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滿足之門
堪忍法師著述
毛坤居士錄入
1974年當我住在前勞朵喇嘛在尼泊爾梭魯昆布地區的洞穴時,決定清查他所有的法典。其中大都是寧瑪派及有關各種本尊修法的法本,不過有一本談的是西藏四大教派共同的修行基礎。我找到的這本法典就是《啟開佛法之門:菩提道次第修心初階》。
《啟開佛法之門》包含許多噶當派格西的開示錄。作者羅卓‧堅贊是宗喀巴大師和其二大弟子之一克珠仁波切的弟子。這本法典描述轉念或修心的初階,換句話說,如果你想要修行,這是修行的第一課。
我讀了這本書之後,才逐漸瞭解修行的真義;在那之前的人生歲月中,我一直都不瞭解。修行通常被認為是閱讀經典、研習、背誦、辯經、課誦、做法事等等。直到讀了這本書,我才發現應該怎麼修行。我非常震驚,過去的一切做為都不如法。反省起來,從前所有那些年來的背誦、課誦都不是佛法。那些年來,找不出一樣是佛法。
1946年我出生在勞朵附近的塔密。當我還很小,大約3、4歲的時候,家母把我送到住家附近的寺院,跟著舅舅學認字。舅舅是甯瑪派的和尚。不過,這沒有持續很久。因為我很頑皮,好幾次從寺院逃學,跑回家。所以家母決定把我送到一個與外界更隔絕的地方─羅瓦林。這是蓮花生大師秘密的聖地,那裏有許多非常殊勝,受到加持的洞穴。
另一個舅舅,那旺‧根敦從家裏帶我到羅瓦林。我們必須穿越很險峻的岩山,時有岩石崩落,水流湍急,然後在雪地走一、二天。穿過雪地的時候,我們可以看到很多深達數百尺的峽谷,底部看起來像是海。那是相當艱辛的旅程。
我在羅瓦林住了七年,重新學認字,之後是閱讀。我的老師那旺‧根敦,當時也是和尚。學會藏文後,其他的時間花在背誦祈請文,閱覽甘珠爾和丹珠爾,以及到人家家裏做法事。
梭魯昆布一帶有很多在家人不識字。喇嘛通常允許他們受灌頂,不過不能承諾閉關。看得懂法本的出家人必須閉關,而在家人則必須承諾念好幾百萬遍的六字大明咒或其他的真言。因為這些人看不懂法本,喇嘛就讓他們做他們能做的功課。
照理這些在家人應該自己持咒,可是他們往往找住在附近的和尚幫忙,履行諾言。他們會供養一籃自己種來吃的馬鈴薯,跑來說:「我向某喇嘛承諾,持若干百萬遍的咒。請替我持若干遍。」有些人自己持一些咒,然後請別人把餘下的部分持滿。
所以,那七年間,每當舅舅被請去做法事時,我就跟去人家家裏誦經,諸如:甘珠爾、丹珠爾和般若經。有時我們會替亡者修法。那一帶的習俗是,如果有人死亡,就要做一種特別的法事,而且供養一大筆錢給喇嘛和其他人。
大約10歲左右,我去西藏,到多摩格西仁波切在帕黎附近的寺院。我在那裏待了三年,上午背法典,下午到人家家裏做法事。我也在那裏完成第一次考試,經理人為我供養和尚。帕黎是相當活絡的商業中心,很多來自拉薩、西藏和印度的商人,到處都是。
1959年3月。同年的下半年,我接到指示,生平第一次閉關,做宗喀巴大師上師相應,地點在貝瑪確林,是多摩格西的一個分支寺院。我一點也不懂得禪思,只是念誦祈請文和一些《無緣悲心》。我想我完成了那次閉關,不過並不知道自己怎麼做的,持了多少真言。
我經由跟隨拉敦格西教導的攝類學開始學佛教哲理,這是辯經的第一門課。但是拉敦格西有很多弟子,相當忙碌,就由他的一位弟子甘耶喜教我,甘耶喜已經過世了。之後,我就跟著耶喜喇嘛學。
住在巴薩的時候,因為那裏的環境很惡劣,我得了肺病。(當然,那不是唯一的理由,還有業的原因)於是,耶喜喇嘛和我到大吉嶺待了九個月,讓我接受治療。1965年我們住在大吉嶺多摩格西的寺院,就在那時候,我們遇見第一位西方弟子,琴娜‧拉卻夫斯基。琴娜的父親是俄國的王子,俄國大革命的時候,全家逃到法國。琴娜在法國出生,之後搬到美國。
琴娜請我們到斯里蘭卡住,開辦佛法中心。噶當派碰到一些麻煩,所以我們沒有去成。由於我在尼泊爾出生,所以我們決定回尼泊爾看看。
我們住在玻塔那大塔附近的格魯寺院,就在加德滿都郊外。耶喜喇嘛每天都從窗戶往外看某一座山丘,好像深深被那座山丘吸引。有一天我們出去勘察那座山丘,那就是柯磐山丘。
那時家母和所有的親戚,都從梭魯昆布下來,到加德滿都朝聖。每十二年有一個特殊的盛會,所有喜馬拉雅山區的人,都從山上到加德滿都山谷的聖地朝聖。他們請我回到梭魯昆布,我就去了。
勞朵洞穴就在那時候歸還給我。於是我開始蓋勞朵寺。耶喜喇嘛也在那時開始建造柯磐寺。這兩座寺院同時蓋起來。我也在那時候發現了羅卓‧堅贊的法本。
《啟開佛法之門》主要描述無常與死亡,以及欲望的過患─因八世俗法而引生的障礙。這八種俗慮是:
(1)在物質上有所得,就高興。
(2)得不到物質,就不高興。
(3)希求快樂。
(4)不願意不快樂。
(5)想聽到好聽的話。
(6)不想聽不好聽的話。
(7)想要得到讚賞。
(8)不想蒙受批評。
我不知道這本書是否已經譯成英文,它的義理並不難懂,可是有很多舊的專有名詞需要註解。
讀這本書對我很有幫助。它向我顯示,就像捏手中的麵團一樣,你必定可以隨心所欲地扭轉自己的心。心識可以修練得隨意轉向。現在我的心完全退墮了,不過那時候曾稍微思惟過這本書的義理,不喜歡受人供養。
發現《啟開佛法之門》之後,我做了一次本尊閉關。我想是因為這本書,使我體會到修行的方法,從閉關第一天,就感到無法置信的安詳和喜悅。因為稍微醒覺八世俗法,內心澄明、清淨。就像擋路的石頭比較少,內心的障礙少了一些。也就是八世俗法的干擾相對減輕。這是閉關成功之道。即使我並沒有仔細讀這個密法的註解,因為內心的問題較少,所以還是獲得本尊的加持。
設法約束你的心,障礙就會消除,心中的清淨法,會帶你更接近本尊。就是你不很熟悉禪思,本尊的加持還是會降臨。白天修法,你會體會到好的徵兆,夜晚做夢也會顯示本尊很歡喜,賜與加持。閉關的成功與否,基本上似乎在於此。接受本尊加持,似乎不單是在於懂得禪思密乘的生起和圓滿次第。(當然,如果你閉關愈頻繁,風疾愈嚴重,也許就沒辦法繼續閉關。在接觸西藏佛教之後,你才知道風疾是怎麼一回事!那之前,沒有多少人知道風疾。順便一提的是,風疾主要肇自沒有修行這本書的精要─佛法的真義。)
正如整個佛教聖法的總持者,吉諦岑夏仁波切所說:「佛陀的一切教法(藏文,甘珠爾)和學者的論疏(丹珠爾)都在於降伏內心。」這一切教法不外是修心,轉念。佛陀的一切教法,都為了轉化內心,降伏內心。
我說過,《啟開佛法之門》是一本轉化心念的法典。為什麼稱為「心念轉化」?到底是什麼東西造成干擾,使我們無法有效地修行,如聽聞教法、省思其義蘊、並禪修這些教法所揭示的菩提道?是世俗八法,貪戀今生的欲望。這本教典特別的宗旨,在於約束世俗八法──這就是轉化心念。
菩提道次第的整個教法,就是轉化心念。其主要目的在於降伏自己的心;因此,聞思修菩提道次第的教法,稗益非常大。當其他的教法沒有功效,聽聞或閱讀菩提道,能夠降伏你的心。菩提道次第有其特殊的理路,足以降伏內心。
阿底峽尊者在其著作《菩提道燈》中首先提出菩提道次第,是以禪思八暇十滿的圓滿人身為始。而宗喀巴大師則是以菩提道的根本,依止上師,做為禪思菩提道次第的第一個主題。
那麼,到底是什麼障礙,造成我們內心無法生起菩提道次第?不論是以依止上師或暇滿人身為始,到底是什麼因素,造成我們沒有任何證悟?同樣的,是因為世俗八法的緣故。俗慮使得我們無法把修習菩提道次第轉化為佛法。我們的日常活動無法轉化成佛法,原因何在?從早到晚,我們的所做所為,何以沒有變成聖法?全是因為世俗八法、貪執今生的欲望所致。就是這個障礙,使得我們內心無法生起菩提道次第,無法實證諸如:依止上師或暇滿人身。
我們必須訓練自己的心去反省俗慮的過患,以及捨離俗慮的無窮利益,尤其是要去禪修無常及死亡。只要做好修心的這個初步工作,你就啟開了佛法之門。之後就能夠毫無困難地修行。不管是閉關或其他修行,任何你想要做的功課,都能夠做到。而且一般說來,你的一切作為,都會變為佛法。不僅如此,你還能夠開始在內心實踐菩提道──從依止上師或暇滿人身,直到成佛,你的內心會開始生起菩提道,持續不斷,直到完成菩提道。
這一切成果,都肇自修心的第一課,《啟開佛法之門》。你把這本書的義理付諸實施,便能夠約束世俗八法,不受其牽制。你就能夠自由自在,而不致於身不由己。否則,你會身不由己,不能夠獨立、自主。
──設法消除召引苦難的消極心態,增長帶來安樂的積極心態
發心
發願:由於聽聞這次說法的每一個字,你能夠當下證悟整個菩提道次第,尤其是菩提心,同時也能夠令一切有情如此應驗。祈願這次說法的每一個字,當下調伏其他有情的心;整個菩提道次第,尤其是菩提心,在一切有情心中生起。
聽聞這個教法,你的內心會得到受用,將來還能夠因此而利益他人。由於你先前曾經發願,要廣泛地利益其他眾生,所以當你向別人解說這個教法,每一個字都會格外有力。現聞
法的時候,這樣發願,將來自己說法,很容易就能夠調伏其他人的心,令菩提道在他們心中生起,這是願心的力量使然。
聽法的時候,如果禪思這是一切諸佛在引導我們,那會對自己相當有幫助。這麼禪修,使自己覺得和諸佛的連繫更加緊密。由衷地感受一切諸佛正在教導我們,引領自己達到解脫乃至成佛的安樂。內心這樣禪修,使自己領受一切諸佛的加持。
思惟:為了量如無邊虛空的一切如母有情,無論要歷經多少劫數或多麼艱辛,我必定要證得一切種智,消除一切無明,圓滿一切成就。因此,現在我要依循傳承上師的一脈法門,如法地恭聆聖教。
現在我們有幸在菩提伽耶,這個最偉大、神聖、寶貴、千佛降世的聖地,應該好好地把握機會,在短時間內儘量累積最多的功德。所以,請大家用心地聽法。
萃取寶貴人身的精華
在《啟開佛法之門》一書的開端,羅卓‧堅贊首先禮敬上師、諸佛、菩薩及聖眾。
願一切眾生利樂之源的佛法興隆。我祈請佛法得以廣布,所有眾生得享大樂。
然後重申這本書的標題:《啟開佛法之門:菩提道次第修心初階》。接著是:
我向與十方一切諸佛菩薩無二無別的上師
無垢蓮足下禮敬、歸依。
這樣地禮敬、依止,使我得以一切圓滿。
我虔敬地依止、禮拜上師─本尊。
我對那些至心求法的行者心懷悲憫,因而我打算在此揭示如何修行聖法。我要宣說教法,令身披飾教的碩學之士歡喜,並講解大學者的論著及上師的諭示。請大家恭敬、一心不亂地聆聽。
羅卓‧堅贊禮敬的是克珠仁波切,亦即宗喀巴大師的心傳弟子之一。不僅羅卓‧堅贊如此,其他的婆羅門、帝釋天以三界一切眾生,咸同禮敬克珠仁波切。
三世諸佛之本─至尊上師的聖口宣說:
「這次獲得寶貴的暇滿人身,應該儘量萃取其精華。因此,請好好地考察你的心和禽獸的心差別何在。」
請考察一下禽獸的心。禽獸會想:「我要得到快樂,不要受寒、饑餓。」如果你也是那樣想,就和禽獸無異。因此,你務必要萃取人身精華,切莫貪戀此生。
寂天菩薩在《入菩薩行》中也說:
寶貴的暇滿人身,十分難得。如果現在不設法從中獲益,來世怎能重獲人身呢?
質疑來世怎能重獲人身,意謂著除非你能設法從今世的人身獲益,否則不可能再獲人身。為什麼必須從這世的寶貴人身獲益而且再獲人身呢?因為不想受苦而想得樂;你不可能想受苦而不想得樂。有了這世寶貴的人身,我們才有機會創造離苦得樂的因。
苦樂都肇自於自己的心,並非外求而來。自己的心既是樂之因,也是苦之本。得樂或息苦都必須在自心之內下功夫。工作室就在你的內心。你必須消除召來苦難的心念,同時也要認知、明白錯誤的思惟方式,以及帶來安樂、正確的思惟方式。這得靠像佛法般的正確教法。你要設法在自心的工作室內,透過聞、思、修,祛除召引苦難的消極心態,增長帶來安樂的積極心態。
明辨善惡
今生我們遇到佛法,尤其是大乘佛法,開示圓滿正覺的究竟解脫道。我們幸遇大乘上師,而且獲得圓滿的人身,因此有機緣實踐佛法。
從今天、此刻起,我們還有若干年、月、日、時、分、秒可活。死後的命運取決於每一天、時、分、秒。在解脫生死輪迴以前,死後只有兩條路可走:苦趣或善趣,沒有第三條路了。每天、每小時、每分、每秒都是下決定、做準備的時機。在死亡來臨之前,每天、每小時、每分、每秒,我們都能夠自由抉擇;你可以決定不要墮入苦趣,往生善趣。每一天、每分鐘都關係重大,因為每一天、每分鐘我們都在逼近死亡。由衷地慎重考量!你還有機會抉擇投生到那一趣,並預作準備。生命中每一刻都十分重要,非常珍貴。
龍樹菩薩在《寶蔓論》中說:
貪嗔癡的行為是不善業,苦趣的眾生由此產生。反之,善業引生善趣的眾生,生生世世受樂。
龍樹菩薩進而解說,暫時和究竟的安樂、日常生活的問題以及永無止境的輪迴之苦等等,一切都取決於自己的心,以及自己的善業或惡業。
任何行為都涉及兩種動機:因果動機及臨境動機。因果動機,是做任何事情的原始動機,亦即做某件事情時,內心升起的第一個念頭:起始的意業。在因果動機趨動你去造身語業的過程中而起的內心的念頭,稱為臨境動機,亦即隨後的意業。
因此,業和念頭有關。善趣眾生的果報身(天或人)和惡趣眾生的果報身(地獄、餓鬼或畜生)都是自心的思惟方式、動機的結果,這其中主要是因果動機創造出來的。
在達到資糧道的忍位之前,我們還沒有把握不會墮入惡趣。但是一旦達到了,就有十足的信心不再投生惡趣。當我們達到見道,超脫貪愛,就不再造惡業,亦即斷除輪迴的因。不過,直到消除一切煩惱障之前,死後都唯有兩條路可去:惡趣或善趣。到底走那一條路,完全取決於業,尤其是意業、動機。
阿底峽尊者的心傳弟子種敦巴曾經請示:「出於俗慮所造的業,果報如何?」阿底峽尊者答道:「果報就是它本身。」我想「它本身」的意思是唯有受苦。為了弄清楚尊者的答案,種敦巴再問了一遍,這次的問題是來世的果報如何。阿底峽尊者答覆:「地獄、餓鬼、畜生道!」意思是說,任何基於貪戀今世而造的業都是惡業。
一般而言,招致投生惡趣果報的惡業,是以十不善業為例:殺、盜、淫、妄、兩舌、惡口、綺語、貪、嗔、邪見。此外,例如受具足戒的比丘造的惡業,有不同的層次,包括他勝(波羅夷)、墮(波逸底迦)、以及各對應說(波提提舍那)。帕邦卡‧巔千‧寧波在《掌中解脫》中說,他勝的果報是投生難以忍受的熱地獄苦趣;墮是投生黑繩地獄;最輕的罪─各對應說的果報是墮入等活地獄。當我們在修淨障的法門,諸如金剛薩埵禪修或禮懺,同時懺悔已經造下的一一惡業,千萬要記住,惡業的定義是:凡是出於貪戀今世而造的業,都是惡業。記住這個比較廣義的惡業定義,我們就會以更開闊的觀點,看待必須淨除的惡業。否則我們的懺悔,會相當局限。此外,不要只想到這一世的惡業,還要溯及無始以來的過去世。
我們或許可能自認為在修行,其實我們不是沒有發心,就是發心微弱,而且修得不夠徹底。我們或許持咒,不過由於心思散亂或沒有定力,善行相當微薄。修法結束的時候,我們往往沒有回向所累積的功德,或是懷著慢心回向,因而削弱功德。或即使我們把功德回向證得佛果;但是,嗔心、邪見足以摧毀功德,延遲證果達好幾劫之久。
我們所造的善業微不足道。就是造了若干善業,也不夠徹底。然而我們造的惡業卻力量強大。假使死亡馬上來臨,我們勢必墮入惡道。一旦墮入惡道,就連自求來世安樂和解脫的修行機會都沒有了。既沒有機會為自己修行,也沒有機會為了利他而修行。我們會完全陷在苦難之中。再造再多的惡業,就這樣,死了又投生惡趣,不知道要漂泊多久,難以算計!
