到我那裏來問,這很難得;但是你們這樣的用功,把我前兩天說的都忘記了。昨晚說:「我們的目的是要成佛了生死,要了生死,就要借這句話頭作為金剛王寶劍,魔來魔斬,佛來佛斬,一情不留,一法不立,那裏還有這許多妄想來作詩作偈呢?或見空見光明等境界呢?若這樣用功,我不知你們的話頭到那裏去了?老參師傅不在說,初發心的人要留心啊!我因為怕你們不會用功,所以前兩天就將打七的緣起,和宗門下這一法的價值,以及用功的法子,一一都講過了;我們用功的法子,是單舉一句話頭,晝夜六時,像流水一般,不要令他間斷;要靈明不昧,了了常知,一切凡情聖解,一刀兩斷。黃檗禪師說:「學道猶如守禁城,緊把城頭戰一場;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前後四句有兩種意義,前兩句譬喻,說我們用功的人,把守這句話頭,猶如守禁城一樣,任何人不得出入,這是保守得非常嚴密的。因為你我每人都有一個心王,這個心王即是第八識,八識外面還有七識六識前五識等;前面那五識,就是眼耳鼻舌身五賊,六識是意賊;第七識是名末那,它一天到晚,貧著第八識見分為我,引起第六識,率領第五識,貪愛色聲香味觸等塵境,纏惑不斷,把八識心王困得死死的轉不過身來,所以我們今天要借這句話頭,(金剛王寶劍)把那些劫賊殺掉,使第八識轉過來成為大圓鏡智,第七識轉為平等性智,第六識轉為妙觀察智,前五識轉為成所作智;但最要緊的是把第六識和第七識先轉過來,因為它有領導作用,它的力量,就是善能分別計度。現在你們作詩作偈,見空見光,就是這兩個識在起作用。我們今天要借這句話頭,使分別識成妙觀察智,計量人我之心為平等性智,這就叫做轉識成智,轉凡成聖,要使一向貪著色聲香味觸法的賊,不能侵犯,所以說:「如守禁城。」後面的兩句,「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是譬喻我們三界眾生沉淪在生死海中,被五欲所纏,被塵勞所惑,不得解脫。因為梅花是在雪天開放的,大凡世間萬物都是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冬天的氣候寒冷,一切的昆蟲草木,都已凍死,或收藏,鹿土在雪中也冷靜清涼.不能起飛;這些昆蟲草木塵士灰濁的東西,好比我們心頭上的妄想分別無明嫉妒等三毒煩惱,我們把這些東色去掉了,那心王自然自在,也就好像梅花在雪天裏開花吐香一樣。但是你要知道,這梅花是在冰天雪地裏才能開放,並不是在春光明媚或惠風和暢的季節裏而有的,你我要想心頭開放,也不是在喜怒哀樂和人我是非之中而能顯現的。因為我們這八種心,若一糊塗,就成無記性;若一造惡,就成惡性;若一造善,就成善性。無記有夢中無記,和空亡無記。「夢中無記」,就是在夢中昏迷時,只有夢中一幻境,日常所作一無所知,這就是獨頭意識的境界,也就是獨頭無記。「空亡無記」,如同我們現在坐香,靜中把這話頭亡失了,空空洞洞的,糊糊塗塗的,甚麼也沒有,只貪清靜境界,這是我們用功最要不得的禪病,也就是空亡無記。我們只要二六時中,把一句話頭,靈明不昧,了了常知的,行也如是,坐也如是。古人說:「行也禪,坐也禪,語默動靜體安然。」寒山祖師說:「高高山頂上,四顧極無邊;靜坐無人識,孤月照寒泉;泉中且無月,月是在青天;吟此一曲歌,歇中不是禪。」你我大家都是有緣,所以再把這些用功的話向你們說一番;希望努力精進,不要雜用心。我再來說一公案,從前雞足山悉檀寺的開山祖師,出家後參禮諸方,辦道用功,非常精進,一日寄宿旅店,親聞隔壁豆腐店有一個女子在那裏唱歌說:「張豆腐,李豆腐,枕上思量千條路,明朝仍舊打豆腐。」是時,這位祖師正在打坐,聽了那女子這一唱,即開悟了。可見得前人的用功,並不是一定要在禪堂中才能用功,才能悟道。修行用功,貴在一心;各位切莫分心散亂,空過光陰;否則,明朝仍舊賣豆腐了。
五、發堅固長遠心
修行一法,易則容易,難則實難。易者,只要你放得下,信得實,發堅固心,和長遠心,就可成功。難者,就是你我怕吃苦,要圖安樂,不知世界上的一切有為法,尚且要經過一番學習,才能成功;何況我們要學聖賢,要成佛作祖,豈能馬馬虎虎就可成功?所以第一要有堅固心。修行辦道的人,總是免不了魔障,魔障就是昨天講的色聲香味觸法等塵勞業境,這些業境就是你我的生死冤家;每每有許多講經法師,也在這些世界中站不住腳,這就是道心不堅固的原因。其次要發長遠心,我們人生在世,造業無邊,一旦要來修行,想了生脫死,豈能把習氣一時放得下嗎?古來的祖師,如果慶禪師坐破蒲團七個,趙州八十歲,還在外面行腳,四十年看一「無」字,不雜心,後來大徹大悟,燕王和趙王非常崇拜他,以種種供養。清朝雍正皇帝看他的語錄高超,封地做古佛;這都是一生苦行而成功的。你我現在把習氣毛病通身放下,澄清一念,就與佛祖同等。楞嚴經說:「如澄濁水,貯於淨器,靜深不動,沙土自沉,清水現前,名為初伏客塵煩惱,去泥純水,名為永斷根本無明。」你我的習氣煩惱.好像泥滓一樣,所以要用話頭;話頭如同清礬,能使濁水澄清。(即是煩惱降伏)如果用功的人,到了身心一如,靜境現前的時候,就要注意,不可裹足不前;須知這是初步功夫,煩惱無明還沒有斷除;也就是從煩惱心行到清靜,猶如濁水澄成清水,雖然如此,水底泥滓,尚未去了,所以還要加功前進。古人說:「百尺竿頭坐的人,雖然得見未為真;若能竿頭重進步,十方世界現全身。」如不前進,那就是認化城為家,煩惱仍有生起的機會,如此要做自了漢也很為難;所以要去泥存水,才是永斷根本無明,才是成佛;到了無明永斷的時候,可以任你在十方世界現身說法,如觀音菩薩三十二應,「應以何身得度者,即現何身為說法。」任你淫房酒肆,牛馬騾胎,天堂地獄,都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了。否則,一念之差,就是六道輪迴。從前秦檜曾在地藏王菩薩前做過香燈師,只因他不發長遠心,無明煩惱未能斷了,以致被瞋心所害,這是一個例子。假如你信心堅固,長遠心不退,則不怕妳是怎樣的一個平常人,也可即身成佛。古來漳州有一貧苦的人在寺出家,心想修行苦不知怎樣是好,無處問津,每日只做苦工,一日遇著一位行腳僧到那裏掛單,看他每日忙忙碌碌,問他日常做些什麼功課?他說:「我一天就是做些苦事,請問修行方法。」僧答:「參「念佛是誰?」」。如是他就照這位和尚所教,每天在工作忙碌中,把這個「誰」字蘊在心頭照顧,後來隱居在石巖中修行,草衣木食;這時候他家裏還有母親和姐姐,聽說他在石巖中修行很苦,他的母親乃命他的姐姐拿一匹布和一些食物給他。他的姐姐將物送到,見他坐在巖中,動也不動,叫他,也不答應,姐姐氣不過,把這些東西放在巖中回去了,但是他也不踩也不瞧老是坐在洞中修行;過了一十三年,他的姐姐再去看他,見那匹布還在那兒沒有動,後來有一位逃難的人到了那裏,腹中飢餓,見了這位和尚衣服破爛的住在巖中,乃近前問他,向他化乞,他便到石巖邊拾些石子,放在鍋裏,煮了一刻,拿來共食,好像洋薯一樣,那人飽餐而去。他告訴那人說:「請不要向外人說。」又過了些時候,他想,我在這裏修行許多年了,也要結結緣吧!於是下山走到廈門,在一大路旁,搭一茅蓬,做施茶的工作;這時,是萬曆年間,皇帝的母親皇太后死了,要請高僧做佛事,先想在京中請僧,因那時京中沒有大德高僧,皇太后乃托夢給萬曆皇帝,說福建漳州有高僧,皇帝乃派人到漳州迎請許多僧人進京做佛事,這些僧人都把行袋整理進京,恰在這路邊經過,他問:「諸位師傅今日這樣歡喜到那裏去啊?」眾答:「我們現在奉旨進京,替皇帝做佛事,超荐太后去。」他問:「我可同去麼?」眾答:「你這樣的苦惱.怎能同去呢?」他說:「我不能念經,可以替你們挑行李,到京中看看也是好的。」大家答應了,於是他就代那些僧人挑行李進京去了。這時皇帝知道他們僧人要到京了,乃叫人將金剛經一部,埋於門檻下,那些僧人都不知道,一一都進宮去了,只有這位苦惱和尚走到門檻,雙膝跪下,合掌不入,那裏看門的人叫的叫,扯的扯,要他進去,他也不入;看門的稟告皇帝,這時皇帝心中有數,知道是聖僧到了,遂親來問說:「為什麼不入?」答:「地下有金剛,故不敢進來。」皇帝說:「何不倒身而入?」他聽到皇帝的話,便兩手撲地,兩腳朝天,打一個肋斗而入,皇帝深深敬重,延在內庭款待,問以建壇修法事。他說:「明朝五更開壇,壇建一台,只須幡引一幅,香燭供果一席就得。」皇帝此時心中不悅,以為不夠隆重,於是懷疑地沒有道德,乃叫兩個御女給他沐浴,浴畢,他的下體了然不動,御女告知皇帝,帝才確知他是聖僧,更加敬重,就依照他的意思建壇。第二天早上,他陞座說法,登台打一問訊,持幢到靈前說:「我本不來,你偏要愛;一念無生,超昇天界。」法事畢,對帝說:「恭喜太后解脫了。」帝很懷疑,以為這樣草草了事,恐功德末能做到。正在疑惑時,忽聞太后在房間裏說:「請皇上禮謝聖僧,我已得超昇了。」帝驚喜再拜而謝,在內庭設齋供養。是時他見帝穿著花褲,日不轉瞬。帝說:「大德喜歡這褲麼?」遂脫下給他。他謝恩,帝便封他為龍褲國師。齋畢,帝領到御花園遊覽,園內有一寶塔,他見塔非常歡喜,徘徊瞻仰。帝說:「國師喜這個塔嗎?」他說:「這塔甚好。」帝說:「可以將這塔敬送給師。」正要叫人撒送漳州修建。他說:「不須撒送,我拿去就是。」言說之間,即收這塔置於袖中騰空而去。帝極歡喜,嘆末曾有。諸位,請看這是什麼一回事呢?只因他出家以來,不雜用心,一向道心堅固;他的姐姐去看他也不理,衣衫破爛也不管,一匹布放了十三年也不要。你我反躬自問,是否能這樣的用功?莫說一天到晚,自己的姐姐來了不理做不到;就是在止靜後,看見監香行香,或旁人有點動靜,也要揪他一眼;這樣的用功,話頭怎麼會熟呢?諸位只要去泥存水,水清自然月現,好好提起話頭參看。
六、不可生是生非