我們不僅每一秒鐘都在逼近死亡,也更趨近寒熱地獄。前面我說過,我們一直在逼近死亡,其實,比那個更嚴重的,我們正不斷地趨近惡道。
三種層次的安樂
如果你瞭解菩提道次第,就知道可以從這世的寶貴人身獲得的利益。首先,是來世的安樂,意指獲得善趣的果報身,諸如天、人。第二層的利益,是解脫生死輪迴,永遠免除業和煩惱的束縛。第三層,是達到無住無憂的境界,亦即究竟證悟,消除二種障礙:煩惱障及所知障。這三大利益或三種層次的安樂,就是寂天菩薩,在我前面引述的偈頌中指出的,我們應該善用這世的寶貴人身,擷取菁華。
為了獲得這三種利益,必須依循菩提道次第的三士道。第一階是下士道。阿底峽尊者在《菩提道燈》中說明如下:一個人如果發心,完全斷除對今生的貪著,並在來世獲得善趣的果報身,就應該了悟惡業的過患,捨離十惡業,力行十善業。這個人防護三業,持守戒律,目的僅在於獲得來世安樂,稱為下士。
第二階是中士道。中士見到整個生死輪迴,肇自業和煩惱的蘊身,唯苦無樂。由於受報的蘊身,被煩惱的種子染汙,會再引生來世的輪迴。中士了悟輪迴純粹是苦,猶如置身火坑,於是想要擺脫,徹底出離輪迴;輪迴及其盛事,毫無吸引力。中士的目標,在於自求解脫輪迴,擺脫業及煩惱的束縛。為了達到這個目標,必須修習戒定慧三學。
接著是第三階的上士道,完全捨棄自我愛惜,轉而愛惜其他眾生,發願為了利他,成就佛果。完成這個心願的方法,是透過經乘,亦即波羅密多乘,修習六度的菩薩行─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在這個基礎上,根器更高的大上士,進而修習果乘,亦即金剛乘。
修習上士道,有賴於先修習中士道,意謂一般必須具足捨離整個六道輪迴的發心,力行三學。修習中士道,則取決於下士道的前行,意謂一般必須具足斷除貪著今生的發心,持守戒律,諸如十善等等。此處使用「一般」一詞,是因為下士道是中士及上士道的基礎,而中士道是上士道的基礎。
《啟開佛法之門》也說明了三士道如下:
凡實踐佛法或世間法者,是為了求來世得到天人身,這種人稱為下士。以這種發心所做的一切行為,都只是輪迴的因。
凡是想要解脫輪迴而修習佛法,厭棄一切輪迴的行為,這種人稱為中士。所有這樣的行為,都是善業,都會成為解脫輪迴的因。
凡是所作所為,不僅為了自求解脫,而且是為了令一切眾生得到解脫,這種人允稱為偉大、無上士。這樣的作為,就是成就佛果的因。
三士的區別完全在於不同的發心。
「士」必須是我剛才描述的三種之一。我們應該考察一下自己的心,看看是否歸屬這三士的任何一道;如果都不是,就應該設法趨入三士道。
人面獸心
正如班禪喇嘛洛桑‧邱吉‧堅贊在其著疏阿底峽尊者的《菩提道燈》中的解釋:
如果人生的目標只是想要獲得現世之樂,這樣的人,實際上不是「士」,而是凡庸眾生。
老鼠、蚊子之類的畜生,想的無非是現世樂,一切作為都為了追求這個,所以是凡庸眾生。他們所作所為,無足為奇,就僅僅是為了這一世。我們擁有人身,尤其是暇滿人身,應該日夜不懈地努力,不要甘為凡庸眾生,像這些愚癡的畜生一樣。全天二十四小時之中,行住坐臥等等,應該努力做得比這個更好;我們的所作所為不應該像畜生那樣。換句話說,不應該和那些不具有寶貴人身的眾生一樣過生活。
這要靠我們的用心。必須不斷地觀照內心,把自己的心識當做對鏡,全神貫注地像間諜一樣,看住自己的心。這樣我們就自由了,能夠明辨邪見或不善的發心、以及正見或良善的發心。明辨自己的發心,才能自由地把不善心識轉化為善心。這樣,我們的生命就會超越畜生,達到做人的目的;人生就會變得有意義。否則,就會像在宗教舞劇中穿戴本尊的面具及劇服的演員一樣,我們雖然戴了人的面具;但內在卻像野獸一般;我們是人面獸心。
在《入菩薩行》中,大菩薩寂天說:
雖然獲得這個自由身一次,如果現在不修善,一旦墮入惡趣,愚癡無知,而且不斷地受苦,那時我該怎麼辦?
想要獲得這個具足八暇十滿的寶貴人身,就像是一個夢;好比乞丐在垃圾桶中撿到了一百萬元一樣。
寂天菩薩明白地指出,如果不修心行善,就會墮入惡趣或建宋(ngen song,藏音)。「建」(ngen)意為邪惡,指惡業;「宋」(song)意為「去」。在此是指,由於惡業,一個人就得去;也就是說,心識會投胎到畜生、惡趣或地獄眾生。
例如,如果投胎為狗、豬或蟲,會愚癡得連善惡的定義都不懂。即使有人在畜生的耳邊,解釋這些定義達千百劫,它就是無法瞭解其意。因此寂天菩薩說:「一旦生在惡趣,愚癡無知,而且不斷受苦,那時該怎麼辦?」那時我們毫無辦法;我們完了!所以,在投生惡趣之前,我們要是聰明,就得加緊修行。
擁有寶貴的人身,使你能透過善行佛法來修心。你可以累積許多善行,不過你要專注的主要善行,那就是依菩提道三士的次第修心。重點是依菩提道次第修煉你的心。
禪修菩提道次第
帕邦卡‧巔千‧寧波在開示菩提道次第時說明,直接禪思菩提道次第,即使僅是禪思像宗喀巴大師的《福德本頌》這樣的祈願文,也很有幫助。直接禪思的意思是,我們念誦菩提道次第的祈願文,思惟其意義;這樣修習,就是直接禪修整個菩提道。這樣的修習,遠比持誦幾百萬遍的真言,甚至見到佛陀更重要。這是可能理解的。為什麼?閉關的時候,為什麼要禪修上師相應,視上師與本尊無二無別?為什麼要禪修本尊,並念誦那麼多真言?都是為了幫助我們完成菩提道。我們不證悟菩提道的三主要道(出離心、菩提心、空性),就無法完成密乘之道。我們也許可以有某種程度的若干經驗,但卻不能夠圓滿菩提道。
例如,不瞭解空性,則無法成就淨光,幻身或無學道的雙運,這牽涉到徹底清淨的聖身和聖意。此外,我們最起碼要發菩提心,否則即使連拙火之類的禪修,都不是成佛之因。沒有真正證悟菩提心,無法體驗圓滿次第的淨光及幻身。要達到淨光,亦即法身的因,以及報身之因的幻身,必須累積無量的功德。而實證淨光及幻身,所需的無量功德,其肇因即是菩提心。
做本尊閉關的時候,我們誦持的每一遍真言,都是為了在內心實證菩提道次第。修上師相應,也是為了得到加持,以便在內心實證菩提道次第。一切修行,都是為了這個緣故。
除非在我們的內心實證三主要道,否則無從證悟成佛,完成密乘之道。縱使誦好幾百萬遍的真言,或甚至見到佛陀,除非實證三主要道,否則無法證悟成佛。帕邦卡‧巔千‧寧波說得很有道理,要完成密乘之道,就必須在共道─菩提道次第或三主要道上修心,這中間沒有捷徑。
直接禪修菩提道次第,即使只做一回,遠勝於其他修法,因為這會在我們的心流留下整個成佛之道的種子,遲早能夠實證整個道次第,實際帶領我們證悟成佛。如果略過菩提道次第的禪修,不管閉多少關,修多少別的法門,我們的心都不會有什麼變化。即使持誦了幾百萬遍的真言,手指和念珠全都磨破了,我們的內心依然如故。
何以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何以內心一點也沒有變化?何以沒有任何證悟?我們的心還是老樣子,甚至更糟!這是因為沒有在菩提道次第中,在菩提道次第的每一步驟上,老實地修心。忽略了這門主修,就有捨本逐末之虞。
西方有許多競賽:賽車、賽馬、賽跑、競走。在此,為了追求來世安樂、解脫及證悟成佛,我們應該以修行佛法和生命競賽。最起碼,應該努力使兩者同步。我們的生命一分一分,一小時一小時,一天一天地消逝,我們應該一直修習佛法,把生命佛法化。如果一個人無法把一整天化成佛法,至少要設法做到半天。(但這個意思並不是說,你只要修行到中午,下午就不用修了!)
──阿底峽尊者回答道:「打從內心,捨棄此生!」
阿底峽尊者
阿底峽尊者完成了有關菩提道次第的第一本論著《菩提道燈》。他是一位偉大的學者,具有無量的知識和悟證,並使佛法廣布。尊者通達五明,實證一心不亂的定力和神通,而且受到許多本尊的指導。他在印度、西藏和尼泊爾建造了許多佛寺。尊者於西元982年誕生,1054年圓寂,住世72年,其間在西藏停留17年。
尊者著述《菩提道燈》惠澤我們這些接觸菩提道次第的人,免於不得其門而入的困惑。有些人即使學了許多經論,當你問他們:「你如何起修?」,他們往往答不上來;就是回答了,答案也是本末倒置,把理應在後的道次第,放在應該在前的道次第前面。
我們極其幸運!阿底峽尊者在《菩提道燈》中,把佛陀整個經乘、密乘──聲聞乘、波羅密多乘、金剛乘─的教法整合起來,建立菩提道次第,使我們可以循序漸進地修習,直到證悟佛果。從教法的方面來說,一切都非常清晰;唯一的問題是,我們不修行。
阿底峽尊者有許多出色的弟子。在印度方面,有學者希米撒拉和瑪哈巴利王;在西藏,除了他的心傳弟子種敦巴以外,有三位噶當派格西─貢巴瓦、那丘‧查克翠周、和蔣曲‧仁千。還有其他許多弟子,諸如智慧光王的侄子,菩提光、仁千‧桑玻和那措譯師。即使是尊者的弟子,都有無量的功德,記載在他們的傳記中。
阿底峽尊者即將入涅槃的時候,那丘‧查克翠周格西請示尊者:「尊者圓寂之後,弟子想全心禪修,好嗎?」,尊者答道:「放棄一切惡行!」。尊者並沒有說禪修很好,他不是說:「喔!是的,那太好了!」,反之,他說:「放棄一切惡行!」。
那丘‧查克翠周又問尊者:「那麼,我時而說法,時而禪修,好嗎?」,尊者的回答還是一樣。那丘‧查克翠周再想出更多要做的事,向阿底峽尊者請示。可是無論他怎麼說,尊者的答覆都沒有變。最後那丘‧查克翠周問道:「那麼,我該怎麼做才好呢?」,阿底峽尊者答道:「打從內心,捨棄此生!」
那丘‧查克翠周把尊者的告誡謹記在心,在瑞亭附近的杜松林中居住,過著和森林中的野獸無異的生活。這還沒有談到他的心,只是他的身體。他就是這樣獨自住在森林中,不和其他的人打交道,在那裏渡過了餘生。
種敦巴
阿底峽尊者的譯師種敦巴,生在拉薩北方,很靠近耶喜喇嘛的誕生地頭隆。這是宗喀巴大師遇見密集金剛和大黑天的聖地。
度母曾經預言種敦巴的誕生,說他是觀世音的化身,總持佛法,通達教證聖法,而且會見到不可計數的本尊。
種敦巴在到達西藏中部成為阿底峽尊者的譯師之前,是薛尊喇嘛的侍者。見到尊者後,種敦巴向尊者請示,自己以前的一切作為之中,那些是最好的修行。同時他向尊者稟告他的各種修行,以及如何竭力服事薛尊喇嘛。夜晚他全副武裝地守護喇嘛的牲畜。白天還做很多事情,生火都由他包辦。喇嘛的妻子擠牛乳的時候,把種敦巴當做椅子坐。他一面用手紡紗,兩腳還要把牛油揉入乾燥的獸皮使其柔韌;同時背上還背東西。多年來他一直是這樣,同時做好幾件事情。種敦巴一五一十地向尊者報告這一切。尊者說:「在你做過的所有事情之中,努力為薛尊喇嘛效勞,是真正的修行。」
種敦巴如法地依止阿底峽尊者,達十七年之久。自從遇見尊者之後,他從未讓尊者夜裏待在黑暗中,每晚都在尊者的房間供一盞油燈。
種敦巴其實是第一位噶當派格西。他有三大弟子:博多瓦格西、陳嘎瓦格西和普瓊瓦格西,總持佛法,證量博深。種敦巴在西元1057年建立瑞亭寺,之後又住世七年,享年51歲。
種敦巴不是比丘,是受持五戒的在家人。在觀想菩提道次第的傳承上師時,所觀想的種敦巴,是一位西藏的牧人,穿著厚暖的藍色藏服,有獸皮的滾邊。
種敦巴總是穿著很破舊的衣服。有時他把藏服的袖子搭在肩膀上,就到杜松林中,像西藏牧人一樣,把二、三根竿子綁在一起,上面蓋著獸皮,做成小帳蓬,就在裏面禪修。
走過森林的時候,他有時會背誦龍樹菩薩《致親友書》中的偈頌:
「得失、苦樂、稱譏、毀譽,這些世俗八法,我都不放在心上,一律平等對待。」
他也會念誦《入菩薩行》中的偈頌:「我是尋求解脫的人,不需要供養及稱譽的束縛。」,有時是念誦整個偈頌,有時只是起頭的部份。他會邊誦邊搖頭,表示不需要供養及稱譽的束縛。
其他的格西說:「種敦巴本人,並不需要過苦修的生活。他這麼做,純粹是為了向追隨他的弟子示範。」
種敦巴完全捨棄世間法。有一次他受邀到「榕」的地方,在法會中散發貢銀給僧眾。他把一位弟子─見傑汪卻─叫來,對他說:「這次你來受供,我不能。我要設法捨棄此生。」
有一天他見到一個和尚正在繞寺,就對那人說:「繞寺是件好事,不過修行會更好!」,和尚心想:「也許拜佛會比較好。」種敦巴看到和尚拜佛,又對他說:「拜佛很不錯,不過最好還是修行。」和尚又去課誦、禪修,種敦巴還是說同樣的話。
最後和尚問種敦巴:「我到底應該怎麼做?」得到的答覆是:「打從內心,捨棄此生吧!」他對和尚說了三遍:「打從內心,捨棄此生!打從內心,捨棄此生!」
──一切都在於你自己的態度、想法和動機
發心清淨
無論做什麼事,發心一定要正確。不管你是農夫或禪修者,只要是貪求此生的安逸和名譽,就形同禽獸。
我問過一位住持,何謂世間法。他的回答是賭博、耕種等這些世俗的行為。一般人往往這樣認定世間法,只在乎行為而非動機、發心。其實,若是出於清淨的動機,即使是賭博、耕種等行為,也可以成為清淨的佛法。
沒有一種行為,光憑它的本身,就可以被界定成世間法;那種行為可能是佛法或世間法,善或不善,什麼都有可能。不管是農作或禪修,只有在瞭解發心之後,你才可以把人們的行為安上聖法或世間法的名稱。
帕邦卡‧巔千‧寧波在《掌中解脫》中舉例如下:有四個人向度母誦讚。第一個人發願成佛,以利益其他眾生。第二個人發願自求解脫。第三人企求來世的安樂。第四個人只求現世之樂。
第一個人的祈願,成為成佛的因。第二個人的行為,不構成成佛的因,因為是出於自求解脫的動機。他僅是造解脫的因,也就是超生死輪迴;這不是成佛的因,成佛是消除一切過患,圓滿一切功德、證悟的心境。
第三個人的讚頌,既不是成佛、也不是解脫的肇因。因為他行為的動機僅是為了獲得來世安樂,所以就成為轉生天人,獲得輪迴樂的因。
前三個人的讚頌都是聖法。但是第四個人的讚頌,就不是聖法,而是世俗法。因為是出於俗慮,貪著現世,是不善的發心。我前面提到,出於俗慮的行為,都是惡行,會導致墮入地獄、餓鬼及畜生道。即使讚文本身是佛法,那人的行為並不是聖法。
帕邦卡‧巔千‧寧波舉這個讚頌的例子,以澄清常見的錯誤。人們往往以為,只要所作所為和佛法有關─課誦、讀經、禪修等,行為本身就自然成為佛法,大家很容易這麼認為。
如果出於俗慮的讚頌可以帶來成功,成為樂因,那麼搶銀行也可以是樂因。搶銀行可以使人致富,生活舒適。這麼說,偷盜真的是造樂因嗎?這兩個例子有些相似。如果出於愛惜自我、貪、嗔或其他煩惱而從事偷盜的惡行是樂因,那麼惡行就能夠帶來安樂。這樣的妄見,很自然會隨之生起。
不是出於俗慮,而是對治俗慮的行為,才稱得上是佛法。從早到晚,不管做什麼事,行住坐臥,只要是為了對治煩惱,都是佛法。反之,出於俗慮、貪戀現世的作為,就是世俗法或惡行,不是聖法。
就像大菩薩寂天在《入菩薩行》中所說:
眾生雖然希冀獲得安樂,消除苦難,但是由於不瞭解心的奧秘─佛法的無上義,因此毫無意義地漂泊輪迴。
在此,「心的奧秘」不是指高深的悟境,諸如淨光、幻身或雙運,不是在談很複雜的東西。我們可以把「心的奧秘」解釋為不同層次的發心。這首偈頌強調觀照、防護自心,與保持善念的重要性,因為苦樂都係於自己的心、自己的善念與惡念。某一種想法造樂因,另一種想法帶來苦難。每一件事─從日常的問題和六道的苦難,乃至解脫、成佛,都在乎我們的居心和見地。
你可能沒有覺察到心的奧秘,亦即一切苦樂來自你自己的心,也就是你的見地和態度。
懂得這個奧秘,你就能夠消除妄見。妄見會製造問題,導致來世所有苦難,以及成佛的一切障礙。有了正見,你想要獲得任何快樂,都能夠如願以償。
二個乞丐
《啟開佛法之門》中還有一段引文說:
從事佛法活動之前,心的作用(指發心)至為重要。一個人如果抱持惡意談話、做事,後果就會是受苦,就像頭被輪子輾斷的例子。反之,如果用平和的心說話、做事,就會得到安樂,就好比樹蔭移動的例子。
這是說,基於三毒之心的所作所為都會受苦。上述的例子和以下宋仁波切說的故事有關。兩個乞丐分別向一個寺院乞討食物。其中一位傍晚的時候去,正好僧眾禁食,就得不到任何食物。而另一位乞丐去的正是時候,僧眾正在吃中飯,所以得到很多食物。
沒有討到食物的乞丐非常生氣,就說:「但願我能夠砍掉所有僧眾的頭,看著它們掉在地上!」說完不久,當他躺在路旁,有一輛馬車經過,其中一個車輪輾斷他的頭。
另一個乞丐得到很多食物,十分高興。他很感激僧眾,就說:「但願我能夠以天人的甘露,供養僧眾!」這個願望在他的心中滋生很大的功德。之後,他到公園的一棵樹下躺著,當天就留在那裏,而樹蔭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身體。那時當地人正在找一個具有特殊功德的人當他們的國王,見到乞丐一直被樹蔭遮蔽,就請他當領袖。
有三種業,依其成熟的時間而異:有些是你今生造業,今生受報;或者你今生造業,下一世受報;還有,你今生造業,好幾世以後才受報。即使上述的那個乞丐不是真的供養甘露給僧眾,但由於僧伽持守很多戒律,是非常有影響力的受供對象,光是動念供養他們甘露,就累積很大的功德。因此,當生就受用果報。
菩薩船長
還有其他的故事。一般來說,殺生是惡業,不過本師釋迦牟尼佛在過去世中,曾殺過一個人。當時他是船長,載了五百位商人,其中一人打算把其他人全都殺掉。船長得知這件事,想到這個人的計謀如果得逞,會墮地獄受苦好多劫,因此對他油然生起無限的悲心。他想:「我要代他下地獄。我要在他有機會殺其他人之前,就把他殺掉。即使造殺他的業,勢必會下地獄,我還是要這麼做。」就這樣,船長出於無限的悲心,殺了那個商人。
然而,由於大悲的發心,這個殺業不但不構成惡業,反而變成累積功德的特殊方便,使他滯留輪迴的時間縮短了十萬劫。教典在此說得很清楚,這個行為不構成惡業,不過這一點有時候有爭議。有些人很難接受出於悲心的殺生是善行。他們辯稱,發心雖然良善,行為本身卻是惡的,所以菩薩船長理應為此受一些惡報。有些格西可能基於聲聞乘的教義而這樣地論辯。但是在波羅密多乘的教典中,這方面講得非常清楚,船長的行為不是惡業。
依聲聞乘的教義,三種身業(殺、盜、淫)和四種語業(妄語、兩舌、綺語、惡口)一定是惡行。聲聞乘強調行為本身勝過發心,因此不容許這些行為。但是在波羅密多乘,如果佛陀肯定這種行為一定能帶給眾生很大的利益,便容許這些行為,因為這不會危害到菩薩的心性發展。他的行為,不但不構成成就佛果的障礙,反而會促使菩薩迅速地成佛。總之,如果這種行為有大利、尤其是並無弊害,佛陀就容許它。
聲聞乘是波羅密多乘的基礎,可是聲聞乘不談菩提心。波羅密多乘揭示的菩提心,足以轉惡業為善行。在心性發展的過程中,首先是把非善非惡的心,轉化為善心,然後發菩提道心,並逐漸加以發展,過了一段時間,你會進步到甚至足以轉惡為善。菩提心使我們能夠做到這個地步。
在《掌中解脫》中,帕邦卡‧巔千‧寧波解說船長的殺業「累積了很大的功德」;而在這部論典中更進一步闡明:「這個殺業不但不是惡業,反而是圓滿功德等等的特殊善巧方便。」其他許多教法都同意這一論點,而即使從世俗的觀點來談,它也言之成理。
這部論典還說:
「如果布施飲食是為了戲弄別人或找麻煩,會招致不幸而非幸福。」
換句話說,你布施飲食給別人的動機,是要傷害他們、製造麻煩。在此,即使行為看起來很好,因為發心不善,後果實際上是惡報──今生的不幸與來世受苦。這和菩薩船長的例子正好相反,船長的殺人行為並非惡業,反而是累積功德之道。
論典接著說:
「本著虔誠、恭敬、悲心等善心布施,自他雙方皆大歡喜。這樣的大歡喜也是肇自布施的行為。可見,一切都係於心念。苦、樂,善、惡業:一切都和不同的心念有關。」
換句話,一切都和你自己的態度、思考方式和動機有關。宗喀巴大師在菩提道次第的教說中說過,除了某些例外的行為,任何行為除非是依三主要道發心,否則都會成為輪迴的肇因,也就是苦因。那些不論發心如何的例外行為指的是與佛、法、僧等神聖的物件有關的行為。供養這些神聖的物件,即使是出於世俗的發心,也會得到好的果報。
有一部經典說:「整個世界,是以心為先導。」意思是說,心是世界的製造者或創造者。例如,一切的幸福都導自善行。一切美好的際遇──天或人的報身、好的處所、令人喜歡的感官物件──都依善心而生。一個人只要修了菩提心,就能夠成就大乘道、密續、乃至成佛。這些成就都出於菩提心,以菩提心為先導。
所有的苦都導自惡心。一切不好的際遇─苦趣眾生的報身、惡道─都依惡心而生。一切都來自心,而心是無形的。經上又說:「心不見心。」我想這是說,由於心無色、無形,我們不能像看見、感受到身體或其他境相那樣的看見或感受到心的存在。雖然我們的心念和煩惱無色、無形,可是我們相信它們是真實存在的無明卻比岩山更堅硬。我們的煩惱,比鋼鐵還要堅硬。
岩山和鋼鐵有始有終,可以被外在的元素,例如劫末的大火或相當於七個太陽的熱能所摧毀。然而我們不間斷的煩惱、無明卻是沒有始點。我們的無明是無始的,卻一直還沒有發生變化,真是令人驚異!除非我們修心,實證菩提道,否則我們的煩惱永無止境。假使我們能夠生起對治煩惱的菩提道,就能夠止息煩惱。
經上的引文最後說:「無論是善行或惡行,都由心識彙集。」
轉惡為善
聖天提到一個故事。有一位阿羅漢十分痛苦,就要求他的一位比丘弟子把他悶死。他的弟子照做了,然後去請示本師釋迦牟尼佛他這種行為的業果。釋尊告訴他,由於他的行為發心良善,所以沒有造下殺阿羅漢的業,亦即五無間惡業之一。由於那位阿羅漢處於極度的痛苦,殺死他的行為是出於善心,佛陀說,這不構成無間惡業,而是善行。
不過,關於殺眾生以解除其痛苦,還要考慮另外的層面。如果一個人或動物即將投生地獄,由於在人道受的苦和地獄之苦比較起來,根本微不足道,最好讓他們在這兒多留一天,少受一些苦。假如那個眾生是要投生到更高的善趣,當天神或人,那只是換個身體而已。這中間的區別必須徹底地思考。事實上,我們要有神通才能做這樣的決定。
出自善心而殺受苦的眾生,可能成為善行。不過得考慮該眾生的來生究竟是會到善趣或惡趣,因為這對那個殺人的眾生來說,有很大的差別。所以《菩提道燈》說,沒有神通,很難為眾生服務。
另外是有關一個老比丘的故事。他有一個兒子,也是比丘,住在同一個寺院。有一天寺鐘響了,召喚所有比丘作懺悔。年輕的比丘聽到鐘聲,就催促父親趕快走。老比丘因為走的太快,死了。年輕的比丘去請教佛陀,佛陀說,由於他的行為發自善心。不構成殺父的無間惡業。
聖天還舉了其他的例子。有一個人見到佛像在外面淋雨,就把他的鞋子放在佛像頭上遮護。雨停了之後,另一個人走來,說:「喔!把鞋子放在佛像頭上,真是罪過!」就把鞋子拿掉。這兩個人都造了轉生為轉輪聖王的因。為什麼呢?因為兩個行為都發心良善。把鞋子放在佛像頭上遮雨,以及把鞋子拿掉的人都造了善業。
關鍵在於發心,尤其是我前面提過的初發心。可能的話,行為過程中的動機也應該是良善的,不過兩者之中,初發心更重要。除了我提過的那些例外─與佛、法、僧有關的行為以外──一種行為是否良善,取決於初發心。
在《啟開佛法之門》中,這一點寫得特別清楚。我再覆述如下:
對大多數人而言,殺生是惡業。不過,菩薩船長殺人的行為,是基於大慈悲的發心,所以不構成惡業。此外,這也是圓滿功德等等的特殊善巧方便。
船長累積了大量的功德,是因為他徹底地自我犧牲,為了不讓那個人墮地獄而殺死他,情願自己為此投生地獄。
在佛教的教法中時常提到,菩提心是累積功德的特殊善巧方便。這在卡千‧耶喜‧堅贊廣泛的修心開示中,也解釋得很清楚。總之,一個人可以轉惡為善,這完全在乎發心。
──少欲即少苦
欲望是苦
不隨逐欲望就是修行,隨逐欲望則非修行;就這麼簡單。噶當派格西聖口宣說的開示《啟開佛法之門》,整個重點在於斷除世俗八法,不要貪戀今生。不管你是否修行,世俗八法的惡念是一切障礙、問題的根源。一切不如意事,都肇自世俗八法的念頭。
當人家告訴你,應該捨棄欲望,你覺得好像是要你犧牲快樂。捨棄了欲望,就沒有快樂可言,你會一無所有,孑然一身。你的欲望被沒收,快樂被剝奪,留下空蕩蕩的你,好像泄了氣的汽球。你覺得好像身體裏面的心被掏空,沒有命了。
這裏由於你還沒有體會欲望的過患,沒有認清欲望的本質是苦。其實欲望本身是受苦、病態的心。欲望蒙昧心識,使你看不出有別種快樂,真正的快樂。
譬如,當你對某物產生欲望,想享用它,你稱這種經驗為「樂」。對你來說,這好像是樂,其實只是苦。當你一直持續某種行為,例如吃東西,你的快樂不會增加,只會減少。一旦肚子飽了。你的快樂就變成苦中之苦。在該行為苦的本質還不明顯之前,看起來好像是樂,不過等到苦的本質明顯化,它就變成苦中之苦。當苦還不明顯,被稱為「樂」的感受,好像真的是樂,可是一旦你持續該行為,就逐漸變成苦受。
捨棄欲望帶來的安祥,引導你達到涅槃─無憂的境界。這份無欲的安祥,使你得以充份發展,臻至成佛。你可以永享這份安祥。從你初次超脫世俗八法的念頭、斷除欲望起,就開始在心流中發展這份安祥,乃至永遠享有。
如果你覺得,犧牲欲望就是犧牲快樂,變得一無所有,別忘記,你的一切困境,都是基於欲望和世俗八法的念頭。不知道欲望的本質是苦,即無從瞭解另有更殊勝的快樂。你無法瞭解,犧牲世俗八法的念頭,解除內心的欲念,便有真正的安祥,真正的快樂。這種快樂,不是靠任何外在的感官對境,是在自己的內心中發展出來的。你可以用自己的心,發展這份安祥。譬如我們說,你得了會發癢的皮膚病。為了止癢,你抓得很厲害,把皮膚都抓傷了。與其把抓癢帶來的舒解,稱為樂受,不如根本沒有任何皮膚病,那豈不是更好嗎?有欲望就像得了這種皮膚病。
沒有欲望,就沒有由欲望滋生一切困境的肇因;亦即不會有演化的過程。假使我們沒有肇自煩惱和業、以及被煩惱的種子染汙的肉體、輪迴,就不必嘗受冷熱、饑渴以及其他一切困境。我們也不必擔心生存問題,或耗費這麼多時間、金錢照顧身體。我們一直忙著,只為了維持這具軀殼好看。從頭髮到腳趾,我們下很多工夫裝飾這具軀殼。寶貴的人生,很多就花在那上面。可是,一旦你生病了,即使吃藥也不一定治得好。所以,根本不要有這個肉體、這個輪迴,不是更好嗎?那樣你就不必嘗受這一切麻煩。
沒有欲望,內心就會很安詳。你可以把這份安詳發展到圓滿。這份工作就有止境。依賴欲望外在的對境,尋求輪迴的享樂,則是永無止境的工作。無論你朝著那個目標下多少功夫,永無止境;好比海浪,一波接著一波,它永不停息。
首先,依賴外在感官對境的短暫快樂,本質是苦;其次,不管你怎麼做,這種外求短暫快樂的努力永遠沒完沒了。
少欲即少苦
在種敦巴經常念誦的偈誦中,龍樹菩薩說:
「得失、苦樂、稱譏、毀譽:這些世俗八法不是我心所求。它們對我而言,都是一樣。」
求不得、不快樂、聽到逆耳的話、蒙惡名、受譭謗,何以這些會是問題,很容易瞭解。這些都是公認的問題。可是你也許不承認,有所得、舒適、快樂、聽到順耳的話、享美譽、以及受稱讚是問題。其實,它們都一樣,都是問題。
其實,境相本身不是問題。擁有財富不是問題。那麼,什麼才是問題?問題是渴求、貪著財富的心,那才是問題。擁有朋友不是問題;貪著朋友的心,使得擁有朋友變成問題。
欲望使得享有這四樣東西─物質、舒適、好音、稱讚─變成問題。假如沒有欲望,沒有俗慮,有沒有這些外物,都不成問題。
有一天晚上你可能睡得正舒服,突然有蚊子咬你,使得你的睡眠受到干擾。假使你有強烈的俗慮,強烈地渴求舒適,被蚊子叮到,便很苦惱。就只是被一隻蚊子叮到,沒有什麼危險,不會引生任何嚴重的疾病。蚊子只是從你的身體取出很小、很小的一滴血,可是一看到那只蚊子的身體,裝著自己的血,你就大感震驚。整個晚上,你都在生蚊子的氣,憤憤不平。隔天,一整天都在埋怨那只蚊子,「昨晚我有好幾個小時,沒辦法睡覺。」失眠一個晚上或甚至幾小時,好像失落珍貴的珠寶一樣。你憤憤不平,猶如一個遺失一百萬元的人。對某些人來說,即使這種小問題都可以小題大作。
另外有些人,非常渴望受到別人稱讚、尊敬。如果你忽視這種人,鼻子朝天,和他們擦身而過,或僅僅說了一、二句不恭敬的話,他們不中意聽,就可能使他們內心產生很大的痛苦。或者假使你以不敬的態度,給他們東西,不管是不是故意的,同樣會引起很大的痛苦。對這種期望很高,非常執著的人,甚至是他們不喜歡的一個小動作,都會引起很大的痛苦,感到好像有一隻箭射入他們的心一樣。
嗔怒頓時強烈地生起。他們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很緊張。臉原先鬆弛、平和,現在變得有點恐怖──漲起來而且僵硬,耳朵、鼻子變紅,前額的血管暴張。整個人突然變得很粗暴、不快。
人們愈渴望受到稱讚、尊敬,若是得不到,就會愈痛苦。其他的欲望對境也一樣。愈強烈地渴求物質、舒適、好音、和稱讚,一旦事與願違,就會更痛苦。
假如你期望朋友會一直愉快、微笑、恭敬、和善,一直順從你的意願做事,一旦有一天他們出乎意外地做了某件令你不悅的事情,那件芝麻小事,就會在你的內心,引起無法置信的痛苦。
這一切都和俗慮、和多麼強烈地渴求某物有關係。你對四種如意對境的欲望愈少,一旦遭逢四種不如意的對境,問題也會比較少。少欲即少苦。斷除對此生的執著,你遭受非難或得不到某物時,就不會受傷害,因為你不執著稱讚或有所得。
同樣,假如你不固執地期望朋友會一直善待你,一直對你微笑,一直有求必應,即使朋友變了,做出違背你的意願的事,你也不會受傷害。由於斷除了執著四種如意對境的欲望,就是遭逢四種不如意的對境,也不成問題。那些都無法傷害你,不會干擾你的心。
世俗法的念頭,使你攀緣今生的四種如意的對境。沒有這種念頭,內心會非常安甯、祥和。當你遭遇四種不如意的對境,不會受到干擾;遭遇四種如意的對境,同樣不會干擾你。如果有人稱讚你,無所謂;遭受中傷,也不會擾亂你的心。你的人生就會安定,而且內心平和,不會再起起伏伏。這就是把世俗八法平等化。
遭遇困境時,你怎麼保持內心平和?你怎麼保護自己的心,不受四種不如意的境相干擾?在於了悟,攀緣這四種如意的境相就是問題所在。你必須了悟四種如意的境相的過患,捨棄一切攀緣。這是基本的心理建設。用這個方法,不如意的境相就不會干擾你。
陳那瓦格西往往念誦這首偈頌,把世俗八法平等化:
生活舒適就快樂,否則就不快樂:凡是貪圖現世樂的行為,都要視同毒蛇般,避之唯恐不及。善與不善,純粹是內心的作用。斷除不善、以及非善非惡的動機。
後者是懷著不定動機的身語業;這些稱為「不定」業。
最好的修心方法,是期待四種不如意的境相,而非四種如意的境相。預期遭受非難和不敬。這樣修行出離心,斷除欲望,是最佳的心理建設。如果我們修煉自己的心,期待不如意境,一旦不如意的境相真正出現的時候,就不會覺得突如其來,受到傷害。因為有備無患。
在懂得佛法或禪修之前,你認為不舒適,逆耳的話,非難和得不到東西,是可厭的問題。現在,只要你好好地審察,就不至於認為,內心攀緣物質、舒適、好聽的話、讚譽,本質上是快樂;反之,會看出那也是苦。那不是你在懂得佛法之前所認為的快樂。那不是平和,是痛苦。
攀緣的心,黏著在欲望的對境上。當你受到讚譽─「你真聰明!」「你講得真好!」「你對佛法的瞭解真徹底!」─你的心黏著在讚譽上,不再自由。內心被貪念繫縛,好比黏住外境,動彈不得。又如飛蛾飛入熔化的蠟;整個身體,翅膀,四肢全都浸在燭蠟中。由於它的身體、四肢非常脆弱,很難從燭蠟中抽離。好比蒼蠅困在蜘蛛網中,四肢都被蜘蛛網裹住,很難脫身。又好像陷在蜂蜜中的螞蟻。貪欲即是黏著在外境上的心。
欲望是一切問題的根源
正如宗喀巴大師在《菩提道次第廣論》提到:
我們隨逐欲望,希望得到滿足,然而隨逐欲望,只會導致不滿足。
事實上,隨逐欲望的結果,只是不滿足。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嘗試,卻只感到不滿足。
隨逐欲望,和得不到滿足,是輪迴的大問題。如罹患癌症或愛滋病,並不是大問題。和隨逐欲望、得不到滿足比較起來,癌症和愛滋病不算什麼,不會生生世世延續下去。可是,如果你今生擁有暇滿人身,卻不設法處理欲望的問題,這個問題會生生世世延續下去。
隨逐欲望,使你不斷地繫縛輪迴,反覆地嘗受六道的種種苦;周而復始,永無止境。只要你一直隨逐欲望,就得不到真正的滿足,真正的安寧。隨逐欲望只會帶給你不滿足,使你一直遭受六道輪迴的苦。
世俗法的念頭,使我們造業,以致不斷地帶來這一切令我們非常害怕的疾病;而且生生世世,周而復始地,召引一個人遭遇所有嚴重的困境。世俗法的念頭,亦即貪著今生的欲望,是最嚴重的疾病。和世俗法比較起來,其他的問題都微不足道。
如果你沒有世俗法的念頭,使你繫縛輪迴,即使有人殺死你,不過是換個軀殼。你的意識,投生另一個暇滿人身,或往生淨土。被殺,只不過是轉換到另一個軀體的因緣。然而,假使你有世俗法的念頭,而且不修行,那麼就是沒有人殺你,活到一百歲,一直糟蹋自己的暇滿人身,造下惡道的因;這無異是用自己幸運的人身,造下投生不幸惡趣的因,不會再有修行的機會。活得越久,造的惡業愈多,足以使你沈淪惡趣,受苦好多劫。所以,世俗法的念頭,遠比某個只是把你殺死的仇人,傷害力更大。
宗喀巴大師有關隨逐欲望的引文,接著說:
欲望帶來很多其他的問題,由於隨逐欲望,內心變得粗鄙、不安寧。
不滿足引生千百種問題。例如,懷有強烈的欲望,很容易生氣。貪著越強烈,所生起的嗔心也越厲害。如果你不太貪著,有人擾亂你,你不會很生氣。你可能還是會受困擾,可是比以前輕微。生起嗔心、嫉妒等等,和貪著有連帶關係。由於貪執,這些其他的惡念才會生起。一旦任一種惡念生起,你就造下惡業,也就是惡趣的因。
每當欲望薰心,內心完全被欲望遮蔽的時候,你就沒有辦法禪修。即使你有一些空性的概念,也很難有任何空性的覺受。在你內心寧靜、平和的時候,也許有些空性的覺受。可是一旦內心被遮蔽,欲望的濃霧覆蓋一切,你就無法禪修空性,甚至無法思惟欲望的過患。