古人說:「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才說打七,明天就要解七了。依規矩,明天早上就要考驗你們的工夫,因為打七是剋期取證的辦法。「證」,就是證悟,見到自己本地風光,悟到如來的妙性,所以叫做證悟。考驗是要考察你在七天當中的工夫到了什麼程度,要你向大眾前吐露出來。平常在這個時候向你們考驗,叫做討包子錢,人人都要經過考驗的;就是說我們打七的,人人都要開悟,人人都可以弘揚佛法,人人都應度盡眾生。現在不說人人都開了悟,只要有一個人開了悟,也可以還得這些包子錢;所謂「眾人吃飯,一人還賬。」如果我們發起一片精進的道心,是可以人人開悟的。古人說:「凡夫成佛真個易,去除妄想實為難。」只因你我無始以來,貪愛熾然,流浪生死,八萬四千塵勞,種種習氣毛病放不下,不得悟道,不像諸佛菩薩常覺不迷;是故蓮池大師說:「染緣易就,道業難成;不了目前,萬緣差別,祇見境風浩浩,凋殘功德之林;心火炎炎,燒盡菩提之種。道念若同情念,成佛多時;為眾如為己身,彼此事辦;不見他非我是,自然上恭下敬,佛法時時現前,煩惱塵勞解脫。」這十句話,說得何等明白和真切!「染」是染污的意思,凡夫的境界,總是貪染財色名利,瞋恚鬥爭,對「道德」二字,認為是絆腳石;一天到晚,喜怒哀樂,貪愛富貴榮華,種種世情不斷,道念一點沒有;以致功德林被凋殘,菩提種子被燒盡。假如把性情看得淡淡的,一切親友怨家,視為平等,不殺,不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視一切眾生平等無二,人饑如己饑,人溺如己溺,常發菩提心,那才可以和道念相應,也可以立地成佛。所以說:「道念若同情念,成佛多時。」諸佛聖賢,應化世間,一切事情都是為眾服務,所謂:「拔苦與樂,興慈濟物。」你我都能克己復禮,甚麼也不為自己作享受,那麼人人都無困苦,事事都成辦到了。同時你自己也隨之得到圓滿果實的報酬,如江河中的水漲了,船自然會高起來。你能以一種慈悲心,恭敬心對人,不自高自大,不驕傲虛偽,那麼,他人見到你,一定會恭敬客氣;否則,只恃一己的才能,老氣橫秋的,或口是心非的,專為聲色名利作計,那麼,就是人家恭敬你,恐怕也是假的。孔子說:「敬人老,人恆敬之;愛人者,人恆愛之。」六祖說:「他非我不非,我非卻有過。」所以我們切不可有生非之心,起人我之別,如同諸佛菩薩為人服務一樣,那麼,菩提種子處處下生,美善的果實,時時有收穫,煩惱自然縛不著你了。世尊所說三藏十二部經典,也是為了你我的貪瞋癡三毒,所以三藏十二部的主要就是戒定慧,就足因果。使我們戒貪欲,抱定慈悲喜捨,實行六度萬行,打破愚迷邪癡,圓滿智慧德相,莊嚴功德法身;倘若能夠依照這樣處世做人,那真是處處總是華藏界了。今天參加打七的多半是在家大德,我們要好好降伏這個心,趕緊丟離纏縛。我再說一個公案作為諸位的榜樣,你們都是發了很大的信心來到這寶所,我若不給你們解說,恐怕你們得不到寶,空手而回,不免辜負信心,希望靜心聽著。從前唐朝有一位居士,姓龐名蘊,宇道玄,湖南衡陽人,世本業儒,少悟塵勞,志求諦;貞元初,聽說石頭和尚的道風,乃耑誠拜謁,問石頭和尚說:「不與萬法為侶著,是甚麼人?」石頭和尚馬上用手掩住龐居士的口,龐由是豁然省。一日石頭問龐說:「你自從見到老僧以來,日用事作麼生?」龐答:「若問日用事,即無開口處。」即呈一偈:「日用事無別,唯吾自偶諧,頭頭非捨,處處沒張乖;朱紫誰為號,丘山絕點埃;神通並妙用,運水及搬柴。」頭認為不錯,問:「你以緇耶?素耶?」龐答:「願從所慕。」遂決計不剃染,後參馬祖,又問:「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祖答:「待汝一口吸盡千江水,即向汝道。」龐於言下,頓悟玄旨,於是留駐馬祖處參承兩年;居士自從參透本來人後,什麼也不做,一天到晚單單織漉籬過活,家中所有的萬貫金銀,也一概拋於湘江之中。一日兩夫婦共說無生的道理,龐說:「難難難,拾擔芝麻樹上攤。」婦說:「易易易,百草頭上祖師意。」女靈照聽到爺娘的話,不禁大笑說:「你們兩位老人家,怎麼說這些話來了?」龐說:「據你怎麼說?」女說:「也不難,也不易,饑來吃飯困來睡。」自此以後,機辯迅捷;各方的人士都來響應,於是辭別藥山,山命十位禪客相送至門首;龐指空中雪說:「好雪,片片不落別處。」有全禪客說:「落在甚麼處?」龐遂打他一掌。全說:「也不得草草。」龐說:「恁麼稱禪客,閻羅老子未放你在。」全說:「居士作麼生?」龐又一掌打過去,說:「眼見如冒,口說如。」龐嘗遊講肆,隨喜聽金剛經,至「無我無人」處,致問:「座主,既無我無人,是誰講誰聽?」主無詞以對。龐又說:「我雖是俗人,粗知信向。」主問:「祇如居士意作麼生?」龐答以偈說:「無我復無人,作麼有疏親?勸君休歷座,不似直求真;金剛般若性,外絕一纖塵;我閒並信受,總是假名陳。」主聞言,欣然仰歎。一日居士問女靈照說:「古人道,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如何會?」照說:「老老大大,作這個語話。」龐說:「你作麼生?」照說:「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龐乃笑。收入滅,向靈照說:「視日早晚,及午以報。」照遵父命回報稅:「日則中矣,惜天狗蝕口,父親何不出去一看呢?」龐以為是事實,乃下座出戶觀看,照即登父座,咖跌合掌坐脫。龐回見靈照已亡,歎說:「我女鋒捷,先我而去。」於是再延七日,州牧于公頓來問疾,龐對他說:「但願空諸所有,慎勿實諸所無,好住世間,皆如影響。」言訖忱于公膝而化,遺囑火化後棄於江湖,他的夫人聞訊告知兒子,子聞訊,將鋤頭撐在下額,立地而去;夫人看見這般光景,也自己隱去。大家看龐居士一家四口,都能如此神通妙用,可見你們做居士的多麼高尚,現在莫說你們居士中沒有這樣的人材,就是出家二眾,也都是和我虛雲差不多,這是多麼倒架子?大家努力吧!
七、好好精進用功
恭喜諸位,!七天的功德,今日圓滿,證悟過來了的,照規矩應該陞堂,好像朝中考試一樣,今天正是揭榜的一天,應該要慶賀。但是常住很慈悲,明天繼續打七,使我們可以加功進步。諸位老參師傅都知道,這種因緣殊勝,不會空過光陰;各位初發心的人,要知人身難得,生死事大,我們得了人身,更要如道佛法難聞,善知識不易值遇。今天諸位親到寶山,要借此良機努力用功,不要空手而歸。宗門下一法,我已講過,是世尊拈花示眾,一代一代的從根本上傳留下來的,所以阿難尊者雖是佛的弟弟,又隨侍佛出家,兩他在世尊前,未能大徹大悟;等到佛滅以後,諸大師兄弟不准他參加集會;迦葉尊者說:「你未得世尊心印,請倒卻門前剎竿著。」阿難當下大悟;迦葉尊者就將如來心印付給他,是為西天第二祖。歷代相承,至馬鳴龍樹尊者後,天台北齊老人,閱他所著的中觀論,發明心地,而有天台宗;那時宗門下特別興盛;後來天台衰弱,至韶國師由高麗翻譯歸來,再行興起。達摩祖師是西天二十八祖,傳來東土,是為第一祖。自此傳至五祖,大開心燈,六祖以下開悟四十三人,再由思讓祖至馬祖,出善智識八十三人,正法大興,國王大臣莫不尊敬;是以如來說法雖多,永明壽禪師為蓮宗六祖,以後多由宗門下的人所弘揚。密宗一法,經一行禪師發揚之後,傳入日本,我國即無相繼之人。慈恩宗是玄奘法師興起,不久也絕傳。獨以宗門下源遠流長,天神皈依,龍虎歸降。八仙會上的呂洞賓,別號純陽,京川人,唐末三舉不第,無心歸家,偶於長安酒肆,遇見鍾離權,授以延命的方術,洞賓依法修行,後來乃飛騰自在,雲遊天下。一日至廬山海會寺,在鐘樓壁上寫了四句偈語:「一日清閑自在身,六神和合報平安;丹田有寶休問道,對境無心莫問禪。」不久,道經黃龍山,〔者見〕紫雲成蓋,疑有異人,乃入謁,正值黃龍擊鼓陞座,洞宵遂隨眾入堂聽法。黃龍說:「今日有人竊法,老僧不說。」洞賓出而禮拜。問:「請問和尚,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鐺內煮山川?」龍罵:「這守屍鬼。」洞賓說:「爭奈囊中自有長生不死藥。」龍說:「饒經八萬劫,未免落空亡。」洞窗忘了對境無心莫問禪的工夫,大發瞋心,飛劍斬黃龍;龍以手一指,洞賓的劍落地,不能取得。洞賓禮拜悔過,請問佛法。龍說:「半升鐺內煮山川,即不問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洞賓於言下頓契玄旨,乃述偈懺悔:「棄卻飄囊擊碎琴,從今不戀汞中金;自從一見黃龍後,始覺當年錯用心」。這是仙人皈依三寶,求入伽藍為護法的一個例子。從此道教在洞賓之手也大興起來,為北五祖,紫陽真人,所以道教也是佛教宗門下所續啟。孔子之道傅至孟于失傅,直至宋朝周濂溪先生從宗門發明心地,程子張子朱子等,都從事佛法,所以宗門又有助儒道一切之機。現在有很多人把宗門這一法輕視,甚至加以毀謗,這真是造無間業。你我今天有此良緣,要生大歡喜,發大誓願,人人做到龍天皈依,使正法永昌,切莫視為兒戲,要好好精進用功。
八、靜坐脫離塵勞
虛雲到常住打擾一切,蒙和尚及各位班首師傅,特別優待,已深為歉!今天又要我做主法,這個名目,我實不敢承認。現在應慈老法師年高臘長.應歸他來領導才合理。同時常住上的法師很多,都足學德兼優;我是一水上浮萍,全然是無用的一個人;今天我以年紀大,要加諸客氣,這實在是誤會了。在世法尚且不以年紀大小而論,例如過去朝中赴科考的人,不管你年紀多大,而對於主考者,總是稱為老師,都要尊敬他,不能講年齡的,在佛法中更加不能了。例如文殊菩薩過去久遠,業已成佛,曾教化十六王子,阿彌陀佛是十六王子之一,釋迦牟尼佛也是他的徒弟;到了釋迦成佛的時候,他便做釋尊的輔弼,可見是平等一味,沒有高下的,所以要請諸位不要誤解。現在我們在參學方面來講,總要以規矩法則為尊,常住上發起道心,講經打七,弘揚佛法,實為希有難得的因緣。諸位都不避風塵,不憚勞倦,這樣的忙碌,也自願的來參加,可見都有厭煩思靜的心。本來你我都是一個心,只因迷悟有關,故有眾生終日忙碌,無一日休閒;稍作思維,貿乃無益。但是有種人一生在世,晝夜奔忙,癡想豐衣足食,貪圖歌台舞榭,惟願子孫發富發貴,萬世榮華。到了一氣不來,做了死鬼,還要想保祐他兒女,人財興旺,這種人真是愚癡已極。還有一種人,稍知一些善惡因果,要做功德,但是只知打齋供僧,或裝佛像,或修廟宇等,一些有漏之因,冀求來生福報,因他不解無漏功德的可貴,故偏棄不行。妙法蓮華經說:「若人靜坐一須臾,勝造恆沙七寶塔。」因為靜坐這一法,可以使我們脫離塵勞,使身心安泰,使自性圓明,坐死了脫。「一須臾」的意思就是「一剎那」,假若以清靜心,返照迴光,坐須臾之久,縱不能悟道,而他已種下了正因佛性,自有成就的一日。如果工夫得力,一須臾之間,是可以成佛的。故楞嚴經阿難尊者說:「不歷僧祇獲法身。」但是你我及一般人,平常總是在塵勞裏,在喜怒裏,在得失裏,在五欲裏,在一切圖快活享用裏過活,而今一到禪堂中,一聲止靜,就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六根門頭,狀如烏龜息六一樣,任甚麼境界也擾你不動;這是修無為法、也是無漏法,故以金銀等七種寶物造塔,如恆河沙數之多,猶不能及此靜坐一須臾之功德。「烏龜息六」是一譬喻,因為海狗喜食魚鄨,一見烏龜在海灘上爬,牠就跑去吃牠,烏龜知道海狗要吃牠,便把四隻腳,一個頭,一條尾,統統縮進殼裏去,海狗咬牠不著,空費一番辛苦,棄他而去;這時烏龜脫了險。我們人生在世,無錢的為衣食忙得要死,有錢的貪婪色欲不得出離,正如被海狗咬著。