假如你對某個物件懷有強烈的欲望,卻沒有辦法接近它,你會很不高興。你無法放鬆,因為內心放不下,身體也放鬆不了。即使沒有什麼特別困難的工作要做,因為欲望使你的心放不下,身體無法自在、放鬆。
欲望有許多諸如此類的過患。想想看酗酒和吸毒成癮的人。他們的人生淪落到非常不快樂,無法自製,什麼事也做不了。更甚的是,他們損傷自己的覺察力和記憶力。
疾病肇自充滿欲望而不滿足的心,也就是世俗法的惡念。由於不滿足,而造下罹病的因緣。這使你生了好多年的病,再加上好幾千美金不心甘情願的鉅大費用。如果你沒有辦法用正當方法拿到金錢,就必須去盜取。你的內心會很困擾,精神崩潰乃至發瘋。然後你必須花相當多的時間、金錢在心理諮詢上面,最後甚至可能住進瘋人院。
那麼,這一切的根源何在?一時失控的欲望!就在你沒有保護自己,遏止世俗法的念頭,不修行的那一刻,造成這許多問題。問題繼續不斷,年復一年,你不但要花費一大筆錢,而且使你的人生沒必要地複雜、艱困。這一切憂慮、花費,都是世俗八法的念頭引起的。假使你從一開始,免除世俗法,那些年來一切不想要有的麻煩和花費,就不致於發生。你根本不會有那些遭遇。
很顯然,愛滋病源於一個人受世俗八法的宰製。我問過性交傳染的愛滋病患,他們開始感受症狀時的心理狀態,有人說,那是一種很強烈的性欲,在那種不善的心理狀態下,他們開始每天發燒,冒汗、虛弱。
基本上所有疾病,包括愛滋病和癌症,都肇自世俗法的念頭。人際關係的問題也一樣:只要一個人不設法自我約束,人際關係的問題,就會不斷地延續下去。人生猶如地獄,在墮入真正的地獄之前,就以人身體驗地獄。四面八方都是地獄,你會感到整個人受困、窒悶,甚至沒有辦法呼吸。
一旦欲望無法得逞,得不到所要的東西,往往會精神崩潰,萌生自殺的念頭。最近在瑞士,有一個學佛的學生,有類似這樣的問題而自殺,把自己吊死了。我想他聽過一些佛法,可是沒有下很多工夫修行或閉關。他有很好的工作,賺很多錢,不過有人際關係的問題。由於這類的問題,你可能有很多次經驗,想要自殺,結束自己的生命。基本上,這是世俗法欲望的過患。
噶當派貢巴瓦格西具有神通和其他很多證悟,他說過:
一個人如果懷著世俗八法的念頭造業,而得到四種樂果──舒適、物質享受、好音和讚譽,那只是現世的果報,來世毫無利益。假使造的業帶來四種惡果,就連現世的利益都沒有了。
抱著世俗八法的思想所造的業,即使帶來四種樂果,最後往往還是淪為四種惡報。例如,你在商業上,也許一再成功,由於成功了,行為就夾雜更多世俗法的思想。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成功的業報受盡,而感受失敗的業。就在一天中你可能變成乞丐。當天你還是百萬富翁,隔天卻甚至無從付房租及照顧家庭。
這是因為抱著世俗法的思想行事的緣故。即使你獲得物質享受,還是不滿足,繼續以世俗的思想造業。由於過去的成功,有朝一日成功的業會枯竭,一切都告瓦解。昨天還是富翁,不愁錢財,今天突然連最基本、照顧家庭這種事都必須操心,變得不知所措,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譬如,縱使一次、二次、三次偷盜得逞,你不可能永遠成功。你必須約束自己的欲望,必須找到若干滿足。否則,一直偷盜,有一天一定會被逮到。不管是什麼過失,一直反覆地重犯,一定會變成大問題。欲望的另一個過患是,它終究會導致諸多不如意。
超脫欲望,就是一大保護。斷除攀緣某物或某人,意謂不會生起其他一切惡念,因而也不會造那一切惡業,這就提供難以置信的保護。由於攀緣某個物件,往往造下很多惡業,牽連到其他許多眾生。斷除攀緣,你就不再造惡趣的因。
息除欲念,便獲得大安祥,這是當下就體驗得到的。專注在這份真正的安祥,當你專注在這上面,就沒有問題了。一旦你設法獲得這種更殊勝的快樂、真正的安祥,相形之下,短暫的快樂就毫無樂趣,也不難捨離──輕鬆得幾乎就像撿起用過的衛生紙。懂得這個道理,你就不虞陷入沮喪或發狂。
因此,我們可以瞭解,不管我們有多少問題,都別無選擇:必須修行。修行,意謂約束我們的心,節制欲望。不要說過清淨修行的苦修生活,最起碼為了獲得內心安寧以及現世的快樂,遏止問題增長,我們也必須節制欲望。
終止輪迴
正如龍樹所說:
依貪、嗔、癡造的業,是不善業。依無貪、無嗔、無癡造的業是善業。無論善或不善業,都由心識聚集。
只要我們貪圖舒適、物質、恭敬和美名,而且想規避不舒適、無所得、不恭敬、惡名,那麼一切行為,都是出自貪嗔癡的動機。這意謂,不善業遠比善業多。
論典上說:
務必設法,勿使貪圖現世樂的欲望生起。
萬一這種欲望生起了,要設法捨棄它。
此外,阿底峽尊者也說:
假如根部有毒,枝葉也會有毒。如果根部具有藥性,枝葉也一樣具有藥性。同理,依貪嗔癡所做的任何行為,都是不善的。
換言之,任何行為─不管是農業、商業、鬥爭、幫助親友,或禪修─只要是基於世俗法的思想,貪著此生,而且出自貪嗔癡的動機,如上所述,「只是輪迴和惡趣的肇因」。
論典接著說:
為了萃取精華,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貪著此生。
「萃取精華」是指這世圓滿的人身。
接下來是續部教法的一段引文,通常用在密續灌頂,當做前行的發心。
具有充份的依止心,尋求超脫輪迴的人,才允許進入壇城。一個人不應該貪圖現世的果報。
這是說,一個人不應該追求快樂、舒適、物質、恭敬等等屬於今生的一切。
引文接著說:
貪圖現世的人,無法達成超越輪迴的人生意義。
這是說,貪圖現世的人,他的行為不會成為正覺的因,正覺是超越輪迴的境界。
你可以這樣理解這個道理:假如你只是著眼於獲得現世樂,這是你唯一的期望,那麼你所做的一切事──工作,課誦,接受灌頂,吃飯,睡覺──都不會變成聖法。那一切行為都是不善業。雖然你希望得到快樂,實際上從這些行為得到的,卻只是痛苦。你工作的目的,在於獲得現世樂,實際上你的行為反而變成障礙,使你得不到現世樂。考察一下我們自己和別人的人生經驗,就能夠瞭解個中道理。
引文的結論是:
尋求超脫輪迴,會增長現世輪迴的快樂。
這是說,任何人如果只尋求超越輪迴的正覺,而且為了達到正覺而修行,即使不去刻意追求,也會自然而然地獲得現世之樂。
龍樹在《致友人書》中說:
如果你的頭髮或衣服沾到火花,有著火的危險,你會立刻把它拂掉。同樣,設法不再輪轉生死,非常值得一試。
當火花掉到身上,你會毫不遲疑地拂除,即使火花可能只會燒到頭髮或衣服,你也會馬上採取行動。那麼,為了消除墮入惡趣的因,以及輪迴不斷的苦,你當然更應該努力以赴。
我們的一切問題,都肇自輪轉生死,我們的諸蘊得自煩惱和業,被煩惱的種子染汙。因為受生,我們必須嘗受行苦,壞苦、以及苦苦。輪轉生死一次,又會種下未來輪迴好幾世的因。這個過程連綿不絕。
龍樹是說,這種狀況遠比身上沾到火花嚴重得多,我們一定要設法不再輪轉生死。那麼,應該怎麼做呢?教法中提到,貪求是使我們繫縛輪迴的鎖鏈,貪求是來世輪迴的最近因。貪求不僅使我們在這一生就造惡業,而且在我們知道自己快要死的時候,使我們貪執身體諸蘊。死亡之際,愛和取引導我們來世投生六道輪迴中的某一道。由於貪求是輪迴的主因,為了不再輪轉生死,斷除貪求是必要的修行,這是終止輪迴相續之道。
總之,所有的修行人,都應捨棄貪圖今生舒適的欲望。除非捨棄了這個欲望,否則根本不算是「修行人」,凡是基於欲望,追求今生舒適的一切作為,都不是正法。只要欲望還存在,就不是在修行。西藏有句諺語:因為馬沒有獅子的特質,不要把馬稱做獅子。有一位噶當派格西,迦姆巴喇嘛說:
捨離今生,是修行的最初步。你一點也沒有修行,卻以自居修行人為傲─多愚蠢!省察一下你的心流是否含有修行的第一步:捨離今生。
即使你自認為不是宗教人士,由於希求快樂,不願意遭逢困境,所以還是必須節制欲望。沒有其他的解決辦法。你不能靠吃藥、開刀或其他外在的方法,減輕欲望或其他煩惱。唯一解決之道是,思惟欲望的過患,以及人生短暫。即使你不是佛教徒,也不想成為佛教徒,這都是不可或缺的心理建設。除此之外,沒有解決的辦法。為了減少人生的問題,你必須反省欲望的過患。消除了欲望,問題就不復存在。捨棄了欲望,問題就不會再出現。
修習菩提心,有助於節制欲望。自他相換,意即捨棄自己,愛惜他人(參見第九章),或有非常善良的好心、想要解除其他人的痛苦,使他們獲得安樂,為他們解決種種問題。
如果心志還不夠堅強,無法修習菩提心,應該省思諸如人身寶貴、尤其是無常與死亡(參見第七章)的禪修課題。憶念人生極其短暫,死亡隨時會來臨,同時把這些想法,關連到惡道、業等等,你就能夠制止欲望。
就像我前面提過,寂天說的「心的秘密」不是什麼高深的證悟。了悟世俗八法的過患、反省無常與死亡,也可以視為「心的秘密」。
禪思無常與死亡,而且認知欲望的過患:意即瞭解一切問題都肇自欲望,會帶給你力量,下定決心捨棄這一生,斷除對今生的貪執。這兩者使你堅強,並削弱世俗法的勢力。它們帶給你斷除貪執此生的力量,超脫欲望的束縛。
假如你不了悟內心的這些秘密,雖然你希求快樂,不願意受苦,所體驗的,卻適得其反,得不到暫時和究竟的快樂。你會沈淪在輪迴中,不斷地受苦。可是一旦了悟這些內心的秘密、佛法的無上義,你就能夠獲得快樂,消除痛苦,而不至於無目標地在輪迴中漂泊。
──假如你忽略了守護自心,就無法關閉受苦之門,也不能打開安樂之門。
「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佛所教。」
我們一起念誦佛陀這首偈時,應該記得,正如吉諦岑夏仁波切解釋的,這其中包含四諦:你遭受真實的苦(第一諦),這是可厭的。你必須達到究竟安樂,止息一切苦(第三諦),這有賴止息所有真正的苦因(第二諦);而達到這個境界,有賴實證整個真實道(第四諦)。
這首偈的要點,在於諸惡莫作。認為人生的苦和問題的根源,來自外在,這本身就是問題。不把心放在問題的根源,而歸咎外在的因素,諸如其他人或物,只會帶來更多的問題。抱持這種想法,並認為快樂也是來自外在,我們就不會在內心下功夫。無始生死以來一直沒有降伏的心,還是不去理會它,依舊沒有降伏。什麼也沒有發展出來,沒有什麼改變。我們一直不斷地造來世受苦的因,甚至也制造這一生的問題。
把這首偈和我們過去的問題關連起來,很有好處。尤其是把「自淨其意」和我們的慢心、嗔心、嫉妒、貪心和厚重的無明關連起來,特別有效。降伏這些煩惱是佛陀的教法。不降伏煩惱,就不是佛陀的教法──換句話說,不下功夫對治我們的煩惱,而一味忙著其他許多所謂的修行,不是佛陀的教法。
煩惱使得內心不快樂、不平安、不調柔。就算我們的行為看起來近似修法,也被稱為「佛法」或「修行」,其實並非佛陀的教法,除非那些行為足以摧伏煩惱。「法」的定義之一是「對治煩惱」。假如某個行為以基督教或其他某種宗教的名義去做,得以對治煩惱,降伏妄心、貪心,無明和自私,那就是法。凡是不能對治煩惱的,就不是法。
法是修補或修理內心的東西。當某個東西壞了,修理它有好處,因為這使你得到快樂或自他維生之計。同理,法修理心,不摧破煩惱,就無法修理心。不削弱煩惱,心沒有辦法改善。煩惱一定要去除才行。
為了帶給你自己和別人快樂,佛法一定要能對治煩惱。假如佛法助長煩惱,那麼不管我們修了多少,都看不出內心有任何改善;事實上,內心會愈來愈糟:更加不調伏,更頑固。就算你經常聞法,談法,讀法,或者住在佛法中心,甚至一輩子都圍繞著佛法,假如你的煩惱增長,那麼你的修行是在助長你的煩惱,而不是摧伏煩惱。假如你的慢心、嗔心、貪欲等等增盛,你接受佛法教化的結果,是造惡業,而非淨除你已經造的惡業。
為了要從佛法中得到安寧,你的修行必須能夠摧伏煩惱。好比只會助長感染及痛苦的藥,不是在撲滅疾病,而是在阻礙復元。藥應該是用來治癒疾病,而不是使它更加惡化。
「自淨其意」只是一句話,卻涵蓋一切煩惱,從觀上師的過失一直到白皎皎的明相、紅彤彤的增相、黑漆漆的近得相這三個景象的細微二現,乃至妨礙成就一切種智的最微細的煩惱。「自淨其意」涵蓋這一切妄見。
「是佛所教」,因為降伏你自己的心,就是安樂的泉源。自淨其意,是佛陀主要的教法。佛陀所教的每一個字,都是為了調伏自心,沒有別的目的。所有八萬四千法門的每一個字──聲聞乘、波羅密多乘,秘密金剛乘的教法,都是為了調伏自心。
要感念慈悲的教主─本師釋迦牟尼佛的恩德,揭示經教和果乘這一切教法。佛陀依眾生不同的心量,傳授這一切不同層次的教法,揭示完整的成佛之道。現在我們有機會自由地聞、思、修這個圓滿無瑕的菩提道,為了獲得我們希求的快樂,種下無誤的正因。這一切都歸功於釋尊傳授這個教法的恩德。
釋迦牟尼佛揭示安樂之道,我們才有機緣瞭解並種下獲得來世樂、解脫,乃至成佛的正因。釋尊幫助我們發展潛在的佛性,受持這些教法,使我們能夠發展佛性,乃至成佛。
禪修佛陀揭示的菩提道,我們便能夠逐步發展佛性,圓滿所有眾生的願望。我們能夠完成一切種智,圓滿的大勢力、大慈悲,利益一切眾生,這都是拜佛陀的恩賜。
包括苦與樂在內,一切法由心造。你不降伏自心,苦就會生起;苦是自心製造出來的。降伏自心,你就會得到安樂。所以,眾生的安樂,係於佛法住世。
因為一切法由心造,我們必須降伏自心。我們必須捐棄妄見。妄見是苦因,現在乃至未來,世世會帶給我們及其他無數的眾生諸多問題。一旦去除了這些妄見,問題的肇因和製造者即隨之消失,就唯有樂而無苦。我們愈徹底地根除這些妄見,就會享有更多的安樂。
守護自心
寂天菩薩在《入菩薩行》中解釋:
繫住這一顆心,就繫住所有老虎、獅子、象、蛇、仇敵、地獄的守衛,巫魔,食肉族。
繫縛自心,不起惡念。不隨逐貪、嗔、癡等等,你就不會再造惡業。一旦你防護自心,不受煩惱宰製,就不會造惡業,因此你不會遭受其他眾生傷害你,危害你的生命的果報。
例如,提婆達多總是要和釋尊競爭,並且陷害佛陀。有一天佛陀正在乞食,提婆達多放了一隻瘋象去攻擊佛。可是,大象到了佛的跟前,不但沒有傷害佛,反而變得十分馴服。我也聽說,蚊子從不咬宋仁波切尊者。義大利阿西西的聖人──聖弗蘭西斯,當生成就的西藏大行者密勒日巴,生在同一時代,他也有類似的軼事。
某座森林中住了一隻狼,傷害了很多人。聖弗蘭西斯聽到這件事後說:「我去和那只狼談一談。」有些人恐怕那只狼會傷害他,勸聖弗蘭西斯不要去,不過他很堅持。於是聖弗蘭西斯就到森林裏,和那只狼說話。當那只狼走近他時,變得十分馴服,就像狗見到主人一樣,十分溫順地躺下來,舔聖弗蘭西斯的腳。聖弗蘭西斯告訴狼,他會給它食物,它不可以再傷害任何人了。從那之後,狼就不再攻擊人。
聖弗蘭西斯的遺體保存在阿西西,離宗喀巴中心很近,耶喜喇嘛和我曾經去參觀過。喇嘛在聖弗蘭西斯的墳場禪修了一會兒。在阿西西附近還有一個瀑布,聽說如果瀑布的水枯竭了,對義大利會是非常不祥之兆。聖弗蘭西斯有一位尼師弟子,她有三百位徒眾。
聖弗蘭西斯在世的時候,有一個洞穴屋頂漏水。他的一些弟子抱怨,嘈雜的水聲使他們無法禪修。聖弗蘭西斯向來稱大多數東西為「姊妹」或「兄弟」,就到那個洞穴,對水說:「姊妹,請停下來,否則我的弟子沒有辦法禪修。」之後,水果真停了。
這類的軼事,在菩薩行者的生平事蹟中相當普遍。在很多西藏和印度大行者的軼事中提到,河流為了便於他們渡河而自動停止,等到他們安全渡過後,再開始流水。在西藏,有一次洪水即將淹到菩薩行者蔣巴‧孟蘭的寺院,他在岩石上寫著:「如果我真的有菩提心,洪水會退走。」放在洪水流過的途中,而平息了洪水。這些故事證實了菩提心,究竟善心之威力。
心繫善法,防範煩惱生起,不造惡業,人生就沒有險難。而且,由於菩提心,把內心調伏了。心繫善法,遠離煩惱,好比繫縛一切具有危險性的眾生:老虎,蛇,地獄守衛,仇敵。如果具有菩提心,即使是四大也傷害不了你。菩提心的力量,足以使你主宰四大。把這顆心繫在菩提心,你就繫縛了那一切無數危險的動物和仇敵。單單馴服你這顆心,其他一切跟著都馴服了。
就算你想要捆縛地球上所有危險的動物,也沒有足夠長的壽命。即使你不再投生到這個世界,而轉生另一個星球,只要你的業和煩惱還在,一定會遇到仇敵和危險的動物。只要內心未降伏,總會有外在的危害。一旦降服了內心,心流中不再有嗔恨,就不會有外在的仇敵。一旦嗔念不可能在你的內心生起,外在的仇敵就無跡可尋。有外在的仇敵,是由於內在還存有嗔心。
沒有煩惱,就不造惡業,也就沒有人會傷害你。一旦修成忍辱心,即使有人非難、打你殺你也不認為有外在的仇敵。圓滿了忍辱波羅密,你會把其人都當做好朋友,就是他們對你非難、打、殺,也一樣。只要當下的心是忍辱心,就不會見到有任何外在仇敵在傷害你,只見到有人在利益你。可是一旦你的心轉成嗔心,馬上就把那個人看成是在傷害你。
《啟開佛法之門》在此說:
護心以外的任何行為,有什麼用?