假若明白這個害處,就應該把六根收攝起來,反照回光,都可以從死裏得生的。前兩晚說過宗門下這一法,是正法眼藏,是如來心法,是了生脫死的根本。如講經等法門,雖然是起人信解,但是大都是枝葉上的文章,不容易大開圓解的。如要想以講經等法子來了生脫死的人,還須經過行證,是很為難的;所以自古以來由講經及其他法門中顯現神通與立地悟徹的人,是比宗門下少。因為宗門下不但說是比丘和居士有不可思議的手眼,就是比丘尼也有偉大的人才。從前灌溪恆者是臨濟的徒弟,在臨濟勤學多年,未曾大徹大悟,乃去參方,至末山尼僧處,小尼僧告知末山,末山遺恃者問:「上座是為遊山玩景而來,還是為佛法而來?」灌溪只好承認為佛法而來。末山說:「既是為佛法而來,這裏也有打鼓陞座的法則。」遂陞座。灌溪初揖而不拜。末山問:「上座今日離何處?」答:「路口。」問:「何不蓋卻?」溪無對,始禮拜。溪問:「如何是末山?」答:「不露頂。」問:「如何是末山主。」答:「非男女相。」溪喝說:「何不變去?」答:「不是神,不是鬼,變個甚麼?」溪詞窮,於是伏膺,在該處作園頭三年,後來大徹大悟。溪上堂曾說:「我在臨濟爺爺處得半杓,末山孃孃處得半杓,共成一杓;喫了,直至如今飽不饑。」故知灌溪是臨濟的徒弟,也是末出的法嗣;可見尼眾中也有通樣驚世的人材,超人的手眼。現在你們這樣多的尼眾,為什麼不出來顯顯手眼,替前人表現正法呢?須知佛法平等,要大家努力,不要自生退墮,錯過因緣。古人說:「百年三萬六千日,不放身心靜片時。」你我無量劫來,流浪生死,都是因為不肯放下身心清淨修學,而感受輪迴,不得解脫。所以要大家放下身心,來靜坐片時,希望漆桶脫落,共證無生法忍。
九、不令六根流塵
今日是次七的第二天,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各位來參加的日益增多,可見上海地方的人,善心純厚,福德深重;更可見人人都有厭煩思靜,去苦趨樂的要求。本來人生在世;苦多樂少,且光陰迅速,數十年眨眼就過去了,縱如彭祖住世八百載,在佛法中看來,甚為短促;在世人看來,是人生七十古來稀了。你我現在知道這種如幻如化的短境,無所留戀,來此參加這個禪七,真是夙世善根;但是修行一法,貴在有長遠心,過去一切諸佛菩薩,莫不經過多劫修行,而能成功。楞嚴經觀世音菩薩圓通章說:「憶念我昔無數恆河沙劫,於時有佛出現於世,名觀世音;我於彼佛發菩提心,彼佛教我從聞思修,入三摩地。」由此可見觀世音菩薩不是一天兩天的時光,就成功了的;同時他便公開的將他用功的方法,講給我們聽。他是楞嚴會上二十五圓通的第一名,他的用功法子是從聞思修,而得耳根圓通的入三摩地。「三摩地」的意思,是「正定。」故他繼續又說:「初於聞中,入流亡所。」這種方法,足以耳根反聞自性,不令六根流於六塵,是要將六根收攝流於法性。故繼續又說:「所入既寂,動靜二相,了然不生。」又說:「如是慚增,聞所聞盡,盡聞不住。」這意思是要我們把這反聞的工夫不要滯疑,要漸次增進,要加功用行,才能得「覺所覺空,空覺既圓,空所空滅,生滅既滅,寂滅現前。」這種境界,既自以反聞聞自性的工人,把一切生滅悉皆減已,真心方得現前;即是說狂心頓歇,歇即菩提。觀世音菩薩到了這種境界,他說:「忽聞超越世出世間,十方圓明,獲二殊勝;一者,上合十方諸佛本妙覺心,與佛如來,同一慈力。二者,下合十方一切六道眾生、與諸眾生,同一悲仰。」我們今天學佛修行,也要這樣先把自己的工夫做好,把自性的貪瞋癡慢等一切眾生度盡,證到本來清淨的妙覺真心,然後上行下化,如觀世音菩薩這樣的三十二應,隨類化度,才能有力量;所以觀世音菩薩,或現童男童女身,化現世間,世人不知觀世音菩薩業已成佛,並無男女人我之相,他是隨眾生的機而應現的;但世間人一聞觀世音菩薩之名,都覺得有愛敬之心,這無非是過去生中持念過他的聖號,八識田中,有這種子,乃起現行。所以經上說:「一入耳根,永為道種。」你我今天來此薰修,常依諸佛菩薩所修所證之最上乘法。現在這種法,是要明本妙覺心,即是說見性成佛,假如不明心地,則佛不可成,要明心地,須行善道為始。我們一天到晚,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則福德自此增長。加以一句話頭,時刻提起,一念無生,當下成佛。諸位把握時間,莫雜用心,好好提起話頭參去。
十、客塵煩惱所誤
今天第二七的三天又過去了,功夫做純熟了的人,動靜之中都有把握有什麼心去分別他一七二七,三天兩天呢?但是初發心的人,總要努力精進,莫糊糊塗塗的打混,把光陰錯過了。我現在再說一譬喻給你們初發心的聽,希望好好聽著。諸方禪堂中所供的一位菩薩,是一位聖僧,他是釋迦如來的老表,名阿若憍陳如尊者。世尊出家時,他的父王派父族三人,母族二人,往雪山照顧他;這位尊者是母族二人之一,世尊成道後,初至鹿野苑,給他說四諦法,他最初悟道,同時他又是世尊諸大弟子中第一位先出家的,所以叫做聖僧,又名僧首。他的修行方法,在楞嚴經中很明顯的說:「我初成道於鹿苑中,為阿若多,五比丘等,及汝四眾,言一切眾生,不成菩提及阿羅漢,皆由客塵煩惱所誤;汝等當時因何開悟,今成聖果。」這是佛告訴我們不成菩提及阿羅漢的原因,並追問當時在會諸弟子的開悟,是用何法而成功的。這時侯獨有憍陳如尊者了解這個法子,所以他在這會中站立起來,答覆世尊說:「我今長老,於大眾中,獨得解名,因悟客塵二字成果。」他說了之後,再對世尊作解釋似的說:「世尊,譬如行客,投寄旅亭,或宿或食,宿食事畢,俶裝前途,不遑安住,若實主人,自無攸往,如是思惟,不住名客,住名主人;以不住者名為客義,又如新霽,清晹升天,光人隙中,發明空中,諸有塵相,塵質搖動,虛空寂然;加是思維,澄寂名空,搖動名塵;以搖動者,名為塵義。」他這一說,把主客二字,說得何等明顯,但是你要知道,這是一個譬喻,是告知我們用功下手的方法。換句話說:我們的真心是個主,他本是不動的;動的是客,即是妄想。妄想猶如灰塵,灰塵很微細,它在飛揚的時候,要在太陽照入戶牖時,或在空隙之中,才看得見。則是說,我們心中的妄想,在平常的動念中,並不知道,一到清靜修行靜坐,用功的當中,才知道許多的雜念,在不斷的起伏;在這妄念沸騰的當中,如果你工夫不得力,那就作不得主,故不得悟道,流浪生死海中,今生姓張,再生又姓李,如客人投宿旅店一樣,是沒有一個久遠的時間住得不動的;但我們的真心,卻不是這樣,它總是不去不來,不生不滅的常住不動,故為主人。這個主人,好比如虛空塵土飛出,虛空總是寂然不動。又如旅店裏的主人,他老住在店中,不到其他地方的。在名相上講,「塵」,就是塵沙,是煩惱之一,要到菩薩的地位,方能斷得了。「妄」就是妄惑,惑有見惑八十八使,思惑八十一品,見惑由五鈍使而來,修行的人,先要把見惑斷盡,才能證人須陀洹果。但這步工夫非常的難。斷除見惑,如斷四十里的逆流,可見我們用功的,是要有甚深的力量。思惑斷盡,才能證到阿羅漢果。這種用功是漸次的,我們現在只借一句話頭,靈靈不昧,了了常知,什麼見惑思惑,一刀兩斷,好似青天不掛片雲,晴陽升天,即是自性的光明透露。這位尊者,悟了這個道理,認識了本有的主人。你我今天用功第一步,要把客塵認識,客塵是動的,主人是不動的;如不認清,工夫就無從下手,依舊在打混的空過光陰,希望大家留心參看!
十一、要種正因佛種
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這回玉佛寺打禪七,真是因緣殊勝,各方信心男女居士們這樣踴躍的來參加,種下這一成佛的正因,可說是稀有難得。釋尊說妙法蓮華經云:「若人散亂心,入於塔廟中,一稱南無佛,皆共成佛道。」人生在世數十年的光陰,不知不覺的過了,在這當中,有錢的人,或貪酒色財氣,無錢的人,都被衣食住行,而勞碌奔波,很少有一清閑自在的,真是苦不堪言。但這種人,偶一走到佛寺裏見此寂靜莊嚴的梵剎,心生歡喜,或見佛菩薩形像而隨口聲稱佛名者,或心生消淨而起感慨,稱讚如來吉祥而生稀有者,這都是過去生中有甚深善根,由此都得成佛。因為人們平時眼中見到的風花雪月,耳中聰到的歌舞歡聲,口裏貪著的香美珍味等,惑染思想。這些惑染思想是散亂心,是生死心,是虛妄心,今天能夠在塔廟中稱一聲佛號,這是覺悟心,是清靜心,是成佛的菩提種子。佛就是覺,覺而不迷,自性清靜,即是有覺悟心。我們今天不為名利而來,也是覺悟力的作用。但是也有些人恐怕只聽到打禪七的名,而不知道打禪七的義,用一種稀奇心而來看熱鬧的,這不是無上心,現在既到此地,如人到了寶山,不可空手自回,須發無上的道心,好好的坐一枝香,種種成佛的正因,以便將來大家都能成佛。從前釋尊有一們弟子,名須跋陀羅,家裏貧窮孤獨,無所倚靠,心懷愁悶,要隨佛出家,一日至世尊處,剛巧是世尊外出,諸大弟子給他觀察往昔因緣,八萬劫中,未種善根,乃不收留,叫他回去。此時須跋苦悶已極,行至城邊,忖思業障如此深重,不如撞死為好;正要尋死,不料世尊到來,問其所以,須跋一一答覆,世尊遂收為弟予,回到住所,七天之內,證阿羅漢。諸大弟子不知道這是什麼道理,請問世尊,世尊說:「你們只知八萬劫中的事,八萬劫外,他曾種善根;他那時很貧窮,採樵謀生;一日,在山遇虎,無所投避,急忙爬在樹上,虎見他上樹,就圍繞而囓樹,樹快要斷了,他心中非常焦急,又無人救援,忽而思維大覺佛陀,有慈悲力,能救諸苦;乃口稱:「南無佛快來救我。」虎聞南無佛聲,乃遠遠避開,不敢傷他的命。由此種下正因佛種,今日成熟,故證果位。」諸大弟子聽到世尊這一段話,心懷喜悅,嘆未曾有。你我今天遇此勝緣,能來這裏坐一枝靜香,則善業已超過多倍,千萬勿為兒戲;若為熱鬧而來,那就錯過機會了。
十二、靜境不可貪著
深具信心的人,在這堂中,當然是努力用功的。老參上座師傅們工夫當然已很純熟,但是在這純熟之中,要知道迴互用功,要窮源徹底,要事理圓融,要靜動無礙,不要死坐,不要沉空守寂,貪著靜境。如果著靜境的話,不起迴互之助,即是死水中魚,沒有跳龍門的希望,也就是挾冰魚,那是無用的。初發心用功的,要痛念生死,要生大慚愧,把萬緣通身放下,才能用功有力量;如果放不下,生死是決定不了的。因為你我無始以來,被七情六欲所迷,現在從朝至暮,總是在聲色之中過日子,不知常住真心,所以沉淪苦海。現在你我已覺悟世間上的一切都是苦惱,可以盡情放下,立地成佛。
十三、免遭因果輪迴
這次參加來打七的,以我看起來,初發心的男女們佔多數,所以規矩法則都不懂,舉足動步,處處打人閑岔。幸常住很慈悲,種種成就我們的道業;諸位班首師傅們,也發了無上的道心來領導,使我們可以如法修持;這是萬劫難逢的機會。我們要勇猛精進,要內外加修。內修,即是單單的參一句「念佛是誰」的話頭,或念一句阿彌陀佛,不起貪瞋癡種種其他念頭,使真如法性得以透露。外修,即是戒殺放生,將十惡轉為十善,不要一天到晚酒肉薰天,造無邊的罪邪業。須知佛種是從緣起的,惡業造得多,墮地獄是必定的。善業培得多,福利的果實自然會給你來享受;古人教我們「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就是這個道理。你看從前琉璃大王,誅殺釋種的因緣,就知道了。近來世界人民遭難,殺劫之重,都是果報所遭。每每勸世人要戒殺放生,吃齋念佛者,也就是要大家免遭輪迴之報。諸位須當信奉,種種善因,成就佛果。
十四、不能自己作主
「浮生若夢,幻質匪堅,不憑我佛之慈,曷遂超昇之路?」我們在這如夢如幻的生活中,顛顛倒倒的過日子,不知佛的偉大,不思出離生死,任善惡以升沉,隨業力而受報,所以世間上的人,總是做善者少,造惡者多,富貴者少,貧賤者多;六道輪迴,苦楚萬狀」有的朝生暮死,或數年即死者,或多年而死者,都不能自己作主,必須憑佛陀的慈悲主義,才有辦法。因佛與菩薩,有慈悲喜捨行願力量,能夠令我們出離苦海,達到光明的彼岸。慈悲的意義,是見一切眾生有甚痛苦,以憐愍愛護之心去救度,令其離苦得樂。喜捨的意義,是見一切眾生做一切功德,或發一念好心,都要隨喜讚歎。對一切眾生有所須求者,都要隨其所需而施與之。世尊在因地修行時,總是行的捨頭腦骨髓的菩薩道。所以他老人家曾說:「三千大千世界,無有一芥子許地,不是我捨身埋骨的地方。」今天諸位要努力把話頭看住,不要把光陰空過了。
十五、宗門勝過一切
恭喜諸位兩個禪七圓滿,功德已畢,馬上就要解七,要向諸位慶賀了。以古人來說,本沒有甚麼結七解七,一句話頭參到開悟為期。現在你們悟了未悟,我們總依規矩而作。在這時期中諸位不分晝夜,而目的是為開悟,是為佛門中培植人材,如果是打混把光陰空過,那是辜負了這段時光。今天常住上的大和尚,和各位班首師傅,依古人的規則,來考察你們的工夫,希望不要亂說,只要將自己的工夫見地,真實地當眾答一句,相當者常住為你們證明。古人說:「修行三大劫,悟在剎那間。」工夫得力,一彈指頃就悟來了。從前瑯琊覺禪師,有一女弟子親近他參禪,瑯琊禪師叫他參「隨他去。」這女子依而行之不退。一日家中起火,女說:「隨他去。」又一次她的兒子掉在水裏,傍人叫她,她也說:「隨他去。」萬緣放下,依教奉行。又一日,在家中炸油條,她的丈夫燒火,她把麵條向鍋中一拋,炸聲一嚮,當下悟道,即將油鍋向地下一倒,拍手而笑,她的丈夫以為她瘋了。罵她說:「你如此作什麼?不是瘋了嗎?」答:「隨他去。」即往覺禪師處求證,師為之證明已成聖果。諸位今日悟了的站出來,道一句「著」;(久之無人敢答,老人即出堂,繼由應慈老法師等考問,待止靜後,老人再進堂,一一警策畢,即開示。)說:「紅塵滾滾,鬧市紛煩,那有工夫和心思來到這裏靜坐參話頭呢?只以你們上海人的善根深厚,佛法昌盛,因緣特殊.才有這樣一回大事因綠。中國佛教,自古以來雖有教律淨密諸宗,嚴格的檢討一下,宗門一法勝過一切,我早已說過了,只以近來佛法衰微,人材不出,我過去也曾到各處掛單,看起來現在更加不如昔日了。說來我也很慚愧,什麼也不知道,承常住的慈悲,各位的客氣,把我推在前面,這應該要應慈老法師承當才對。他是宗教兼通的善知識,真正的前輩老人家,不必要我來陪伴了。我現在什麼事也不能做了,願各位要好好的追隨前進,不要退墮。溈山祖師說:「所恨同生像季,去聖時遙,佛法生疏,人多懈怠,略伸管見,以曉後來。」溈山德號靈祐,福建人,親近百丈祖師,發明心地;司馬頭陀在湖南看見溈山地勢很好,要出一千五百個人的善知識所居之地;時溈山在百丈處當典座,司馬頭陀見了他,認為溈山山主人,乃請他老人家去溈山開山。溈山老人是唐朝時侯的人,佛法至唐朝只是像法之末葉,所以他痛恨自己生不逢時,佛法難曉,眾生信心漸漸退失,不肯下苦心修學,以致佛果無期。我們現在距溈山老人又千多年了,不但像法已過,即末法也已過去九百多年了,世人善根更少,所以信彿法的人雖多,而真實悟道的人實少。我以己身來比較一下,現在學佛法是方便多了,清朝咸同年間,各地寺廟多半焚燬了,三江下只有天童一家保存,到太平年。由終南山一班老修行出來重興;那時候,只有一瓢一笠,那有許多嚕囌?後來佛法漸漸昌盛,各方始有挑高腳擔的;直到現在,又有挑皮箱的了。對佛法真正的行持,一點也不講了。過去的人要參方,非要走路不可,現在有火車、汽車、輪船、飛機,由此都想享福,不想吃苦了;百般的放逸也加緊了。雖然各方的佛學院也隨時倡導,法師們日漸增多,可是根本問題,從此棄之不顧,一天到晚專在求知解不求修證,同時也不知修證一法是解決問題的根本。永嘉證道歌說:「但得本,莫愁末,如淨琉璃含寶月.....。嗟末法,惡時性,眾生福薄難調制。去聖遠兮邪教深,魔強法弱多怨害,聞說如來頓教門,恨不滅除令瓦碎,作在心,殃在身,不須怨訴更尤人;欲得不招無間業,莫謗如來正法輪......吾早年來積學問,亦曾討疏尋經論。分別名相不知休,入海算沙徙自困;卻被如來苦呵責,數他珍寶有何益?」他老人家去參六祖,大徹大悟,六祖號他為一宿覺。所以古人說:尋經討論,是如入海算沙。宗門下的法子,是如金剛王寶劍,遇物即斬,碰鋒者亡,是立地成佛的無上法門。且如神讚禪師,幼年行腳,親近百丈祖師開悟,後回受業本師處。本師問:「汝離我在外,得何事業?」答:「並無事業。」遂遣執役。一日本師沐浴.命讚去垢,讚拊本師的背說:「好所佛堂,而佛不聖。」本師不明白是什麼旨意,回頭看看,讚又說:「佛雖不聖,且能放光。」又一日本師在窗下看經,有一蜂子投向紙窗外撞求出,讚說,「世界如許廣闊不肯出,鑽他故紙驢年去。」並說一偈:「空門不肯出,投窗也太癡;百年鑽故紙,何日出頭時?」本師聽到這個偶語,以為是罵他,放下經書問:「汝出外行腳如許時間,遇到何人學到些什麼?有這麼多話說?」讚答:「徒自叩別,在百丈會下,已蒙百丈和尚指箇歇處,因念師傅年老,今特回來欲報慈德耳。」本師於是告眾,致齋請讚說法;讚即陞座百丈門風說:「靈光獨耀,迴脫根塵,體露真常,不拘文宇,心性無染,本自圓成,但離妄緣,即如如佛。」本師於言下感悟說:「何期垂老,得聞極則事。」於是遂將寺務交給神讚,反禮神讚為師。請看這樣的容易,是何等洒脫?你我今天打七打了十多天,何以不會悟道呢?只因都不肯死心蹋地的用功,或視為兒戲,或認為參禪用功,要在禪堂中靜坐才好,其實這是不對的。真心用功的人,是不分動靜營為,和街頭鬧市,處處都好。從前有屠子和尚,在外參方,一日行至一市,經過屠戶之門,有許多買肉的都要屠戶割精肉給他們,屠戶忽然發怒,將刀一放說:「那一塊不是精肉呢?」屠子和尚聽到這句話,頓然開悟。可見古人的用功,並不是坐在禪堂中方能用功的。今天你們一個也不說悟緣,是否辜負光陰?請應老法師與大和尚等再來考試考試。
解七法語
纔結七,又打七,解結忙忙了何日?一念亡緣諸境意,摩訶般若波羅蜜。心境寂,體用歸,本自圓明無晝夜,那分南北與東西?萬象隨緣觀自在,鳥啼花笑月臨溪。即今解七一句作麼生道,鐘板吼時(金本)盂跳,諦觀般若波羅蜜。——解
雲公諱古嚴,字德清,湖南湘鄉蕭氏子,誕生於福建泉州。父玉堂公,係南朝梁武帝蕭衍後裔,清道光初年,出身科舉,佐治泉州。母顏氏,篤信佛教,年逾四旬無子,禱觀音大士得孕。一日,夫妻同夢一長鬚青袍老者,頭頂觀音跨虎躍臥榻上,公遂應兆誕生。公初墮地,乃一肉團,母夫人駭慟,一氣壅死。翌晨,有一賣藥老人,過其門,剖團得男。生母既逝,乃由庶母王氏撫育,時清道光二十二年,歲次庚子七月三十日也。咸豐八年,歲次戊午,公年十九歲,至福州鼓山湧泉寺禮常開老人披剃,次年依鼓山妙蓮和尚圓受具戒。三十一歲學教於天台融鏡老法師,三十六歲至高旻寺聽敏曦法師講法華經,至岳林寺聽彌陀經。三十七歲至天童寺聽楞嚴宗通。四十三歲發心禮五台,以報父母深恩。是年七月初一日由浙江普陀法華庵起香,三步一拜,至光緒十年歲次甲申,四十五歲,五月下旬始拜抵五台顯通寺。三年間曾經饑寒雪掩,痢疾腹瀉,口流鮮血,三次大病,奄奄待斃。每至病危不能拜香時,幸得文吉居士前來救護;七月初十拜辭文殊下山,由華嚴嶺向北行,朝北岳恆山,至虎風口,直上朔方第一山石坊,雲級插天,空碑林立。至平陽府朝南北仙窟,禮堯廟,南至蒲州,禮漢壽亭關廟,渡黃河,越潼關,登太華山,慕伯夷叔齊之聖潔,遊首陽山,入甘肅,至崆峒山。四十六歲西出大慶關至咸陽,參召伯甘棠古樹,禮慈恩華嚴二寺,到南五台,結茅息足,一住三年。四十八歲二月下山至翠微禮皇裕寺,及鳩摩羅什道場;遊太白山,至漢中府,參漢高祖拜將台,諸葛廟,張飛萬年燈;經龍洞背,天雄關、小峨眉,劍門關,至新都寶光寺。四十九歲入成都,禮文殊院,至峨眉山;向西行經打箭爐,裏塘,北至察木多,西至碩督阿蘭多,以及拉里,過烏蘇山越拉薩河,進入西藏政教中心拉薩,西北達布拉山,有高達十三層達布拉宮,殿宇莊嚴,金碧輝煌,即達賴活佛坐床處所,住有喇嘛僧二萬餘人。又西行經貢噶,孜江、至日喀則,西有扎什倫布,建築宏麗,廣及數里,係後藏政教領袖班禪活佛坐床處所,住有喇嘛僧約五千人。五十歲南行,經拉噶、亞東、入印度,經不丹國翻越喜馬拉雅山,至揚甫城朝佛古跡;由孟加搖渡錫蘭,朝聖地,入緬甸,參大金塔;七月起程返國,由臘戍過漢龍關,至大理,朝雞足山,禮迦葉尊者入定處,忽聞大鐘自鳴三聲,土人一一歡呼禮拜。多年來,公參訪名山大川,三衣一缽,踽踽獨行,徜徉山水,毫無繫累;水驛山程,霜風雪雨,毫無倦容。因之體力增強,步履輕捷,而養成一代興滅繼絕之人天師表。五十三歲約普照、月霞、印蓮諸師,同住九華,弘五教儀;如是研究賢首經教三年。五十六歲住江蘇高旻寺,臘月初一,夜放晚香時,開眼一看,忽見大光明,內外洞澈,隔牆見物,遠及河中行船,兩岸樹木,無不瞭如指掌。初八日因沸水濺手,致將茶杯墮地,一聲破碎,頓斷疑根,慶快平生,有如大夢初醒,乃自說一偈曰:「杯子撲落地,響聲明瀝瀝,虛空粉碎也,狂心當下息。」又偈曰:「燙著手,打碎杯,家破人亡語難開;春到花香處處秀,山河大地是如來」。諸佛以大事因緣現出於世,諸祖以續佛慧命乘願再來;公悲大願大,故憂也深,任也重;自出家日起至五十六歲開悟時止,為自度時期;在此三十七年漫長歲月中,雖歷盡艱辛,猶生歡喜,每每藉境驗心,愈困苦處愈覺心安;如是澈悟古德所謂「消得一分習氣,便得一分光明;忍得十分煩惱,便證少分菩提。」五十八歲受命焦山智通和尚講楞嚴經。五十九歲在寧波阿育王寺講法華經。六十一歲再度參訪五臺暨五岳諸名山。六十三歲在昆明福興寺閉關。六十五歲出關到歸化寺講圓覺經,四十二章經,皈依者三千餘眾;是年秋在筑竹寺講楞嚴經,並在該寺傳戒一期;傳戒畢,至大理崇聖寺講法華經,皈依者數千人。旋赴騰衝,主法七日闔邑官紳士庶皈依者千餘人,樂捐鉅款,復興雞足山迦葉道場。