這句話很值得你在日常生活中,牢記不忘。假使你忘了守護自心,任何傳統的紀律有什麼用?沒有守護內心,你就沒有辦法不遭受苦難、困境。
即使你做了其他千百種修行工作,卻遺漏了這一項最重要的修行,就不可能消除困境,獲得安樂,尤其是究竟的安樂。這一點很值得謹記在心。如果忘了守護自心,卻整天做很多課誦,持幾百萬遍真言,那是在浪費時間。你的心是所有苦樂的根源。假如你忽略了守護自心,就無從封閉受苦之門,啟開安樂之門。
在西方有許許多多規定:你不能做這個,做那個。有時候我認為規定太多了。有一次我住在雪黎,那個房子有游泳池和溫泉。有幾個人在池子裏玩,從跳水板跳下水。隔壁的鄰居很生氣,抱怨太吵鬧,就去叫警察。
我那時在房間裏,沒有向外看,不過聽到警察來。從他們開車的方式判斷,他們似乎很生氣。鄰居告訴警察,泳池裏的人干擾他們。警察認為他們小題大作,掉頭就走,雖然他們是大老遠從市區趕來的。當天下午鄰居的小孩子也很吵鬧。
無論訂下多少規則,只要學校、大學或整個文化之中,不強調守護自心,問題就會層出不窮。每個人都應該守護自己的心。我們不妨把西諺「每天一粒蘋果,醫生就無用武之地」改成「每天守護內心,警察就無用武之地」!
──一個人如果不憶念死亡,就不會憶念佛法。
禪思:注視一切事物─自己、行為、對境;友人、仇敵、陌生人,這些你貪、嗔、癡的對境,乃至所有緣起的現象,要認清真相,亦即這一切都稍縱即逝,隨時可能殞滅。這一切現象,不但隨著各種因緣瞬息萬變,而且隨時會殞滅。
死亡隨時會來臨,你也不例外。死亡可能隨時降臨到友人、仇敵或陌生人身上。財產也會朽壞,不僅每一秒鐘都在變化,而且隨時會離你而去。
所以,我們根本不應該對這些東西生起貪、嗔、癡的分別心。要認清,這些東西本質上是短暫,而不是永恒的。
對治世俗法的妄念,主要的方法是禪思無常與死亡。一個人如果不憶念死亡,就不會憶念佛法。即使憶念佛法,如果不禪思無常與死亡,就不會依法修行。
或許你相信自己可能隨時死亡,不過在日常生活中,你總認為自己不會很快就死,不會在今年,這星期,今天,現在。因此,你會耽擱自己的修行。就算你修行,如果不禪思無常死亡,所修的不會是道地的佛法。
你不禪思無常與死亡,就不會修行。這是說,不曾捨棄不善法,修持善法,防非止惡;反而會一直造惡業。那麼,死的時候你會很困惱、害怕,這意謂,你已經嘗受往生惡趣的徵相。死的時候,許多恐怖的景象,會出現在眼前。
禪思無常與死亡,人生就會過得非常有意義。你可以修行三士道,達成三大目的:來世樂,解脫樂以及成佛的究竟樂。禪思無常與死亡,也是控制煩惱很簡易的方法,你可以因而克服煩惱。
禪思無常與死亡很有意義。在修行之初,禪思無常與死亡很重要,因為這促使你真正起修,然後再接再勵地修行,以實現成佛的願望。大行者密勒日巴在這個濁世,短短的一生內成佛。他說出自己在這方面的經驗:
基於恐懼死亡,我躲在山中。現在,我已經證悟元在心的究竟本性,就是死亡來臨,我也不怕。
逼近死亡
死亡一定會來臨。任何藥物都阻止不了它,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躲過死亡。不管身體多麼健壯,生命不停地縮減。每念一遍「唵嘛呢叭咪哄」,撥一粒念珠,念完一遍,生命就更接近死亡。當我們從這裏回家,每一步都帶我們趨近死亡,直到回家,生命也隨著消逝了那麼多。當我們喝一杯茶,每喝一口,生命就更趨近死亡。喝完一杯茶,生命也同樣消磨了那許多。
你看鐘錶的時候,禪思一下:事實上,我們的生命隨著每一秒鐘過去,更趨近死亡,但不是因為我們帶著表!看表是禪思無常與死亡很有效的方法。每一秒鐘你都在逼近死亡。當我們吃一碗飯,每次把一口飯送入口中,生命也隨著消逝了。吃完一碗飯,就有那麼長的人生逝去,而我們也更趨近死亡那麼多的時間。當我們看報,看完一頁,同樣就更接近死亡那麼久。當我們和別人談話,每講出一個字,都更接近死亡,講完一句話,就有那麼長的生命消失了。當我們閒談好幾小時,那一段生命就被耗掉了。當我們站起來,走開,生命也更接近死亡那麼久。
一旦人生的某一段消逝了,就不可能把它找回來,或加以改變。當拳擊師或賽車手身體受傷,通常可以治好,甚至重覆發生好幾次。可是一旦我們的生命逝去,不管是否有意義或浪費掉,一去就不復返。逝去的任何一段生命,你無法加以彌補;只能在目前和未來著力。設法使你目前的人生過得有意義,就要以彌補未來,創造更美好的未來。
菩提道次第提到,百年人生可分成兩部份:一半花在睡覺上─這還不包括做白日夢!另五十年的工作時間,大多在爭吵、生病和其他很多無意義的活動上面耗掉。如果我們把所有放在所謂「修行」上時間加起來,簡直微乎其微。
然後你一定會死。即使有圓滿的人身,一生中從沒有抽出時間修行,你照樣一定得死。
死不定時
就在此時,有人在醫院瀕臨死亡:得愛滋病或癌症的人,醫生認為沒有救了,只能活一天、幾小時、甚至幾分鐘。他們被視為垂死,因為瀕臨死亡;可是他們還剩下一點時間可活,他們還沒有死。想一想:「這和我一樣,我也瀕臨死亡。」並不是說,如果你得了愛滋病或癌症,你就會死;如果沒有得這些病,你就不會死,或不會很快就死。不是這麼一回事。早上起床,要這樣思惟。記住你也瀕臨死亡,就像醫院裏被視為垂死的人。用同樣的推理,你也沒有多少時間可活。
在那些被視為垂死的癌症病患死之前,你可能就先死了。你可以推論說,因為他們患了某種疾病,所以很快就會死了。可是事實上不一定如此,這不合邏輯。很多健康的人並沒有得愛滋病或癌症,卻在今天死去。死的問題不一定和患病有關,就是即將死亡也不一定是因為患病的關係。對健康的人來說,同樣地,死亡隨時會來臨。
你正瀕臨死亡,每一秒鐘你都更接近死神,剩下沒有多少時間了。生命極其短促!罹患重症的人,被視為垂死;探望他們的人,被視為尚未瀕臨死亡,還活著。可是事實上,兩者沒有什麼差別,同樣地一直走向死亡,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此外,死亡隨時可能降臨你身上,真正死亡的時間並不一定,原因有三:
首先,一般地說,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確定的,尤其在這樣的濁世,壽命更不確定。其次,存活的因緣很少,致死的條件卻很多,就是我們賴以存活的因緣,也可能變成死因。
人生充滿致死的因緣。在我們內心的一切煩惱─諸如世俗法的思想,會引生其他惡念,帶來重大障礙及惡業─這些都是致死的因緣。也許你到目前還沒有遭遇生命障礙。突然間,就在今天,因為不修行,不約束自己的心,你可能破戒或造下與眾生或諸如三寶的聖境有關的惡業。你可能頓然遭遇生命障礙,夢見死亡的徵兆或發生其他事情。即使你有存活的業,也可能突然遭遇死亡的危險。你的內心以及由心所造的外境,都有許多致死的因緣。
第三個原因是,人身相當脆弱,有如水泡。消極的想法會干擾體內的風大,乃至四大。諸大受到干擾,會致病並帶來死亡的危險。正如時輪金剛的釋論中解說過,內在和外在諸大相關連。如果內在四大受到干擾,外在四大也會跟著受幹擾。然後,這些會威脅你的健康和生命,甚至成為你的死因。
逝者無數
我們認識的人,和我們很親近,很多都過世了。
慈愛的耶喜喇嘛,比一切三世諸佛更慈愛,也過世了。對我們來說,和他相處的時候,他非常真實,笑著、開玩笑。我們非常慶倖和他在一起,聽他說法;他似乎恒常、真實地存在。不過現在那一切都成過去,只留下我們的回憶。那個形影不再存在了。
耶喜喇嘛的哥哥,欣利格西老是開玩笑,看起來常恒不變。他也逝世,現在不存在了。你們之中熟悉柯磐寺的人,會記得那個擔任看守的尼泊爾人,每天早上擠牛乳。他在那裏住了很久,事實上他幫我們買柯磐寺所在的那塊地。當我們每天看到他,他顯得好像恒常不變。現在他也死了。很多你們認識的人,都已經死了。
甘地夫人也舉世有名,到處有她的照片。雖然她很有名,擁有兵力,而今已經死去,不在世了。
明年此時,就像那些死去的人一樣,你也可能只留下名字。那些死者,現在只留下用文字寫下的姓名,他們的照片,以及人們還會提到他們。明年此時,這可能發生在你身上,什麼都看不到,只能提你的名字,看你的照片。
就像修密法,把未來會發生的事,帶到現在。現在禪思一下自己的死亡。設想你的屍體放在棺材中,從家裏運到墳場,被埋在土裏。或者禪思你的屍體放在棺材中,即將被火化,只留下你的財物。設想一下這種狀況。
死的時候,雖然肉體完全分解,意識還繼續存在。油燈的油用盡,燈火就熄了,可是意識不像那樣,意識生生世世繼續不斷在存在。
目前你記不起前世,看不到來世,不過你不能用這個藉口,說沒有前世和來世。要能夠那麼說,而且反駁那些看得到自己的前世和來世的人,必須具有一切種智,或至少有神通,看得見這些事;那時你才能夠斷定。可是,你並沒有任何一切種智或神通心,看到沒有前世。
沒有能力見到前世,是無明,而不是神通。只有具備一切種智或神通,你才能夠斷定,前世和來世存不存在。因為你不能夠證明,自己具有別人所具備的一切證悟及知識,就不能說,別人記得前世和來世是錯的。簡單的事實是,即使你不記得前世和來世,仍然有別的人,心識比較清明,煩惱比較輕,悟境比較高,看得見前世和來世。
思惟一下業和輪迴。你是否會有好或壞的來世,答案係乎自己所造的業,是善或惡。記住,你可能突然死亡。你可能生龍活虎,正在工作,突然間兩眼一合,就死了。你甚至可能經歷投生惡道的徵兆。突然間,某件事做了一半,你的身體變成死屍,沒有呼吸,動彈不得。這件事隨時會發生在你身上。
明天就太遲了
最近我碰巧讀到一則新聞:
約翰尼斯堡訊:此地的一家周日報紙報導,有一位南非商人在演講中警告大家,死亡隨時會來臨,之後片刻就倒地身亡。丹尼‧杜朵,49歲,上星期在這附近的一個輪流主持演講的俱樂部聚會中,就「應該活在當下」發表演講之後幾分鐘,咸認是被薄荷嗆住而死。杜朵最後說的話是:「你們應該及時享受人生,明天可能就太遲了。」
他在熱烈的掌聲中坐下來,當下一個演講人開始演講時,聽眾聽到他嗆喉的聲音。演講俱樂部主席周范協說:「起初我們以為他癲癇發作,之後才發覺他停止呼吸了。另一個俱樂部的來賓為他做口對口呼吸急救。」範協說趕來現場的醫護人員也設法救他,可是有東西哽住他的氣管。周遭並沒有食物,他唯一可能吃的東西是薄荷。範協說:「我們都很震驚。這場演講證明了未卜先知,太神奇了。」
演講人說,你們要享受人生。他並沒有澄清如何享受人生,所以還有問題。他沒有提出人人應該修行的重點。另外還有一個故事:有一個人從東方回來,他在那裏製作了許多部電影。當他正在放映其中一部電影給一群人看的時候,觀眾看到銀幕上顯現奇怪東西,當他們轉身去看,竟發現他死在椅子上。有的人在喝茶的時候死了,就在茶杯碰到嘴唇之前,死在椅子上。有的人在飯還沒有吃完之前死掉。每天都有人在做某件事當中死去,這種事每天都發生。
你要如何安排人生?
因此,我們應該做些事,使得這一生更有意義。不管是患了愛滋病或癌症,不久人世的人,或是完全健康的人都一樣。
最好是每天早晨念:「我今天就會死了。」這麼做,可以斷除所有的問題。一旦你下定這樣的決心,就不再有問題。問題出在你的妄見,錯誤的觀念。思惟你今天就會死去,足以斷除這些妄見和問題。
在你下定這樣的決心,最好記住《上師供養》中的這首偈頌:
愛惜自我,是一切苦難之源;
愛惜他人,則是所有功德之本。
祈加持我,修持自他相換瑜珈的核心法門。
今天你就會死亡─那麼你要如何安排人生呢?光是思惟今天就會死亡還不夠;這個想法應該督促你去修行,不要浪費生命。你要怎麼做?不管再活一小時或一百年,你要如何安排人生?