公回雞足山後,興建房屋,立定規約,坐香講經,重振律儀,傳受戒法,是年四眾求戒者七百餘人。六十六歲在石鐘傳戒,求戒者八百餘人;是年往南洋宏化,至南甸太平寺講彌陀經,又至檳榔講法華經,至馬六甲講藥師經,到吉隆坡講楞嚴經,前後皈依者萬餘人,六十七歲由南洋回國,船經臺灣,登陸參訪基隆靈泉寺,六十八歲到丹那講心經,到泰國講地藏經,普門品。起信論。有一次趺坐,入定九日,哄動泰京,自國王大臣及男女善信,群來禮拜。出定後,泰王迎進宮中誦經,百般供養,肅誠皈依。六十九歲重至檳榔嶼極樂寺講起信論、行願品,皈依者甚眾,是年在極樂寺閉方便關。出關後回國,七十二歲在雞足山傳戒,結禪四十九日,提倡坐香與結夏安居一切法式。八十歲應滇督唐繼堯之禮請,赴昆明忠烈寺啟建水陸道壇,經四十九日圓滿,全壇蠟燭,盡開蓮花;霞彩奪目;送聖時,空中現出幢幡寶蓋,飄漾雲中,全城民眾,羅拜於地。法會畢,繼續講經,設壇降雪,並籌重修華亭寺(雲棲寺)。八十四歲修建七眾海會塔,八十五歲重修金山祖塔及七錦塔共計十六座。八十六歲至八十八歲春戒後仍在雲棲寺講經,殿前老梅枯枝忽生白蓮花數十朵,大如盂,微妙香潔。園中所有青菜,盡放青蓮花,八十九歲至福建鼓山任住持,千年鐵樹,首次現花。九十五歲時,一日趺坐,忽見六祖大師到,面諭:「時候到了,你應當回去。」不久,廣東官紳護法李漢魂等禮請電至,公以六祖道場久廢,有繼憨山大師重修之必要,爰應聘赴嶺南,重修六祖道場曹溪南華寺。公赴粵之日,正是民國二十三年八月二日祖師誕也,翌年春,啟建道場,四眾雲集,達官多隨喜,有帶兵弁者。入夜,結壇於正殿,說菩薩戒,忽猛虎臨門外,大眾譁然,兵弁擬發鎗射擊,公止之,虎即伏階下,受三皈依而後去。九十六歲應香港東華三院之聘,赴港啟建水陸道壇。九十七歲至一百○三歲,均在南華寺傳戒講經,是時中國對日抗戰,已到嚴重階段,國民政府主席以及中央各部會長官,為一面抗戰,一面安定人心計,特派屈映光張子廉二居士禮迎公赴重慶陪都,主建護國息災法會,時民國三十一年,歲次壬午。公一○四歲,由重慶回南華,次年六祖道場重修臧事,乃往曲江乳源各地訪尋靈樹道場,未獲;比抵雲門,見荊棘叢中殘存古寺,內有偃祖肉身一尊,為雲門開宗道場,爰決心修復,經營數載,漸復舊觀。抗戰勝利次年,民國三十五年丙戍,公蒞穗主法,設壇淨慧寺(即六榕寺),九月緋桃應瑞,重臺璀璨,得未曾有。民國四十年,歲次辛卯,公一百十二歲,春戒期中,共匪擾劫雲門,公被毒打,折一肋骨,三月朔日病發,趺坐如故,止食者九日,初十晨,作吉祥臥,亙一晝夜,侍者以燈草試鼻官,氣息幾止,呼吸極微,診左右脈,亦似停止,惟顏面如生,體溫猶存,十一日午刻,公微醒,侍者告以時間,公曰:「我覺纔數分鐘耳。」旋命侍者法雲執筆記事,囑勿輕易告人,致啟疑謗,公從容言曰:「余頃夢至兜率內院,莊嚴瑰麗,非世間有,見彌勒菩薩在座說法,聽者甚眾,其中有十餘人,如江西海會寺志善和尚,天臺宗融鏡法師,歧山恆誌公,百歲宮寶悟和尚,寶華山聖心和尚,讀體律師,金山觀心和尚及紫柏尊者等,均是宿識。我坐第三空位,阿難尊者當維那,與余座靠近,聽彌勒菩薩講「唯心識定」,未竟,彌勒謂余曰:「你合回去!」余曰:「弟子業障深重,不願回去了。」彌勒曰:「你業緣未了,必須回去,以後再來。」公遭毒打而不死,共匪因此攝伏,不敢續擾。越年,華北護法諸弟子,迎公赴北平;法駕抵平後,禮拜皈依者不可以數計,以共匪摧殘宗教之暴力,亦不能壓制人民之正信。民國四十三年春,歲次甲午,公一百十五歲,拒任共匪御用之「中國佛教協會」會長偽職,經赴江西永修雲居山,重興真如寺。蘇東坡云:「雲居為冠世絕境。大士所居,其中湖開明月,瀲灩寺前,三面平田,四山帶礪,巖巒盤曲,宛若蓮瓣矗抱。」雲居勝境,於此可見。不幸抗戰期間,被毀於日寇,今得感動天龍之老和尚,不畏共匪威脅,不受共匪利誘,毅然恢復唐代舊觀;佛國樓臺,重新湧現。民國四十八年,歲次己亥,公一百二十歲,世緣已盡,今秋農曆九月十三日重返兜率,海內外佛門弟子,無不同心追念。綜賅公生平事略,可得如下結論:
一、公五十六歲以前是自度時期,所作所為,福慧雙修,隨緣消業;志願一經立定,任何艱苦,在所不辭。
二、公五十六歲以後是度他時期。所作所為,無我無私,到處開荒,六十年來,不主持現成寺院,不受豐腆供養。四眾弟子前後得戒度者萬餘人,乞戒皈依者百十萬人;手興大小梵剎數十,其宏麗者如雲南雲棲寺,其莊嚴者如粵北南華寺,及乳源霎門寺。一衲、一杖、一笠、一鏟、一背架,行腳遍天下,其來也如是,去也如是;上山也如是,下山也如是。
三、凡夫貪圖享樂,到處俱有罣礙;而老和尚心空境空,無來無去,即來即去,明知共匪屠殺成性,情願身居虎穴,以庇護大陸百萬徒眾。
四、溯自達摩西來,至六祖一花五葉:臨濟開玄要之宗,洞山立君臣之義,偽仰發體用之論,雲門示三關之捷,法眼呈六相之分;拈花妙義,大布東方。及後曹洞專主少林,溈仰圓相漸隱,雲門於韓大伯後難見其人,法眼盛於永明而入高麗,獨臨濟香火尚存。元明以降,禪門宗匠,自中峰,楚石、紫柏、憨山、天童、以至玉琳、寥寥可數,心印式微;百餘年後,幸公以一大事因緣現世,於鼓山傳法曹洞,兼嗣臨濟,中興雲門。扶持法眼,延續溈仰,以一身而參與五宗法,慧日重光;其精神之偉大,足以感召龍天而寒共匪之膽。公常云:「人生如夢,一切皆幻;空中飛鳥,有何蹤跡可尋?況學道人耶?」予今述訂雲公事略。實未足以彰盛德於萬一,殆亦佛法不離世法,聊表師之行誼,以為後人楷模云爾。
雲門皈依弟子都圃蘇芬敬謹敘述
中華民國四十八年歲次己亥十一月一日於臺北
朱鏡宙
虛雲老和尚,或將是吾國禪宗史上最後一位押陣大將。他的一生行業,海內外早已耳熟能詳,無待再說。最近圓寂雲居,噩耗傳來,無問識與不識,莫不一致痛悼。各方友好,更迭來函,要我寫幾句有關老和尚的經過事跡。自慚業重,隨侍日淺,所記未能及其萬一。所望當世賢達,各就見聞,詳加闡述,使此一代耆宿,嘉言懿行,永留世範,亦後死者應有之責也。
一、老和尚所到之處,皆以興修祖庭為職志。若雞足山的祝聖寺,曲江的南華寺;乳源的雲門寺;與夫最近雲居山的真如寺等是。然當修好一寺,即急急覓人住持,然後肩負一袱,仍自行腳去也。故終其一生,未嘗有一椽之私築。
一、老和尚一生,若與人接談,總是雙目視地三尺。即偶一舉視,立即下垂,雖與人攝影亦然,古人所謂行亦禪,坐亦禪者是。
一、老和尚夜行,無論月夜或黑夜,均不然燈。或恐其年老有失,掌燈導前,老和尚必揮之去,謂有燈反礙其行。予私詢之曰:「老和尚雙目是否夜間放光?」師不答。
一、民國三十六年春,南華傳戒。予往隨喜,始獲朝夕親承謦欬。戒期圓滿後,老和尚將去雲門,指揮重建祖庭工事,留予襄助南華僧校。予要求同去雲門,師曰:「雲門喫的住的,都不及南華,恐你受不了這種苦。」予當時私自默忖道:「我不是想出家麼,為什麼不乘此機會先去練習出家人的生活?」遂堅決要去。師云:「也好,如果住不慣,我當送你出來。」居雲門三月,上海來電促回,始匆匆拜別。老和尚果伴送至韶關,其不妄言類如是。
一、光復初期,路則到處坑陷汽車燃料,惟有木柴。由韶關至乳源八十華里,須四至五個鐘頭始達。途間時有劫車之事,惟對老和尚,則敬禮有加,不敢稍犯。予至是始明白老和尚伴送之意。車頭司機台,顛播較弱,票價比普通稍昂。但老和尚每次往來,必與眾僧雜坐車廂中。眾雖苦勸,不聽。老和尚軀幹高昂,車敝路壞,頭頂時與車頂相撞,致血流被面,勿顧。
一、民國三十七年春,老和尚忽患惡性瘧疾,高燒不退。雲門地居鄉僻,醫藥不便,遷延月餘,仍未復原。時南華將放戒,一再遣人,請老和尚主戒,均以病辭。時有安徽馬居士,少曾留學日本,歷居要職。係師在家弟子,此次率妻同受具戒。長沙張居士,湖南大學畢業,曾任財部稽核等職。三十未娶,亦受具戒。馬張二人,前來雲門,長跪不起,老和尚鑒其誠,始勉允之。自雲門至南華,一百二十華里。時當春雨,處處積潦,必須左右蛇行,方得前進。老和尚大病之後,體力未復,長途遠征,疲勞萬分。迨至馬壩,即不能支。時已夜分,極思稍憩。問言:「此間有無僧寮?」眾答曰:「無。」師坐地不復能起立。眾欲以椅畀之行,不許,並囑眾前行。馬壩至南華,約十八華里,直至午夜,始達寺門。先是,老和尚屢促予與眾人先去南華,予察知其意,乃答言:「弟子願侍老和尚同行。」師曰:「我之行期無定,汝病體未復,應先去休養。」予曰:「老和尚高齡,又當病後,理宜節勞,弟子當侍老和尚同去乳源乘車。」師曰:「常住無錢,汝宜先自速往。」予曰:「車費有限,弟子力能負荷,請不必以此為慮。」老和尚最後始曰:「凡一日步行可達之處,依律不許乘坐舟車。如予坐車,何以令眾。」予曰:「老和尚體力衰弱,眾所共見,仍以節勞為是。」師無語。次晨,不待眾僧粥畢,已自負袱先行矣。
一、一日晨,予與數僧,侍老和尚同去馬壩候車至韶關。將發,臨時以肩輿畀予行,遍覓老和尚不得,問之侍者,言已先行有時矣。予急乘輿前進,行至三里許,見老和尚以洋傘貫包袱,肩負而行。予急下輿,拜於道左,請老和尚登輿。答曰:「我腳力尚健,汝係病後,宜多節勞。」予曰:「老和尚徒步,弟子乘輿,天地間安有此理?」師曰:「我行腳已慣,汝不可與我比。」彼此謙讓移時,無法解決。最後我請將包袱放在轎內,師亦不許。
一、予以時局急變,請老和尚同去臺灣暫避。師歎曰:「臺灣我去過,男女雜居,有同塵俗,我去說不好,不說又不好。」予曰:「香港何如?」師曰:「五十步與百步之間耳!」
一、民國三十七年,南華春期放戒。馬張二居士,屢促予同受具。自維羸弱,如不能持,反玷僧譽,故未敢與。又促予受菩薩戒。予曰:「菩薩發心,處處為人,吾亦未違也。」二君請不已,始勉允之。當時所用,係梵網經菩薩戒本。內有數條,專為比丘菩薩僧受。居士應須迴避,引禮師以予等跪久,命稍起休息。師不可,祇得仍跪如前,迨老和尚迎請眾聖畢,開始說戒,始命起去。嶺南氣候,農曆四月,已極炎熱,薄薄的夏布海青,夏布單褲,跪在高低不平的泥土上,為時約莫一小時又半,(禮誦時不算在內)而且必須豎起腰梗。稍現懈怠,引禮師就要說話,跪得兩邊膝蓋,又酸又痛,不覺汗如雨下。
一、老和尚每遇說戒時,語氣沈重,聲淚俱下,聽者莫不動容。嘗謂:「受戒容易守戒難,如能於千百人中,得一二持戒之人,正法即可久住,佛種即可不滅。」
一、予侍老和尚日淺,老和尚從未對予顯過神通。但據一紹興余居士(忘其名)語予:「抗戰時期,渠在離韶關十餘里處,經營煤礦。以受時局影響,週轉失靈,約計須有二十萬元,方可渡過難關。但韶關僻處粵北,既無健全的金融機構可以通融救急,即私人少數商貸,亦談不到。且其所負,皆係工資居多,即倒閉破產,亦無法了結。籌思再三,惟有自殺,方可不了了之。因久聞南華名勝,在此生死邊緣間,思欲一鼓餘勇,親去禮拜,以了宿願。」乃駕車前往,不意甫到山門,即有一僧迎前問曰:「居士是否姓余?」答言:「是。」僧云:「老和尚命予相接,請去方丈室少休。」遂隨之行,一面私自忖道:「我之來此,事前既未通知,老和尚何以得知我來?」既抵丈室,老和尚即云:「我有現款二十萬元,預為修建南華之用。世亂年荒,存此恐多不便,擬暫放尊處,以便隨時取用。」遂取款付余,余賴此款,得濟難關。與予言時,猶感激不盡。予語余君:「居士與虛公,必有宿世甚深因緣在,非今生偶然事也。」他如千餘年之枯樹,重發新枝,久竭之山泉,長流不息,皆為予所目睹者也。