突然間,答案昭然若揭:上一首偈中,就包含了修行心要。這是不可或缺,最有意義的修行,不管你能否做很多課誦,廣學多聞或禪坐。單是思惟這首偈的字義─愛惜自我,是一切障礙、苦難之本,愛惜他人,則是所有功德之本─你就可以轉換關心的物件。從前你只關心自己,可是光是念這段文字,你關心的物件,就從自己轉換成在六道中受苦的其他眾生。
要一直保持把其他眾生和自我易位的想法。把愛惜自我,轉換為愛惜他人。心中經常抱持這個想法,而且本著這種態度,進行一切日常活動。從早到晚,本著這種態度,做任何事─禪思、課誦、研習、吃飯、說話。你的存心是,一切做為,都是為了所有眾生。
──既然眼前的「我」,僅是假名安立的,那也就沒有什麼好愛惜、執著的了。
活在幻想中
我們的整個問題在於不明白諸法的實相。妄見就像迷藥或大麻煙一樣,使我們的心產生幻覺。我們無法洞察實相─亦即一切緣起法都是短暫的,而且基本的事實是,呈現在我們眼前的諸法,其存在的實相和表面上看起來的存在方式,並不相同。
我們內心的無明,執一切法為真實存在。無明所著眼的「我」,的確存在,不過認為有一個真實存在的我,這樣的「我」並不存在。以此類推,我們的無明著眼的一切法─我、身、心、他人、六塵等等的確存在,但是和無明所認知的存在方式不同,那是幻想。
考察一切你所投射的真實存在性,真實存在的我,掩蓋了僅是名言假立的我,就好像這塊織錦的桌布蓋在桌子上。在你自己的觀念中,「我」這個主體,覆蓋著真實存在性;行為以及客體也一樣;都覆蓋著真實存在的外相。看清這一切,覺知其自性空。注意這個事實,主體、行為、客體,一切都是自性空。存在的每一法,徹底自性空。
專注在空性上,空性中無我、人,主、客,友、敵。空性中無貪亦無嗔。空性中無空性。當你禪思或考察空性的時候,這樣思惟才合理。根本毫無理由相信,有任何一法自性存在。
僅是名言假立的這個「我」,是假名安立在諸蘊上,並不是以我們的無明所理解的方式存在。無明認為,「我」不僅是名言假立,而是自性存在。無明所執持的這個真實存在的方式,並不存在。我們應該覺知,表面看起來自性存在,其實沒有自性存在。
一切存在的法,從「我」開始,都不外是名言假立。除了名言假立以外,沒有諸蘊、身、心。同樣,行為、客體、朋友、仇敵、陌生人、財產、感官對境,這一切都不外是心識安立的名言。這一切都徹底自性空,幾乎就像不存在一樣。
不過,這一切─自己、行為、客體、朋友、仇敵、陌生人、財產、快樂、不快樂、美譽、惡名、稱讚、非難、得、不得,並非不存在。它們好像是虛幻、不存在;其實不然,它們的確存在。
觀這一切法如幻。顯現在你眼前的一切─真實的自己,真實的行為,真實的客體,真實的朋友,真實的仇敵,真實的陌生人,真實的財產,如實相了不相干。這個真實存在自性和實相無關。事實上,這一切徹底自性空。
快樂,不快樂,稱讚,非難,順耳的話,逆耳的話,美譽,惡名,得,不得─這一切好像真實的外相,和實相了不相干。甚至構成它們的一個原子都不是這樣存在。事實上,這一切徹底自性空。
由於我們往昔的無明,在心流上留下的種習,把一切法都當做真實存在,所以現在又把真實存在性,投射在這一切事實上名言假立的法上面。遺留在心流上的種子或潛習,就是這樣現形的。
沒有名言假立,就沒有一法存在。若沒有假立名言為「我」,我就不存在。諸蘊,輪迴,涅槃─無一不靠名言假立而存在。因此,一切法自性空。任何看起來自性存在的法─自己,行為,客體,朋友,仇敵,陌生人,感官對境─徹底自性空。
從早到晚,我們談的、想的、聽的、看的,都是名言假立的法。從早到晚,從生到死,從無始的轉生到證悟成佛,一切都像這樣。
所以,生起貪、嗔、癡,根本毫無道理,完全荒謬、不必要,而且無意義。你的心識,毫無道理地創造出這些問題。你自己的心,無中生有地冒出貪、嗔、癡。總之,生起貪嗔癡的分別見,根本毫無道理。
找尋「我」
諸蘊中任何一蘊都不是我,而諸蘊的和合體也不是我。身體不是我,甚至心也不是我。要清楚地瞭解,這些都不是我。諸蘊是我們假名安立為「我」的所依,不過諸蘊並不是我。我不是諸蘊。我不離諸蘊,但是我不同於諸蘊。從頭頂到腳趾,找不到我。你所能指出來的一切,都不是我。你所能碰觸的一切,都不是我。這其中沒有一個是我。要明白這一點:任何地方都找不到我,好好地禪思這一點。
如果在諸蘊上找得到我,意思是說,我是自性存在,我真實地存在。透過科學的分析,不光是靠信心,你在諸蘊上一樣找不到我。這不是說,我並不存在。在諸蘊上沒有我,可是有一個我。這個世界有一個我,在這裏─菩提伽耶的根禪修中心。
我存在。為什麼?因為有一個我在受苦,而且可以藉著捨棄苦因而避苦。由於受苦,這個我正在修學佛法。
如果沒有我,人生會很單純,你大可放鬆。你不必操心早上起床,要趕著去工作,你也不需要找工作。如果沒有我,有什麼必要去工作或者讀大學、拿文憑?這一切都沒有必要。沒有我享受舒適、快樂,你何必費心做任何這些事?如果沒有我,你有什麼好操心的?大可馬上不做這一切事情。
如果沒有我,就不會有禪思的行為。沒有主體,怎麼會有禪思的行為呢?如果說「我正在禪思」,就是在打妄語。沒有我,就沒有主體、行為或客體。
但是,由於有一個所依─我的所依存在,別無選擇:我存在。由於有導致受苦的行為,別無選擇:惡業存在。由於有干擾意識心王的心所存在,別無選擇:煩惱存在。由於有不喜歡、不舒服、不安寧的感受,別無選擇:苦存在。
找尋「梭巴喇嘛」
你們看我,好像有一個真實的梭巴喇嘛,是自性存在的客體;其實這完全違背實相。梭巴喇嘛看起來存在的樣子,不是梭巴喇嘛存在的實相。我們活在大幻想中,我們缺乏洞察力,在我們看來,一切法真實地自性存在,其實這是幻想。「真實」的梭巴喇嘛,意思是說,自性存在的一個人。當我們說「真實」,真正的意思是指「真實存在」。如果你不是觀一切法如幻,當你說「真實」,意思是「真實地存在」。
在諸蘊上沒有梭巴喇嘛,找不到那個自性存在,真實的梭巴喇嘛。從我的頭頂到腳趾,沒有一個地方找得到梭巴喇嘛。哪里也找不到梭巴喇嘛:這個世界、菩提伽耶、諸蘊,任何地方都找不到。
五蘊的全體─色、受、想、行、識,不是梭巴喇嘛,而且個別的任何一蘊也都不是梭巴喇嘛。換句話說,除了這個身體不是梭巴喇嘛以外,連這個心識也不是梭巴喇嘛。從我的頭頂到腳趾,任何地方都找不到梭巴喇嘛。這是禪思空性的一套簡捷、有效的方法。
梭巴喇嘛並非不存在。此時所謂的「梭巴喇嘛」,在這個世界,印度菩提伽耶的根禪修中心存在。就在此刻,在根禪修中心,梭巴喇嘛發揮講話的功能,口中發出噪音(不時也發自鼻子!)。不過,梭巴喇嘛的存在,和你們通常的想法,完全是兩回事。實相是另外一回事,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梭巴喇嘛存在的實相極其微細,不是我們通常所意想得到的。我們通常所理解的梭巴喇嘛,和梭巴喇嘛的存在方式完全不相干。梭巴喇嘛的存在方式,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那麼,到底梭巴喇嘛是怎麼存在的?我是什麼?如果你在桌子、腳踏車、汽車、岩石上安上「我」的標簽,你覺得怎麼樣?
譬如我們說,田裏有一個稻草人,防止烏鴉啄食農作物。當你在遠方,看不清楚,可能會以為是一個人,直到走近了,才知道是稻草人。如果你原先假名安立為人,結果發現是稻草人,你的感受如何?對於原先假立為人,你的感受如何?
當一個親戚死了,只留下他們的空名,你的感受如何?對於那個名字,你有什麼感受?人死了,你看不到他們的肉體,什麼也看不到─那麼對於他們的名字,你的感受如何?他們好像是幻想,不是嗎?
這是證悟空性的人,對實際活人的感受。他們是以這種方式理解一切法:我,所有的存在現象,輪迴,涅槃。那些深諳此道的禪修者,觀一切法如幻,而這就是真相。這就是一切法存在的實際狀況。
諸法存在的方式極其微細,幾乎好像它們不存在。你不能說它們完全不存在,不過很容易會落入斷滅論,說它們並不存在。這一點相當微細。分析你會瞭解,難怪那麼多人很難理解中觀應成派精微的緣起觀。
我們非常迷惑。我們的問題是,如果接受某法存在,往往就認為它自性存在。很難理解的是,某法並非自性存在,而仍然可以存在─亦即實質上不是真實地存在。在一個客體的基礎上,很難同時接受這兩個觀點。
因為這兩種觀點很難統合,很多人落入邊見,宣稱客體並不存在。他們無法進入中道。他們堅認,如果客體不是自性存在,它就不可能存在。這種人獲致的哲理是,無一法存在;而看起來存在的外相,純粹是幻想。
正見十分微細。從分析梭巴喇嘛的例子,你可以看得出,這是十分微細的觀點。梭巴喇嘛依諸蘊而存在;就是這麼單純。梭巴喇嘛此刻在這裏,在這個帳蓬裏,原因在此。梭巴喇嘛依諸蘊存在,因此他在這裏。不過,梭巴喇嘛到底是什麼,這點相當微細。所以我說它「好像」不存在,「好像」是幻想。
找尋「我」以外的諸法
類似你禪思自己的這個我,是人無我,你也可以禪思諸蘊無我,或存在的其他一切法無我。不熟悉這個主題的人,可能不瞭解「無我」中的「我」,可以指任何一法,不一定指人或自我。譬如還有諸蘊無我。
看一看這裏的一切:桌子、織錦的桌布、燈、牆、窗簾、花、行為、客體、感官對境。你必須瞭解,我們看所有這些東西顯現出來的樣子,完全是幻想。從分析梭 巴喇嘛的例子,你可以看得出,我們如何完全陷入和真相毫不相干的嚴重幻想。我們的理解,和真相絲毫扯不上關係。
例如,這個物體具有支撐東西的功能,我們把它稱為「桌子」。主要是由於它有這樣的功能,憑著這樣的功能,我們才稱這個特別形狀的物體為「桌子」。但是,我們指得出來的任何地方,都不是桌子。每一個部份,每塊木頭─頂部、底部,四腳,都不是桌子;就是整體,所有部份的總合,具有支撐東西的功能,也不是桌子。各部份的總體不是桌子,而是「所依」。
所以在這個所依上的任何地方,找不到桌子;這上面沒有桌子。可是,的確有一張桌子,依憑所依。這裏有一張桌子。在這個所依上找不到桌子。可是這裏有一張桌子,因為有一個所依。只不過在這個所依上,沒有可能指稱為桌子的東西,也找不到桌子。
同樣,桌子實際上存在的方式,和我們通常認為它的存在方式,完全不同。它所顯現的樣子,以及我們的理解,和桌子存在實相都不相干。實相完全是另一回事。當我們分析桌子是什麼,設法瞭解桌子的實相,到底它實際上如何存在,會發現桌子其實不是我們通常所以為的桌子。由此你就可以明白何謂幻想。桌子僅僅是名言假立,純粹是一個觀念,意指它並非自性存在。在這個所依上,沒有桌子;不過這裏有一張桌子,因為有這個所依。桌子依所依而存在。桌子只是一個觀念,我只是一個觀念,諸蘊也只是一個觀念。
現在斷電了。這是顯示真實存在的一個很好的實例;真實存在的黑暗,非名言假立的黑暗,自性存在的黑暗。這也是要破斥的物件,一個很好的例子:光明、黑暗。先是有自性存在的光明,然後突然又有自性存在的黑暗。即使實際上黑暗的存在,僅僅是名言假立,我們看起來都不是這樣。和桌子、梭巴喇嘛一樣,突然感受到的黑暗,顯得真實地存在。
所有存在的一切法,都可以作如是觀。一切法都像這樣:你的自我,諸蘊,感官物件,輪迴,涅槃。一切法─主體、行為、客體、所有的六塵,實際存在的方式非常精微。
所依非名言
如是觀一切法的本質。名言假立的所依上,而這個所依,也依另一個所依被假立名言。本質上,一切法都僅是名言假立。一切法都如此,好像幻相一樣。沒有任何法自性存在,雖然一切法都顯得好像自性存在。
我們在所依上假立「蘊」的名言,是由於所依本身不是蘊。首先你思考理由,然後心識賦予一個特定的名言。否則,無緣無故不可能妄立名言。以五蘊來說,首先你思考理由,亦即每一蘊的特性和功能。然後你在那個有顏色、形狀、實體的蘊上安立「色」的名言。以此類推,你安立受、想、行、識。
以識蘊為例,由於它的功能是,思惟對境的意義,並區別該對境和其他對境,所以那個特定的法就被稱為「識」或「心」。某法具有諸如此類的功能:憶持由見聞等接觸到感官對境,保持種習,由一生持續到另一生,就稱為「識」。
又如你在一群人之中的某一個人安立「這是我的父親」的名言,你思考的理由是:他身體的特定形狀,以及和你的關係。因為你記得有一個女人,具有特定的體態以及和你的特殊關係,所以你稱那個特定體態為「母親」。你說「這是我的敵人」,「這是我的朋友」,都是同樣的道理。
我們也可以這樣觀待我們的問題。如果起先沒有人假立「這是愛滋病」的名言,而且采信這個名言,就沒有「愛滋病」。單是安立名言還不夠,必須加以采信。在某一個醫生首先安立「愛滋病」的名稱,並采信它之前,沒有愛滋病。之後別人采信那個醫生的名稱,也稱之為「愛滋病」,而且采信那個名稱。這就是所謂的愛滋病。
就像桌子的所依─它的各部份,不是桌子,五蘊不是那個人,病症也不是愛滋病。如果病症就是愛滋病,我們何必頭上安頭,稱它為愛滋病?沒有理由在桌子本身,外加「桌子」的標簽。之所以有必要加上「桌子」的名稱,你必須把「桌子」的名稱加上本身不是桌子的東西上。換句話說,如果所依就是桌子本身,你何必在桌子本身加上「桌子」的名稱?這只是重覆。
凡是我們在任一法上安立名言,我們是安立名言在不是那個名言的法上面,否則這麼做就毫無道理。譬如有一個小孩叫辛貝朗。所依是小孩的諸蘊,身心的和合。如果小孩的諸蘊本身已經是辛貝朗,他的父母何必再給諸蘊一個名字?父母為什麼必須命名?為什麼他們必須思索並命名為「辛貝朗」?如果所依就是辛貝朗,父母何必還要命名?如果名字已經存在了,根本就不必再命名。父母命名「辛貝朗」,是因為所依不是辛貝朗。這是他們在所依上命名「辛貝朗」的原因。
如果所依本身,例如現在說法的這個地方,就是根禪修中心,那麼就沒有必要把它命名為「根禪修中心」了。「根禪修中心」的名稱是加上不是根禪修中心的所依上。這和愛滋病的例子同樣道理。疾病是所依,不是愛滋病;它是愛滋病的所依。那麼愛滋病是什麼?愛滋病是名言。名言和所依不能夠混為一談。諸蘊和我不一,兩者不同。兩者不離,可是不同,兩者不一。
愛滋病也一樣。愛滋病是什麼?它和所依不同。實際上,愛滋病絕非一般人所認為真實自性存在的愛滋病;根本沒有那樣的愛滋病。愛滋病徹底自性空,僅僅是名言假立而存在。同理,禪思一下癌症以及其他疾病的空性。
沒有事先思考理由,不可能安立名言。看到某一個特定的形狀,你才安立某個特定的名言。當我們在任一法上安立名言,是思考了那個人或物的特性,才安立名言。所依出現在先。我們先想到或見到所依,然後才就它安立名言。這個演進過程證明,所依不是名言,名言出現在後。假使所依就是名言,在它上面再頭上安頭,安立名言,簡直是瘋了;根本沒有理由再就它安立名言,否則你只是重覆。
思惟所依和名言的差別,是禪思空性的另一個簡要的方法。這是一個清楚、必要的方法,使你在空性上有一些體會。要繫念在這上面。
五蘊自性空
五蘊不是我,我無非是在五蘊上假立的名言。所以我自性空,徹底自性空。當我們說『諸蘊』,既然所依不是諸蘊,諸蘊又是什麼?諸蘊也不過僅是假立的名言,所以是徹底自性空。
一一審察諸蘊。我們稱為「色」的所依不是色,那麼色是什麼?色無非僅是假立的名言。所以色徹底自性空。接著是受,我們稱為「受」的所依不是受,那麼受是什麼?受無非僅是假立的名言。所以受徹底自性空。
接著是想,同樣,我們稱為「想」的所依不是想,那麼想是什麼?想只不過是假立的名言。
之後是行蘊,行蘊涵蓋其他一切不包括在其他諸蘊,色、受、想識內的無常法。諸如:其他心所、人、種習、時間等等,都包括在行蘊這個範疇。
同樣,我們稱為「行蘊」的所依並非行蘊,那麼行蘊是什麼?無非是假立的名言。所以行蘊徹底自性空。
我們稱為「識」的所依不是識,那麼識是什麼?我前面下的定義是所依,可是所依不是名言的「識」。對我們的心識來說,所依和名言似乎混淆,或成為一體;這是我們要破斥的物件。而我們必須了悟的物件是空性,因為空性才是真相。對我們的心識來說,兩者好像是一。所依和名言看起來沒有差別,可是實際上兩者不同。
再者,識的特性和作用是它的所依,那麼識是什麼?它無非是假立的名言。例如,這個我走路、飲食、睡覺、坐著、造房子,但是這不意謂我就是諸蘊。可以用同樣的推理來看待識。識的作用是觀察事物等等,但是它也無非是,針對具有那些特定的性質和作用的特定所依,所假立的名言。正如諸蘊的活動被假立名言「我在做這個、那個」,這個特定所依的行為,被稱為「識」。就和其他的各蘊一樣,識徹底自性空。
六塵自性空
首先是色塵,同樣所依不是色;色有別於所依。那麼色是什麼?它無非僅是名言假立,所以,色徹底自性空。所有這一切稱為色的法,都徹底自性空。
我們的心識無法區分色和所依,認為色和所依是一。如果我們看一塊竹子,我們在竹子上安立「色」的名言,不過對我們來說,所依,竹子和色無法加以區分。我們把所依和色混淆,視為一。這是要破斥的物件,我們無法辨認真實存在的妄相,所見的不是僅僅名言假立的色,而是自性存在的色。
當我們看見、想到竹子,對我們的心識來說,所依和竹子好像一樣。我講的不是那些不再有真實存在妄想的人;我只是在說那些看不出所依和竹子不同的人。總之,那就是要破斥的物件所呈現的狀況。
當我們看見色,實際上我們見到的是所依,而不是名言的色,所依並非名言假立的色。那麼色是什麼?不外是僅僅名言假立。因此,色徹底自性空。
接著是聲,同樣,我們在所依上假立名言為好聽的聲音,不好聽的聲音,讚美,責難。我們所稱的「聲」,並不是聲音本身。那麼聲是什麼?無非是心識假立的名言。所以,聲徹底自性空。
再來是香,鼻子感受的特別感官對境,名言假立為「香」。感官對境是所依,不是名言「香」。我們稱鼻子感受的外塵為「香」,那不是其他感官所能感受的。那是所依,不是名言假立存在的香。那麼香是什麼?香,不外是心識假立的名言。同樣,香徹底自性空。
以此類推,味是舌頭感受的對境,其他感官無法感受。所依本身不是味,所以要假立名言「味」。那麼味是什麼?無非是心識假立的名言。所以,味徹底自性空。
觸也一樣,「觸」是在身體透過接觸的感受,別的感官不能感受。同樣,觸僅是心識假立的名言。因此,觸也徹底自性空。
四聖諦自性空
苦諦─有三種苦:苦苦、壞苦和行苦,是心識假立的名言。因此,苦諦徹底自性空,就好像沒有苦諦一樣。
苦集諦,僅是對業和煩惱假立的名言。因此,苦集諦徹底自性空,好像根本不存在。
苦滅諦或解脫,是指心流已經淨除了一切煩惱障;這也無非僅是心識假立的名言。所以苦滅諦徹底自性空,好像不存在一樣。
道諦是就直觀空性的智慧假立的名言。由於道諦不外是心識僅僅假立的名言,同樣,道諦徹底自性空。
這一切──苦諦、苦集諦、苦滅諦以及道諦,都不外是心識假立的名言,所以都徹底自性空。
當你禪思《心經》時,要一一省察每一蘊及每一塵,禪思每一點。運用推理:因為僅是名言假立,所以每一法都自性空;這樣自然會令你感受到諸法自性空。專注在空性上。你愈透徹地瞭解名言假立、微細緣起的意義,對於空性的體認,就會愈深入。
這是諸法實相。一旦我們鍛煉對諸法實相的洞察力,就會別有天地。要是我們不能洞察真相,就會生活在這樣的世界:真實存在的我,在真實存在的世界,過著真實存在的生活。當我們不明白實相,我們過的生活是,真實存在的我(其實不存在),具有真實存在的諸蘊(其實不存在),而且色聲香味觸塵也真實存在(其實不存在)。我們相信真實存在的苦諦(其實不存在)和真實存在的苦集諦(其實不存在)。我們認為真實的惡業自性存在(其實不存在),真實的解脫自性存在(其實不存在),而我們正在禪修真實的道諦(其實不存在)。
隨時洞察實相
冬美‧詹波菩薩說:
「雖然我可以坐在寶座上大談空性,假使有人稍微非難或讚美我,我就會亂了方寸。即使我可以說:『無一境相真實存在』,其實只要受到一點非難或讚美,就會生起好惡之心。絲毫沒有一點合乎中道的修行。」
你或許能夠背誦,而且把整個中觀解釋得頭頭是道─所有龍樹菩薩空性的教說,宗喀巴大師大般若的教說,一切般若波羅密的教義,一切般若智的教義。可是在日常生活上,如果有人稍微講了一點好話或壞話,稍加批評或稱讚,就馬上變得情緒化,生起好惡之心,情緒不穩定。如果平常我們的心就是這樣,可以說根本沒有絲毫空性正見的修行。
務必覺察這一切好像自性存在「真實的」法,其實自性空。要瞭解一切如幻,也就是一切皆空。簡單地說,一切緣起法本質上是短暫的,而且本質上自性空。
日常生活中,要是你不就這個道理,鍛煉覺察力,幻想、邪見就會充塞心識,好像被洪水淹沒的城市。顛倒念、顛倒相、顛倒見盤據內心。
只要內心充塞著顛倒見,就沒有真正的安寧;是生活在幻想中。不瞭解一切如幻,是根本的幻想。還沒有了悟空性的人,無法視諸法如幻。他們不但見一切法真實存在,而且會面臨執取一切法真實存在的基本問題。這個顛倒見、無明,是其他一切煩惱的根源;它促動造業,所造的業在心識留下種子,成為輪迴的肇因。
像這樣,相信一切法自性存在的無明,使你一直繫縛在輪迴中,以致生生世世遍嘗三苦。此外,這個無明也阻撓你解脫、成佛,乃至無法引導一切眾生達到成佛的無上安樂,圓滿一切眾生的心願。
盲從這個無明,對自己和別人,絲毫都沒有好處,只有害處。相信這個無明,十足是幼稚,因為真實存在的法,事實上根本是烏有子虛,並不存在。本質上,一切法自性空。任何一法都不是真實存在,只因為表現上看起來好像真實存在,你就誤以為真,完全沒有道理。這不但沒有必要、毫無意義,而且禍患無窮。這個無明帶給你劇烈的禍害。
沒有任何理由要隨順無明,以為一切法真實存在,把真實存在的表相當真。任令貪嗔的分別心生起,更是毫無道理。
「我」不足愛惜
因為「我」實際上徹底自性空,所有沒有什麼好愛惜。先觀我自性空,然後審察是否有什麼物件好愛惜。既然眼前的我,僅僅是假名安立,就沒有什麼好愛惜、執守。要是你加以審察,自我愛惜十足是愚蠢,只會製造麻煩。你不要麻煩,卻製造麻煩。
自我愛惜是唯我獨尊的獨裁,本來是為了利益自己,卻只會帶來麻煩和失敗。這很不合邏輯。要審察:「為什麼我要愛惜自己?為什麼我認為自己比所有其他無數的眾生重要?為什麼我認為自己這麼寶貴?」自我愛惜的理由,一個都不成立。我們可以舉出很多理由,說明應該愛惜他人,卻找不到一個理由,支援我們愛惜自己。
「我」一點都不重要、寶貴。其他眾生就像你一樣,希求快樂而不要受苦。其他眾生不可計數,而你只是一個人。想一想無數的其他眾生,你的自我重要性就會完全消失無蹤,根本微不足道。縱使你墮入地獄,也只是一個人,沒有什麼好喪氣。就算你超脫輪迴,單單一個人,沒有理由要慶倖。如果你想到無數的其他眾生,都像你一樣,想得到快樂,不要受苦,你就變得微不足道。
因此,在我的一生中,除了饒益其他眾生,珍惜其他眾生以外,就沒有別的事可做了。抱持這個態度,以你的身、語、意饒益眾生。你這一生,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
──人生真正的快樂,始於愛惜其他眾生。
自他相換
菩提心很不可思議。發了菩提心,其他任何事情都變得無聊、無法令人滿意,除了饒益眾生以外,人生沒有真正的樂趣、享受。其他任何事情都空洞、沒有意義。
一旦你開始為其他眾生過活,就會享有真正的快樂和滿足。你為別人而閉關、修行、學習,為別人而辦公、烹飪。當你扭轉心態,做每件事情都是為了別人,要平息他們的苦難,使他們獲得幸福,內心便獲得真正的滿足和安寧。
當你一直愛惜自己,只想到自己─「怎麼樣我才會快樂?如何才不會有麻煩?」─內心不會快樂,只有憂慮和恐懼。你只看到問題,放不下心。但是在下一刻,你把關心的物件,轉換為其他眾生,即使只是另一個眾生,內心頓時放下自我愛惜,好像四肢鬆綁。
在你把關心的物件,從自己轉換為其他眾生的時候,內心便解脫自我愛惜思想的束縛。轉換了愛惜的物件,內心最深處立即獲得安寧。就在你的心從自我愛惜,轉換為愛惜他人的那一刻,便獲得解放、自由,擺脫了自私心緊緊的束縛。
佛教行者體悟到,困境都是未調伏的自心迷信所致,就運用這些情境,摧破自己的迷信。你大可不受自我愛惜思想的擺佈。你可以承擔其他眾生的苦難和麻煩。你不再任情適意地責怪別人,不讓別人嘗受痛苦、損失、不適、不快、艱辛、惡名、責難、處罰等等。你承受這一切困厄,把勝利奉獻他人。這就是很實際的大乘教法,自他相換,捨己愛人。
在此,你把自我愛惜的思想帶給你的一切問題,退還回去。像這樣,利用你的問題,摧毀受苦的根源,亦即自己的煩惱和迷信。就像《上師供養》中說的:
「祈加持,令我體悟,自我愛惜的宿癡,是眾苦之門;並請加持使我徹底譴責自我愛惜的思想,以使摧毀自我愛惜的巨魔。」
自我愛惜是一切不如意的經驗和障礙:疾病,事業、教育或修行挫敗的根源。隨順自我愛惜的思想,只會帶來問題及挫敗。不要怪罪外在因緣,或把自我愛惜帶來的所有傷害放在心上;要利用它們「摧毀自我愛惜的巨魔」。你不但要把一切歸咎自我愛惜的思想,甚至把問題退還給它,把問題當作藥方,治癒自我愛惜、迷信、煩惱的宿癡。
利用困境,摧破自我愛惜
為了獲得究竟安樂,我們必須摧破煩惱。佛法、佛道、佛陀、上師等等,這一切都為了摧破煩惱,損害自我愛惜思想,並調伏自心。
遭受非難、不敬或惡劣的待遇,也會損害你自我愛惜的思想、世俗八法的念頭。這不是壞事,是好事。因此,損害你的自我愛惜思想和俗慮,就是修行。
在日常生活中,我們通常認為有人對我們不好是壞事。其實那是好事,正好對治我們的自私心及俗慮。對我們不好的人是在幫我們摧破煩惱、自我愛惜的思想、俗慮和欲望,就像佛法一樣。這個人做了違逆我們願望的事,阻礙我們出於俗慮而追求舒適,所以他或她損害我們的俗慮。這和佛法完全一樣。他們的行為正是對症下藥,足以療愈我們無始以來真正的心病─三毒心的宿疾。
你所遭遇的任何問題或不幸的境遇也是如此,譬如:得了癌症或愛滋病,都一樣,是今生或過去生,隨順自我愛惜思想和三毒心的果報。自我愛惜的思想不想要這些疾病,但它們就像良藥、佛道、佛法一樣。
對那些對你不好的人、或諸如疾病之類的不幸境遇,抱持負面的態度,對你沒有什麼好處,只會傷害自己和別人。要積極地把這種人或遭遇,視同淨除業障。這有助於讓你現在消除惡業,否則你可能要在地獄受苦千百世之久。
凡是損害你的自我愛惜思想和俗慮的東西,都不要負面地看待,應該積極地看待,利用它摧破你的煩惱,達到解脫乃至成就佛果。這樣,不管你的困境有沒有辦法解除,尤其是如果無藥可救,經歷困境時,你仍然可以從中獲益。
正如某一修心的教法中所說:「受苦是淨除惡業和障礙的掃帚。」遭遇困境就是掃帚、除塵器,淨除惡業、困境的肇因。
該教法又說:「疾病也是淨除惡業和障礙的掃帚。」疾病只是所引用的一個例子,還可以應用到其他任何困境。人生的困境可以變成佛陀的教法。如果你積極地觀待困境,就可以利用困境,摧破自我愛惜的思想。
修行斷法時,你會故意製造恐怖的情境,召引可怕的幽靈,以斬除自我意識。修斷法已有成就的高深行者,在這種情境下,很輕易就能認清要破斥的物件─真實存在的我。你能夠愈迅速地辨認真實存在的我,就能愈迅速地體悟究竟實相,我、諸蘊,等等自性空。
其實你不必靠斷法製造情境,才能設法體悟空性。任何厄境─生病、遭受非難或傷害,都一樣。在日常生活中擾亂你的人,如同修斷法時召引幽靈干擾你。不要用這些找麻煩的人,滋長自己的嗔心或嫉妒心,造下惡業,大可透過他們辨認破斥的物件,體悟空性。你可以利用自己經歷的日常情境,體悟空性,修菩提心,也就是破除自我愛惜。
擾亂你的人,摧破你的自我愛惜和其他的煩惱,就像佛法、佛陀和上師所做的一樣,其實他們不是傷害而是幫助你。他們像一面鏡子,照出你的毛病,正中要害地幫助你。他們暴露你的煩惱,幫助你消除之,這樣地摧破你的煩惱和俗慮,正是帶給你究竟的安樂。
成佛的主要障礙正是自我愛惜的思想,這些人藉著摧破你的自我愛惜,帶給你佛果。解脫的主要障礙,是使你繫縛輪迴的欲望。就調伏心識來說,摧破你的俗慮的人,和佛陀這樣的導師一樣偉大、可貴。他們讓你在內心生起佛道,使你得以成佛。這個人和佛陀、佛法一樣寶貴。
這個人這樣可貴、仁慈,不必有稗益你的動機。譬如,使你了悟空性的智慧,幫你止息煩惱,可是了悟空性的智慧,並沒有意思要幫助你。藥物也一樣,貴在治療疾病,可是它根本沒有意思要幫助你。
你不是因為對自己仁慈,才珍惜自己。這不是理由所在。那麼,愛惜其他人,也不涉及他們是否仁慈地對待你。何不像愛惜自己一樣,愛惜他人?為什麼不愛惜助你修行,生起佛道,成就佛果的仇敵?這個人之珍貴,簡直無法置信,就像上師、佛陀和佛法一樣。你有數不盡的理由,必須愛惜這樣的人。
其他眾生,其數無量
你只是一個人,縱使下地獄,就只是一個人,沒有什麼好喪氣。就算你解脫輪迴,也只是一個人,沒有什麼值得興奮。所有無數的眾生──那些所謂的「其他眾生」,就像你一樣,希求安樂,不願意受苦。他們的願望和你完全一樣,而他們有無量之多。每一個眾生都和你自認的一樣重要、寶貴,而且這些其他眾生,多得無法計數,其中每一位都十分重要、寶貴。你只是一個人,完全微不足道。比起這麼寶貴、重要的無數眾生,你太渺小了。你一點也不寶貴、不重要。
如果除了你以外,有兩個人,那兩個人在數量上大於你,所以比較重要。好比一盧比和二盧比的差別:二盧比比一盧比有價值。而一百盧比比一盧比更有價值;一千盧比遠比一盧比有價值。在一盧比或二盧比,任選其一,你會選二盧比。如果是從一盧比和一百盧比兩者選擇,你當然會拿一百盧比。假使你有權選擇,而選了一盧比,是很愚蠢的,你自然會選較大的金額。同樣,和一百、一千、一百萬人或無數的眾生相較之下,你一點也不可貴,微不足道。
比起無數的其他一切眾生,你很渺小,毫不重要。再者,天、阿修羅、畜生、餓鬼和地獄道,其中每一道都包含無數的眾生。單是螞蟻的數目就無可計數。在你和他們之間,他們更重要。在一間暗室,甚至在一個角落,就有好多蚊子,他們更珍貴、更重要。仔細想一想每一道,每一種生物。單是在畜生道就有許許多多眾生:蝴蝶、蟲、蒼蠅。如果你仔細地想,簡直不可思議。光是這個地球,即使是一個國家,就有非常多眾生。
這一切眾生就像你一樣,希求安樂,不願受苦。你的一生中沒有比饒益眾生更重要的事情:平息他們的苦難,帶給他們安樂。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除了為其他眾生而過你的生活之外,其他任何事情都空洞、無意義。
我們所謂的「我」,和無數的人、無數的畜生和無數的其他眾生相較之下,完全微不足道。每次我們發菩提心,想到「為了一切眾生,我要成佛。」這包括所有那些眾生,所有的蚊子和螞蟻。想一想在一座山上有多少受苦的畜生,諸如蟲類和蒼蠅;我們發的菩提心,涵蓋他們的全部。這包括所有的魚類,以及啖食魚類的所有動物。這包括水中無數大大小小互相吞食的一一生物。每次我們發菩提心,願其他眾生獲得安樂的利他心,即毫無分別地涵蓋所有不同的人種,以及水中、地上、空中的每一種生物;無分別地含攝每一個生靈。
為了一切眾生要成佛,這種利他思想,是不可思議的心態。發了菩提心,你的意念中所要利益的物件,包含每一位眾生。無論他們有什麼麻煩,無論他們在何方─東方、西方、中東、其他世界,每一位都包含在內,沒有一個眾生被遺漏。
我們必須具備一切種智
每一位眾生都有程度不一的心量和不同的特質,你必須準確地知道適合每一位眾生的善巧方便。你必須能夠對千百萬人同時說一句話,而投合每一個人的需要。每一個人都依他們程度不一的心量,不同的業,聽到不同的東西。同時,他們依不同的業所聽到的東西,必須都能夠引導他們走上解脫、成佛的正道。
然而,我們目前連一個眾生的心量和他的業都無法知悉,為了能夠完美無瑕地引導一切眾生,並廣泛地利益他們,我們必須通曉有關每一個眾生心量和特質的一切細節。
再者,就是要引導一位眾生逐步成佛,我們也必須打好基礎,瞭解整個菩提道。我們不能只傳授一個法門,單用一個法門不能夠適合每一位眾生;必須依眾生的心量,施設種種不同的法門。譬如,本師釋迦牟尼佛告訴殺死父母的阿甲塔夏促說:「父母是應該被殺的物件。」使他放心。在阿甲塔夏促沮喪、焦慮的時候,聽到這句話,非常受用。實際上這使他了悟五蘊無我和人無我這兩種無我,並了解要破除的兩種無明。這些話促使阿甲塔夏促證悟空性。他並沒有拘泥在字面的意思;他曉得這些話是指,把『我』和『諸蘊』當做真實存在,是必須破除的兩種無明。
把一切法說成真實存在,投合某些人的心。聽到這樣的話,幫助他們修行更進步,引導他們獲得安樂。雖然一切法根本沒有絲毫真實存在性,但是針對特定,心量還無法理解沒有一法真實存在的人,不妨教他,佛陀說有真實存在的法。因為這種教法是漸進的方便,足以引導那位眾生解脫、成佛。
要引導眾生逐步得到安樂、證悟成佛,必須通曉每一個眾生的一一業,一一心量和特質,以及適合他們每一位的種種不同的法門。這只有靠一切種智了。就是具有無限神通的阿羅漢,也無法知悉一一業。阿羅漢雖然沒有煩惱障,但是還沒有去除微細的一切種智障,所以無法知道微細的業或者諸佛的密行。即使阿羅漢本身超脫了輪迴,也無法圓滿地引導眾生。
因此,要圓滿地饒益一切眾生,必須達到一切種智的境界,不管要花多少劫或多麼艱巨;別無他法。在成就一切種智之前,一個人內心的證悟,還不夠徹底,無法帶給眾生所需要的無上、永恒的安樂。為了自利利他,一個人所能做的最有意義的事,就是成就佛果。
我們要對一切眾生負責
你可以從日常的事例,瞭解無上安樂的觀念。如果有所選擇,連畜生都會選最好吃的食物,留下其他不討好的食物。就是狗也會這麼做。人們在買東西或做生意的時候,會買品質最好的,最耐用的物品,設法做最有利的交易。縱使他們或許毫不知悉自己可以成佛這回事,但是在日常生活中,我們都希望獲得最好的。除非實在太窮了,每個人都會想辦法,什麼都要最好的,蓋最好、最堅牢的房子。即使對成佛可能一無所知,也有無上安樂的觀念。只因為欠缺佛法的慧眼,人們沒有覺察到,他們的生命中所缺少的東西,主要是證悟成佛,而這正是他們必須達到的成就。
其他每一個眾生就像你一樣,總是設法獲得最高極致的安樂。每個眾生所需要的,其實是圓滿佛果的無上安樂,亦即解脫一切無明障,圓滿一切成就的境界。
獲得了暇滿人身,遇到善知識引導我們解脫、成佛的正道,以及接觸佛法,尤其在大乘教法,我們每個人都有機會解除所有眾生的一切無明障和苦難,引導他們成就佛果。我們有這樣的機會幫助眾生,是因為我們已經具足因緣,得以開展心性,生起菩提道次第,乃至成就一切種智,以大悲心對待所有眾生,具有能力引導他們。所以我們有責任解除所有眾生的一切苦及苦因─無明障,並引導他們成就佛果。
我經常引用這個譬喻:假使你看到一個盲人走向懸崖,在他們掉落懸崖之前,你就會趕快抓住他們,無論他們是否向你求援。只要你具足一切因緣─眼睛看得見,有四肢可以抓人,喊得出聲音,就有能力幫助那個盲人。單是具備這些條件,就有責任解救有掉落懸崖之虞的盲人。
假如有能力幫忙的人見到這種情況,卻不伸出援手,那真是非常殘忍、可恥。簡直不配擁有眼睛和四肢。這種事情果真發生,從即將掉落懸崖的盲人這方面來看,那是多麼令人痛惜!另方面,具足一切因緣助人,卻袖手不管的人,真是太不應該了!