一、老和尚語予:「老年人參禪不宜,最好還是念佛。」雲門每晚皆有坐香,亦殷殷以念佛相勗。其尤難能可貴者,南華重建工程落成,求一繼任住持,久不可得,言下時以才難為歎。予曰:「有清定師,黃埔軍校畢業,隨軍入川,始行剃度,從能海大師學密,為入室弟子,現方宏法上海,戒行均可。」老和尚急曰:「汝可約之來。」予曰:「恐定師不能捨其所學。」答曰:「無妨,南華偏殿甚多,只要不在主殿作密法即可。」予曰:「不得能大師許可,清師仍不能來。」嗣得清師復函,固以未得海大師命,未有結果。從這二件事來看,老和尚虛懷若谷,祇要與宏法利生有益,絕無世人門戶之見,其人格偉大處類如是。
一、徐蚌會戰,相繼失利,乃決計來臺。臨行之日,老和尚親送里許,站在高崗上,雙目視予,兀立不去。予且行且回顧,向老和尚揮手,請其回寺,老和尚一如不見不聞,兀立注視如故。予不覺放聲大哭,遂遙向老和尚叩頭三拜,及至彼此不見人影時始已。老和尚其殆預知此為吾師弟二人今生最後之永別歟!到臺以後,為老和尚安全計,僅通問一次,仍以不忘自己本分事相勗,老婆心切,其是之謂乎。乃者,師門厚恩,未報萬一,而忽以寂滅聞,追維往事,不自知涕淚之滂沱矣。
自從香港工商日報於十二月九日登載了臺灣通訊,一篇辯論「虛雲和尚年譜」後,香港的各界人士於兩旬內,到山居來訪問的,有五六十人;我對於無謂的爭辯,本不擬答復,但外埠關心這件事的,紛紛投函詢問者,亦已積至百餘函;本港諸友好,我可以在口頭上簡單地說兩句,但外埠的諸位關心者,我可沒辦法用口頭答覆了!為了答謝外埠關心這件事的熱心者,寫這一封公開信!
虛雲和尚出家人也,既出家,當守僧行:一、不復遊俗姓家。二、不道自己年齡及身世事。三、口中不說人我是非得失等等。所以百年來無人知其年齡者,問之亦笑而不答。即學呂於庚寅年所編雲門山志,亦誤記為一百有六歲,(少記五歲)公見之亦不置辯也。(後年譜始更正之。)
及雲門事變,師以重傷重病生死之際,始略述年齡事蹟,侍者筆錄時將舊經書一本拆散書於經頁背面,然後照原樣裝訂成書,與凌亂字紙二布袋,千辛萬苦,運來香港,其驚懼情形,可想而知。學呂受命,費一年心力,為之編成法彙及年譜二種,以關津多阻,文字滋疑,不獲呈師鑒定;復徇同門請,遽爾刊行,此民四十二癸巳作事也。一紙風行,數月即罄,乃將年譜刊行第二版。
當我編輯年譜之時,港中缺乏志書,無可查考。僅將寄來資料整理;其中有師在雲南時代之各種文稿,碑志,與鼓山時代弟子所輯之虛雲和尚事略。及南華時代照鼓山所刻之事略,增編若干,為和尚事蹟。以上各項資料中,均有師之父玉堂公為泉州太守漳州府等字樣,予遂依之編入年譜中,非我個人偽造也;所以雲南時代之留偈記亦不更改。(我在南華時,知客師惟因正刊刻事蹟,曾問虛雲和尚其中有無錯誤?師答謂:「我向來不閱看關於批評及讚揚我的文字,此次刊刻甚麼事蹟之類,是第十三次了,我不知他們說些什麼」。)此師之戒行也。
翌年甲午,我在港福達友人家,見一本福建通志,詢之係殘本,僅四冊,幸尚有一百十卷,內職官志載;知府 黃德峻
廣東高要人 進士道光二十年任 徐耀 順天宛平人 進士 道光廿七年任
後來又查明泉州府志,永春州志,自乾隆年間修纂之後,未續修過;故此我看通志後,乃急馳書詢問虛雲和尚,經數月後,得其第一復書,內言:「雲是生在泉州府署,父任何官職,無所了知,出家後,全拋俗事,更不復記。」云云,於是我更急函託我前在耒陽作客時之好友曾道聲君,替我往湘鄉一查,訪到了虛雲和尚的俗家,只婦孺數人,不知清楚;後來又訪到鄉局的老人,據說:蕭玉堂長他二輩,未見過,但知道在外省做衙門的師爺,有一子已出家,數十年不得消息,更不知道虛雲名字云云以此復我。
後來我有舊友是南京時同事劉蕃先生,四川巴縣人,道過香港,來訪我說:「你編的虛雲和尚年譜,我看過了,似有疑問;因為第一編永春州知州,我外祖父王光鍔做過很久,當時我父親隨任;其幕中老夫子是湖南姓蕭的,是否虛雲和尚的父親,不得而知了,你查查罷。」我愈墮五里霧中。
因此將第一版年譜拆開,分數十份,寄往上海友人,轉寄江西,乃得收到。嗣得第二復書,即現影印在第三版首頁之虛老人親筆。我乃將簽出處參考更正,遂於丁酉七月印行增訂年譜第三版:增是增加後來的事蹟,訂是訂正初版誤記的一二事。
既有第三版訂正本,則第一版的錯誤舊本,可以取消了;因為我們童時讀第一本書所讀之「大學之道,在明明德。」亦有新舊本之分;我們所讀的宋朝訂正的新本,而錯誤的舊本,便廢而不讀了;因為朱註「舊本頗有錯簡,今因程子所定,而更考經文,別為次序如左。」可見「大學」一書原來亦有錯誤的。現暫將年譜事擱置不談!
虛雲和尚之年歲
次論及虛雲和尚的年齡,雲門事變以前,無人確知。至事變後,他不隱諱自己說出十九歲出家於福建鼓山湧泉寺,常開老人為之披剃,二十歲依妙蓮和尚受具;是時有地有人為證明的。後若干年,曾在檳榔嶼極樂寺送妙蓮回國。其後民十八年己巳,鼓山兩序大眾,及全省官紳,歡迎他回任鼓山住持;倘使其出家年月,及所拜之師不確實,鼓山大眾,未必肯歡迎他的,故此我以為年歲無甚出入。至於同戒錄戒牒等事,還待調查。其實年歲多少,有什關係,一百二十歲都是要死的,即以釋迦牟尼佛論,中國載籍,明明說他是周昭王二十六年甲寅四月八日生,至今應為二千九百餘年,後來經佛圖澄、鳩摩羅什等尊者東來,又經玄奘三藏等回國,又經歷代祖師以及近代學者如章太炎,都不敢擅自改變;而最近數年,偏偏有南方小乘學者,在錫蘭開會,主張「定而不考」,硬說佛曆二千五百幾年,把釋迦老子減了四五百歲,那又有甚關係呢!何況虛老和尚之僅一百二十歲耶!(日本以佛教立國,至今仍用舊佛曆。)
現在我再錄一段星島晚報「浮生夜談」作者吳懷珍先生一段文,來結束以上二段文;吳先生的題目是:
學者應有新風度
閱報知道上月二十九日胡適博士在臺灣大學所作學術講演,因其中涉及最近去世的虛雲和尚家世及年齡的可疑問題,曾一度引起臺北佛教徒和胡博士在中央日報作過一次頗傷風雅的爭辯。因而使我想起一個學者在這民主自由時代需要有一種新風度,——治學的重點要放在「有益於人」上面,不可但求「取信於己」而不惜「傷害於人」。
胡博士為我國當代大學者,那是無疑的。他的治學態度嚴謹,當然也值得學者欽佩的。不論古今中外,其學問越大,聲譽越高,他也越「固執」,甚至也越「武斷」——為的是他只知「忠於學理」和「取信於己」;因而他只看見「書本」上學問的一面,而「實用」上另一面也是學問,卻時常看不見了。
舉此次他們所爭辯的例來說,胡博士從許多典籍上考據,證明「虛雲和尚年譜」原版和三版所記載關於虛雲和尚家世之不確,那是極有價值的;但他據此從而懷疑虛雲和尚是道光庚子年出生。那就未免「固執」,也有些「武斷」之嫌了。因為家世不確是一件事,而出生年月又是一件事。家世不確無非因其家人告知虛雲時有意或無意的傳訛或聽錯了,而兒子出生的年月,為父母的絕無有意捏造之理,而一個出家人更無此必要。而且照胡博士說理的態度看;「所以我不能不說,這唯一的證據「初版以至修改的三版」是很可疑的,那位唯一的證人(作者按;乃指虛雲和尚本人)也是可疑的。他生在道光二十年,活了一百二十歲,是我不能相信的。」這似乎未免過於武斷之嫌,也完全是「取信於己」;而此種態度並不科學也不客觀!因為如果照這樣論斷,那也可以根本否定有虛雲和尚這個人了,豈是一個學者應有的態度?這難道也是科學的方法?關於虛雲和尚的年齡,我也有一個佐證。當他任福州鼓山湧泉寺方丈時,先君雖非佛教徒,因研究禪宗佛理,曾偕清末福建省連江縣籍舉人劉孝恭,都與虛雲和尚有往還。劉是我的先師。少時屢聽先父先師言及老和尚長他們二十幾歲。先君係道光丙寅年生,至今當為九十四歲,而虛雲年譜所謂道光庚子生,正長先父二十六歲,在我,並沒有什麼「不能相信」之處。
在這裡我更重要的是要奉告所有的學者,需要建立一種新的風度,把治學的重點放在「有益於人」上面,不要只管自己一時興趣所至,儘管「考據」,「發明」,而不管所考據發明的「傷害於人」。舉例說,胡博士在答辯的文中也曾說過這話:「老宗兄,這個問題關係一個人信仰的根據,我認為是人生最神聖的問題,我盼望你不要怪我寫這兩千多字的長信」。胡博士既然知道這是「神聖問題」,又是「個人信仰」,何必在公開講演中有意論及,更何必因其家世不確而硬要不相信他的年齡,使許多佛教徒的信仰受了傷害呢?我雖非佛教徒,我卻願舉胡博士之事,向今後的學者進此一言。
照文內所述,吳先生雖非佛教中人,但持論之公允,理路之清楚,足以代表一般人的意見。
虛雲和尚之感化力
舉世稱為數百年罕見之大德虛雲和尚,在物質上,如建寺廟種種事,現今尚存,已見年譜所載。我自從親近他以來,覺他感化力之深,號召力之廣,便細細留心觀察他的言語舉動;大體上言,與平常人無殊;所奇者,他個子頗高而瘦,從數十丈外遠處望他,似覺更高,漸行近前,又似覺與平常一樣,一奇也。我見他三十年,除傾談之際,或時有打哈哈之外,他的面容從未有變過色,縱使說話之時,也是雙目垂簾,向地面視不過六尺,從無瞪目視人的,二奇也。他所穿的衣服,不過幾件,至少都在十年以上者,有人送他袍衣甚多,他都拿出來與人結緣,三伏暑天,但見他穿一件夾袍;我有次跟他遊山,不過一二里路,他行走如飛,累我滿頭大汗,氣喘力竭,而他著夾衣從容之至,額上並無一點汗,內衣當然亦不濕;他洗澡不多,換衣服亦數日一次,而身上並無一點難聞氣味,三奇也。除此之外,一切飲食起居如常人,每日只洗臉一次,而洗面需半小時之久,舉凡耳孔、鼻孔、髮腳、頸項、都擦之甚久,吃飯時向不說話,向不答話,目不視人,吃飯就吃飯,有時宴客,一侍者坐身邊,替客人送菜,他只舉箸招呼客人;食時有客大聲談笑者,他只管吃飯,有時問他,他只有把頭一點,仍舊吃飯,罷席後,始略作招呼。若在平時他一樣過堂吃飯,有時飯冷羹殘,他一樣吃兩大碗,未曾見過他揀飲擇食,批評好醜,出家以後,持午百年(即過午不食)。有病亦然;歷來有施主送他的好齋料,他都拿出來供眾,向不設私食。
至於他待人接物,向來和顏悅色,平等行慈,見達富貴人,碩士名流,無知婦孺,甚至販夫走卒,都是一樣慈祥;有時聞著不入耳之言,碰著無理取鬧之事,他轉身向北面而行,不聞不見,絕無一句與人爭論的。至其接見賓客,出家人,或自己弟子,如有向請法者,他必俯首沉吟,說給他一二語,聽受者,便終身不忘!
即如我於日寇香江時返內地,過南華謁師座,他其初堅留我長住,我說出湖南先有約,他不話良久,太息曰:「你攪了數十年,得個什麼!得個什麼!」我當時悚然,至今仍留腦際!漸漸始覺得他的感動力的偉大。所以他數十年來,出家的二眾弟子,在家的二眾弟子,皈依他的我說少些,至少亦有六七百萬人,在家的二眾中,有達官貴人,鴻儒淑女,外國牧師,以至三山五嶽,四海英雄,綠林豪傑,偷雞縛狗的,一切皆有;此六七百萬人之中,自皈依他後,一經印證,難保其中無「一宿覺」者,然大多數弟子自見過他後,只是如孺子戀母,時時有個虛雲在腦海中,而不能忘者;有些道學更向上,有些改過做好人,有些發起菩提心,而盡力於救人,救國,總之都是向好一路走;未曾聞過虛雲弟子有弒父,弒兄,殺人放火者。昔人所謂佛教能陰翊皇圖,輔助政化,豈虛語哉!
我再補述虛老於雲門事變之翌年癸巳:為弟子迎請入北京後;東南人士,請他往上海建法會,情形之熱烈,世所少見,每日往玉佛寺候他者數萬人,寺內寺外及馬路上人如潮湧;每日定下午一時在大殿前見面,萬千人望見師出,即伏地頂禮,師為說三皈依及開示數語而已。此次到上海所收皈依弟子,過百萬人。八十餘歲老居士蔣維喬高鶴年親見師,並為文記之。師所收果金時幣三億餘萬,盡撥與四大名山八大名剎,及大小寺院二百五十六處為供養資;上海覺有情專刊十四卷第一期紀事甚詳,此為全國皆知之事。
我對於編年譜之宗旨
虛雲和尚年譜,當然與尋常年譜不同,因為他是老和尚,數百年來罕見之大德高僧,我要注重他出家以後的苦行修持,我要注重他禪功鍛鍊的經過,我要考究他經歷艱險的情形,我要窺測他處常處變事事物物,及至到龍天推出,為世為人;如何以一窮和尚,在雲南數年,而得到官民擁護;以後如何能建設大小寺院,而舉重若輕;如何以湖南口音,而隨處弘法,人皆領納;如何數十年間,收容出家在家弟子千百萬人;如何見過他老人家的,如孩兒戀母,永不乖離,如何他的說法開示,能指出佛心人心;如何他能對機而向每一個人說一兩句話,即令人終身不忘;如何能教化弟子,使壞人變為好人,而有益於國家社會;凡此皆是年譜中最重要之記載。我以平凡筆墨,能寫出再來菩薩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我是心滿意足了,因為他是不可思議之人物!其他不關於和尚之「弘法利生」的事,我隨隨便便懶於考究了。如其不然輕重倒置,不去考查和尚弘法利生之事,而去替和尚「查家宅」,替和尚的上代查「爵秩全書」,即使查到虛雲和尚不是姓蕭的,蕭玉堂是賣豆腐的,那有什麼關係?倘更有深文些說:一事假則其餘皆假,虛雲和尚的事蹟及年歲都是假的,全部書要不得,一把火燒了它罷,那更好極!深合佛旨!昔釋迦佛說法四十九年,最後說「我未嘗說著一字」!又謂「如來有法可說,即為謗佛」。倘真能到此境界,三藏十二部,皆是揩瘡膿血紙,(如其未到此境界,漫說一言,入地獄如箭射)——敢嗎?
我編虛雲和尚年譜,本來是不敢擔任的,但以危難中的師命,不敢不從,費一年心力,勉強成書,錯誤百出,自知不免,良以關山阻隔,欲考無從,故於一九五三年癸巳出版後,翌年甲午,自己查出錯誤多端,乃四出奔走,尋求更正資料,迺於一九五五年乙未查出:
一、泉州府志,永春州志,均於乾隆年間修纂後,未有續修過。
二、道光二十年,泉州府知府黃德峻,係廣東高要人。
三、道光二十年知府係徐耀。
四、道光二十七年福寧府知府係莊受祺。
五、道光三十年之泉州府知府名字,「福建通志」,「新通志」,俱未列入。
六、永春州知州沈汝瀚,道光十六年任,知州王光鍔,係巴縣人,任期未詳。
我得了以上種種資料,認為寶貴,更加注意蒐尋;迨隔了一年,是一九五六年七月「十」「夜」。胡適之先生致詹勵吾先生函,指出年譜錯處,是在美國議院圖書館中覓出漳州府福寧府之前後任人名,並說明未見泉州府志。是胡適之在美國所見者祗漳州福寧二府誌耳。詹先生接胡先生函後,即於七月廿五日鈔胡函給我:我即復詹一函致謝,語甚客氣,並請詹為我致意胡先生道仰企之忱。實係對能讀書人的尊重,及對於已經成名讀書人愛護之意,並不曾附帶說明我已於一年前查出錯處,及所得資料以自矜炫;蓋欲學修持人之風度也。後我於一九五七年重訂年譜為第三版;此次增訂出版,並非受到胡適之先生所指示;因我所查出之上列一二三四五六,六條史科,均非適之先生函內所列有者也。
佐治 二尹
至於胡適之所指出謂「佐治」「二尹」等,都是虛假的。我因通志中都查不出蕭玉堂名字,後從各方面所得是任幕府的,當然是佐治,而非印官,至「二尹」稱呼,費適之先生心,竟然找出一本新湘鄉縣志,於選舉志中,將捐官大小銜名都查過,選舉志雖有十卷之多,可見當時湘鄉人物之盛。但以我推測其中總有漏洞;因為捐班分捐「實官」和捐「虛銜」兩種;第一種捐「實官」,是要費許多錢的,如捐一個「知縣」非數千兩銀不可,初捐「候選知縣」後,還有很多花樣,如:「單月候選」「雙月候選」,不論雙單月候選,還要經過「引見」「分發」,始能到省候補。知縣以下,尚須經「王大臣驗看」,才能分省。(惟從九品「縣屬巡檢司」之類,不論何省,都可報到。世俗稱為「飛天從九」)以上實官,當然可以登錄在選舉誌中。第二種捐「虛銜」的,只可冠帶榮身:如果用九兩六銀,捐一個「從九品」,都錄在選舉誌中,恐百十倍有所不盡。(湘鄉志我雖末曾見過,但如果連虛銜都登載,那就有問題了。)記得光緒中葉捐「虛銜」例:
一、從九品及不能過科之「監生」,捐銀九兩六錢,一經領照謁祖,本鄉地保,便要改口稱「老爺」或「相公」了。
二、如用一百二百兩,可捐「州同銜」「通判銜」「同知銜」,便可稱「二尹」「司馬」「別駕」「分府」了。
三、如用銀三百餘兩,捐「知府銜」,便可稱「太守」「太尊」了。
四、如用銀五百兩,捐「道銜」者,便可稱「觀察」稱「大人」了。
一切稱謂,與實官無異,不獨口頭如此,即書札往來,題扇寫聯,倘肯送一個禮給大人先生,求作壽詩壽文,或墓誌碑銘之類,亦大筆淋漓稱呼僅值三五百兩之人物為「太守」「太尊」「觀察」「大人」了;習俗如斯,恬不為怪,又從何處稽查其履歷耶?
清中葉後的風氣,大凡當督撫幕客的,他往來的人,都是司道之類,多捐個「道銜」,頂子好看些;司道的幕客,都捐個「知府銜」,州府的幕客,都捐個「通判銜」,稱為搖頭大老爺,何以如此?因為即使實缺知縣是七品官,見知府同知,都要遞「手本」,對上稱「太尊」或「大老爺」自稱「卑職」,因為大他兩級,自稱「卑職」,是甘心的。至於實缺「通判」,只是六品官,大他一級,仍然要遞「手本」,稱「大老爺」,自稱「卑職」,自然有些不甘心了,所以稱為搖頭大老爺。蕭主堂是否捐個搖頭大老爺,或「同知銜」之類,所以稱呼上為「二尹」,亦未嘗不可。至「佐治」二字,從官缺上言,自「分府」「分州」「分縣」「縣丞」「巡檢」「典史」「司理問」「府照磨」「府經歷」等等,均可稱「佐治」。從幕僚上言,自「奏摺老夫子」以至「刑名老夫子」「錢穀老夫子」「書啟老夫子」「硃墨師爺」「教讀師爺」都可以稱「佐治」。
須知省府縣志局,雖是永久機關,而當修誌時,必限年月,其組織為聘任總纂一人,分纂二或四人,探訪若干人以總其事。無論何處於誌書修成之日,總纂必不敢自謂無一事之偏差,採訪者亦不敢自認無一人之遺漏。而後之讀誌者,反代他負責說:「誌書上所無者,即為虛假,也必定無是事,無是人」!如此讀書,似有偏見。孟子所謂:「盡信書,則不如無書也」。
結論 與人為善
虛雲和尚於今年十月十三日(即夏曆九月十二日),圓寂於江西永修縣雲居山真如禪寺;住世一百二十歲。噩耗所傳,世界震動;舉凡國內外佛教團體,大小寺院,佛教弟子與虛師門下之緇素,千百萬眾,以及世界各地,凡有中國佛教徒,及歐美各國曾皈依師之外國男女弟子,無不先後集會追思,及誦經禮懺,薦師上生。其沉痛哀悼,依戀熱情為僧史所未見。當此千百萬眾,念虛師遺訓:「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癡。」以及「正念正心,養成大無畏精神,人以度人度世」。正在邁步進行這一條光明大路之際,胡適先生以中國研究院院長地位,哲學考據學者權威,於十一月二十九日,在臺灣作學術演講時,提及最近圓寂之虛雲和尚事,不採取新訂三版新年譜,而硬指七年前之有一、二錯誤之舊年譜為口實,由懷疑以至不信,並牽及虛雲和尚之年齡問題,「一盤冷水」,向中國整個佛教徒及虛雲弟子千百萬眾之善男信女兜頭淋下!使舉世震動;雖不能動搖信根深固之人,而中下根器,或瞠目結舌,或頓起懷疑;初機之士,信心未定者,更裹足不前;令千百萬眾在光明大道中,東張西望,使反宗教人士,拍手稱快;而大多數無宗教信仰者,對張齡先生與適之先生之辯論,預定座位,等看好戲!一事之微,一言之肆,直召致佛教中千千萬萬人之悲怨,因賅果海,真不敢令我想像也。年譜出版,前後已經七年,而適之先生於此時此際,才拈出來公開討論,豈時然後言哉,高深莫測矣!