假如我們現在具足了一切因緣,卻不修習菩提心,亦即佛陀的教法,尤其是大乘教法的心要;假如我們不發揮這個究竟的善心,不開發引導眾生的能力,不證取佛果以圓滿地饒益眾生,卻老是抱著自我愛惜的思想過活,光想到自己的安樂,那真是十分殘忍、有害;實在太自私、冷酷了!實際上,我們絕對有責任引導所有眾生成佛。
犧牲自己
關心其他眾生,自然會希望帶給他們安樂,不傷害他們。你不致於引導他們受苦。回想一下菩薩船長的故事,船長殺了那個打算殺死五百位商人的人,全然犧牲他自己。為了解救那個人不造惡業,菩薩船長自甘墮地獄。但是他的殺業,不但沒有形成惡業及轉生惡道的因,反而使他在輪迴的時間縮短了十萬劫。菩薩船長發菩提心,珍惜這一個眾生,自他交換,因而累積了不可思議的功德,使自己更趨近佛果。
另外還有一個有關無著的故事。無著花了十二年,想在禪修中證見彌勒佛。可是那麼多年來,始終無法見到彌勒佛。有一天無著要回他的洞穴,途中看見一隻受傷而長滿了蛆的狗,油然生起忍無可忍的大悲心。首先,他從自己的腳割下肉,鋪在地上,以便把狗身上的蛆放在上面。然後,為恐在用手指搬移這些蛆的時候,會弄死它們,他彎下來想用舌尖把蛆舔起來。當他向前要這麼做的時候,眼睛閉著,卻發現夠不到那只狗。無著張開眼睛,見到彌勒佛出現在眼前,而不是狗。為了眼中的傷狗而犧牲自己,成為強力的淨障,唯有如此,無著才見到彌勒佛。
其他還有很多像這樣的故事。即使僅僅為了保護一個眾生免於受苦,並引導他們獲得安樂,因而犧牲自己,即是強力的消障法。這不僅消除好多劫的惡業,而且累積了大量功德,使你更趨近佛果。單是為了一個眾生而犧牲自己,你就能夠迅速成佛,這個事實是支援愛惜他人的理由之一。
愛惜自己是心性發展,證悟菩提道的一大障礙。假如你愛惜自己,就成佛無望;反之,即使你僅僅愛惜一個眾生,就能夠成佛。甚至只是愛惜一位眾生,就能夠成就佛果。
所以,這中間有重大差異。抱著自我愛惜的思想,成佛無望;反之,愛惜一個眾生,足以淨除障礙並累積許多功德,引導你成佛。從這些故事和理由,結論是,即使僅是一個眾生,都遠比你更寶貴。縱然不考慮眾生數量眾多,所以非常寶貴,你也可以理解,單一眾生之可貴,也令人難以置信。這個眾生的價值,你能夠從這一個眾生獲得的一切利益,是解說不盡的。
所謂的「我」,是應該永遠要捨棄的物件;所謂的「其他眾生」─即使僅僅一個眾生,是必須恒常愛惜的物件。這是何以為其他眾生過活,亦即把你的生命奉獻給甚至僅是一位眾生,會帶來最大的享樂以及富饒趣味的人生。人生真正的快樂,始於愛惜其他眾生。為其他眾生過一生,懷著慈愛和悲心愛惜他們,這就是安樂之門,成佛之門。
既然你不喜歡煩惱,那就別無選擇:你必須修行佛法。
度過一生最好的方式,是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捨離今生及世俗八法,一心不亂地把心專注在菩提道次第。最好是致力於實證菩提道。可是,不是每個人都能這麼做。
那些無法過這種生活,但是受過佛法教育的人,可以做次佳的抉擇,亦即教授佛法。雖然這種人無法做到完全出離,他們盡力而為,而且教導別人。有些人本身沒有受過多少佛法教育,無法教導別人,還有第三個抉擇:盡力修行,並在社會上服務他人。
別無選擇。既然你不喜歡煩惱,就別無選擇:你必須修行佛法。這就是結論。佛法是消除煩惱,帶來內心安樂唯一的途徑,除此無他。假如你不喜歡受苦,就無法規避修行。修行佛法意謂,捨離問題的肇因─這出自你的內心,以及創造樂因,這也要從內心去求。
今生和來世的一切煩惱,都來自不善業和自我愛惜的思想,而根源是我執,亦即執著我真實存在的無明。如果你希望目前及未來不再遭遇煩惱,就必須淨除已造的惡業,並且避免再造惡業。這就是佛法的修行。這就是解決人生煩惱的方法。
譬如,一個人可能患了重病,一般外在的任何療法都治不好。這意謂有嚴重的障礙,往往只有靠非常密集、持久的修行才能痊愈。假如他有緣遇到上師,可以在修行及禪思方法上正確地指點他,就能夠康復。有許多案例,病患長期服藥,沒有功效,卻因為修行佛法而復元。有人靠禪修治療癌症。
例如我有一位舅舅,病了好幾年。他去西藏看過許多醫生,都沒有用。最後,他去看一位禪師,住在迦洛克,靠近我有時會去的勞朵山洞。這位禪師教我舅舅,他的病是業障所致,所以必須修很多除障法。我舅舅接受那位上師及另一位還住在迦洛克的老上師的指示,做禮拜、歸依,等等前行。
在做前行的時候,我舅舅就逐漸康復。他做了七十萬次禮拜。同時,他也照料我的祖母,她的眼睛瞎了。我舅舅帶給她食物,帶她到外面上廁所,又把她帶回去,諸如此類的一切事情。他照料祖母好幾年。
有許多類似這樣的故事。當外在的方法解決不了眼前的煩惱,我們必須向佛法求助。我們必須修行,不僅是為了防範未來的煩惱,也為了消除現在的煩惱。結論是,我們必須修行。
不管你是佛教徒或非佛教徒,沒有別的辦法能夠消除人生的煩惱,使其不再發生。無論有多少煩惱,你都必須修行。因為你不想有煩惱或不快樂,即使你或許沒有時間長期閉關或廣泛地研習,也必須就能力所及,盡力修行。縱然可能有很多疾病或人際關係上的問題,你不能用這個當藉口,而放棄修行。你必須盡力去做,必須修行。
雖然你現在無緣過苦修的生活,像有些禪修的行者那樣,捨棄此生,還是務必發願要這麼做。不要認為:「既然我沒有辦法像那樣活,聽這個教法有什麼用?」其實這麼做有很多好處。即使你現在沒有辦法修行,發願將來能夠修行,就是播下種子,使日後能夠實現,將來能夠修行清淨的佛法,過苦修的生活,捨棄世俗八法。這樣,你就能夠實證菩提道。
務必閱讀《菩提道次第》。縱使你廣泛地研習《入中論》、《現觀莊嚴論》,以及其他哲學論典,如果沒有在菩提道次第上面下功夫,你不會瞭解世俗法的涵義。除非涉獵過開示最基本的修行入門的論典,諸如《啟開佛法之門》,你會誤以為,只有少數行為是世俗法。懂得這個教法,對我們的修行大有幫助。
我們每天都有許許多多機會,修行出離心,累積功德,乃至成就佛果。我們每天修本尊法的時候,就能夠累積相當多功德。其中包括很多東西:開頭的發心,供養,從空界中自現本尊。單是修一個法,我們就累積相當多功德。
即使只是禪思空性一秒鐘之久,就足以淨除十不善業的重惡業。據說僅僅發願禪修空性,就能夠淨除那些惡業,而且累積許多功德。光是發願聽聞般若教法,就能夠淨除一個人過去世累積的好多劫的重惡業。此外,《入菩薩行》中提到,就消除業障來說,禪修菩提心利益無窮;這是最有效的除障方法之一。而且,在廣積功德方面,菩提心也是最善巧的法門。
我認為,《啟開佛法之門》中解說的修行方法,相當重要,是人生的主要依歸,應用在修心上,效果卓著,有助於消除一切問題。閱讀、思惟,尤其是實修《啟開佛法之門》,可以解決種種問題。
對於在家人來說,這本書提綱挈領地說明,解決問題所需要的心理準備,尤其是在你覺得好像活在地獄中,遭受的苦境,令你想要自殺。身為在家人,你不應該把整個人生投注在隨逐欲望,這樣的人生會令人受不了。如果做任何事情都聽命於欲望的俗慮,你會一直都不快樂。這只會使得人生於人於己,都淒慘不堪。即使還沒有轉生地獄,你已經為自己在人間創造了另一種地獄。不僅自己淒慘,你也連累很多人下地獄,帶給別人很多麻煩。
當然,修行無疑是人生真正的歸依。修心有助於帶給不僅是自己,還有其他很多人內心的安寧。自己的內心安寧、和諧,就不會干擾別人的生活和修行。修心對於想修習菩提道次第的人,也相當重要,因為不修心就不能在菩提道上有所進展。修心足以斷除俗慮,自然而然會在道次第上開展心性。我認為,修心對於閉關的人,不管是短期或長期的閉關,尤其重要。修心是閉關最佳的助力,有助於保持內心寧靜,消除障礙,使閉關圓滿成功。
我認為,修心是僧眾和尼眾基本的修行。出家人不修心,就無法持續出家生活,很難一直持守戒律。不僅如此,修心也是發展心性,實證道次第主要的一大助力。尤其對於僧眾和尼眾來說,修心的教法是修行的基礎,應該反覆聽聞、閱讀,並憶持不忘。這是真正的歸依,真正的保護。
結論是,修行極端重要;所謂修行,就是不讓煩惱完全淹沒你。不管遭遇多少難題、困境,你還是要修行。你必須修行,必須嘗試。你在一天之中控制欲望一次、二次、三次、四次,就不會造惡業,其他一切惡念就無從生起。把禪思念死無常當做基礎,然後在菩提道次第上修心。努力累積功德,並儘量淨除惡業。□
下定決心修行
即使騰出時間,做若干修行,世俗八法的念頭,往往使我們無法清淨地修行。世俗八法導致懈怠,這種念頭使我們無法修行,或延遲修行。世俗八法削弱心力,使我們無法下定決心修行。
這完全是決心的問題。沒有決心,就無從發展心性。第一位教我認字的老師,尊名是阿庫‧雷謝,我前面提到過他。他時常告訴我,整個問題完全在於無法下定決心修行。從他第一次教我字母,就這樣教我,直到他過世前我們最後一次聚會,談到修行,他還是這麼說。
無法下定決心,是問題和障礙的根源。你自己的心創造困境。由於自己的心使然,所以不容易修行並證悟菩提道。假使下定決心修行,就不會有困難,不下決心,就困難重重。從佛法或菩提道方面,都不會帶來任何困難。困難不是來自外在。修行的困難,來自你自己的心,來自你無法下定必要的決心。而使你無法下定決心的,是世俗八法的念頭。
當你把自己從世俗八法的惡念中抽離出來,修行就不會有困難。如果你的生活離不開這種念頭,和世俗八法為友,就會有困難。沒有任何佛法是自性存在的困難;沒有真實存在的困難。是自己的心製造困難。除了自己無法下定決心以外,並沒有困難存在。
假使你當下就能夠下定決心,不隨逐欲望,要開始修行,內心馬上會獲得安寧;如果你做不到,就不得安寧。就在這個座位上,在你下定決心的當下,你立刻會獲得安寧。要是你不下這樣的決心,就得不到安寧。只要你下定決心,內心的安寧,是你當下就能夠立刻得到的體驗。此外,別無選擇,別無解決的辦法。
──懷著菩提心回向功德,就好比把一滴水倒入大海;只要大海存在,水滴就存在。
懷著菩提心回向
回向由於聽聞這些教法的每一個字,你能夠當下證悟整個菩提道,尤其是菩提心。祈願這些教法的每一個字,能夠當下調伏一切眾生的心,使整個菩提道,尤其是菩提心,在他們的心中生起。
寂天菩薩在《入菩薩行》中說:
「其他一切善行都像芭蕉樹,一長出果實,樹木就會枯死。菩提心樹則源源不斷地長出果實。」
和懷著菩提心,回向功德以成就佛果相較之下,僅僅回向功德,以獲得來生安樂或個人解脫,空洞而無實益。懷著菩提心回向功德,好比把一滴水倒入大海:大海存在,水滴就不失。懷著菩提心回向,無論我們累積的功德多麼微小,都會增長無盡,使我們不斷地受用果報,直到證得佛果。
我們一定要回向生起菩提心。所以我們每次說法結束時,都要念誦:
「願尚未生起珍貴的菩提心者,得以生起;已生起者,永不退失,永不退失,並常恒增長。」
回向生起菩提心─自他一切快樂的泉源,十分重要。這是五力之一:祈願力。菩提心是成功之門,息除一切逆緣,帶來事事如意。菩提心圓滿自他一切心願。因此,我們一定要回向,在自他心中生起菩提心,已經生起者,能夠增長。
懷著空性見回向
除了把功德回向成就佛果,還要以空性見封守功德。思惟回向功德的人,回向的行為,以及回向的物件,這一切都自性空。這樣,功德才不會被嗔心或邪見所毀滅。嗔心和邪見不僅導致轉生惡趣,也會延遲證悟好幾千劫之久。
索巴格西仁波切說過,以空性見封守的功德,之所以不會被嗔心和邪見損毀,是因為嗔心和邪見,肇自執取真實存在的無明,而了悟空性的智慧,能夠消除這種無明。由於了悟空性的智慧,會消除煩惱的根源─執取真實存在的無明,一旦以空性見封守功德,就不會被嗔或邪見損毀。
要是你對空性、微細的緣起一無所知,帕繃卡‧德欽‧寧波提示,最起碼你應該思惟,你在作夢,在夢中回向功德。這樣你就不會執著我、功德、眾生、佛果真實存在。這種執著會減輕。以這種方式理解一切如夢,使你明白沒有真實的我,亦即真實存在的我,或自性存在的我。你會粗略地瞭解,這一切都虛幻不實,沒有自性存在。懷著這份覺知,回向功德。
否則,如果你對空性有若干認識,要憶念一切法存在的微細實相。要記得,回向功德的我,僅僅是假名安立,回向的行為,僅僅是假名安立,佛果,僅僅是假名安立,我們回向功德的物件眾生,也僅是假名安立。當你想到佛果,心中的理解應該是,這不過是假名安立。而帶來安樂果報,我們所謂「功德」,也僅是假名安立。因此,這一切─我、回向的行為、功德、佛果─都徹底自性空。
懷著這份微細的覺知,視一切法徹底自性空,而且懷著菩提心,回向聽聞這些教法的功德。
迴向
諸佛正法賢聖僧,直至菩提我皈依,我等所修諸善根,為利有情願成佛。