至於胡適之先生之辯論文中!涉及學呂的話,似乎有些不客氣,我謝謝適之先生賜教。
以學呂今日之地位言,當然是「尋常百姓」,也實在是「香港難民」;加上「智識」兩個字,我是不敢當的,第細數年華!恰行年八十,攬鏡自照,已逾尺霜髯,老病荒山,形同廢物,猶欲仰首伸眉,論列是非,早已自慚其不類矣;然傷心往事,回溯前塵,歷歷在目!
處此現狀險惡世界中,倘使我們尚係皮下有血的人,應該不應該急起直追,去「教世救人」;尚有餘暇為和尚「查家宅」,為未入流「典史」翻舊案耶!噫!你試看:「放開冷眼觀棋局」,「把定雄心聽杵鐘!」
我今後更應守「無諍」之訓,縱使再有人給我以任何「毀」「譽」我也更不敢再發一言。昔日文殊仗劍逐佛,佛言:「止!止!我法妙難思」!
虛雲和尚
皮袋歌,歌皮袋。空劫之前難名狀。威音過後成罣礙。三百六十筋連體。八萬四千毛孔在。分三才。合四大。撐天拄地何氣概。知因果,辨時代。鑑古通今猶蒙昧。只因迷著幻形態。累父母。戀妻子。空逞無明留孽債。
皮袋歌。歌皮袋。飲酒食肉亂心性。縱欲貪歡終敗壞。做官倚勢欺凌人。買賣瞞心施狡獪。富貴驕奢能幾時。貧窮兇險霎時敗。妄分人我不平等。害物害生如草芥。每日思量貪瞋癡。沈淪邪僻歸淘汰。殺盜淫妄肆意行。傲親慢友分憎愛。呵風咒雨蔑神明。不知生死無聊賴。出牛胎。入馬腹。改頭換面誰歌哭。多造惡。不修福。浪死虛生徒碌碌。入三途。墮地獄。受苦遭辛為鬼畜。古聖賢。頻饒舌。晨鐘暮鼓動心曲。善惡業報最分明。喚醒世人離五濁。
皮袋歌。歌皮袋。有形若不為形累。幻質假名成對待。早日回心觀自在。不貪名。不貪利。辭親割愛遊方外。不戀妻。不戀子。投入空門受佛戒。尋明師。求口訣。參禪打坐超三界。收視聽。罷攀緣。從今不入紅塵隊。降伏六根絕思慮。無人無我無煩惱。不比俗人嗟薤露。衣遮體。食充飢。權支色身好因依。捨財寶。輕身命。如棄涕唾勿遲疑。持淨戒。無瑕疵。玉潔冰清四威儀。罵不瞋。打不恨。難忍能忍忘譏嗤。沒寒暑。無間斷。始終如一念阿彌。不昏沈。不散亂。松柏青青後凋期。佛不疑。法不疑。了了聞見是良知。穿紙背。透牛皮。圓明一心莫差池。亦返源。亦解脫。還元返本天真兒。無不無。空非空。透露靈機妙難思。到這裡。不冤枉。□地一聲是了期。方才稱。大丈夫。十號圓明萬世師。咦。猶是那個殼漏子。十方世界現全身。善惡明明不差錯。為何依假不修真。太極判。兩儀分。心靈活潑轉乾坤。帝王卿相前修定。貴貧窮亦夙因。有了生。必有死。人人曉得莫嚬呻。為妻財。為子祿。誤了前程是貪嗔。為甚名。為甚利。虛度光陰十九春。千般萬種不如意。熬煎在世遭艱迍。老到眼花鬚髮白。一善難聞枉為人。日到月。月到歲。空嗟歲月如轉輪。世間誰是長生者。不如歸去禮慈雲。或名山。或勝境。逍遙自在任遊巡。無常迅速知不知。幾句閒言敢奉聞。念彌陀。了生死。多多快活誰得似。學參禪。得宗旨。無限精神祇這是。清茶齋飯心不偷。二六時中為法喜。除人我。無彼此。冤親平等忘譽毀。無罣礙。沒辱恥。佛祖同心豈徒爾。世尊割愛上雪山。觀音辭家為佛子。堯舜世。有巢許。聞讓國。猶洗耳。張子房。劉誠意。也棄功名遊山水。況末劫。甚艱苦。如何不悟古人比。縱無明。造十惡。費盡心機為世鄙。刀兵癘疫旱潦多。飢饉戰爭頻頻起。變怪屢聞妖孽生。地震海嘯山崩圮。適當其際可奈何。多行不善前生裡。事難如意落迷途。處貧遇患善心始。善心始。遁入空門禮法王。懺悔罪過增福祉。拜明師。求印證。了生脫死明心性。勘破無常即有常。修行大有徑中徑。聖賢勸世有明文。三藏經書尤當敬。瀝心腸。披肝膽。奉勸世人應守正。莫當閒言不記心。大修行人必見性。速修行。猛精進。種下菩提是正因。九品蓮生有佛證。彌陀接引到西方。放下皮袋超上乘。皮袋歌。請君聽。
蘇芬
時英師兄:我近來因為忙於籌建慈中校舍事,以致所有寫作都擱下筆;儘管各雜誌社編輯先生或讀者直接催稿,我都沒有法子還這筆人情債,中心的確有無限的不安。自從胡適先生十一月廿九日在臺大法學院講演「科學精神與科學方法」時,涉及虛雲老和尚家世的講詞,又增加我不少的麻煩;有些讀者要我為文駁斥,我只好一個「怕司」打到張齡先生那裏去,請他費心。十二月五日中央日報又登載了胡適先生一封給中央日報二千多字的長信,再考證虛雲老和尚年譜疑義並答張齡先生。過了兩週,沒有反應,我以為苦海風波暫時可息;想不到一些讀者又來信催促,並送來「自由中國」所轉載胡適先生給中央日報的信要我閱讀,迫得我無法推辭,只好寫一封信給你,作為我向胡適先恭進一言:
一、胡適先生是我北大的老師,他的治學精神大部份可以做我們的模範,不過他的精力浪費過多,實在是不經濟的。曾記得顧孟餘先生給我們講經濟學原理時,曾說:「以最小的
勞費得最大的效果」,這才合乎經濟原則。胡先生一生治學,就忽視了這個經濟原則,例如考證紅樓夢等小說,費時若干年,耗精不可計,所得的結果等於零。假如胡適先生把全副精力,集中研究佛學,不但中國哲學史大綱第二集早已殺青,就是三藏十二部經典也可以用科學的方法加以整理。如今我們想編一部中華大藏經,編了幾年還沒有成就,就是缺乏科學方法。
二、胡適先生得天獨厚,不但身體好,精神足,而且家學淵博,如果盡心盡力在學問上做工夫,那媲美古聖先賢是很有希望的。可是六十幾年的光陰過的真快,他不應該追求政治,不應該角逐官場,做了幾年駐美大使,對國家既無法貢獻,對自身卻為害甚大。「人生七十古來稀,前十年小,後十年老,算來只有五十年,一半又在夜裡過了。」胡適先生如果珍惜這幾句明言,應痛悔從前不該做大使,如今不該做院長。須知北大同學研究學問是一等人才,做官是二等人才,辦外交是三等人才;何必棄一己之長而趨附一己之短呢?
三、孔子刪「春秋」,已經被刪除的部份是不是要檢來再讀呢?如果不需要,那麼,虛雲老和尚第一版年譜,老早變成了廢紙,為什麼又拿來做考證的依據呢?胡適先生寫給中央報二千多字的信,除龍頭鳳尾外,其餘都是抄錄新舊年譜及府誌縣誌。這樣浪費精力,實在是不值得的。
四、「佐治」二字的意義,是佐治人員幫助主管官做事,例如中央研究院的院長是主治人員,而副院長以下以及雇員都是佐治人員;將來編國史的人,院長,副院長,及總幹事,歷史上提名,至於總幹事以下的人名,恐怕就不能佔領那浩大的篇幅了。蕭玉堂不是院長,副院長,總幹事之流,但他可當一名雇員,怎麼能在府誌縣誌上找出一個雇員的名字呢?
五、「科舉」二字,不一定是有「功名」,如舉人,副榜,貢生等等,那怕是一位老童生,只要是讀書人,曾經參加考試,名落孫山,也可做一名小吏,都可叫做科舉出身。滿清末年,「廢科舉,設學校。」是說廢除科舉制度,並不是廢除舉人等等。蕭玉堂也許僅僅參加過科舉考試,當然查不到他的姓名。
六、我認為胡適先生這種考證是不必要的,縱使考證確實,對於天下後世有什麼裨益?胡適先生能考證我所編的「虛雲老和尚十難四十八奇」是真的呢?還是傳奇呢?我以為考證這些倒是有意義的。例如猛虎皈依,枯梅復活,力移巨石,死而復甦等等,只要用科學的方法證明可能或不可能,那就算是科學進了一步;否則,我敢說,今天的科學還是幼稚得很;好像醫學博士硬說「舍利」是「膽結石」,慈航法師肉身不壞,硬說是「木乃伊」,真是笑話百出。
七、我今向胡適先生恭進一言,最好擺脫一切公職和應酬,閉關三年,專心閱藏,門上加上幾十重鎖,不接見任何消耗一己精力的人和物,把師母由美國接回來照料飲食,由關房小窗口上送進日常必需品。另外請印順法師和李炳南居士做親教師,每日講解佛經二小時,討論二小時。這樣,我保證出關後必可大澈大悟,再也不會想做那費時失業無益的考證。孔子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歲時問禮於老聃,當時孔子以為天下人的學問沒有比他更高更深的,所以見到老聃時不免現出一股驕氣;後來老聃教訓他:「去子之驕氣」,孔子豁然貫通焉。歸來後對弟子們說:「魚吾知其能游,鳥吾知其能飛,惟老子其猶龍乎?」故孔子五十歲後,方得到知天命的境界。胡適先生如果肯下苦工夫,閉關三年,專閱大藏經典,必定能夠用科學方法編出一部中華大藏經來。
八、胡適先生寫了不少的關於佛學方面的文章,有的資料是根據燉煌石室的,有的資料是在外國圖書館找出的,獨出心裁,加以辯證,這是值得欽敬效法的,不過因為胡適先生靈性,好像在那裏鑽牛角尖一樣。假如閉關三年,再經明師指點,那七情六欲的雲層就會一掃而空;那時「真如」顯現,就是自利利他的菩薩摩訶薩。
九、幾年以前胡適先生由臺返美,臨行的前夕,曾寫信給我,說:「下次回國,要赴汐止,看看你們的靜修院。」後來胡先生再度回國,先師慈航業已圓寂,指導無人,那一段因緣,頓成流水。今天我應讀者之要求,聊向胡適先生貢獻上面幾句篘言,希望「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卻不可「大膽的求證,粗心的假設。」
十、上來幾點意見,兼答讀者的來書;不另致覆,請師兄方便披露。不多寫了,順頌編安!
弟 蘇芬 敬上 十二月廿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